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西沉,東方天際漸漸泛起魚肚白。
孟麗君眼見叛軍再一次自神武門徐徐退卻,不由輕籲一口氣,暗道:“今夜可總算守住了。”此番叛亂突變乍起,事先毫無徵兆,己方匆匆應戰,兼之兵力懸殊,又要分兵守衛。究竟這一夜能否堅守得住,孟麗君心中原也沒有半分把握,只是無論如何總要盡力而爲纔是。眼見天色漸亮,這最爲艱難的第一夜終於熬過去了,孟麗君心絃略略放鬆下來,驀然之間,只覺腰痠背疼,全身僵硬,待要擡起腳來,腳步發虛,一個踉蹌,幾乎摔倒。
一旁甲士趕忙扶她坐下,酈尚書這一夜的辛苦勞累,他們俱都看在眼裡,敬在心上。她不眠不休、一動不動靜立城樓近五個時辰,周旋指揮,調兵遣將,其間就只匆匆喝過幾口水,吃過幾口萬歲特地遣人送上城樓來的點心。這般勞頓,便是鐵打的人兒也未必經受得住,更何況如酈尚書這樣嬌柔文弱之人。
孟麗君定一定神,只覺頭昏眼花,周身氣血翻騰,直衝四肢百骸,似要破體而出,喉頭一甜,趕忙以袖掩脣,已吐出一口鮮血,映在雪白的袖口上,如白雪紅梅,殷紅灼目。孟麗君怔怔地望着袖口斑斑血跡,不覺一涼:“今日正是孃親亡故十週年忌日,難道我這嘔血之症,竟然也在今日一併發作麼?孃親當年在二十九歲上嘔血故世,記得聽她說起,外祖母過世時也在三十歲上下,可是……我……我今年纔不過一十八歲!”
心中卻是一片雪亮,從自己懂事時起,孃親便諄諄告誡,此生務須保持心境平和舒泰,不可驟驚驟喜,更不可勞累過度,便是爲防這代代遺傳、傳女不傳子的嘔血之症。自己從小無慾無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縱然遭遇抄家滅門之大禍,驚逢謀逆反叛之大亂,也能於頃刻間穩攝心神。然而從昨日晌午至今九個時辰,自己一直未曾有過片刻歇息,先時心絃緊繃,尚不覺得,此刻一旦放鬆下來,不但身子疲累勞頓,更兼心力憔悴,自是由此而引發了在體內潛伏已久的嘔血之症!
一時神思恍動,回憶起孃親當年臥病牀頭、一口一口嘔出鮮血的慘象,又想起自己那些躊躇滿志、卻還未來得及實現的濟世抱負,不覺悵然。輕嘆一口氣,擡起頭來,猛然瞧見一張慌亂關切的面龐,聽得一個焦急的聲音喚道:“酈尚書!酈尚書!你這可是怎麼了?”卻是皇帝近侍小太監顧言,想是才上城樓,正見到自己吐血的一幕。
環視一週,見一衆甲士眼中都滿是關切之色,微微一笑,道:“不妨事。原是老毛病了,血不歸經,吐過一口血便舒服多了。”自知此刻決計不能吐露實情,以免動搖軍心。況且自己吐過這一口血後,周身氣血已然平和如常,果真舒服許多。這嘔血之症雖經引發,初次吐血後十天半月,卻無大礙,起身問道:“顧公公趕來城樓,可是有皇上旨意要宣讀?”的
顧言醒然道:“不錯,咱家正是來宣旨的。萬歲口諭:天色已亮,叛軍暫退,着酈尚書乾清宮見駕。”孟麗君躬身道:“遵旨。”命一名甲士將趙衛戎請上城樓,囑託他代爲四下照應,叛軍如有異動,便速遣人來乾清宮報知。
顧言年紀雖小,心思伶俐,知道酈尚書操勞一夜,方纔又吐了血,一早下了城樓,傳來一副肩輿,自思酈尚書勞苦功高,又向得萬歲爺另眼相看,必不致怪罪。孟麗君果覺十分疲憊,此番叛亂不知何時能平,若不抓緊時間調理休養,自己的身子如何支撐得住?便也不拘小節,依言坐上肩輿,來到乾清宮。
