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去兩個多月,已到臘月十八,是孟麗君的生日。往年這日,提督府總是熱鬧非常,孟士元一早就預備下各色禮物,並招來昆明城裡有名的雜耍戲班子,孟麗君戴上紗帽遮住容顏,坐在竹簾之後觀賞。這年孟麗君十五歲,正是及芊之年,本該加倍熱鬧,但她早就吩咐下去,不令聲張。
這日午後,明珠堂內,榮蘭鋪紙磨墨,擺上一面銅鏡。孟麗君對鏡自覽一會,便吩咐榮蘭移開銅鏡,提筆蘸墨,在宣紙上揮毫急灑。盞茶功夫,筆墨淋漓,畫就一幅水墨仕女圖。榮蘭見她題了下款日期,又擱下筆,知已畫完,不由奇道:“去年小姐的自畫像可是花了整整一個下午才畫好的,這幅像卻畫得好快。”孟麗君道:“去年那幅是工筆畫,要勾線、打底、染色,一筆一筆細細勾畫,講究形神俱像,繁複着呢。我那幅一個下午畫就,還算簡易,你瞧那牆上供奉着我孃的那幅畫像,爹爹足足畫了三個月才成。至於這幅畫麼,用的是水墨畫法,講究一鼓作氣、一氣呵成,重在神韻,只消神似便好。”榮蘭笑道:“那便是說畫得不像了,日後若有人拿着這幅畫像來找人,那是一定找不到的。”孟麗君莞爾道:“又來胡說了,誰會拿這幅像找我?”
正說話間,忽見葉蓉娘滿臉喜色走進,蘇映雪緊隨其後,手裡捧着一隻錦盒。葉蓉娘說道:“小姐,老爺派人送來書信,以及給小姐的生日賀禮。”孟麗君大喜,從她手裡接過書信,見有洋洋灑灑三頁紙,便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近來戰事漸緊,交通不便,孟平已於一個月前回轉昆明,說起一路上死裡逃生的經歷,到如今還自驚魂不定,說甚麼也不敢再去探聽消息了,至於林家那邊,更不用說。因此,孟麗君對前方近況一無所知,正自焦急間,不想竟盼來了爹爹的書信。
葉蓉娘見孟麗君看過信後神情喜悅,知非壞事,略略放了心,仍然問道:“小姐,老爺信上怎麼說?”孟麗君道:“爹爹說,前段時日戰事緊張,敵我雙方各有損傷,爹爹率軍駐守貴陽,打退了叛軍數次進攻。如今寒冬臘月,雙方都暫且休兵,待到來年開春再戰。只是叛軍勢大,朝廷軍隊仍在防守……”忽然醒悟過來,和葉蓉娘母女說起這些,她們也聽不懂,她們關心的只是爹爹安危,轉口說道:“爹爹一切安好,他說,十年不曾上戰場了,如今沙場點兵、運籌帷幄,反倒覺得比在家時還自在快活些呢。”
葉蓉娘聞言微笑道:“是啊,老爺在戰場之上如天神一般威武神俊的模樣,我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孟麗君奇道:“蓉姨,你竟然見過爹爹在戰場之上的模樣?”葉蓉娘嘆道:“何止是見過,當年夫人和我的性命,都是老爺從戰場上救下來的。”孟麗君一驚,道:“竟有這事?爹爹在家時,他不主動說,我便也不問,總擔心提起往事,徒惹他傷心。現下爹爹橫豎不在家,蓉姨,你便說了給我聽罷。”
葉蓉娘憶起往事,神情恍惚,半晌才緩緩道來。
