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到了二十三日,孟麗君如約來到城西大丞相府。梅昭如迎了出來,笑道:“明堂今日撥冗光臨,寒舍當真蓬蓽生輝。”孟麗君也笑道:“若顯休要打趣於我。你們丞相府若還是‘寒舍’,天下也只有皇宮能住人了。”

當下與梅昭如攜手進去,見吳應兆、柳復等人俱已到了,只差朱紹麟一人。各人打過招呼,吳應兆問道:“明堂,怎麼雲麒沒同你一道來?”孟麗君道:“我出衙門時順路去找他,他卻不在,只當已先來了,誰知竟還未到。待會他若來遲,咱們定要拿住他罰酒三杯。”又問梅昭如道:“壽王爺身上可好?咱們這些後生小輩,該先去拜見他老人家纔是。”

梅昭如笑道:“老爺子今日精神倒好,卻也不耐折騰。等雲麒到了,大夥兒再一道去罷。”孟麗君道:“也好。”說笑了一陣子,又問梅昭如究竟得了甚麼稀罕物事,他卻仍不肯說。過了好一會,才聽得下人傳報,梅昭如起身出去,將朱紹麟迎了進來。

朱紹麟進門便團團作揖,陪笑道:“家中一點小事耽擱,小弟來得遲了,諸兄莫怪。”柳復笑道:“我們倒不怪你,只是待會的三十杯罰酒,你可莫要藉故推辭。”朱紹麟咋舌道:“三十杯罰酒?那可真要我命了。諸兄高擡貴手,饒過則個。”梅昭如笑道:“你便能喝三十杯,今日這酒也沒這麼多給你喝。好了,人都齊了,這就去見過老爺子,咱們再到後園去罷。”

衆人起身,隨梅昭如來到內堂。壽王爺一襲素袍,正歪坐在錦褥中,聽個僮兒站在一旁唸書,一個丫鬟坐在腳踏上輕輕替他捶腿。見衆人進來,揮手命僮兒退下,丫鬟扶他坐起。

衆人一齊躬身見禮,請過金安。壽王爺頷首道:“免禮。”向孟麗君問道:“你岳父近來身子也還好罷?”孟麗君回道:“託王爺福,家嶽安好。只是這幾日天氣略見炎熱,夜間偶有失寐,卻也無甚妨礙。”壽王爺微笑道:“家裡有這麼個神醫女婿,我倒不替他操心,不過白問一句罷了。說來他也是年近七十的人了,既招了這麼個好女婿,又有這麼個好外甥,早該樂得同我一般安享晚年了,偏他那麼個脾性,想是閒不住的。”又和顏悅色地同每個人都各說了幾句話,居然記得本月二十八日是柳復先祖亡故十年的忌日,說了幾句貼心追思的話語。柳復的祖父在世時只是工部主事,是個未入品級的小吏,想不到去世十年,竟得當朝丞相記掛心上,直教柳復驚寵得感激涕零。

孟麗君聽在耳中,心下暗忖:“怪道壽王爺能在丞相大位上穩坐三十年,從來沒人說過半句不是,這份居中斡旋的本事果然了得。朝中官員,不論官位高低,他都肯放下身段去結交,在底層官吏口中聲名尤佳。再者他雖佔着丞相大位,手頭卻不把實權,大小事情從不輕易開口,劉捷自然不會將他視作對頭。”記起從前在家和爹爹閒聊時,自己曾有過“壽王爺既已不問朝政,就該讓出丞相之位”的質疑,那時自己到底年幼,不懂朝中爲官的治衡之道。太師與國丈兩派素來意見相佐,若非有壽王爺居中斡旋調解,只怕朝中早已水火不容地大肆鬧將起來,哪裡還能夠撐到如今的局面?

正思量間,壽王爺已一一向衆人說過話,到底上了年歲,精神已略有些不濟。梅昭如使個眼色,衆人便行禮告辭退出。

後園中已擺下一桌筵席,衆人入席坐好。孟麗君笑向梅昭如道:“聽你方纔的意思,今日定有好酒,還不快拿出來我們嚐嚐。”梅昭如道:“是我一時嘴快,竟教你猜着了。”說着雙掌輕拍兩聲,丫鬟捧上一隻玉瓷盆,梅昭如揭開蓋子,盆中滿是冰塊,當中鎮着一隻小小的酒袋,冰面上擱着七隻玉杯。梅昭如先將玉杯一一取出,再拿了酒袋,拔開木塞,將袋中美酒分倒入七隻玉杯中,每杯只倒得約八分滿,酒袋便已空了。