殿內只有皇帝和安平公主二人,太后及一衆妃嬪想已各回寢宮安歇。孟麗君見過皇帝公主,才一擡頭,皇帝便驚聲道:“愛卿臉色怎地這般憔悴蒼白?必是昨夜勞頓一宿的緣故。快快賜坐歇息。”孟麗君也不推辭,告謝坐下。顧言便將方纔所見酈尚書吐血一幕如實說來。
皇帝臉上滿是憐惜之色,頓足道:“這可怎麼好?”安平公主一旁勸道:“皇帝哥哥別急,酈尚書自己便是舉世無雙的神醫,必定不會有事的。對不對?”口中雖在安慰皇帝,語氣卻是半點也不確定,說到“對不對”這三個字時,目光轉向孟麗君望去。
孟麗君見公主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夾雜着焦急、憂慮、愛憐等種種神情,心絃不禁微微一顫,轉過頭去,不敢與她目光相接,自也不能實言以告,說道:“皇上、公主如此掛念,實不敢當。微臣只是一時疲累過度,血不歸經,並無大礙。”
公主嚷道:“不成,不成!你連脈搏也沒把一把,怎麼就知道無礙?快快自己把過脈,開出一張方子來,本宮立時命人熬藥去,要不然,教皇帝哥哥和本……教我皇帝哥哥怎麼放心得下?”皇帝頷首道:“平兒說得不錯。愛卿此刻如若病倒,教朕更有何人可倚爲肱股?愛卿昨日不是也說過,只消守住昨夜,到今日白天便可稍稍歇一口氣了麼?”
孟麗君還要再言,皇帝已沉下臉道:“愛卿莫非要抗旨麼?”孟麗君見皇帝公主兄妹二人對自己皆是由衷關懷,心下感激,自己勞累一日一夜,確也需要歇息調養,於是應道:“是。微臣遵旨。”
公主大喜,親自端來文房四寶。孟麗君把過自己左右手脈,靜思片刻,寫下兩付藥方,公主吩咐貼身宮女素素自去煎藥。孟麗君道:“照第二付方子煎兩付藥來,呈給皇上、公主進用。皇上、公主想必也是一宿未眠,當早作防範,免得傷了龍鳳之體。”
公主聞言又是甜蜜又是擔憂,橫她一眼,微嗔道:“自己都累得吐血了,偏還要操這許多心。”皇帝卻道:“朕和平兒若不服這藥,酈卿定然不肯放心歇息。也罷,一會兒大家都喝過藥各自歇息去就是了。”吩咐權昌道:“好了,這便傳早膳罷。”
公主笑向孟麗君道:“酈尚書不知,我皇帝哥哥可當真對你寶貝得緊呢!昨夜他自從城樓下來,就和本宮一道在這裡遠遠地守望着紅燈,母后要他去歇息,他也不肯。又是命人送去點心,又是擔心你爲流矢所傷……纔剛天亮,聽說叛軍暫時退兵了,小太監上來問傳早膳,他便惦記着你,命人趕去城樓宣召。嘻嘻,本宮還從未見他對甚麼人這般上心在意過呢!”一面說,一面向皇帝擠眉揶揄。她與皇帝兄妹間自小耍鬧調侃慣了,二人都未將孟麗君當作外人,在她面前便也毫不避忌。
皇帝卻不以爲意,哂道:“酈卿是朕的肱股重臣,此番又立下大功,我們是知己君臣,彼此惺惺相惜,正可留下一段傳頌千古的人間佳話。平兒你又懂甚麼?”
孟麗君聽到從皇帝口中這麼漫不經心地吐出“知己君臣”四個字,說得極爲流暢自然,顯是在他心中存念已久,這時順口說出,不覺動容,垂手對道:“萬歲乃一代聖主明君,微臣得蒙皇上以國士相待,相知相惜,敢不以國士報之?微臣願鞠躬盡瘁,輔佐我主江山萬年永固、社稷黎民喜樂安康!”