原來二十年前,酈明珠攜侍女葉蓉娘等人自家鄉臨川府來到雲南,乃是因爲一段無奈家事。她家祖上三代都是江南名醫,父親酈有道人稱“醫仙”,醫術可謂江南無雙,三代經營,置下了一份不小的家業。酈明珠生母早亡,只有一位庶出的兄長,自幼嬌生慣養,十幾歲上便遊手好閒、不務正業,於醫道上更無半點天分,酈有道因此不喜兒子,偏愛女兒,將一身醫術盡數傳給了女兒,更有意讓她在自己身後接手醫館。哪料過世不久,二孃母子爲了霸佔家業,便欲把酈明珠許配給自己孃家子侄,酈明珠堅決不允,於是帶了貼身侍女及幾個忠心家人逃了出來。因其醫術高妙,兼又容顏絕麗,在江南一帶頗有聲望,二孃不敢追究,得了酈府家產,也就心滿意足了。酈明珠不願與二孃作對,加上離家之後,求親及企圖生事之人絡繹不絕,不勝其煩,便想離得遠遠的。因雲南地處偏僻,又盛產各種草藥,更有幾味珍稀藥材爲別處所無,於是領着家人,一路輾轉來到雲南,定居在與苗族混居、盛產草藥的文山鎮。
誰料來到雲南才只半年,便趕上苗人作亂,文山鎮一半苗人,一半漢人,首當其衝,立時落在了苗兵手裡。苗漢之間仇恨已久,漢人統治之時,仗勢欺壓苗人,擡高賣出日用品價格,壓低收購草藥的價錢,更徵以種種苛捐雜稅,令苗人不堪重負。一旦苗人翻身佔了上風,便施以十倍報復,殺人放火、無所不用,手段之毒辣,令漢人瞠目變色、膽顫心驚。
所幸苗人世居山林,全族上下,不論老幼,俱懂草藥、通醫理,對醫道高明之人十分尊重敬佩,酈明珠因此倖免於難,但被苗人首領軟禁起來,以家人性命爲脅,迫她傳授醫術。雖然苗人以客禮相待,衣食無憂,但受人脅迫,行動受限、擔驚受怕,其中滋味,自不好受。
苗人作亂,朝廷不久便派出平亂大軍,爲首的將領正是孟士元及皇甫敬弟兄二人。那時皇甫敬二十出頭,孟士元只有十九歲,便俱已升至參將,可謂青春年少、春風得意。雖然苗兵人多勢衆,終不過一羣烏合之衆,進退之間毫無章法,只會蠻力廝殺,朝廷軍隊人數雖少,但操練嫺熟,攻防有度,皇甫敬更是身先士卒、衝殺在前,戰場形勢自是一面倒,苗兵很快敗退下去。
原來這場叛亂,表面看來似乎苗人不堪漢人欺壓、自發而起,實則有人暗中挑撥所致。那人見兵敗如山,索性橫下心來,將營中所有俘虜的漢人都集在陣前,一則可用他們的血肉之軀來抵擋敵人的第一撥進攻,二來更可打擊敵軍的士氣,酈明珠、葉蓉娘等人也被驅於其中。
孟士元見此情形,心生一計,讓皇甫敬引少量兵馬虛張聲勢,令苗人以爲要正面進攻,自己卻率主力迂迴至苗軍後方,出其不意衝殺而出,遂大敗苗兵。苗人四下潰散,鬥志全失,不多久便交出幕後主使之人,遞上乞降表,再一次臣服於朝廷。這一戰,爲孟士元贏得了赫赫威名,他身着儒衫,於千軍萬馬中談笑用兵、指揮若定,一襲儒衫在萬千甲冑之中分外顯明,更兼相貌儒雅俊美,“儒衣神將”的威名不脛而走,被他救下的漢人更是感激不已。
