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派去尋找端木伶的人很快回來回報,找到她時竟在一座煤山裡做燒飯奴婢。
微生溦震驚,得了消息就準備親自前去,餘思也跟着她一起,兩人才回到紅狼幫一天就又風塵僕僕的離開,這次沒帶清沫一起,留下她等孩子們收拾好了帶着她們在約定地點時間碰面。
駕了三日馬來到端木伶所在煤山,這是一座剛剛發現的煤礦,面積不算極大,重要是剛剛開發正是忙碌的時候,滿山聚集了大批挖煤人,個個滿身漆黑躬着背辛苦工作着。
煤礦重地外人不得入內,整個山都被官府和開發主人圈圍了起來,礦脈乃國家管制產業,隸屬官營,自然也就由微生府管理開發。
一身官服的士兵擡着長槍攔住兩人去路,不及張口質問‘來者何人’,已然見到遞到眼前的一張薄薄的金片,耀眼璀璨,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奇怪圖案。
官兵並不識得東西爲何,正要再次詢問究竟何人,與官兵分同守衛的一羣藍衣護衛中領頭之人遠遠瞟見一眼立刻瞪大了眼睛,在官兵即將不客氣的再次發難時,快速奔跑着衝上前攔住他,拱起手深深彎下腰背,足足九十度的大禮。
“不知主人駕到,還請主人贖罪。”
微生溦沒有多看他,兩人穩穩騎在大馬之上,看看前方攔路的木樁,“把煤礦管事的立刻找來見我。”
領頭護衛恭敬慎重的應着‘唯!’,回身大聲吩咐着手下,“放行!”
馬蹄揚起層層塵土,一轉眼兩個人影已然消失在路面盡頭。
官兵們和領頭手下都很是好奇那兩人究竟是何人,齊齊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詢問着,領頭人急着去辦主人吩咐的事,根本沒工夫回答他們,一飛身也迅速跳上了一邊吃草的馬,一抖馬繮繩就要追趕着兩人的方向,只留下一句‘微生家人’便揚塵而去。
‘微生家人’已經可以解釋一切,如今天佑國,準確說應該是全天下誰不知道官營之事盡握微生氏掌中,此處煤礦也由微生氏接手,但地處偏僻且面積小並不格外受重視,只派了重新接手管事的人,怎麼會微生家中親自派人來?也不知道那兩人是微生家的哪兩位公子?
圍路隊伍一下熱烈起來,沒想到微生家的公子竟會親臨煤山,還親眼目睹了傳聞中的微生氏,簡直好運降頭,榮幸之至,也不知道還有沒機會近距離瞻仰一番,不知所爲何事?
微生溦和餘思快馬加鞭,到達煤礦只見漫山遍野的人,一筐筐的煤從礦上鑿挖擡出,一趟一趟,堆積如山,滿空氣的煤炭灰塵,嗆得人呼吸困難,滿面灰塵髒污。
微生溦見着那一個個滿頭大汗的勞工們,身體躬垂疲倦,艱難的擡着裝滿煤炭的框子,額上汗水大顆大顆的流,卻沒有人敢稍稍停下休息,即便緩慢也堅持邁着腳步,一腳腳踩在坑窪嶙峋的地面,步伐踉蹌。
“動作快點,老東西,一天二十個銅板拿着還敢偷懶,不許歇,幹活。”一個手拿着鞭子監工模樣的人一甩手中的皮鞭抽打在一個身體垂老的老人身上,老人實在疲累的動不了了,坐在一塊石頭上喘口氣,便立馬遭到了抽打。
“監工大人……行行好,我就……喘口氣,馬上,馬上……”老人根本無力理會被抽打紅腫的手臂,身體有些抖,扶着胸口艱難的呼吸着,滿空氣的碳灰吸進肺中越加難受,大力咳了咳,只能越加貪婪的呼吸着。
“還不快起來死老頭,快點,小心爺的鞭子不長眼。”監工聲音粗啞殘暴,凶神惡煞的大吼着,又是兩鞭抽在身上,肩膀處隱隱見了血絲,疼的麻木了,只得艱難的掙扎着起身繼續挑着沉重的碳筐,一步步前進。
“看來你的要求底下實施的還不怎麼到位呀!”餘思看了老人一眼微微蹙起眉頭,微生溦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也沒多管,先找到端木伶再說,問了給勞工們做飯的位置,直接擡腿找了過去。
端木伶正在低頭攪着大鐵鍋裡的米粥,面上漂浮着綠壓壓大片的菜葉,遮蓋住菜葉下米粒空蕩的清水,不停攪動着,不時擡手抹把額上的汗水,伸展下躬着的僵硬腰背,保持着一個動作不停攪動,手臂脫力的顫顫抖抖,依舊沒有停下。
“端木伶,你怎麼在這?”
