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麗君略一思忖,心中已有計較,她主意早定,聽過蘇映雪這番話,不過多了幾成把握。走過去握住蘇映雪一隻素手,打量她一番,笑道:“妹妹越發美麗動人了,當真我見尤憐。”蘇映雪啐她一口,嗔道:“好沒正經。”
話音剛落,門外芙蓉的聲音道:“姑爺的僮兒到了。”榮蘭的聲音在外頭喚道:“公子,公子!”她這一夜提心吊膽,雖見天都亮了太師府仍然未有聲張,想是公子已將那太師小姐穩住,但不見面細細問個究竟,終究不放心。可任她再膽大心切,卻也不敢貿然闖進臥房。
蘇映雪頑皮心起,輕聲道:“我要嚇嚇蘭兒,你可別阻攔。”孟麗君微微一笑,道:“別太過了。”蘇映雪道:“我知道。”高聲道:“芙蓉,你進來。”芙蓉應道:“是。”走了進來,垂手侍立。
蘇映雪問道:“爹爹早朝去了沒?”芙蓉回道:“老爺五更天就上朝去了。他吩咐不讓喚醒小姐和姑爺,說下朝立刻回來。”蘇映雪道:“知道了,你和絳香都回房歇着去吧。把那小廝帶到廂房,將一干人等都撤了,只留兩個在前門伺候着,沒我的話不讓進來。我有話要問那小廝。”芙蓉應聲而出。
榮蘭在門外聽得驚疑不定,待芙蓉出來,悄悄問道:“姐姐,我家公子不在裡面麼?”芙蓉尚未回答,已聽裡面小姐的聲音叱道:“好大膽的小廝,在我房外,也有這許多話說?絳香、芙蓉,你們兩個聽了,不許和這小廝說上一句話。”聲音嬌媚,悅耳動聽,可語氣竟異常嚴厲。絳香和芙蓉對望一眼,均想:“小姐素日脾性何等的好,今日怎地無緣無故這等嚴厲?她和姑爺既然恩愛,愛屋及烏,又爲何對他的書僮如此不客氣?”滿腹疑問,卻不敢多言,應了聲“是”,領着榮蘭到了廂房。
榮蘭心中更是納悶,她一路上已聽芙蓉把她們小姐誇得蓋世無雙,又是美貌又是溫柔,待下人也好,是太師的心肝寶貝,卻從不恃寵而驕。眼下未見着面,只聽她言語,哪有半分好處,又刁蠻,又無禮,完全是個寵壞了的千金小姐模樣,又是失望又是擔心,心想倘若這小姐知書達理、深明大義,公子言辭求肯,或許還能打動她惻隱之心。現下既是這副德行,只怕就難辦了。電光火石間,腦中一念流轉,心道:“太師府到得此刻尚無動靜,那太師小姐若未答允我家公子,是說不過的。莫非她已經答允,只是得了個女兒妝的夫婿,未免心中着惱,要尋個人來發泄一通,又恐泄露天機,便將我尋來,打罵一頓,發發怒氣,亦是情理中事。否則,芙蓉這麼說也罷了,昨日府中下人衆口一詞,都說他們小姐好得很,那都是假的麼?也罷,只要她答允不泄露公子的身份,別說打我罵我,就是殺了我,也沒甚麼。”想到這裡,又暗暗歡喜不已。
她胡思亂想間,忽聽得裡間有人道:“你進來罷。”正是那太師小姐的聲音,原來臥房和廂房是連通的,中間隔了一間偏房。榮蘭不敢違抗,低頭走了進去,微微擡頭一瞥,見一個婀娜窈窕的身影立於窗下,背對自己,想必就是那太師小姐了。她一瞥之下,不由呆住,心想:“這背影好生眼熟,細細想來,她的話語也甚耳熟,莫非是我熟識之人?但她是京城裡的千金小姐,我不過是昆明城中一個小丫頭,這如何可能?”思量之間,竟忘了叩見。
蘇映雪怒喝道:“大膽小廝,見了本小姐,不叩拜行禮,一雙眼睛賊忒溜溜的,好生放肆!”榮蘭大奇,心想:“你不曾迴轉身子,怎知我盯着你看?哼,你當自己生得如何好看呢,我瞧固然及不上我家公子,就連映雪姐也及……哎呀,難道……難道……”想到蘇映雪,登時眼睛一亮,“她……她的聲音和背影,不是像極了映雪姐麼?但這……怎麼可能呢,她……她究竟是誰?”心中幾分困惑、幾分緊張,又帶着無限期盼,只盼着她略略迴轉頭來,讓自己看個究竟。不由吶吶道:“你……你……”
