當日下午未時,果有人送來喜報:湖廣解元酈君玉高中頭名會元,太師府內登時一片歡騰。聽槐軒內,孟麗君賞了那報喜之人,又問起湖廣舉子吳道庵,得知他中了第四十八名貢士,心中替他歡喜。當下重新拜過太師,行了師生之禮,太師亦起身回了半禮。
正說話間,有家人通報,吳道庵和俞智文到來。原來昨日孟麗君一夜未歸,吳俞二人心中焦急,大雨瓢潑,依然派出家人四處打聽,卻沒半點消息。雖探聽到太師府招親,繡球投中一個姓酈的書生,但聽說那人面色焦黃、滿臉病態,顯然不是酈君玉。今日乃是朝廷放榜之日,一早便有報子報到俞府,酈君玉高中頭名會元,吳道庵亦中了第四十八名貢士,登時報喜討賞的人擠滿了俞府。吳俞二人大喜之外,越發焦急不堪。直到午後樑府家人到來,才知昨日太師府所招女婿,正是新科會元酈君玉,而其中緣由之曲折離合,自是遠遠出乎二人意料之外。
吳俞二人先拜見過太師,吳道庵此科中了貢士,又行了師生之禮,拜謝過太師的提拔。見到孟麗君,她此刻不僅身爲太師愛女之婿,更貴爲新科會元,身份大異往日,一時之間,二人不知說些甚麼纔好。孟麗君卻不以爲意,依舊笑談如故,並無絲毫倨傲之態,吳俞二人漸漸定下心神。
閒聊幾句後,孟麗君道:“小侄已稟過太師,倘若姑丈願意,可搬來太師府同住,以備三日後殿試,也免得再打擾俞員外。”俞智文忙道:“老朽寓所能得兩位貴人投住,老朽榮幸之至。會元郎千萬莫提‘打擾’二字。”吳道庵心中巴不得如此,更無異議。太師向孟麗君道:“後院燕賀堂正空着,原是備着家眷往來時居住的,眼下正好讓你姑丈暫住罷。”再說了幾句話,又有新科貢士前來拜謝太師,吳俞二人藉機告辭出去,自有樑府家人幫着吳道庵搬運行李。
到了晚間,數批新科貢士陸續離去後,總管樑成走進回道:“工部吳侍郎和翰林院梅翰林在廳外求見。”太師道:“請。”孟麗君聽太師用了一個“請”字,便知這兩人必不尋常。不一會,只見兩個少年一前一後走進。前面那人二十二、三歲年紀,一襲藍衫,相貌平平,但舉止間自有一股書生的清朗之氣。後面那人十八九歲,身穿黃衫,脣紅齒白,丰神俊朗,手中摺扇輕揮,舉止風流瀟灑,二人都穿着便服。站定之後,躬身爲禮,拜見過太師,太師擺手道:“罷了。”見到這兩人,面上微露慈意。
兩人一擡頭,見到孟麗君,心中都是一驚,情不自禁讚道:“好個俊雅出塵的人物!”那黃衫少年素來對自己相貌舉止甚爲自負,見到她也不禁自慚形穢,心想:“當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只當普天之下,若論風流倜儻,便再沒一人及得上我。這人不僅遠勝於我,簡直我就無法與他相提並論。難怪……難怪……唉!天意弄人,教我告假在外,今早方回,錯過了昨日繡球招親。但我便昨日在場,卻又如何及得上他?”心中陡然一酸,腦中現出那日太師府書房內,驚鴻一瞥間的一張亮麗秀美的面龐,不由自主低下頭去。
太師從椅中站起,道:“賢婿,老夫給你引見兩位少年英才。”兩人齊道:“不敢。”太師指着那藍衫書生道:“他叫吳應兆,表字吉善,是老夫的遠房外甥,前科的狀元,現任工部侍郎。”孟麗君一驚,吳吉善的才名,她從前也曾有所耳聞,拱手道:“吳兄之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實是幸會。”吳應兆還了一禮,道:“世兄的入闈佳作,在下讀之不厭,深爲歎服。世兄若是早試三年,在下當甘拜下風。”言下之意,孟麗君若三年前參加會試,這狀元之冠就不是他的了。孟麗君見他謙虛坦然,頓生好感,道:“不敢,不敢。吳兄高才,小弟素來敬服。”太師指着那黃衫少年道:“這位是梅昭如梅翰林,表字若顯,是當朝丞相壽王爺之孫。”指着孟麗君道:“這便是小婿酈君玉,表字明堂,你們早都知道了。”兩人各作了一揖。太師道:“你們幾個年輕人聊一聊罷,我這個老朽就不湊熱鬧了。”衆人躬身相送。