安平公主原本還待向皇帝反脣相譏,眼見孟麗君動容,咬了咬嘴脣,閉口不語。想到皇帝這般器重“酈尚書”,心中也暗暗替她歡喜。
皇帝聞言雙掌一擊,眼中放光,道:“好!你我君臣一心,必能其利斷金。”孟麗君只覺心懷大暢,眼前的種種磨難,一時俱都拋諸腦後,重重地點下頭去,應道:“是!”
小太監擺上早膳,君臣三人皆是一宿未眠,胃口不佳,草草用得幾口就撤了下去,服過煎熬好的藥湯,公主自回瀟霞宮歇息,孟麗君便留在乾清宮偏殿,和衣暫歇。
心胸既暢,這一覺便歇得十分舒坦,竟也無人前來報訊驚擾,直至日頭偏西,才悠悠醒轉。孟麗君心憂戰況,匆匆趕至城樓。
趙衛戎見她上樓,舉手指道:“酈大人,今日自天明後,叛軍退至五百步外,將皇宮四下圍住,原地修整,至今再未進攻,不知有何圖謀?”孟麗君順他手指望去,果見叛軍兵馬駐於城門一箭開外,按兵不動,不覺納罕,觀望一會,奇道:“我瞧這陣勢,叛軍倒像是在等待什麼的模樣。”隨即說道:“不論如何,我們亦在等候援兵,時間拖得越久,於我們越有利,不妨靜觀其變。”趙衛戎點點頭,道:“正是。”
孟麗君回過身來,問道:“趙大人一夜苦戰,可也歇息過了?叛軍既未強攻,軍士們自當輪流修整。”趙衛戎回道:“卑職與蕭、陳二位大人已輪換歇息過了,御林軍士也分作三撥修整。大人不必爲這等小事費心。”孟麗君笑道:“幾位大人都是能征善戰的威武將軍,原不必我多此一舉,不過白說一句。”趙衛戎忙道:“大人說哪裡話?昨日若非大人識破叛軍計謀,居中調度指揮,只怕皇宮已然失陷。大人用兵如神的名聲,卑職早有耳聞,昨日更是親眼目睹,果然名不虛傳。”話語誠摯一片。
孟麗君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轉頭望向遠方天際,忖道:“此去天津衛,快馬一夜可至,不知清兒、段亮這會子怎樣了?但願他們已經搬來了勤王之師,正趕在馳援道上。空靈庵地處偏僻,人跡罕至,雪妹、歸郎、義父義母藏身彼處,該當無恙。便萬一皇宮不幸淪陷,清兒聰明伶俐,必能猜知我安排,將他們及時接走。”一時思念紛紜。過得大半個時辰,仍不見叛軍有何異動,於是下了城樓,迴轉乾清宮。
這時皇帝等人齊聚乾清宮內,聽過孟麗君報知叛軍按兵不動,衆人猜疑一陣,自也得不出甚麼結論。太后和李妃又細細問過孟麗君吐血之事,溫言寬慰一番。劉後仍如昨日一般,一人獨立牆角,目光四下飄移,望向孟麗君時,眼中夾雜着幾分怨毒仇恨之色,一旦與皇帝目光相交,便立時轉爲哀憐懇求之色。
日影西斜,時近黃昏。忽聽得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人趕進殿來,正是御林軍統領趙衛戎,臉上一片焦急之色,匆匆行了一禮,回道:“叛軍不知從何處調來了二十輛擂木衝車,分架在午門和神武門外。”
皇帝心中一涼,道:“甚麼!”目光不由向孟麗君望去。他昨夜親眼見識過擂木衝車的威猛攻勢,只一輛便有這等威力,二十輛一起發動,城門如何還能把守得住?
孟麗君也是大吃一驚,京城最重防務,各類守城器械應有盡有,而擂木衝車這等攻城利械,京中原無儲備。昨夜那一輛衝車,還可說是劉捷爲防宮中有所提防而預先備下的。今日這二十輛衝車,莫說小小的一個皇宮,便是京城外圍城門,在攻防掩護之下,也當有一衝之力,斷非劉捷事先便能料想預備下的,必是從臨近重鎮急調而來。忙問道:“叛軍眼下可有異動?”
