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4564 更新時間:08-01-19 10:37
中午天蘭正得了個空,與夥計招呼都沒打,偷偷摸摸的溜回去高臥。賺銀子固然要緊,但一不小心來個過勞死就划不來了。天蘭在溫飽不成問題之後,思想是日漸小修。雖然胤禟總說她最近又長漂亮了許多,但天蘭覺得這話當不得真的。她有自知自明的那長相遠遠不及她的boyfriend,若是她操勞成黑眼的大熊貓,或是雞皮鶴髮的老太,那胤禟還不紅杏出牆。天蘭無不恨恨的後悔,找個這麼漂亮的男人真是虧大了,光想一想就損失十萬個腦細胞。
天蘭低頭自憐,不看路的撞到胤禟的懷裡,胤禟一把抱住,抱她轉了一圈,說:"不看路,等會跌到溝裡,不許哭。"天蘭擡頭望入他美麗的鳳眼,他眼裡笑意嫣嫣,天蘭有點色色的吞了一口口水,這人什麼時候看他都俊逸照人,一件普通的灰色袍子,也能把俊美清逸的容貌襯得如此出色。抱着他脖子嘟噥說:"你長得太好看了。比我都好看怎麼辦?"這話聽起來,到好象蠻苦惱的樣子。
胤禟一愣,然後笑不可支的說:"依你說,我長得醜一點到好嗎?"
天蘭眨着眼晴說:"你太亮眼了,和你站在一起,只要是個女人都會自卑的。注意喔!我不是說我長得不好噢,你可不要會錯意。"胤禟今兒穿的那件灰色的長袍的襟口和袖口上鏤着金絲,既華貴又脫俗,再加上頎長的身形,優雅的動作,更顯得丰神如玉。耍小心眼,使小性子,偏又要面子,又要裡子。
胤禟有些哭笑不得,攜了她的手說:"你啊,你莫不是希望我在臉上劃上一刀,破上相才配得上你不成?"
天蘭樂,反過來,腆着臉說:"我不嫌你漂亮,算我吃點虧吧,省得你一哭二鬧三上吊!"
"你說誰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啊?你再說一遍。"胤禟的眼危險的瞪起來。這話怎麼這麼聽着這麼彆扭,漂亮在她的嘴裡到成了一個大大的缺點。還吃點虧算了,大言不慚。胤禟不服氣的撈她過來,不客氣的咯吱她,天蘭笑得花枝亂顫的直躲。
正鬧着,小桃來回天蘭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夫人那木都魯氏求見福晉您呢。"天蘭疑惑往日她與都察院夫人一向並無來往,認都不認識,怎麼人家會求見呢?天蘭問胤禟說:"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夫人,我不認識。還是不見了吧。"她是待懶見的。除懶之外,還有一個緣故。天蘭要面子是不願說出來的。人家求見的是福晉,這府里正當明份的福晉是西山的棟鄂氏呢,要是人家求見的是棟鄂氏,她到出去了,可不是鬧一個大笑話嗎?這個醜天蘭是不願意出的。再來,什麼福晉的身份,天蘭是不認可的,別人要亂叫,她不置可否,反正她是不做人家小老婆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是正三品的官,雖不大,到也有些作用。且人家還未張口,就打發了也不好。胤禟想了想勸她說:"見見何妨。"天蘭只扭來扭去的不願去。小桃是個靈俐人,看出點什麼來。故上前說:"福晉,不是別人。人家拿了貼子來的,還是見見吧!"天蘭扭不過二人,方去前廳。
胤禟也好奇這一向無來往的木都魯氏來此爲何,但他自然是不便在場的,故胤禟在廳後的紫檀屏風後坐了且聽壁。天蘭還未落座,木都魯氏一見天蘭便大禮參拜,天蘭到被她這動作唬了一跳,還禮不疊,忙命人拉了她起來。行跪首禮雖然胤禟的身份高,天蘭跟着沾光,原也不錯,但對方也是誥命夫人地位也不低,這禮如何受得。場面話剛說完,木都魯氏忽又討好的遞上一個禮單來,小桃承給天蘭看了,一長排的禮物,都是上等貨色,一個都察院做官的,一年薪水多少?大家門清,一年加上冰敬不過一百多兩的銀子,這價值七八百銀子的禮,如何隨便拿的出?天蘭嘖舌的想都察院還真是個肥差所在。