三人分賓主坐下,吳應兆道:“酈世兄,我今早拜讀了閣下的大作,心想文采如此鋒利之人,相貌必定十分剛猛,一見之下,不想世兄……”孟麗君搶先道:“不想我柔柔弱弱,宛如女子,是不是?”吳應兆道:“哪裡的話。只是萬萬想不到,兄臺竟如此年輕俊秀。”梅昭如接口道:“是啊,酈兄的風采容色,真令我二人汗顏不已。”孟麗君微微一笑,道:“小弟可恨死這張面孔啦。自小到大,不知有多少人將我誤認作女子,最初還不住的解釋,到後來連我自己也懶得理會了。”她以退爲進,將話說在前頭,旁人便再不會疑心她是女兒身了。
吳應兆道:“以兄之才華,若身爲女子,豈不是太過屈才了?”這話孟麗君聽着頗有些刺耳,但轉念一想,現今世風本就重男輕女,他這話倒也沒錯。梅昭如心中卻嘆道:“以他這份姿容氣質,原當生做女兒身才對。他若是女子,如此容貌才華,定是一個傾國傾城的絕世才女。唉,這樣我也就得償心願了。”他生性灑脫豁達,心上人羅敷有夫,容貌才華遠勝自己,雖然心中酸楚,卻全無嫉妒怨恨之意。
三人聊了幾句,吳梅二人起身告辭,吳應兆道:“酈世兄留步,三日後金殿上再見。我二人就此預祝世兄屆時蟾宮折桂、獨佔鰲頭。”孟麗君點頭謝過。梅昭如道:“我二人與酈兄一見如故,日後該當多多親近纔是。”孟麗君含笑道:“自當如此。”送至府門方纔迴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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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便是朝廷殿試之期。翁婿二人以及吳道庵五更天時便即起身,孟麗君穿戴一新,越發顯得俊雅瀟灑、丰標絕世。三人坐了轎子,來到朝堂。卯時三刻,皇帝上朝。新入的貢士未得召見,不能入內,都在偏殿等候,文武百官魚貫而入。
偏殿之中新科貢士雲集,人人都知孟麗君乃是新科會元,其文章才華大受皇帝讚譽,又是太師新招的女婿,有人不免阿諛逢迎,孟麗君隨口敷衍。忽然見到朱紹麟和柳復等人,心中大喜,走過去和他們相見。孟麗君意氣風發,乃是衆人矚目的焦點,朱紹麟等早已瞧見,只是不想讓人誤會成趨炎附勢之輩,纔沒上前和她搭話。
衆人先互相道了恭喜,孟麗君正要解釋那天發生的事情,朱紹麟已搶先說道:“會元郎不必再說,我們都已經詳細知曉了此事的前後緣由:你改名易容前往,原只是爲通知樑府中人,可謂用心良苦。惟其如此宅心仁厚,方能得到上蒼這般眷顧厚愛。如今京城裡大街小巷,人人都在談論你這樁天公作美的姻緣呢。更有說書人將其寫入書中,傳唱出去,酈兄美名,必然流芳百世。”柳覆在旁不住點頭。
孟麗君微微一笑,轉過話題。詢問之下,得知朱紹麟中了第五名貢士,柳復中了第三十七名貢士。又聽他們說道,夏代宗也中了第四十三名貢士,只是那日淋了急雨,回到客棧便高熱不下,請了大夫,吃了好幾服藥,依舊不見好轉,至今仍然臥病在牀,只得錯過了今日殿試的大好機會。孟麗君聽了,心中微感歉疚,雖知這一場病多因此人心胸狹隘所致,自己到底也有些干係,改日該去看看他,替他將病醫了纔是。