身後突然響起的熟悉聲音讓僵硬的腰身一頓,手上的動作瞬間停下,楞了許久突然回過頭來,見着那張俏麗、熟悉、怨恨的臉,一時不知該是什麼表情,心中五味雜談,複雜不已,沉默片刻突然‘哇’的大哭起來,眼淚噴涌而出,鼻涕眼淚敷了滿面,優雅形象全無。
“你,你終於來了,我還以爲……你不找我了……”端木伶結結實實大哭着,聲音響的整個燒飯屋子都是她的哭聲,所有人好奇的看過來,一眼見到兩個服裝華貴、容貌絕麗的公子,面前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醜丫頭,身上衣服髒兮兮,頭髮有些凌亂,臉頰也髒兮兮,整個人像是泥裡滾出來的,形成了強大的鮮明對比。
“先跟我們出來吧,什麼事等會再說!”
見她完好無損的站在面前,微生溦終於鬆了口氣,轉身就出了狹窄難聞的廚房,剛一跨出門,迎面急急忙忙小步跑來一位中年男人,身後跟着剛纔山下攔路的藍衣護衛,想來就是她要見的管事了。
“跟我來!”
中年男人緊張的拱着手上前,還沒開口說話微生溦就直接錯過他,讓他跟上,一行人順着來的方向重新回到了礦脈邊,站定腳遙遙看着背對着趾高氣昂揮鞭大罵的監工,擡着下巴指了指,“叫過來!”
藍衣護衛立馬快步跑上去叫人,監工轉過頭來,微生溦這纔看見他的模樣,狡猾奸詐的面容看見這邊身份不凡的幾人瞬間諂媚的臉,讓她深感噁心。
面上的不善表情無需隱藏,等他們近前來又看向滿山的勞工,沉一口氣使用內力大吼一聲,“所有人停下!”
聲音響亮的整座山的人都清晰耳聞,驚奇的順着聲音方向看過來,光看中間那兩人的裝扮便知身份不凡,緊張的氣氛讓滿山勞工好奇不解,但既然讓他們停下,能休息一下也是好的,動作倒是整齊劃一,齊齊站立不動看向同一方向。
微生溦的深沉內力將身邊衆人都驚呆了,藍衣護衛更是滿臉憧憬,這般嬌弱的身體,強大的內力,簡直出乎人的意料、。
微生溦擰着眉頭沒說話,含着怒氣的眼神鎖定着監工,讓他不由自主冷汗直出,正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這位不知身份的公子,不想視線突然轉開投射向了管事,冷聲只問一句,“這就是你辦的事?”
聲音冷冽刺骨,在場之人皆害怕的屏息垂首。
管家忐忑不安的滿頭大汗,‘噗通’一聲一下跪在地上,臉埋到塵土裡大聲請罪,“屬下辦事不利,請主人恕罪。”
微生溦擡眼掃視着一個個礦地上的勞工,又看見剛纔那個被抽打的老人,此時得了命令終於可坐下休息一會,用髒兮兮的袖子擦着汗水,眼睛虛眯的看向這邊,胸脯一上一下,顯然氣還沒喘勻,在這鋪天煤地裡,怕是喘不勻了。
“爲什麼礦上會有老人?”微生溦視線遙望着沉聲質問,礦地上如那老人一般年級的還不只那一個,匆匆看來都發現了五六個,皆滿面承受不住的蒼老疲累,垂垂老矣的身板瘦骨嶙峋,躬垂着似乎下一瞬就要折斷一般。
管事‘嗯嗯啊啊’的說不出話,微生溦心中怒氣越加膨脹,再次厲聲質問,“是誰負責招人?”