這天底下自然沒有白來的午餐,天蘭客氣的說:"不知夫人前來所謂何事啊?"送了禮就好說話,木都魯氏也就開門見山的把來意說了。天蘭聽了半天才聽明白,原來這位都察院夫人是爲她的女兒的婚事前來。十四阿哥即將大婚,定的是侍郎羅察之女完顏氏,這完顏氏都還沒過門子呢,居然有人就直奔這十四阿哥的側福晉之位而來,嫡福晉的人選固然是由皇上親指,想混都沒得混。可側福晉,庶福晉的人選,卻是憑阿哥自已挑,故打上這個巧宗兒的主意了。木都魯氏想讓天蘭在十四阿哥面前當個媒婆說和說和。
天蘭聽着聽着臉色可是越來越不好看,木都魯氏卻很沒眼色,還有的沒的一徑直說下去。未了木都魯氏說:"奴才知道福晉一向與十四阿哥交好,是說得上話的人,故求到福晉膝下望福晉不棄予以成全。此事若成,奴才在家裡一定樹上您的長生牌位,日夜上香,爲福晉您添福添壽。小女若得您成全,願認在您膝下-------"天蘭忙止了木都魯氏下面的話,收個和她也許一般大的乾女兒,她還沒那福氣,且錯了輩份不是。長生牌位?她還年紀青着呢,哪裡用得着。雖然有點着惱,但可憐天下父母心啦,天蘭有點憐憫。
想起她姑姑來,姑姑來到京城,隨着選繡的日子一天天接近,一刻也沒閒着,四處走門路,溜關係,拜託了胤禟還不放心,瘋狂的見廟必拜,只要和宮裡某某有點關係的人,她姑姑就不惜重金,提了東西上人家門去。不小心一天讓姑姑知道了她和四阿哥很熟,姑姑就硬逼着她把盛京的土產和二塊上好的皮子給胤禛拿去。她自然是不願拿去的,把東西丟在家裡,就說去了。哪知道有一天說漏了嘴,姑姑當場臉就拉下來了,哭天抹淚的說她不盡心,從喜塔拉家的祖宗,一直教訓到她身上。天蘭哪裡見過這陣仗,立馬繳械投降,乖乖兒準備提着這些禮上那府去,誰知道姑姑怕她又糊弄她,硬要跟着去監督,遂去了。
到那府裡見了胤禛臉就跟塊大紅布似的,人熟到這種地步,還專提着禮過來走宮裡德妃娘娘的門路,這口天蘭是萬開不了的。這選上選不上,就是任誰也不能打包票的,且進宮有什麼好?姑姑偏不這麼認爲。姑姑爲了女兒也是不見外的,年紀越大,這臉面也就不如年青人那麼看重了,也如這木都魯氏一樣,拼命而已,只要人家承應,什麼馬屁話都說盡了。姑姑爲了表明這禮重,皮子得來不易,她揚着那水貂的皮子在胤禛面前抖動,飛起一陣的灰來,引得人咳嗽起來,覺得分外的尷尬。胤禛那日皺着眉卻耐着性子聽姑姑講了足足一個時辰,聽完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天蘭知道以姑姑堅韌不撥的心性,和如駱駝一樣的耐力若不應允,必是沒完沒了的。天蘭不得以低頭和胤禛討了情,她又欠了那人一個人情。她和他之間好象越來越算不清了。
木都魯氏見天蘭低頭沉思,卻沒個話,心裡一陣焦急。天蘭擡頭來問:"夫人怎知我說話,十四阿哥就一定聽呢?"木都魯氏笑道:"這京裡誰不知道,十四阿哥與福晉您的關係非同一般。不說平日裡長來長往,就單說您贈與十四阿哥的那枚琉璃扳指,十四阿哥是如何愛惜就可以看得出來了,那延慶貝子不過是想看看不得,不憤搶白了十四阿哥幾句,十四阿哥連延慶貝子的臉都差點打碎了呢!""是嗎?"這事哪時候發生的,天蘭居然不太知道。十四的性子也太火暴了,動不動就以拳頭見高下,說了那麼多次,虧也吃得不少,這衝動的個性卻一點也沒改。天蘭聽到屏風後有人咳了兩聲,天蘭知道胤禟是不樂意了,一提到十四他是最敏感不過的。