蘇映雪心中一驚:“難道她便已瞧出了麼?”忽然間一陣難以抑制的衝動襲上心頭,只想轉過身子好好瞧瞧她。十餘年來,姐妹三人生活在一起,從未稍有分離。現下驀地一年沒見了,她……她可還是原來那個天真伶俐的小丫頭?逗弄之心煙消雲散,慢慢迴轉身子,兩顆淚珠滴落衣襟。
榮蘭喜極而呼:“映雪姐,映雪姐!當真是你麼?”撲入她懷中,已然淚流滿面。蘇映雪低泣道:“蘭兒,你長高了,也越發俊秀了。”兩人相擁而泣,忽然一雙溫暖的手臂將兩人一齊摟人懷中,擡頭見處,正是孟麗君。她緩緩的道:“天可憐見,終於讓咱們三人重聚於此。”榮蘭歡然道:“今後咱們三個便永遠在一處,再也不分開啦。”蘇映雪道:“正是,咱們再也不分開了。”孟麗君“嗯”了一聲,心知此事極難,但轉念一想,事如不成,左右是個死,三人總能死在一處,那也是永不分開,說道:“對,咱們永遠在一處,再也不分開。”一時之間,各人心中俱是歡喜,反倒甚麼話語也說不出了。
半晌,聽得“咕”的一聲,原來榮蘭擔心了一整夜,甚麼東西也吃不下,肚子已餓得咕咕直叫。蘇映雪問明情況,道:“我去門外叫人傳飯。”榮蘭道:“我不要吃,我現下一肚子疑問。你怎麼成了太師小姐啦?不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我便一口也吃不下。”蘇映雪笑道:“還是這個直脾性。好,我傳了飯來,一邊吃,一邊告訴你。你不餓,我可餓得很了,不吃飯,可沒氣力說話。”榮蘭道:“我去。你現下是千金小姐了,動不動就說人家‘大膽’、‘放肆’,架子大了,脾氣也大着呢。”說完扮了個鬼臉,轉身出去。
不一會,兩個小丫鬟擺上早飯,不過是些尋常菜餚,比之當日孟府家中尚稍有不如。蘇映雪命小丫鬟外頭伺候,不經傳喚不許進來,說道:“爹爹生平勤儉,常說‘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飯食不好,也只好將就些了。晚上我親自下廚,做幾個精緻小菜,咱們再好好吃一頓。”榮蘭道:“說哪裡話,我們從前住在客棧,盤纏有限,公子連多五錢銀子的飯錢都不捨得花。比起那時吃的飯食,這可不知有多……”這才瞧見孟麗君使的眼色,立時知道說錯話了,將一個“好”字硬生生的嚥下去,訕道:“我肚子餓了。”端起碗吃起來。孟麗君岔開話題道:“你別吃太急,小心肚疼……”卻見蘇映雪端着飯碗,怔怔的落下淚來。
榮蘭放下碗,不知說甚麼好。孟麗君勸道:“那都是從前的苦處,還提它想它做甚麼?咱們三人已聚在一處,將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便是。”她知蘇映雪聽說她們這些日子過得並不好,自己卻在太師府錦衣玉食,心中難受。蘇映雪忍住淚水,勉強笑道:“蘭兒,你不是肚子餓了麼,快吃吧。”當下自己先吃起來,但飯菜入口,又哪裡知道滋味。榮蘭見隨意一句話惹得蘇映雪流下淚來,不敢多說,老老實實吃了飯,並不東問西問。
飯後,蘇映雪喚來小丫鬟,將殘羹撤下,囑咐道:“老爺下朝回來喚我時,進來通稟,旁的事情就不用來稟我,叫樑成自己瞧着辦吧。”兩人應聲退下。
蘇映雪把這一年來裡的經歷細細說與榮蘭聽,提起母親被害的經過,又是流淚不已。榮蘭自幼孤苦伶仃,全仗蓉娘護愛,視她有如親孃,聞聽噩耗,不由失聲痛哭。孟麗君心中難受,在一旁軟語慰籍,好容易勸得兩人收住淚水。