“是錢監工。”這問題管事倒回答的清楚。
被喚錢監工的人聽見自己的名字身體立馬一抖,‘噗通’一聲跟着管事並肩跪下,哭天喊地的嚷嚷起來,“求主人恕罪,都是他們非要上山來的,說這裡工錢多,屬下一時心軟…。求主人恕罪呀!”
錢監工早已在聽見管事稱呼面前公子爲主人時嚇得魂不守舍,此時聽見質問膝蓋一軟便直接跪下,努力的請着罪,也無心注意身後的勞工們嘲笑的低低議論聲。
“是嗎?”微生溦陰笑一聲,“我方纔聽見你罵勞工一日拿着二十文工錢還敢偷懶,可我記得礦地勞工統一工錢是一天五十文,另外三十文……是被你給吞了?”
語氣陰冷的傾下身子靠近錢監工,一腳踢在他的背上,將趴着的人深深踢出一米遠。
“說,另外三十文被誰拿去了?”微生溦怒聲大喝着,視線在錢監工和管事身上轉來轉去,最後管事戰戰兢兢的開口回答,“招勞工和發工錢都是錢監工之責,每日工錢都是統一算好交由他分發,屬下不知……勞工們竟短了三十文。”
“不知?”餘思站在微生溦身後冷笑一聲,“這麼小個煤礦都管不好,勞工們少了大半的工錢還會不知?究竟是同流合污了呢,還是高高在上充耳不聞呢?”
“屬下不敢屬下不敢。”管事連連解釋着,“屬下實在事務繁多,沒能顧得過來,竟不知道手下有人私吞勞工們的辛苦錢,屬下失職,請主人責罰。”
“是不是失職我自會查清。立刻將所有45歲以上的勞工發放工錢送下山去,所有勞工休息一炷香時間,弄些涼茶給大家解渴。”說着視線投向地上的兩個管事和監工,“至於你們……”
微生溦冷哼一聲,轉身離開礦地。
身後礦脈上想起接二連三的歡呼聲,因那涼茶和休息,更因短的三十文工錢,看來今天來的不是一般人,權職應該很大,以後再不敢有人短他們的工錢了。
與此不協調的歡呼聲中受傷的老人急急忙忙踉蹌着追趕着微生溦,追了許久都沒追上,只得慢慢的邊歇邊追,離開礦地老遠,直到周圍空氣都變得清新,出現兩排整齊房舍,知道這是管事辦公之地,急忙就想進,卻被藍衣護衛擋住不讓。
“我想找剛剛的公子,我有重要的事想和公子說,求求你行個方便。”
藍衣護衛不瞭解微生溦的脾性,不敢隨意推脫,只得進去替他通傳了一聲,果然應許了。
微生溦坐在正廳主位裡,餘思隨在她身邊。隨手翻着滿案的文件,眉頭越蹙越緊,事情已經分派下來兩個月,還一點成效沒有,這個管事實在能力不足。
管事和錢監工皆灰頭土臉的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一下。
老人誠惶誠恐的走進來跪下磕頭,看見平日威風凜凜的監工都害怕的默不作聲,廳裡氣氛很是凝重,越加緊張的手足無措。
“老人傢什麼事就說吧。”
微生溦看着文件無心問話,餘思就替她開了口。
老人聞言用力磕了個頭立馬開口道,“小人請求公子不要趕我們走,我們幾個老夥計家中實在困苦,離不開這份工錢,求求公子留下我們吧。我知道我們年老比不得年輕人幹得多,我們願意少要些工錢,只求別趕我們走,沒了這份工錢,家中就該捱餓了。”
老人悽悽哀哀哭訴着,餘思憂愁的蹙着眉,轉頭去問微生溦怎麼處理,微生溦擡頭看了老人一眼,很快重新將視線放回文件上。
“礦上工作你們年紀太大做不得,若家中實在困難想要份工,就留下姓名,我會讓人在其他地方給你們安排合適的事做。”
老人聞言驚喜的愣了好一會才連連磕頭道謝,“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道了謝藍衣護衛就將老人請了出去,微生溦突然擡起頭來喊住,“等一下,我有些事想問你。”
老人重新上前來,“公子請問。”
“你先前可知道工錢是五十文,但你們只拿到二十文?”