天蘭又說:"如今十四阿哥的嫡福晉還沒進門,現在就提側福晉的事,是不是早了點。"木都魯氏不以爲然的說:"不早,不早。聽說十四阿哥對這完顏氏是極不滿意的。如果您說成了,我們家連翹雖是做側福晉還不跟做嫡福晉一樣嗎?"天蘭暗附這算盤打的未免太精。婚姻大事關係到女人的一身,哪能象押寶一樣呢?天蘭極不贊同。天蘭又說:"您家是正三品,那家子是從四品,還不及您家地位高,難道令千金願意屈就?"木都魯氏滿臉堆笑說:"雖說如此,但我們家願意不是。還望福晉您成全。"不好回絕。天蘭只答應說去說說看。木都魯氏歡天喜地的一臉期盼的走了。
天蘭苦笑着和胤禟說:"這做人小老婆有什麼好?還象撿一大便宜似的。到底是血脈骨肉,這樣嫁過去會幸福嗎?一入候門可是深似海呢。"胤禟聽了這話不做聲,但眼神裡卻是暗了一點。天蘭知道,他又是想到他們之間的事情來,這話雖是就事論事,但也觸及到了他的痛處。她何嘗不痛,也痛的。但日子一天一天要過,不能因爲一點的不幸福,就不過了。掩耳盜鈴不是笨,而是不得已。天蘭安慰的投到他的懷裡,抱着他說:"我愛你!"才說了那些話,再說這話有些矛盾。這句話想對他說很久,但一直沒有開口,愛上他其實很容易,也太簡單。也許從他丟給那錠銀子的時候開始,也許從初見面的他的那一個轉身開始。中國人一般不喜歡將愛掛在口邊,因爲含蓄。故就這樣說出來,感情色彩格外的濃豔。
天蘭看到胤禟在一瞬間有些錯顎,但眼裡忽有一股子水氣在翻騰。他低下頭來,他的額頭抵着她的。天蘭低語說:"我愛你,我愛你,怎麼辦?"胤禟猛然熱切地吻封住她的脣,溫潤而且柔軟。
都察院夫人的來訪,天蘭萬想不到只是個序幕,接下來的幾天,天天都有抱着如此目的的大小人等,登門拜見,見也不好,不見也不好,鬧得一刻安寧的時候都沒有,分外的煩悶。連韓越頂着一張臭臉回來了,這樣大喜的事,都不能解天蘭之憂。她憑什麼當媒婆啊,媒婆有她這麼漂亮的嗎?天蘭如今有進宮的腰牌,看到府前是車水馬龍,未免心裡憋了一肚子的氣,乘人不備天蘭殺進宮裡去找十四阿哥出出心裡的氣。
離初十還有二日,十四阿哥住的宮室早就是張燈結綵,皇上喜歡他,都要有家室的人了,還不令其搬出宮去,開府建衙。別人都忙,胤禎做爲新郎倌卻是無所事事,諸事不管。天蘭一氣殺到胤禎面前,將一抱寫着佳麗八字的名貼散到他身上。
胤禎見了天蘭眼裡到是忽然一亮:"你怎麼來了?我正想你呢!"
天蘭丟開他的手指着這一堆名貼說:"這都是想當你側福晉的佳麗,那些個人把我們府上都堵上了,你看着辦吧!"
胤禎哼了一聲,抖落身上的名貼站起來,直問到天蘭跟前:"你來就是爲這個?"
天蘭說:"我還能爲哪個?"
胤禎大力把天蘭的身子扳正過來:"你來就只能說這個嗎?十日之後我就大婚了耶,你就不能說兩句好聽的,寬慰我一下。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你。"
天蘭皺着眉看他,他下巴青黑一片鬍子茬,一付好象落難的樣子,袍子也皺皺的,嘆道:"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喜歡你。你要我說多少遍。你看你衣服,你臉,你哪裡象個新新郎倌啦!一點喜氣都沒有,難看。"
胤禎聽了這話無力的放開天蘭,冷笑的說:"九哥有什麼好?你跟了他有什麼好?我看不出好來。"俯身把地上的名貼撿了幾張起來,邊看邊說:"這個員外郎明德的女兒舒舒覺羅氏到不錯,門地很好,他阿瑪又會來事。這個也不錯,這個典衛西泰的女兒也不錯,聽說是個大美人就他們好了----"
天蘭從胤禎的手上一把把名貼奪了過來,惱道:"你在幹嗎?"