孟麗君想起一事,和蘇映雪商量道:“清兒自然不能和那些小廝長隨們住在一起,你給她單獨弄間房間住罷。”蘇映雪道:“這個自然。”命小丫鬟進來,吩咐立刻收拾出新房外廊的一間偏房,賜給姑爺的書僮居住。見榮蘭眼圈發黑,昨夜不曾休息,又哭了一陣,想必疲累得緊,命她隨那丫鬟去了,待收拾好房間便好生休息。
過得一會,小丫鬟在外頭稟道:“老爺下朝回府,有請新人夫婦。”孟麗君和蘇映雪對望一眼,蘇映雪道:“知道了。”孟麗君低聲道:“千萬沉着,不可露出破綻。”蘇映雪點頭道:“我理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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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之內,太師見小夫妻倆攜手而來,神情親密,一個丰神如玉,一個秀美溫柔,宛若瑤臺雙璧,說不出的般配,心中歡喜,只是素來嚴厲,臉上不過多了一絲微微的笑意。
孟麗君和蘇映雪雙雙拜倒,一個口稱:“給爹爹請安。”一個道:“給岳父請安。”太師道:“起來吧。”心道:“昨日你推三阻四,不肯拜堂,今日就心甘情願地稱我作岳父了。”
蘇映雪站起,孟麗君跪倒不起,太師奇道:“如蘭,怎麼了?”孟麗君道:“小婿昨日欺瞞岳父,心中有愧,不敢起身。”太師問道:“你欺瞞老夫甚麼了?”孟麗君道:“小婿昨日自稱是湖廣秀才酈如蘭,那是假名。昨日所說前來賞玩京城風物、立志行遍天下路的那些話,也是假的。我是湖廣人氏,也確實姓酈,卻是上京趕考的舉子。”太師聞言臉上怒氣大作,喝道:“那你的真名是甚麼?昨日又爲何要欺瞞老夫?”語音甚是嚴厲。
孟麗君道:“小婿姓酈,名喚酈君玉,表字明堂……”太師“啊”的一聲,從椅中站起,道:“哪個‘君’,哪個‘玉’?”孟麗君答道:“君子之‘君’,寶玉之‘玉’。”太師走上來,問道:“可有私印?”神色已是一片凝重。
孟麗君不明其意,心想:“莫非我的會試出了甚麼問題?看情形不像,太師爲甚麼如此緊張,但神情中又透出喜色?”從衣袖中取出私印,雙手呈上。那時的讀書人都鑄有私印,時刻攜帶身邊,在自己的文章詩詞之末加以印記,會試更是如此。一旦金榜題名,入朝爲官,私印便要換成公印。狀元之印由皇帝親自更換,那便是所謂的“換印”儀式了。
太師拿起私印,細看良久,上面刻了“酈君玉印”四個字,殷紅如血。蘇映雪問道:“爹爹,怎麼啦?這印……這印……”她深怕印章出了甚麼毛病,讓爹爹起了疑心。太師擡起頭,注視着孟麗君,道:“你先起來說話。”孟麗君站起身子。太師問道:“你是此科進京趕考的舉子,湖廣人氏,名叫酈君玉,表字明堂,這是你的私印?”孟麗君隱隱猜到甚麼,道:“正是。”
太師長吁一口氣,蘇映雪心中擔心,問道:“爹爹,酈郎他……”太師突然笑道:“雪兒,你的夫婿是這一科的會元,你歡喜麼?”孟麗君全身一震,蘇映雪更驚得呆了,一旁服侍的丫鬟僕役盡皆呆住。
孟麗君方纔從太師的言行神色之中,便隱隱猜到自己此科應當榜上有名,卻也萬萬料想不到竟能高中頭名會元。她雖覺會試時文字順暢,這一篇文章做得十分稱意,但自己畢竟沒有十年寒窗的苦讀,早先以爲中個二甲三甲的名次就很不錯了,哪料竟能高中會元。又喜又懼,心想:“中了會元,殿試過後,自然能得一官半職,這仕途的第一步終於邁出。但我女扮男裝的欺君重罪,豈不是更深了一層?”