老人看了眼地上身體僵硬的錢監工,老實回答,“小人知道。”
“你是自願上山,那可有人是被迫抓來的?”
微生溦突然這句問話讓本就身體僵硬的錢監工突然如同篩子般劇烈顫抖起來,無需任何人回答答案已經明顯不過。
老人再看了眼錢監工,眼中是罪有應得的暢快,點了點頭,“有,而且還不少。”
老人被帶走了,微生溦徹底從文件裡擡起頭,臉上的怒氣消了很多,眼底卻依舊是幽深的寒,看也不看錢監工,終於詢問起這次突然到來的目的——端木伶。
“說說吧,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端木伶毫無存在感的站在邊上,雙手端正的交疊着放在腹前,聽到問話上前走到正中央,朝着微生溦端正行了禮,才輕聲開口解釋起來,語氣平靜,態度恭謹,一言一句大方得體,完全沒有當初在都城中的驕橫跋扈,真像一個乖巧的小丫鬟。
微生溦和餘思看的都有些愣神,當初威脅着端木伶入了微生府當丫鬟,雖然與曾經爭鋒相對的狀態緩和許多,但也是保持着大家嫡女的高傲,對於府裡的下人並不十分親和友好,只是低調的忍耐着三年時間,等待重新回家的一日。
出門在外那些時日話也很少,一直像個隱形人一般跟在大家身後,對於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卻完全不是現在這一副懂事大氣的模樣,即便讓她回憶失散這一個來月究竟遭受了什麼經歷,也處之泰然的無絲毫難過、埋怨、甚至憤恨的失態之色。
如同敘述他人故事,平淡的近似詭異,就像所有消極情緒在看見微生溦那一瞬的哭泣後便徹底煙消雲散,再沒留下任何印跡。
據端木伶自己講述,那日在客棧出來失散後,端木伶焦急地四處尋找微生溦,可找了許久也沒找到,後來突然聽見路人提醒想起她們是去看擂臺招親,連忙問路尋着方向,可等到時招親已經散場了,新娘的父親被人抓走,獨剩新娘被五大三粗的獲勝者帶回了家。
熱鬧早已散場,放眼四周一個熟悉的身影都沒有,難道自己不見就沒人發現嗎?此時此刻端木伶滿心懊悔自己一路的沉默和自傲,太過隱形以至於都沒人發現她的不見,真是作繭自縛,不知如何是好。
端木伶在城裡找了好幾天,每日過得膽戰心驚,晚上小心翼翼的躲藏着不敢睡着,身上沒有銀子只能吃酒樓裡倒出來的剩飯剩菜,還要被叫花子門欺負、搶食,苦不堪言的混了幾日終於認清現實,自己怕是徹底走散回不去了。
爲了生存,端木伶開始尋工掙口飯吃,原本自信滿滿的衆多才藝,此時卻一個也派不上用場,正經鋪面裡都不收女人幹活,唯有那花街柳巷的媽媽對她垂涎欲滴,每次路過那都跑得比兔子還快,生怕被抓進去做了妓女,從此再無希望。
工尋了許久沒尋到,倒是讓她被地痞流氓給盯上了,偷偷晚上綁了她想要吃幹抹淨,幸得她機靈聰敏想了個緩兵之計,好言拖住了地痞莫要心急,終究要講究個花前月下才夠浪漫,便在地痞準備浪漫氣氛時偷偷爬牆跑了。
將身上花裡胡哨輕薄露骨的衣裳脫掉,臉上抹了泥灰,路過一戶人家時鑽進院子裡偷了件粗布衣裳穿上藏起來。
可一個城就這麼大,怎麼也藏不住,最後看見一個人在招做飯廚娘便跟着走了,卻不想是在這個孤零零的山上,還是一堆男人中間,只得天天扮醜以求平安度過。
端木伶的經歷可算豐富了,至少是她從前絕對不會經歷的。
“這也算是你這趟出門不一樣的特別經歷了,雖然吃了不少苦,但也幸好平安無事。”
端木伶始終微微垂着頭,神色平靜,“是,阿伶一定會記住這次教訓。”
端木伶如此乖巧反倒讓微生溦有些不得勁,以前她都是和自己對着幹,驕傲自大,按理應該對她破口大罵責怪她這麼久沒有前來尋找,對她不負責纔對,如此的風平浪靜都有些懷疑這個人是不是真正的端木伶。
“你是自願來這,那其他廚娘也是嗎?”