正說話間,有太監出殿宣旨道:“萬歲有旨,宣會元酈君玉,率前三十名新科貢士入殿。”衆人齊道:“遵旨。”當下孟麗君在前,餘人緊跟其後,三十名貢士列隊進殿。三叩九拜之後,一個清朗的聲音道:“平身。”聲音不甚大,語氣卻威嚴肅穆,想來必是當今的天子成宗皇帝了。衆貢士齊聲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站起身子。
皇帝清朗的聲音問道:“文卿,今科的貢士,通共取了多少名?”一個長鬚老者躬身答道:“回皇上,此次會試,一榜一百單八名,合天干地支之數;二榜三百另五名,合《詩》三百之數,一共四百一十三名,大大超過往年之數,想是皇上洪福齊天,我朝天下太平、詩書昌盛。”他說話時得意洋洋,鬍鬚不住抖動。
皇帝嗯了一聲,道:“人多倒也罷了,難得今年有絕好的文章。言辭鋒利,對朕毫不客氣,‘聖朝之聖,不在聖主’,這人膽子倒不小。文卿,這人是誰?”那長鬚老者正是此科的副主考禮部侍郎文明遠,聞言瞟了孟麗君一眼。孟麗君上前一步,跪倒道:“新科會元酈君玉拜見吾皇萬歲。”皇帝道:“你就是這科的會元酈君玉?擡起頭,讓朕瞧瞧,寫出這種文章之人長甚麼模樣?”
孟麗君本就對皇帝無甚好感,聽了這話心中更加不悅,暗想:“你誇我文章好,瞧我長得怎樣做甚?”但君命不可違,只好慢慢擡起頭來。
朝堂之上頓時響起一片低低的驚呼之聲,皇帝也“啊”的一聲,不由自主站起身子,委實驚訝不已,心道:“這不活生生是個絕色的美人麼,怎會是新科會元?世上竟會有這般粉妝玉琢的男人麼?可是,聽說新科會元乃是太師新招的女婿,那麼他……他終究是男子了?”旁邊一位老太監輕咳了一聲,他才發覺自己失態了,坐回椅中,心中猶自驚疑不定。
孟麗君也趁擡頭之機向上望去,只見黃金案後、龍椅之上坐着一人,二三十歲年紀,明黃色衣冠,劍眉星目,儀表不凡。旁邊站了一名老太監,正是前日新婚時宣讀太后懿旨的那位“權公公”。又向四周瞟了幾眼,見文武百官分作左右兩列,太師位於左首第二位,那左首第一的也是位老者,鬚髮全白,比太師還老了許多,竟坐在一把紫檀木椅上,該是老丞相壽王爺罷?右首第一位年約五十,身體發福,臉上滿是笑容,只是笑容之中,隱隱包含一股怪戾之氣,孟麗君一驚,“莫非這人便是國丈劉捷?”眼角向後一瞥,吳應兆在左首第七位,梅昭如更遠在後面,也不敢久看,低下頭來。
衆人這才如夢初醒,心底均贊:“會元郎的相貌好生儒雅俊秀。”皇帝微微一笑,道:“酈愛卿平身。太師,聽說新科會元是你的乘龍快婿,這可恭喜啦。”太師出班躬身道:“是。這都是皇上的恩典。”一人接口道:“太師,前科狀元是你外甥,這科會元又是你的女婿,真是雙喜臨門哪。”聲音說不出的刺耳。太師冷冷地道:“國丈這話甚麼意思?”孟麗君微微擡頭,見太師旁邊之人正是那笑面老者,他果然是國丈劉捷。
劉捷乾笑兩聲道:“下官沒別的意思,太師不必多心。我只是想,太師不愧是皇上欽命的主考官,家學果然淵博,一科狀元、一科會元都出在樑府,當真可喜可賀啊。”他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是說太師借主考之便,爲自己親眷大開後門。
太師原本就擔心會有這樣的誤解,若那日沒聽孟麗君勸解,他脾性剛烈不屈,只怕當場就要和劉捷辯個清楚明白。現下心中一片澄明,既不齒劉捷爲人,也就懶得和他辯白,只向皇帝說道:“老臣一片忠心,絕無偏袒。酈君玉是老臣的女婿,那便怎樣?他的文章是此番會試中最佳之作,正所謂‘舉賢不避親’,難道因爲酈君玉是我女婿,我便畏於人言,不敢舉薦了不成?”正是孟麗君勸他的話語。