孟麗君知夏日冰貴,莫說袋中美酒,便是這一盆子冰塊,價值也已不菲,又見那酒色如琥珀,清澈透明,聞之奇香撲鼻,如蘭芯桂蕊,雖從未見過,但瞧梅昭如這番鄭重其事的模樣,也知必非常物。吳應兆已驚聲道:“竟會是‘沉醉玉紅春’?若顯卻從何處得來這等罕物?”向餘人解釋道:“這酒原是西域吐蕃國進貢的極品佳釀,聽說是由一種僅生長在沙漠綠洲中的無籽葡萄,經九蒸九釀而成,便是吐蕃舉國一年下來,通共也只釀得三桶。往年裡總有一桶作爲貢品獻入朝廷,我從前得蒙皇上賞賜過一杯,是以認得。只可惜自三年前戰亂起後,西域諸國俱停了貢物,冷眼旁觀這場戰事,朝廷自顧尚且不暇,便也無空理會。”

梅昭如笑道:“說起這‘沉醉玉紅春’,倒確有幾樁奇處。此酒冰鎮着滋味最好,大夥兒先將酒喝了,咱們再聽吉善兄慢慢道來。”舉杯環邀一週,說道:“請。”衆人聽得這酒竟如此稀罕,莫不願一飲爲快,都舉起杯來,回道:“請。”一齊飲了。只覺此酒冷香甘冽,甜如蜂蜜而絲毫不膩,甘若醴酪更回味無窮,飲後口齒餘香,一股涼意透徹心脾,四肢百骸舒泰無比,暑氣立時盡消。

柳復讚道:“果是好酒!吉善兄……”朱紹麟奇道:“返之開口說話,怎會一股香氣襲人?”隨即“咦”了一聲,發覺自己說話亦是香氣不絕。孟麗君醒悟道:“想來這便是此酒奇處之一了。”

吳應兆點頭道:“不錯。這‘沉醉玉紅春’味道如何,大夥兒方纔都已嘗過,我就不必細說了。這奇處之一,就是飲過此酒後,一個時辰內遍體生香、吐氣如蘭。聽說往年每到貢酒抵京的時節,宮中妃嬪們便競相邀寵,無不想借着天子寵愛,多賜得三、五盅酒……”柳復愁眉苦臉道:“嬌滴滴的女人家喝了這酒,自然最好。便是明堂、若顯這般樣貌的美男子,遍體生香、吐氣如蘭,也就罷了。似我這等粗鄙模樣之人,還口中、身上都是香氣,只怕走在道上,非教人當成怪物不可。若顯千萬莫要趕我走,不在府上叨擾足一個時辰,我是不敢出門的。”衆人聽了都笑。

梅昭如卻道:“我看眼下最不敢出門的,只怕不是返之,而是……”衆人目光都聚在他身上,等他往下說。梅昭如停了半晌,賣足了關子,才道:“……而是我們的酈兵部大人。他這一出門,若是不小心又碰上了劉國舅,這麼瞧在眼裡、聞在鼻端,可不更要當他是絕色女子裝扮成的了?”說罷終於撐不住自己先大笑起來。衆人皆已知曉此事,聞言俱笑。孟麗君與他們素來相得,知是席間笑談,並無他意,想到此刻他們心中所想之事,不由也覺好笑。

衆人笑了一會,漸漸止了。吳應兆方正色道:“再不想天下竟會有這等荒唐透頂的奇事。依我說,明堂既佔着道理,就該索性藉此事大鬧上一陣纔好。前日我進宮見駕,可巧皇上正爲此事訓斥劉國丈,當真教人好不痛快!”梅昭如笑道:“這樣的奇事在坊間最是流傳得快,才這麼幾日工夫,京城裡大街小巷間就都傳遍了。那劉奎璧在京裡原是個小霸王般的主兒,成日家流連於花街柳巷,仗着家中權勢,強搶民女的事也做過不止一回了。京城百姓聽聞此事,俱都拍手叫好,說這位國舅爺‘終日打雁,今日卻教雁兒啄了眼去,該,該!’明堂可又風風光光地做了一遭坊間傳聞的主角呢。”

孟麗君等他們笑鬧夠了,方微笑道:“好了,你們打趣我也該打趣夠了,莫要越說越離題千里。還是請吉善兄細細道來,這‘沉醉玉紅春’美酒,卻還有別的甚麼奇處?”她這麼一說,衆人記起先前話題,也都附和着詢問。

丫鬟們早換上二十年紹興狀元紅,替衆人斟滿。吳應兆小酌一口,續道:“此酒名喚‘沉醉玉紅春’,這奇處之二,就在這‘沉醉’兩字上。大夥兒都已飲了一杯,可有誰覺得不勝酒力麼?”朱紹麟奇道:“我們酒量便再不濟,這區區一杯甜酒,難道還會喝醉不成?”