端木伶肯定的回答,“只有加上我七八個是自願的,其餘都是被抓來的。本來我也發現情況不太對想走,但對方不讓,只得老實跟着上了山。”
事情已經清晰明瞭,礦區裡許多人是被迫抓來的,原因不言而喻,管事是個優柔寡斷沒本事的,任由手下人胡來管不住。錢監工看準了多抓人上山,每個人吞三十文,加起來一日就要有近一千多文,這可是筆很大的撈頭了。
一聲清脆劇烈的巴掌擊案聲,“錢監工,你還有什麼要說?”
“屬下知錯了,屬下知錯了,求公子恕罪。”錢監工一個勁的磕頭,完全無所辯解。
“李管事,你太讓我失望了!”微生溦沒有理會錢監工,而是更多注意在李管事身上,那是微生家名下派來的人呢,卻是這般窩囊無能,被一個小小監工牽着鼻子走,毫無作爲。
“我說過,所有官營接手之後,原本的人該留下留下不該留下的麻利的趕走,你省事省心的好名聲,把這種爛貨色留下來禍害人。”
對於外人微生溦懶得過多教訓評價,直接趕走就是,自己名下的人卻是不得不憂心,即刻擡筆落墨大字揮灑,“立馬重新讓上面派個利索的人來。”
說着將寫好的信裝好交給藍衣護衛,擡眼看他,“知道送往那兒吧?”
藍衣護衛明白的垂了垂頭,轉身立馬送信去了。
“將這個錢監工關起來,把吞了的錢全部吐出來,重打一頓再趕出去,從此微生家名下產業都不許接收這個人,拖下去。”
有護衛上來託人,錢監工額頭冒血的大聲求饒着,卻沒有引得微生溦一絲憐憫一個眼神。
“本來不過找個人,卻發現這麼大個問題煤礦,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這樣的情況。”
餘思狀似隨意的提醒道,微生溦如何沒有想到,感激的側頭朝他笑了笑,歪身往他懷裡靠着,舒舒服服長吁口氣。
“事情已經開始兩個月,想要明年達到預期數額,一個月內必須全面交接妥當。”
邊說邊再次擡筆落墨,“我讓大哥即刻安排監察組開始全覆蓋的徹查情況,不合格的立馬撤掉,一絲馬虎也容忍不得,時間不等人。”
餘思從身後抱着微生溦小小的身子,頭埋在她的肩窩,吹着眼前的幾縷短髮,低嘆口氣,“終究還是放不下府裡,看來後面的旅程暢快不了咯。”
“對不起嘛,我也才發現其實還有很多問題等待解決,大哥他們已經夠忙夠顧不過來了,我好歹是家主,也該分擔分擔。你放心,大家還是繼續想去哪兒去哪兒,我最多路上處理些文件,不會佔太多時間掃大家興的。”
“你決定了我能有什麼辦法,誰讓我愛的是個家大業大的女家主,只得認命咯!”餘思小媳婦樣幽怨的癟癟嘴,微生溦開心的在他嘴角落上一吻,“餘思最好了,謝謝。”
喚出鬼影,將寫給大哥的信即刻送出去。
看了會文件微生溦又去了趟礦地,年紀大的全都已經帶走了,沒了討厭的監工喝罵,廚房也安排吩咐了舒爽的涼茶,累了渴了喝兩口,整個做工氛圍都瞬間不一樣。
有人看見微生溦和餘思過來,停下手中的活垂首行禮,不知身份不敢隨意稱呼,只恭敬的叫了聲‘公子’,接着手上的活,注意力卻在兩個貌美公子身上。
“先前因爲管理不善,讓大家吃了虧,大家少了的工錢都會爲大家補上,還請見諒。”
微生溦站在勞工中間開口保證、道歉,衆人皆是惶恐不安的樣子,可不敢讓這位身份尊貴之人道歉,連連擺着手,臉上全是誠惶誠恐的憨厚笑容。
“礦上碳灰大,吸入太多對身體不好,我們會給大家發放罩面,做工時記得戴上。”
“多謝公子……”一聲聲的感謝傳入耳中,充滿真誠和感激。