胤禎冷冷的揚頭:"選側福晉啊,他們不是走門子託了你嗎?"
看他那神情,天蘭有些無奈說:"你明不明白,娶妻是一個件很慎重的事,選了,那女人跟你過一輩了的,你怎麼如此輕易的作決定呢,你嫡福晉都還沒進門呢?"
胤禎忽把天蘭推壓至牆邊,雙手製住天蘭的肩,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門第好不就行了,好不好也就樣下去不是嗎?反正我想過的不願和我再一起,那個女人是誰有什麼關係?"
胤禎和天蘭隔得極近,淡淡的花香隨着呼吸進入肺腹。眼前是心愛的人,豔藍金絲滾邊繡花的貼身旗袍,使曼妙的玲瓏曲線畢露,胤禎剋制不了渴望倏地俯下身子,不顧她的抗拒只想吻住她,天蘭頭一偏,他吻了個空。胤禎有些惱怒的用雙手端住固話她的頭。
不經她同意就敢輕薄她,天蘭一雙美眸幾乎燃着火來,擡腿就給胤禎一下子,然後又是一記左勾拳。胤禎痛得彎下腰來,卻沒有叫出聲。他往日可不是這樣的,天蘭有些擔憂的扶她道:"你沒事吧!"胤禎忽大力乘她不備,將她擁在懷中,天蘭正欲說話,卻聽到胤禎有些暗啞的說:"別動,讓我抱一下,又怎樣?以後可就沒機會了,你就大方一次吧!"這話聽起來極酸楚,就當同志式的擁抱吧。
天蘭輕打他一下有些哽咽的說:"你不過是要大婚了,又不是怎麼樣了,搞得這麼悲傷作什麼?引得人想哭。"
胤禎用力摟了她一下說:"我不想放手,我真不想放手。"
天蘭想要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說點什麼可以讓他走出來,有點無奈。一切的點子,一切的方法都是無用的。老十四過的好不好,主要全看運氣了。依天蘭看來,一個好掌握的女生,總比一個利害的女生要好一點吧!天蘭覺得老十四的運氣還是不錯的,起碼那個即將要做他嫡福晉的性格還是很溫柔的,還不錯。如果一切都不能改變,那麼請他苦中作樂。將就一下吧!
胳膊肘兒終扭不過大腿,雖如何不願,十四阿哥的大婚還是在榮秋堂舉行了,十四阿哥大婚,規格辦得很高。新房別外置辦,不在北五所,皇上賞住杏寧殿。宮裡這日是張燈結綵,歡聲笑語聲不絕,宗室親貴擠着榮秋堂滿滿的。只有一個人不太高興,那就是新郎官胤禎。他終究沒有能推了這門親事,雖一拖再拖,終還是象八月半的鴨子不得不被趕上了架,他賭氣在娶嫡福晉前就納了側福晉,庶福晉,側福晉在初九先嫡福晉一天就進了府,嫡福晉完顏氏的臉上並不是太好看,侍郎羅察雖覺得很不高興,但也不敢和皇子理論,他們一家子畢竟是訥於言且也許是着女兒看的,鬧一場不好,故不得不忍着氣,換了好顏面來支持,現場仍是喜氣一片。
天蘭和胤禟來的時候,婚禮最熱鬧的迎新娘正進行了一半。完顏氏已從宮外迎了進來,打着八寶絡子的大紅的轎就停在院落當中,就見胤禎在衆人的一片鬧中,射了轎門給了新福晉下馬威了。然後新福晉穿着極喜氣的衣服小心的抱着喜瓶,喜果在幾個人的扶侍下,跨了火盆,跨過了喻意"馬上平安"的馬鞍。一條繫着紅花的綢帶被交到胤禎和新福晉的手上,胤禎輕輕的帶動着福晉入了洞房了。宗室親貴熱烈的鼓起掌來,婚禮的重頭戲開始,衆人無不起着哄要鬧新房。