聽葉蓉娘說到這裡,榮蘭“噗哧”一笑,看着牆上老爺和夫人的畫像,說道:“餘下的我們都知道了:一個是儒雅俊美、威名赫赫的將軍,一個是美貌絕倫、醫術高妙的小姐,將軍還救了那小姐的性命,接下來自然是那小姐以身相許,嫁了給那將軍,從此夫唱婦隨,幸福美滿了………”說到這裡,眼睛溜溜一轉,看了孟麗君一眼,接道:“……過得幾年,便生了一個美得不得了的小小姐了,你們說是不是?”說罷自己先笑了。蘇映雪抿嘴直笑,孟麗君笑道:“這個蘭兒,竟然打趣起我來。”
葉蓉娘撐不住,也笑了,半晌止住笑,才道:“蘭丫頭這張嘴最是伶俐,兩句話便說完了幾年的事。只是主子們的事情,論理我們下人不該拿來說口的,今日是小姐問起,我才說了,玩笑兩句便也罷了,日後可再不許了。”蘇映雪、榮蘭忙應道:“是。”她們知葉蓉娘素來嚴厲,今日開懷一笑,那是少有的事,怕也是因爲得了老爺平安的消息,心中高興的緣故。
孟麗君道:“我還記得曾在簾幕後聽得爹爹和夏知府議論,說十餘年前奏請朝廷減輕對邊境苗人的賦稅,並嚴厲懲治欺壓苗人、從中牟取暴利的奸商,興建集市,鼓勵正當交易,如今已見收效,苗漢兩族和睦,便如同兄弟手足一般。”葉蓉娘嘆道:“我雖不懂這些,但街頭巷尾,人人都誇讚老爺這些年來的功績,可見公道自在人心。”孟麗君想起那日在“祥福居”,聽那些平民百姓們提起雲南孟提督的名號時,話語中尊敬仰慕之意的確發自內心,自己聽了都不禁爲爹爹自豪。可見他雖然仕途不得意,被困於這小小的一省之中,不得大展宏圖,但對於這一方的百姓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蘇映雪見她默然,忙將手中錦盒捧上,說道:“這是老爺差人和書信一道送來的賀禮,我們只顧聽娘說故事,都把它給忘了。小姐,快打開看看,今年是你及芊之年,老爺定是精心準備了不同尋常的禮物。”
孟麗君心道:“爹爹平安,那便是最好的賀禮,有一封報平安的書信便足夠了,何用再送我禮物?”見蘇映雪及榮蘭俱是一臉期待的樣子,便不拂她們心意,接過錦盒,打了開來。
打開錦盒,蘇榮二人都是“咦”的一聲,齊齊轉向孟麗君,問道:“小姐,這是甚麼?”孟麗君見那錦盒裡面之物呈淺褐色,竟是一大把草狀植物的根莖,聞上去有淺淺的刺鼻之氣,不由一怔,道:“這是‘無憂草’,爹爹怎麼會巴巴地送我這個?他從哪裡得來這麼多的‘無憂草’?”榮蘭奇道:“甚麼是‘無憂草’?有甚麼用處?”
孟麗君苦笑道:“孃的醫書裡有個偏方,配的是一種用來美容的藥物,據說可以消除瑕疵,並保養滋潤肌膚,令其潔白嬌嫩,‘無憂草’正是其中最爲難得的一味藥材。爹爹他不懂醫道,怎會知道這個藥方?”蘇榮二人俱是眼前一亮、喜色滿面,蘇映雪生性矜持,還不說甚麼,榮蘭已歡呼一聲,急道:“小姐,既有這樣的好方子,現在藥材齊全,你可要快些調配。”孟麗君點點頭,心中仍在思索爹爹此舉是何用意,卻沒瞧見葉蓉娘臉上一閃而過的異色。
孟麗君將錦盒蓋上,依舊交還蘇映雪收好,問葉蓉娘道:“是誰送來的信?”葉蓉娘回道:“是孟仁。他說老爺交待,書信交給小姐後,住一晚便即趕回。”孟麗君頷首道:“他既已從軍,便當如此。教他下去休息,等用過晚飯再來見我。蓉姨,你給爹爹趕製的寒衣,還有我前些日子配好的‘凍瘡膏’,都教他帶了過去。”葉蓉娘應道:“是。”