這都是些辛辛苦苦養家餬口的普通百姓,對於礦上、工地上的一些規矩如何會不知道,說好的工錢永遠不是到手的工錢,總要孝敬當官的一份,這都成了不成文的習慣,微生溦又如何會不知道。
錢監工在礦上做了許多年,不過沒有管住以前的習慣,加之李管事一個好糊弄的,自然不把微生家發下的規矩命令當回事,今日一處不過抓着他殺雞儆猴,爲日後或是其他地方還想有這般小動作的人醒醒神,可千萬別執迷不悟。
勞工們歡呼微生溦的保證,感激她的說到做到,五十文工錢便是五十文,一分不少,再無人敢隨便私吞。
新派來的人第二日中午就馬不停蹄趕來了,適時微生溦正在正廳裡吃着午飯,看着面前案上還算豐富的三菜一湯,分毫胃口都沒有。
本來這趟只是找端木伶,找到她就該離開和清沫他們匯合,可想了想還是多留了一晚想要看看新派來的人,特意在等他,所以第一眼見着的時候就是犀利的沉默審視,將來人看的汗流浹背,忐忑不已。
此人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叫黃珂,眉目清秀,做事利落乾脆。
微生溦打量了黃珂許久,沒有絲毫廢話,將自己知道的那麼一說,就讓他發表意見和想法。
黃珂沉默片刻想了想,‘嗯’了兩聲認真道,“屬下認爲不可一味增添人數,多出來的該趕走就趕走,現在整個微生家名下需要人的產業很多,大可以再尋地方,縮在一起只會浪費人力和大筆不必要的工錢開支。即便微生府富餘,也不是這個浪費法。”
“人少了那效率該如何保證?”
“屬下認爲,礦脈上本就是辛苦的重體力活,應當全部選用年輕力壯的年輕人,配以良好的休息和伙食,效率自然事半功倍。”
微生溦滿意的看着這個秀氣的小夥子,“你很有想法,那之前礦脈上的人你覺得該如何處理。”
官營之事微生家才接手不久,之前本就有相關之人管理,突然重新派人管理已經造成一些躁動和影響,也不可能全部都趕走,府中對於地方明文下發的命令是可用者一視同仁留下,攪亂人心搗亂等不可用者直接趕走,並未如何祥明。
黃珂這次想都沒想直接開口道,“這個問題屬下早就有了想法,官營產業龐大,微生府名下人數畢竟有限,分派到各方根本不夠用,倒不如將原本的人利用起來。其實那些人之所以不安不過是擔心排外不受重用,甚至剝削他們的權力,只要我們把權利還是交由他們,讓他們根據微生家的指示辦事,再加以監督和指導,大家看到了好處,心安定了,自然不會生事。”
這個方法微生溦如何會不知,她也是這麼做的,但若完全不改變人事安排,那些人便會感受不到任何變化,只覺得頂頭老闆不過從朝堂大司農變成了微生家,該有的毛病還是在,該做的壞事還是做,不會有太大的改變。
這就是必須分派微生家手下的人掌管權利的原因。
官營之所以頹敗凋敝,除了官場上大臣不作爲,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在最基層的工人和那些不入流的小管事,別看權利小,能決定左右的事卻不少,他們直接影響到最後創造出的利潤。
“完全使用原本的人便和以前不會有任何變化,所以需要新的管理人帶來新的榜樣和理念,拋棄掉所有不好的習慣,建立新的規矩和懲罰制度,嚴格實施,這樣纔會有所改變。”
黃珂眼神閃着金光,神色流光溢彩,熠熠生輝,拱手深施一禮,“屬下受教了,家主才智無雙,果真如傳言一般驚才絕豔,讓屬下佩服。”
“你識得我?”