紅紅的洞房裡,胤禎和新福晉坐了牀,散過棗生貴子。胤禎被動的接住了一枝喜稱。"揭蓋頭!揭蓋頭!"大家都拍着手,想早一點看到新娘子。胤禎有一點慢吞吞的。但有個急性子的推了胤禎一把。一推之下,胤禎不小心跌到新福晉的身上。大家又是一陣鬨笑。胤禎的臉簡直是紅到脖子根上,頭上青筋惱得一跳一跳的,面色極難看。終究是挑起了喜帕。大家都拍手叫:"寸寸如意!寸寸如意!"喜帕下完顏氏坨紅的臉上,紅暈更勝,完顏氏羞答答的擡起頭飛快的看了胤禎哥一眼後,又羞得低了下去。因洞房裡人實在是多,幾乎是人擠人,胤禟怕別人擠着天蘭,遂把天蘭環在懷中。所幸人多,且人又都是在狂熱中,也不怎麼太顯。新人夫婦,吃了餑餑,飲了交杯酒了,喜娘把夫婦兩的袍子系起來打個結。天蘭小聲問胤禟說:"這是做什麼?"胤禟在天蘭耳邊道:"這樣做叫連襟,意思是夫婦倆以後永遠不分開的意思。你可願與我永遠不分開?"天蘭咬着嘴脣,用力捏捏胤禟的手,想找一種真實感。
新房人多,給人以強烈的喜氣感。胤禎木木的給人擺佈着,他好笑自已象一個偶人。他剛剛沒有看清完顏氏的臉,他好象就看到兩團濃重的胭脂而已。因爲他並不在意他剛娶了誰。對他而言,現在取誰都是一樣,不過是身邊又多了個女人而已。剛纔他一直找一個人,找得辛苦無比。宗室親貴人實在太多了,有意無意之間都好象阻隔了他的視線,他找不到她,他心急如焚。現在他終於找到了,在袍子連襟後,在他無力的坐在喜牀後,他忽然看到了她,他想站起來,他在今晚卻沒有了這種姿格,他有了牽累他的人。這是一種無法承受之重,真正是造化弄人,他無力的笑了,美人如花隔雲端,他與她已不是隻有云的距離了。他不甘心。這個人笑嘻嘻的在某個人的懷中。胤禎覺得剌眼,覺得心裡絞然一痛。他多麼希望環着她的人是他。他盯着環住她的那雙手,然後視線上移,他慢慢的用冷洌的目光看向環着她的人,胤禎眼裡充滿怨毒之色。
宗室親貴鬧起洞房來,比街上的老百姓來更要起勁,花樣名目五花八門層出不窮。初時胤禎還耐着性子由着他們鬧,到後來漸漸的臉色就不對了,越來越黑沉,偏起鬨的人還不覺得。竄掇兩個新人用嘴去夠細線高掛的蘋果,蘋果換了梨,梨後換了海棠果,海棠果後居然又吊上了小小的一枚棗,這無非鼓動新郎吻新娘的意思。胤禛和胤禩自太子的乳父棱普被處死後,皇上命他二人補缺,故他們現都領着內務府大臣的職,這場婚事屬內務府的職責範圍,操辦是自然的。胤禎雖與胤禛是同母所出,親弟弟大婚這當哥哥的本應當挑起大梁來,做個主事。但胤禛手上有戶部的差使,又有太子不時差譴公務實在是煩重不堪。胤禩卻當仁不讓的在皇上的面前攬了這事去,皇上深知胤禩是慣於辦宴請之類的事的,交於他必是穩當,故允了。
胤禩是喜歡熱鬧的,但若太熱鬧他也是受不了的,故擠得水瀉還通的洞房他沒進去,只在花廳裡和人聊天,忽聽到洞房裡又傳來一波過量的喧譁聲,他扭過脖子往那邊望了一望很關切,這場婚事讓它熱鬧盛大圓滿的結束,這差使才辦得漂亮,在皇上面前臉上他也有光,這節骨眼上可是不能出什麼亂子的。胤禩隨手招了個親隨過來吩咐了幾句,叫他給十阿哥代幾句話去。親隨得令,擠進洞房去,尋着了正鬧得起勁的胤誐,附在耳邊把八阿哥的話說了,胤誐說:"就八哥小心過才迂了,這大喜的時節,還能出什麼事不成。"說是這麼說,但他一向聽胤禩的話,故也就鬧的不那麼起勁了。