太師見她臉上神色驚疑不定,說道:“你的文章做得着實好,文筆清雅,立意新奇,膽子也很大,‘……是故聖朝之聖,不在聖主……’”停住不語,凝望着孟麗君。孟麗君知他心意,接下去道:“……而在天下之民。子民富足,安居樂業,知理守法,天下必治。然……”一路背將下去。太師又驚又喜,心想:“果然是他,果然是他!”先前還不甚相信,如此一篇精闢鋒利的文章,竟出自眼前這個十七歲的俊美少年之手,但聽她背誦如流,不是她還能是誰?轉眼見女兒一臉仰慕地望着她,心想:“當真是天公造化,雪兒得此佳婿,貌勝潘安,才逾子建,終身當有依靠。”不由輕捋長鬚。
孟麗君滔滔將文章背誦完畢,太師道:“是了,是你。皇上今日金殿之上對你的文章大加讚譽,欽點爲頭名會元。”衆丫鬟僕役齊聲賀道:“姑爺大喜,會元郎大喜!”太師問道:“你爲甚麼要隱瞞姓名,自稱酈如蘭?”這時怒氣早消,知她必有一番隱瞞姓名的道理。
孟麗君早有應辭,說道:“我是上京趕考的舉子,太師是今科的正主考。我若說我是酈君玉,太師不加提攜,旁人也會瞧在太師面上扶助一二,縱然中了會元,又有甚麼意思?太師只知我是酈如蘭,旁人都當我是酈如蘭,狀元卻是酈君玉,兩者便毫無關係,那可是我自己的真本事了。”太師兩道如炬的目光射來,見她坦坦蕩蕩,並無絲毫不安之色,話語雖略嫌狂妄了些,顯然不是假話。這一刻的歡喜,當真非言辭所能表達,縱聲大笑,連道:“很好,很好!如此人品,不愧做我樑鑑的乘龍快婿!”孟麗君心道:“事實雖非如此,但這確是我心中所想,倘若當真碰上這種情形,我亦定會這樣做。你的這聲稱讚,我也受得起。”
太師歡歡喜喜地大笑了一陣,隨即皺起眉頭道:“只是有一事不妥。你的文章乃是老夫親自舉薦上去的,我那時不知你便是酈君玉。現下酈君玉成了我的女婿,旁人不知道的,只當老夫胸懷私心呢。何況上一科的狀元,也是老夫親屬,一科狀元、一科會元都出在我府上,定會有人胡嚼舌根,這……可也不大好吧?”
孟麗君正色道:“小婿有一句話,還請岳父莫怪。”太師望着她,道:“你說。”孟麗君道:“難道太師的意思,倘若事先知道我就是酈君玉,便不向皇上舉薦我了不成?”太師一呆,道:“這個……”孟麗君接着道:“有道是:舉賢不避親;又道:任人唯賢。您既然覺得我的文章好,其中又確無任何營私舞弊,那便是了。大丈夫行得正,站得直,何須在乎些許小人說些甚麼?”
太師大聲道:“對,對。君玉,說得好,好個‘舉賢不避親’!”心中暢快淋漓,暗想:“君玉不但品行正直,才華出衆,更言辭鋒利,令人折服。皇上素來看重儀容口齒,看來三日後的殿試,狀元之位,已是非他莫屬。待他進入朝堂,磨練幾年,日後定是朝廷的棟樑之材。如今皇上大權旁落,朝廷上下藏污納垢,老夫縱然有意整頓,畢竟上了年紀,已然力不從心,正是要這樣品行的年輕人,他日方能挑起這副重擔。”心中委實歡喜,突然豪氣大發,吩咐道:“樑成,擺上酒席,老夫今日高興,要和賢婿喝上幾杯。二十年不曾喝酒了,不知今日會不會醉倒?”