趙衛戎道:“此刻仍無動靜。依卑職看來,叛軍是要等到入夜,藉助夜色,兩處再同時發動進攻。”孟麗君搖頭道:“此其一。我看叛軍將擂木衝車列於陣前,卻遲遲不肯發動攻勢,只怕……只怕是要借衝車之勢,以圖分崩瓦解我方士氣。”
趙衛戎回想方纔乍一見到敵營中推出二十輛碩大無比的擂木衝車時,連自己都忍不住心底暗暗嘆息,更遑論尋常士兵了,悚然道:“不錯。一旦軍心有所動搖,那便不戰自敗了。”與孟麗君對視一眼,眼中都頗有些無奈之色。二人通曉兵法,皆知昨夜之所以能堅守不敗,主要倚仗的就是居高臨下的地利之便,一旦城門撞開,叛軍大量涌入,衆寡不敵,皇宮必然淪陷。一時乾清殿上一片寂靜,無人說話。
過得一會,趙衛戎開口問道:“酈大人,不知……援軍今夜能否抵達?”孟麗君知他言下之意,倘若援軍今夜能及時趕到,此戰或許還有勝望,否則只怕救援不及。但勤王之事非同小可,劉捷必定遣人阻隔消息、封鎖道路,段榮二人是否能順利搬來救兵、及時馳援,孟麗君心中並無半分把握,不由沉吟不語。
皇帝見狀霍然起身,喝道:“取戎裝來!朕今夜要親至神武門,與將士們攜手並肩、共同禦敵!就算是死,做個戰死的皇帝,也強似枯等於此、坐以待斃!”衆人聽得皇帝不顧忌諱,竟將“死”字都說了出口,驚異之下,精神反覺一振:以皇帝萬乘之軀親臨戰場,自能大大振奮軍心、激昂士氣。雖則此番近戰不比昨夜遠觀,戰場之上,刀槍無眼,任誰也不敢斷言定能護得皇帝平安周全,然而眼下情勢如此危急,除此之外一時卻也別無他法。若不如此,皇宮遲早淪陷,倒不如豁將出去、背水一戰,或許尚能有所轉機。
太后、公主等人雖不通兵法、不諳戰事,這時俱也猜知形勢不妙。見權昌取來皇帝戎裝,太后終於抑制不住滴下淚來,轉過頭去,不令皇帝看見。
皇帝又如何看不見?心下一陣酸楚,只裝作不知,正待伸手取下胸甲,忽見李妃上前一步,開口道:“皇上且慢。煌煌天子,金尊玉貴之體,怎可同尋常莽夫一般陣前廝殺?臣妾倒有一個主意,或許能揚我軍士氣、滅叛賊威風,只是婦道人家淺薄見識,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帝聽她這話倒覺幾分詫異:李妃素來謹言慎行,遇事罕有主見,朝政大事更從不插口,不想這時竟有主意。也覺幾分欣喜,道:“賢妃快說。”李妃目光一轉,如利刃般直逼退縮一旁的劉後,嘴角微微上揚,道:“說不得只好委屈皇后娘娘了。”劉後瞧見她冷冰冰的目光,心裡打了個突,渾身戰慄。
李妃轉過目光,說道:“皇后娘娘乃是叛賊劉捷親生女兒,若請娘娘自縛其身,登臨城樓,充當人質,有道是:‘虎毒不食子’,劉捷未必真能狠下心腸,置親女於不顧,如此咱們便可靜待援軍。倘若當着敵我雙方萬千將士、衆目睽睽之下,劉捷竟當真滅絕人倫,做出這等六親不認、禽獸不如之事,叛軍自然人人心寒自危,我軍將士必能同仇敵愾、士氣高昂。”說到這裡,轉向劉後,又道:“這樣自然十分委屈皇后娘娘,但誰讓娘娘偏生是那十惡不赦的謀反逆賊之女呢!我們便有心爲皇上分憂,卻也不能夠。何況娘娘母儀天下,自然知道君爲臣綱、夫爲妻綱的道理。身爲臣妾妻子,爲了君上夫主,縱然千刀萬剮,也當在所不辭。娘娘說,臣妾這話是也不是呢?”