皇帝點頭道:“說得好,好個‘舉賢不避親’!太師公正平和,天下知聞,國丈不可多疑。”劉捷笑道:“微臣怎敢多疑?太師德高望重,在朝廷中人所仰慕。樑府連攬兩科頭籌,微臣是向太師恭喜呢。”心中卻暗暗犯疑:“樑老兒這番話說得好生高明,斷不是他自己想出的。三年前他尚執意不肯將外甥吳應兆點爲會元,後來還是皇上殿試,方纔中的狀元。聽說他招女婿時,那姓酈的用的乃是化名,若非如此,只怕也中不得這頭名會元。樑老兒性子耿直急躁,又素重虛名,我原料他這會子撇清還撇不及呢,卻怎會說甚麼‘舉賢不避親’的大話?難道樑府中新近多了甚麼厲害人物,替他出謀劃策麼?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倒也不可不防。”轉頭向孟麗君瞧了一眼,又是一陣目馳神搖、驚顫不已,心跳加速,臉上卻絲毫不顯,說道:“會元郎,恭喜啦!祝你待會殿試奪魁,三元及第。”
孟麗君心中一凜,心想:“劉捷老賊好生老奸巨滑,他先說‘太師不愧是皇上欽命的主考官,一科狀元、一科會元都出在樑府’,自是誣陷太師徇情偏袒。又說‘太師德高望重,在朝廷中人所仰慕’,輕輕一句話,旁人就算不信太師偏私,也會以爲我二人之所以高中,完全是依仗太師的情面,靠着旁人的提拔,便將我二人給小覷了。他如此奸猾,我可要小心應付纔是。”正待答話,太師使了個眼色,孟麗君知是不讓自己多言,於是拱手道:“多承大人吉言。”劉捷哈哈一笑,迴轉朝班,心中猶自驚疑不定。太師瞪他一眼,也自退回。
當下皇帝頒下試題,內侍在金殿上擺了三十個蒲團,一衆貢士筆走龍蛇、各書己見。會試時時日有餘,儘可慢慢思索、從容作答,殿試考的卻是捷才辯才。過不多時,已呈上三十份答卷。皇帝逐份看過,又一一加以垂詢,心中已有了計較:不論文采口才,都以會元酈君玉爲尊,難得他小小年紀,不但相貌萬中無一,更兼錦心繡口、辯才過人。皇帝本是少年天子,素來看重容貌口齒,於是聖顏大悅,頷首道:“我朝果然人才輩出、文采鼎盛。酈君玉,你是湖廣解元,又是頭名會元,今日殿試,朕便欽點你爲新科狀元,令你連中三元,以見今科之盛。”彩筆高提,點中酈君玉爲頭名狀元,隨後又點了榜眼、探花等。
令三十名新科進士站過一旁,傳旨召見其餘貢士入殿,溫言嘉獎幾句。不多時,頒下聖旨道:“第二甲第一名傳臚傅道昭上前。”傅道昭年已四十,叩謝聖恩之後,從內侍手中接過三鼎甲及第文卷,高聲唱道:“第一甲第一名狀元酈君玉,年十七歲,湖廣武昌府咸寧縣人氏,敕封狀元及第、正五品供奉翰林學士;第二名榜眼楊天爵,年二十四歲,河南開封府祥符縣人氏,賜進士及第、從五品翰林學士;第三名探花朱紹麟,年二十二歲,廣東潮州潮水縣人氏,同賜進士及第、從五品翰林學士。”唱罷三鼎甲,又唱了二甲、三甲的名次。除三鼎甲外,其餘進士均交由吏部發放,酌情部分留京,餘人便派到地方去做知府、知縣,日後若有功績,再累升品級。衆進士三叩九拜,金殿謝恩。
皇帝又欽賜孟麗君狀元府邸一座,太師出班奏道:“老臣不願與女兒分開,求皇上收回成命,答允酈翰林住臣府上,老臣感恩不盡。”皇帝笑道:“狀元府邸朕是一定要賜的,至於酈愛卿住在太師府還是狀元府,就不關朕的事了,你們翁婿二人自可慢慢商量。”太師聞言一寬,皇帝這話自是准奏了。