微生溦並未在此透露真實身份,衆人也只知道她是微生家的人,至於是那十位中的那位公子並不知曉,卻是這個人率先猜出她是微生溦。
黃珂燦爛一笑,微垂着頭回答,“屬下並不曾見過家主,只是聽聞家主身邊有位妖豔無雙的餘思公子,方纔見了您旁邊這位公子的絕色容顏,便依稀猜到了。”
“你倒是機靈!”餘思慵懶着身體淡淡笑道,對這個小夥子印象不錯的樣子,丟了顆葡萄進嘴裡甜蜜蜜的嚼着,清爽的汁液盈滿口腔,整個人瞬間暢快舒服。
煤礦交給他微生溦很放心,交代了一定要讓錢監工把錢一分不少吐出來才許放走,便沒有顧慮的下了山。
清沫帶着孩子們在邡州城與微生溦匯合,算來已經離開這裡兩年多了,還真是想念的緊。
微生溦一到熟悉的大門口瞬間無數回憶涌進心頭,悲傷的、快樂的、憂愁的,豐富多彩,最多最珍貴的還是與父親母親在一起的時光,轉眼他們已離開九年,自己也長大了。
剛到門口便有小廝進去稟報,不一會侯佳佳率先衝了出來,一把抱着微生溦高興的又蹦又跳。那天他們回紅狼幫時侯佳佳剛好待不住跑出島逛街了,第二天一回來就聽說他們回來了又走了,把她氣的好不傷心,早知道再忍忍不出去玩了。
“你們一走一個多月也不知道想我。”侯佳佳委屈的嬌俏可憐,微生溦一點她的額頭,“我不想你你不想我?知道我們要回來還去逛街,一天都等不住?”
“哎呀,那個島上什麼也沒有,陪我說話的人都沒有,我纔出去一次哪兒想就和你們錯過了。”
“還有理了!”
正說着,對面傳來一個蒼老帶着激動的聲音,“家主!”
侯佳佳讓開身,微生溦見到了穆天管家,微生家舉家搬走時他沒有走,留下來守着這棟老宅,還和唯一的兒子分開了。
“穆管家,你還好嗎?”微生溦親切的走上前。
穆天笑着抹了把眼淚,“好,好,就是想各位公子小姐,還有小公子們。”
微生溦記憶裡穆管家可是個聰明強硬的男人,跟隨父親忠心耿耿一輩子,是父親的得力助手,從不是軟弱會哭的人,此時卻心軟的像個小孩。
“哥哥姐姐們也都很記掛你,穆誠雖然不說,但一直很想你。”
聽見穆誠老人又抹了把眼角,悽然一笑,“我一糟老頭有什麼好想的,大家都好就好。快請進吧,許久沒回來了,家主的院子還是和原來那樣,沒有變。”
微生溦進了自己的涼溦軒,果然和離開時一模一樣,而後又去了母親父親曾經住過的房間,在祠堂上了香,休息了一晚便又離開了。
離開時穆管家偷偷抹了好幾回淚,很是捨不得,連孩子們都細心的瞧見了,貼心的抱着他的胳膊一句一句的喊着穆爺爺,聽得老人淚花閃閃。
“您年紀也大了,還是去都城和我們在一起吧,這樣方便大家照顧你,穆誠也能儘儘孝。”
穆管家故作隨意的擺擺手,“不用,我在老宅習慣了,離開還不適應。微生家現在勢力越來越大,事情也越來越多,我老了,什麼也做不了了,就別給你們添亂了,在這守着祠堂,守着老爺夫人,挺好的。”
微生溦視線有些迷濛,暗暗隱下那抹淚花,心意越發堅決,“怎麼能這麼說呢,你爲微生家操勞一輩子,老了正是該我們報答的時候。我是家主就聽我的,你將府裡的事安排給個信得過的人,一個月後我派人來接你,不許不去,不然我會不高興的。”
“可是……”
“沒什麼可是,就這麼定了,不然我就讓穆誠回來陪你,我們等你。”
“我們等你,穆爺爺……。”孩子們歡快的笑着,瞬間暖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