劉後聽了李妃前半段話,不禁氣得嬌軀微顫:自昨夜叛亂乍起,身爲“逆賊”之女,自己的一舉一動便已遭人監視,處處受限,不得自由,不但太后公主對自己加意提防,就連皇帝也無半句寬慰的言語。自入宮十年來,她聖寵不衰,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曾受過這等委屈苦楚?一直強自默默隱忍,這時見一個平素奴顏卑膝、向自己搖尾乞憐的李妃,竟也敢趁機落井下石!不由怒氣勃發,不可遏抑。
待聽到後半段話,心下一沉,既覺可笑又復悲涼:“爹爹謀反之事,可憐我身處深宮,到頭來反是最後一個得知。他既決意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自是全然不將我的性命放在心上,別說一個女兒,便是父母妻兒一併綁來,又豈能打動他心意?”
轉眼望向皇帝,正與他視線相對,覺察他目光中的憐惜慰藉之色,一陣酸楚襲上心頭,回思十年往事,驀地生出一腔自暴自棄的念頭,只覺萬念俱灰,心道:“爹爹事成,他……性命不保,我與他夫妻十載,卻如何割捨得下這一段情分?爹爹事敗,我後位定然不保,縱然他肯不予計較,不將我貶入冷宮,份位必也在那賤人之下,以她這等落井下石的小人脾性,定會處處爲難於我,我又怎能咽得下這一口氣、反向她屈膝折腰?罷了,罷了!爹爹既不當我是女兒,我又何必管他如何!我這一條性命,若真能換來援軍趕到的幾個時辰,救得他的性命與江山社稷,教他此後心中念念不忘,也算值得了。只是這個無恥賤婢,無論如何卻也不可放過!”
想到這裡,借李妃身子掩去衆人目光時,先朝她甜甜一個微笑,果然如願見她錯愕驚惶、手足無措。隨即整了整衣裙,款款上前,盈盈拜倒,擡起頭來,已是一副泫然欲涕、楚楚動人的模樣,道:“太后皇上聖明,自然知道臣妾與謀反之事無涉,否則斷不容臣妾此時尚立於乾清宮內,臣妾感恩涕零。妾本蒲柳之姿,得蒙太后皇上錯愛十載,已是惶恐不勝。若果如賢妃所言,能以臣妾一己之身,換得太后皇上平安無恙,保住我主江山社稷,臣妾便在九泉也當含笑。”說罷磕頭下去。
太后十分動容,親手將劉後扶起,道:“難爲你竟肯如此犧牲,也不枉了皇帝待你這十年的情分。你若有甚麼心願,只消與反賊無干,哀家必然依準。”
皇后悽然一笑,道:“臣妾也沒甚麼心願。臣妾若有個孩子,自當爲孩子乞福,可憐臣妾命薄,不曾生得一兒半女,如今也沒甚麼放不下的了。唯願母后皇上福體安康,江山社稷千秋萬載!”略頓了頓,又道:“只是臣妾到底也是國母皇后的身份,只臣妾一人獨上城樓,未免有失身份,就是帶上個宮女,也還不成體統。臣妾有意煩請溫、李兩位妹妹中的一位,陪同臣妾同上城樓,既然賢妃妹妹方纔說到,她有心肯爲皇上分憂,卻不能夠。還請母后下旨,便請賢妃妹妹……”
李妃大驚,萬萬料不到劉後竟然自行答允登樓,先前料想她必然不肯前去送死,但如此形勢,太后皇上又豈能容她不肯?自以爲定能將她一舉置於死地,以消多年積壓心底的深仇大恨,不想她竟肯慷慨赴死,反將自己一併拖入死地。登時花容失色,心魂俱寒,不等劉後說完,慌忙伏地求饒道:“太后開恩!娘娘開恩!”拉了世乾道:“快跪下求情。”世乾糊里糊塗地跪下。李妃又道:“求太后皇上看在乾兒還小,暫容臣妾苟活幾年。”
太后見了這等醜態,哪裡看得下去,“哼”了一聲,道:“世乾起來。跟着這樣不長進的母親,能學得甚麼好?”再不看李妃一眼,道:“傳哀家懿旨,送皇后和賢妃前去城樓……”
話音未絕,已有兩個聲音一齊傳來,一個道:“母后不可!”一個道:“太后且慢!”正是皇帝與孟麗君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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