"香一個,香一個。"洞房裡多是些年青的親貴、宗室、阿哥們年青精神足,鬧騰起來毫無節制。年紀小的阿哥十五胤禑、十六胤祿和十七胤禮等,個個喜歡熱鬧,對胤禎是擠眉弄眼。一些人拍手高叫着,一些人又把胤禎往那懸吊着紅棗的地方推,胤禎不願意的與那些人來回的推來推去。初時不留心,胤誐忽一眼瞧見胤禎腦門上青筋直突,臉色如烏雲黑沉沉的,胤誐也知道胤禎對今兒這事是不愉快的,也真怕生起事來,攪了他八哥的好差使,但他一人哪裡攔得住。正亂着想找個幫手,一眼看見胤禟和天蘭在另一邊老遠,低聲的咬着耳朵,這屋裡人多聲雜,叫也聽不見,聽見了也擠不過來,遂作罷。胤誐對那幾個說:"哥幾個,你們就高擡貴手放過老十四吧,今兒也夠本了。我明兒請你們喝酒還不行嗎?明兒到我那鬧去。"有一些親貴,閒散宗室平日裡放雞走狗,依紅偎翠是慣了的,他們可不願意輕易就散了去。起鬨聲不絕,胤誐勸了幾聲,哪裡拉的住,胤誐性子又急燥,吼叫起來,越吼偏鬨笑的人越多。若胤禩在也許還勸得住一些人,胤誐就沒那麼有號召力了。
頭一個難勸的就是他大哥胤褆,胤褆是個直性子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是個要順毛摸的主。他叫叫嚷嚷的鬧得正有勁,硬是想讓胤禎下不來臺,也是有原因的。皇上最近格外寵愛十四阿哥,不但在言談中數次誇獎不說,胤褆最不服氣的是,胤禎到現在還吃着皇上的內帑。老四,老十三最近得了旨意,四處如狼似虎的找人要還戶部的賬,京城裡是雞飛狗跳,這二人六親不認弄得人人自危,三輩子的老臣老淚縱橫的拉着皇上的袍子哭述,皇上也不過喊他們去白教訓了場,下來他們仍照舊。欠賬的衆人都明白這皇上可是下了決心了。在秋風鶴唳下,連欠款的阿哥們都着了急,他一向費用大,花費多,風聲這麼緊的情況下,他就差點當了衣服。在他苦哈哈四處籌錢的時候,老十四舒服在皇上面前撒嬌上好兒,這是什麼事?他上過前線,立過戰功,哪點比不上一個黃口小兒,胤褆想起來就鬱悶。同是皇阿瑪的兒子,哪點不同?憑什麼總是別人受擡舉,他吃虧不說還受打壓呢?這婚事的規格比他當初還高這麼一等,他可是個皇長子,要不是出身低點,他如今就是儲君啊。
因心裡不痛快,本來他和老八老九老十的關係平裡也算不錯,但這時酒蓋了臉了,也顧不了許多。一口酒氣直噴到胤褆的臉上:"你在這裡攔什麼呢?還反了你了,我大千歲都還沒說話,你蹦達什麼勁啊!我鬧怎麼了,我鬧你了嗎?"胤誐聽了臉紫漲起來,他也是個衝動的,上前就揪住胤褆的衣領:"我看你是哥哥,纔好生跟你說。你在爺面前,擺什麼架子啊!還大千歲我呸,論尊貴體面,還輪不上你。"胤褆眼都瞪得快鼓出來,這出身低,本就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偏有人還有在大庭廣衆之下揭出來。胤誐不就仗着自已的老子娘溫熹貴妃的出身高嗎?出身再高怎麼樣,是孝昭仁皇后之妹又怎麼樣,還不是和自已額娘一樣守着空房嗎?太子他都不放在眼裡,一個老十也敢和他仗腰子。胤褆一拳過去,胤誐的眼就青了一圈子,胤誐暴跳如雷的邊叫罵邊就和胤褆拉扯起來,地方小人又多,再好功夫也施展不開,這叫罵聲粗魯的讓人聽了直皺眉頭。