吳應兆笑道:“一杯自然無妨,然而不論再如何海量之人,卻也決計無法滿飲三杯,必定面紅力軟、通體如綿,醺醺然醉倒。此酒初入口時極柔而後勁極剛,第一杯只如尋常甜酒,飲之無礙,這第二杯便有十倍酒力,到得第三杯,就是百倍酒力。三杯下肚,猶如飲了一百一十一杯,豈有不醉之理?這‘沉醉’兩字,正是由此而來。”

衆人聽了點頭,均道今日長了見識。吳應兆又向梅昭如道:“這第一件稀罕物事我們已看過嘗過,其餘還有甚麼,你就莫要再賣關子了,一併拿出來瞧瞧。”梅昭如笑道:“還有兩樣。第二樣是幾幅山水樓閣圖,至於這第三樣麼,待會卻要請諸位移步了。”說罷命小廝將畫匣取來打開,內有四幅卷軸,一一展開傳示衆人。

孟麗君見四幅畫卷分繪春、夏、秋、冬四景。第一幅是晚春日暮的光景,長堤盡處樓閣掩映、桃李爭妍,堤上童僕牽馬,似與主人倦遊歸來。第二幅夏景,榆樹成蔭,亭臺寬闊,水榭築於荷塘之上,亭臺中有人靜坐納涼,一旁小童侍立。第三幅畫籠罩在深秋暗色中,老樹紅黃交輝,書樓靜寂錯落,一人獨坐其中。第四幅白雪皚皚,喬松插天,蔭下深院小樓,中堂小女子開簾探望,橋上有人騎驢踏雪而去。四幅畫面均無款印,然全卷畫風精巧清潤,筆墨蒼逸勁健,界畫用筆工細而不板,四季渲染分明得體,端是大家之作。

孟麗君觀其筆墨畫風,已然心中有數,問道:“莫非是‘南宋四家’之一、劉松年的《四季山水圖》?”梅昭如點頭道:“明堂果是行家,一看便知。這幾幅畫繪的乃是西湖一年四季之景,景物清幽、樓閣精美,那也罷了。畫中人物尤爲閒逸灑脫,於湖光山色間自得其樂,我一見之下大爲喜歡,便高價買了下來。”

孟麗君笑道:“所謂‘大隱隱於朝’,若顯原是出了名的隱士。這樣的畫作,自然對了你的心意。”吳應兆聞言從畫卷上擡起頭來,問道:“若顯你究竟如何打算?這裡除我之外,你是最早入翰林院的,可如今就只你一人還留在那有名無實的位子上。你難道真要同袁表允一般,做上十年的翰林學士不成?男子漢當圖建功立業、青史留名,你竟當真不想在朝中做出一番業績、博個封妻廕子的功勳麼?”

梅昭如喃喃自語道:“封妻廕子?”臉上閃過一絲悵色,隨即恢復如常,笑道:“封妻廕子、青史留名,卻又怎地?有道是:‘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人生一世只短短几十年,今日得意今日歡,過得一日少一日,何苦來操心這些煩擾虛名?”見吳應兆還要再勸,搶先說道:“我早知你們都是放不下的,是以我從不相勸。我卻是看得穿、放得下的,你們也不必勸我。”吳應兆輕嘆一聲,不再說話,低頭賞畫。

柳復嘆道:“似若顯這等率性而爲的性情中人,我最是羨慕,卻也自嘆弗如。我幼時成日想着大了隨家中商船出海遊歷去,可嘆父母家人逼着讀書科舉,至今只在春日踏青時出到京城十里之外,連海面都不曾見過,更別提出海遊歷了。若顯生在這樣鐘鳴鼎食之家,我只當規矩越發森嚴,難道家裡人竟不管你麼?”