晚飯之後,孟麗君召來孟仁,細細詢問。雖然爹爹的書信上已將這兩月來的戰況大體相告,畢竟語焉不詳。孟仁是護衛親兵,戰場之上保衛主帥安全、傳遞號令,對軍情不可謂不熟。孟士元之所以令他回來送信,也是爲此。孟麗君寫下一封回信,令他帶回,葉蓉娘將要帶去的物件打好包裹,一併交給他。孟仁次日一早動身回營不提。
孟麗君回到明珠堂,自爹爹走後,她便代替爹爹,每日晚間必在明珠堂裡待上一個時辰,陪伴娘親。見到桌上下午畫好的水墨仕女圖自畫像墨跡已幹,便命榮蘭搬過椅子,親手將畫像掛在牆上孃親畫像的右側。她掛好畫像,正待從椅子上下來時,眼角不經意間一瞥,發覺左邊孃親畫像一側露出一條縫隙,透過縫隙瞧去,牆壁後面似乎藏了甚麼物事,不由吃了一驚,暗忖:“記得去年我掛畫像時,還未見到這條縫隙。莫非爹爹走之前曾取下過孃親畫像,後來掛回去時卻一時大意,沒有擺正?不知道後面究竟藏了甚麼物事?”
當下小心翼翼地取下孃親畫像,見後面的牆壁陷下去一塊,放的竟是四、五本書冊,便將之全數拿出,又小心翼翼地掛回畫像。她心中委實好奇,不知爹爹揹着自己藏起這幾本書,究竟有甚麼秘密。從椅上下來,就着燈光看去,見那四本書的書名分別是:《烈女傳》、《女則》、《女戒》和《女論語》。
打開最上面一本《烈女傳》,見有字有畫,似乎是在說故事,粗略一翻,共有七卷,分別是:卷一母儀傳,卷二賢明傳,卷三仁智傳,卷四貞順傳,卷五節義傳,卷六辯通傳,卷七孽嬖傳。翻開卷一母儀卷,第一篇講的是帝舜的兩個妃子娥皇、女英的故事,接下去姜嫄、簡狄、塗山氏等的故事都是早就知道的,心道:“若只是這些舊事,爹爹不必藏起書來,不讓我看。”於是隨手向後一翻,從中間一頁讀起,這是卷四貞順卷裡楚昭貞姜的故事。纔讀了幾行,便哈了一聲,再讀數行,又是哼的一聲。
原來那故事說的是:有一日楚昭王出遊,將夫人留在漸臺,後來楚王聽說江水上漲,命人去接她,去的人忘了帶令符,那夫人便不肯走,結果被水淹死了。孟麗君心道:“這夫人委實迂腐。楚王命人去接她,縱然沒有令符,也是王命,不遵王命,是爲不忠。抗命淹死和遵令而得以不死,分不清孰輕孰重,將自己的性命視如草芥,是爲不智。其人淹死後,楚王必然遷怒於使者及隨侍之人,牽連無辜,是爲不義。似這等樣不忠不義不智之人,還贊作‘守義死節,不爲苟生’,表彰她貞節,令天下之人仿效,實在可笑可嘆。試想若天下人人都學得如她一般迂腐持節,洪水來時無令不行,只怕天下人早就死得光了。”
又隨手一翻,見是卷五節義卷裡魯秋潔婦的故事,說的是魯國秋胡子成親五日後就去陳國出仕,五年後回家,路上見一美貌桑婦,上前調戲卻被拒絕,回到家後,發現那桑婦竟是自己的妻子,慚愧不已。妻子恥夫不孝無義,遂投河而死。孟麗君暗想:“那秋胡子的確不該,就算要死,也該他去死。這婦人並沒做錯甚麼,爲何要投河自盡?若說丈夫不孝無義,妻子覺得羞恥,也當出言規勸,不至於死啊。再說,爲甚麼丈夫犯了過錯,到頭來卻要妻子一力承擔?”