樑成聞言大驚,太師自二十多年前景氏夫人逝世之後,便滴酒不沾,就是皇帝、太后知他這規矩,從不勉強他飲酒,不想今日如此歡喜,竟要一醉方休。應了一聲,便要去擺酒席。孟麗君攔住他,向太師道:“岳父,小婿從不喝酒,毫無酒量,一喝就醉,可否……”太師拉住她手道:“男子漢大丈夫,豈有不會喝酒之理?老夫二十年前立誓不再飲酒,今日爲你破誓,你竟然推辭,不是忒也不給我面子了?雪兒,你替我勸勸你夫婿。”
蘇映雪從未見過太師如此高興,心道:“甚麼人都喜歡君姐,就連爹爹平素待人這般嚴厲之人,見了她也笑聲不絕。”當下勸道:“夫君,你莫要拂了爹爹好意,就陪他老人家喝上幾杯吧。”孟麗君聽太師說道“男子漢大丈夫,豈有不會喝酒之理”,心中一動,思忖:“我女扮男裝,旁的倒可瞞過,只是酒量全無,不免是個破綻。要扮得象,須得學會喝酒才行。”微作勉強之狀,說道:“小婿實在不會喝酒,但難得岳父高興,小婿只得奉陪了,待會醉倒莫怪。”
不多時酒席擺上,不過是些尋常的雞鴨魚肉,但太師素重節儉,這已算相當豐盛了。酒卻是陳年的竹葉青,碧綠清澈,香醇無比,孟麗君一聞之下便微有薰意。丫鬟爲三人斟滿酒,太師舉杯道:“來,咱們先乾一杯,老夫得此佳婿,雪兒有此夫婿,當真可喜可賀。”孟麗君、蘇映雪二人也舉起酒杯,孟麗君道:“不敢。小婿祝願岳父大人貴體安康、福壽綿長。”蘇映雪道:“女兒祝爹爹每日都能如今日這般歡喜開心。”太師嘿嘿一笑,三人同飲了這杯酒。
孟麗君從未飲過烈酒,一杯下肚,登時臉上飛起紅暈,夾些清淡菜餚吃了。太師見她果然不善飲酒,也不強求,道:“賢婿,你隨意便是。下午定有人送來喜報,可喝醉不得。”孟麗君心中一凜,心想我要學喝酒倒也不急在這一時,當下以茶代酒,敬了太師幾杯。
席間孟麗君將自己父母早亡、拜康若山爲義父、捐監入試、高中解元,並與姑丈吳道庵一道進京會試、借寓在城南俞員外府等事一一道來。太師道:“既然賢婿的姑丈也在京城,自當請來相見。他若願意,日後可住我府上。”吩咐下去,便有家人依孟麗君所說住址去請,並順便取來她的行李物件。
太師酒量甚宏,十幾杯下肚,只是面色微紅,並無醉意。蘇映雪勸道:“爹爹酒量雖大,但二十幾年不曾喝酒了,片刻間喝了這許多,只怕有傷身子。日後自然還有機會,不如今日到此爲止罷。”太師哈哈一笑,道:“女兒說得是,樑成,撤了酒席罷。唉,二十年不曾飲酒,也二十年不曾有人這樣勸我啦。”臉上雖是笑容,笑容之中卻包含淒涼冷寂之意。他搖搖頭,站起身子,道:“你們也歇着去罷。”徑直回房去了。
蘇映雪望着太師背影,嘆了口氣,道:“爹爹又想起了過世的夫人。君……酈郎……”她這一句“君姐”到了嘴邊,幸好及時改口,“……我們回屋罷。”孟麗君讚道:“岳父是個至情至性之人,這份深情厚誼,當真人所難及。小生不才,也當學他一學。”蘇映雪知她這話乃是說給一旁的丫鬟僕役們聽,當下嗔道:“你心裡待我好,也就是了,這話何須掛在嘴邊?你待我若有爹爹待夫人的一半好,我可就心滿意足啦。”
孟麗君伸手握住她手,笑道:“好,我從今日開始戒酒,岳父二十年不飲,我只有他的一半,就十年不飲,這總成了罷?”蘇映雪“噗哧”一笑,道:“別傻啦,你今天第一日喝酒,就說甚麼戒酒?你逗我開心呢。咱們回屋去。”兩人手牽手,起身而去。衆家人侍女望着她二人的背影,心中均想:“小姐和姑爺如此恩愛,姑爺人品俊雅之極,堪配小姐,又高中會元,有才有貌,府上這次招親,可真招對人啦。”都暗暗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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