梅昭如笑道:“怎麼不管?從小到大,爲這個不上進的脾性兒,我不知捱了多少訓斥。當年若非實在受不住嘮叨,我連這勞什子翰林學士也懶得做呢。後來罵得多了,我也聽慣了,只當是耳旁風,他們無法,也就隨我去了。老爺子這兩年身子還好,我不想惹他動怒,等他千秋之後,我定要辭官歸隱的。”略頓了頓,忍不住又道:“我的畢生心願,便是得一紅顏知己,攜手泛舟西湖,看日升日落,賞花開花謝,執子之手,與子攜老,方是人間至樂。”說這話時,不由向孟麗君偷望了一眼。孟麗君只作不知,聽他這一席話語,心中暗暗點頭。

朱紹麟“哈哈”一笑,狹促道:“想是若顯紅鸞星動,該娶房妻室了。只不知哪家的千金小姐能有這個福分?”此言一出,立有數人隨聲附和,一齊笑道:“不錯,不錯。我們之中,只有若顯至今尚未娶親。你瞧明堂比你小着一歲,兒子可都三個多月了。若顯還是當儘早娶得一位絕色佳人,日後纔好一道攜手歸隱。”

梅昭如先前說那話只是一時心中有感而發,並未細思,此刻吃衆人言語取笑,臉上微微一紅,伸手將畫卷收回匣中,起身道:“若是要見這最後一樣稀罕物事的,且請移步隨我來。”衆人好奇心起,便也不再笑他,各自起身。

衆人隨梅昭如分花拂柳來到後花園深處,一路奼紫嫣紅,奇花異葩不斷,令人目不暇接。一花一木修剪得當,顯是頗得主人護愛。吳應兆讚道:“此園雖不如宮中天香館牡丹園富貴繁華,卻也別有一番意趣。若顯當是惜花之人,方能有如此雅趣。”

來到一處略微開闊處,梅昭如舉目示意,衆人擡眼望去,見此處並無他物,僅植有一株花木,有人看了不禁“噫”的一聲,驚歎出聲。但見那株花木一人來高,粉白色花朵如瀑布般盛開怒放,花瓣細長,從花蕊處垂下,足有一尺來長。走近兩步,一股淡淡的幽香襲來,縈繞鼻端,似有若無,便如一位嫺靜溫雅、儀態萬方的美貌佳人,端是傾城之色。

孟麗君賞了一會子花,不覺奇道:“瞧此花模樣,似是菊花,只是眼下才仲夏光景,怎麼竟會開花?”梅昭如笑道:“此品菊花本名‘十丈珠簾’,花期原只在深秋時節。後經由一位國手巧匠精心培育二十載,方得來這本‘柔情萬縷’,世上僅此一本,花期由夏至冬,長久不凋,乃是菊中至品。”

柳復擊節讚道:“好個‘柔情萬縷’,這名字取得極好,便似將這花美人喚得活轉了一般。”梅昭如微微一笑,說道:“不敢當。我和那位國手巧匠乃是忘年之交,這個名字正是我替他取的,他很是喜歡,便將這花送了給我。今年春日方移植了來,我日日勤加呵護,直到前幾日才終於開了花。”話語之中滿是欣喜之意。

孟麗君望着那品“柔情萬縷”,心道:“雪妹生平也是最愛菊花,記得從前家中有一品‘玉樓春’,便是她心愛之物。她若見了這花,可不知該有多喜歡了。”正出神間,卻聽梅昭如高聲道:“今日有酒有花,豈可無詩?我倒有個主意,不如就用‘柔情萬縷’這四個字爲韻,每人或做詩一首,或填詞一闋。咱們就從這兒走回去,等到了席上便要立時謄寫出來,算是時限。待會大夥兒一道品評,必要評出個名次來,可好?”衆人皆道這個主意風雅有趣,十分贊同。

梅昭如眼睛一轉,又道:“若無酒注,終究無趣。待會若是有人落第,便先罰酒三杯,再罰他站到席間替衆人把盞,如何?倘或有誰能在這片刻之間,將四個韻角各得詩詞兩首,又能博得衆人一致好評的,我便將這本‘柔情萬縷’轉送與他,作爲獎勵。”衆人聞言皆是一驚,瞧梅昭如的模樣不似說笑,方纔信了。

吳應兆笑道:“明堂才思敏捷,衆人皆知。若顯下這等重注,莫非有意要將這菊中至品白送與他不成?”梅昭如一驚,轉眼見他不過信口而言,這才放下心來,故意輕“哼”一聲,說道:“我卻不信每遭聚會都是明堂奪魁。今日若是我先成詩四首、奪了這魁首之位,這‘柔情萬縷’本就是我的,自然不算獎勵。我便要哪位府上一樣心愛之物,誰也不許推脫,這方算公平。”衆人皆滿口答允,於是一行人漫步迴轉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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