再看下去,越看越心驚。一個故事說有一家失火,婦人的兒子和侄兒都被困於大火中,婦人想救侄兒,卻只救出了兒子,爲了不揹負不義的名聲,她想要將自己的兒子再投入火中,卻又不忍,於是自己投火死了。另一個故事說婦人的丈夫有個仇人,爲了復仇抓住了婦人的父親,要她幫助自己。婦人告訴仇人,丈夫晚上在樓上東邊睡,然後自己睡在樓上東面,於是仇家晚上來時,將婦人殺了。種種怪事,簡直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略略一算,少說一半的故事都是以婦人身死告終,心道:“這本書到底在教人做甚麼?難道便是要天下婦人都學得‘貞順節義’,動輒輕言生死麼?人生於世,貪生畏死固然不該,可是視性命如草芥、爲了絲毫不值得的小事就輕忽生命,卻更是不該。”
翻至最後一頁,忽然幾個熟悉的小字躍入眼簾:“昔日聖人箴,今朝荒唐言。”與醫書上的字跡相合,正是孃親的筆跡。不由微微一怔,暗想:“這些都是孃親的舊書麼?原來她也認爲都是‘荒唐言’。”
於是棄了這本書,再翻另外幾本,都是關於如何規範女子言行舉止、思維想法的:主張女子要軟弱卑下、依附服從於男子;主張丈夫可以再娶、妻子不可再嫁;教育女子走路不可回頭、說話不可高聲、坐不可動膝、站不可擺裙;要求女子講求婦德、婦言、婦容、婦工,須得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孟麗君越看越氣,將書啪的摔在地下,怒道:“我道爹爹爲甚麼將這幾本書藏起,依我說,燒了更好。看這些書,沒的污了我的眼。”榮蘭從未見她如此大怒,心下惴惴,上前待撿起書來,聽孟麗君喝道:“別動,小心臟了手。”榮蘭不敢撿,眼角一瞥,瞧見最上面一本書名是《烈女傳》,立時明白了。孟府所有家人僕婦早經囑咐,《烈女傳》一類尋常閨閣女兒家常看的書冊,切切不可在小姐面前提起。孟士元夫婦將孟麗君自小當男兒一般養大,在她心目中,原沒有男尊女卑的觀念,陡然間讀到這幾本集數千年男尊女卑之大成的書,難怪大怒。
孟麗君回到幽芳閣,躺在牙牀上,慢慢平下怒氣,思緒飄散開去:“從前我讀論語時,見到‘唯女子與小人爲難養也’的話,便不服氣,孔夫子也有母親、妻子是女子,他就算周遊列國,亦不能一個一個見過天下間所有女子,卻爲何要一句話貶低世上所有女子?今日看的這幾本書,《烈女傳》劉向是男子,其餘曹大家、長孫皇后和宋若華可都是女子。男子看不起女子、想要女子臣服也就罷了,爲何連女子自己也看不起女子,也要女子臣服於男子?所謂‘人必自侮而後人侮之’,正是這話。那日雪妹曾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爹爹說我一個女孩兒,日後總歸要成親嫁人,我懂得越多,只怕夫家會越不喜歡。我當日還不解其中之意,現下想來,世上確有這等樣人。‘四德’裡頭一條便是‘婦德’,哼,這個所謂的‘德’字,便是要求女子一味屈順服從於男子。怪道‘無才便是德’,無才即無知,無知則寡思,只得屈己從人。這不過是愚民之策罷了。”
一時心念迴轉自身,又忖道:“爹爹孃親將我自小當作男兒一般養大,只要我想學的,便甚麼都教我。我以前從未想過,若非如此,只怕一般的閨閣女兒家,哪裡能夠學得那麼多……”思緒繁雜,許多從未想過的問題紛至沓來,在牙牀上翻來覆去,輾轉不寧,直至四更天,才昏昏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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