當下舉行“換印”儀式,其實甚是簡單。那老太監權昌雙手捧着一個金盤,尖聲道:“請狀元郎換下私印。”孟麗君從袖裡取出私印,恭恭敬敬放在盤中。權公公捧了金盤,走到龍椅之前,皇帝收了私印,從黃金案上拿了一件物事放在盤中,說道:“賜給新科狀元酈君玉。”孟麗君跪下接過,叩頭道:“謝主隆恩。”原來是一方烏玉雕成的印章,入手冰涼,當是上好的美玉,上面四個殷紅大字“狀元之印”。四角雕有花紋,十分精緻,與自己先前那方私印相比,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皇帝見孟麗君丰神如玉、舉止儒雅倜儻,在新入的一干進士之中,猶如鶴立雞羣、卓爾不凡。心中甚是喜愛,說道:“取兩隻內造金花來,待朕親手爲酈狀元簪花。”立有內侍取來金花,雙手奉上。皇帝從龍椅上站起,走下金殿,見孟麗君跪倒受簪,便伸手扶她起身,觸到她手時,只覺滑嫩光膩、柔若無骨,心中不由一蕩,寧懾心神,說道:“前日愛卿洞房花燭,今日又高中狀元,可謂大小登科。人生樂事,無過於此。”一面說,一面將金花簪在她帽上。
孟麗君微微欠身,簪過花後擡起頭來,正巧皇帝也看了過來,兩人近在咫尺,四目相對,看得分明,不由一驚,低下頭來。只這一對望,一雙黑白分明、明如秋水的妙目躍入皇帝眼簾,更見金花掩映之下,一張皎若明月的臉龐光暈流轉,美得動人心魄,一顆心便如飛入九天雲霄、雲裡霧裡不知所在,好半晌才緩過神來,回到殿上龍椅上坐下。
大典既畢,皇帝道:“無事便退朝罷。”司禮太監高聲道:“退朝。”文武百官盡皆跪倒,恭送皇帝聖駕出殿,唯有那端坐椅上、一言不發的壽王爺只站起身子。
下朝回來,依照慣例,孟麗君換過衣衫,便去赴那瓊林宴會。下午御馬遊街,孟麗君披紅戴花,騎着御賜大宛名馬,喜氣洋洋,無限風光,那也不必細說。
晚間回到府中,太師叮囑道:“國丈爲人奸惡毒辣,在朝中權勢極大。他對老夫早就心懷不滿,不知暗中使了多少計謀,但老夫行得正、站得直,卻也不懼怕他搗鬼。你初入朝堂,論心計不是他的敵手,凡事都要多個心眼,細細思量一番纔好,別給他留下可趁之機。今日殿前皇上要賜你狀元府邸,老夫奏請讓你留我府中,也是爲此。”孟麗君心中一凜,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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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得閒,孟麗君邀了朱紹麟和柳復二人,同去客棧探望夏代宗。不料夏代宗令僮兒緊閉房門,執意不肯與他們相見。孟麗君見他如此,也不強求。
回到府裡,和太師說起,太師招親當日也由下人口中得知了此事,說道:“那人想來也是心胸狹隘之人,招親之事,從頭至尾,你並無任何過錯。你去客棧探望於他,原是爲了化解矛盾,但他既如此偏執,不見也罷,賢婿不必放在心上。”孟麗君應道:“是。”
太師又道:“賢婿既已大小登科,當給你義父義母去封書信報喜纔是。如今已是親家,當請他們進京相會。”孟麗君道:“有勞岳父掛心,小婿昨夜已寫就家書。只因姑丈的差事今日才下,選入江蘇蘇州府吳縣知縣,過幾日就要回咸寧老家迎接姑母,再去赴任。小婿便想請姑丈順道帶回書信,倒也便宜。我義父向來仰慕太師,時常說道此生不得拜見太師,不免抱憾終身,得此機會,定會兼程進京。”太師見她於日常小事上依舊心思縝密、計劃周全,微微點頭。
回到房裡,想起要學喝酒一事,提筆寫了個藥方,令榮蘭抓了藥來,配出一劑醒酒藥。此後每日服過藥後,再去飲酒,酒量逐日增加,再不聞酒而薰。
幾日後吳道庵起程迴轉咸寧,孟麗君將書信相托,親送至南安門外方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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