這兩人打了起來,女眷們先就花容失色的尖叫起來,四處躲避,洞房內頓時亂成一片。太子胤礽並不在,來了一下就走了太子是不多呆的。胤禛在外面呢,他是好靜的。這裡除了胤褆就只有胤祉爲長了。"別打了,也別吵了,就當看在我的面子上。"三阿哥胤祉終還是出聲了。胤祉本不願管,今兒來的親貴們,阿哥們雖表面上都是樂呵呵的,但心裡可就是百人百味了,最近誰的日子都不太好過,不過是各懷心事。但他到底是爲長的,這時不站出來就不對了。胤祉瞟一眼一聲不吭,一雙冷眼看世人,獨自一人依在牆邊的老十三,他心裡一陣感懷。他平日裡還真小看了這個胤祥了,要賬他居然要到他家裡去了,一點不顧及他的體面,當時有些個明士高人在他府裡呢,他當着那些人可是丟人丟到家了,要說不恨是假的。誰的頭他都敢剃,這幾道嚴令一下,平日拖拖拉拉。渙散疲沓的戶部,霎時變了模樣。大小官員一個個被他治得規規矩矩、服服帖帖。御口親封的拼命十三郎敢拼命,也敢要人命。不過一月,被他逼死投河上吊的各級官員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他周身的那股子狠勁,現在讓人毛骨聳然。彷彿走動現在都帶着一股子陰氣。胤祥的目光穿過衆人落在他身上,胤祉一陣不舒服。
胤祉那叫別吵了的話才說完,胤褆惱起來也是六親不認的,他橫着眼說:"你這個書呆子,在爺面前逞什麼能,這哪裡有你說話的地,你一邊涼塊去。"看都不看他就直接把胤祉掀到一邊去了,胤祉怒叫道:"好你個愛新覺羅胤褆,你眼裡還放得下誰啊?好心勸你你不聽,明兒明白過來了有你受的,真是狗要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等明兒到了皇上面前爺到要看你還敢如敢橫行不?"胤褆哼了一聲:"你去告啊!你這個馬屁精。只會編本破書討皇上喜歡。爺最看不起你這樣的人。"胤祉氣得直髮抖。胤褆和胤誐扭打起來。胤祺,胤佑素來老實,上前拉架,偏胤褆天生神力,他兩個哪裡拉得住。胤祿拍着大腿說:"壞了,壞了,真打起來了。我告示皇阿瑪去。"胤裪是心裡最有盤算的,因他和胤祿不錯,故偷偷的拉住他的衣腳,不讓胤祿去。胤裪泯着嘴笑着指了一下,胤祿會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場上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還大有人在。故雖人多,卻沒幾個出來說話
胤禟見老十在胤褆的手裡吃了虧,臉就板了起來,他心裡知道胤褆是因欠賬還不上,心裡窩着火,沒事找事。可他也找錯人了,老十可不是比老十三更軟的柿子。胤禟冷笑着拉住胤誐對胤褆說:"怎麼大哥是認真和我們生氣啊?"我們指的是誰,在場的衆人都相當清楚。這三個阿哥代表的勢力是如今朝中最大的一股子勢力,是一股子不可小看的勢力。胤褆見胤禟一陣風的過來,就如吹了陣冷風酒意退了點。不說平日裡哥幾個的關係,單說他額娘惠妃與胤禩的母子情誼,這事就過不去。胤褆有些後悔,但他面子是要的,這時有些下不來臺。天蘭見胤褆的臉色一陣白一陣紅,也知這位如今在後悔呢,胤褆平日裡性子爽利,天蘭與他有些交往。着老十四看,也不想這大喜的婚事就被這呆頭王攪了去。故天蘭上前拉他笑道:"大哥哥我們吃酒去。"胤褆算是得了臺階了,敢緊下臺。氣哼哼的說:"吃酒,吃酒。"
十三阿哥福晉兆佳氏和四阿哥的嫡福晉那拉氏站在一處,這兩人把剛纔的事都看得極清楚。兆佳氏心裡想,這女人有本事把一觸即發的事就這麼順順當當的理了,到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兆佳氏回頭看了胤祥一眼,發現這位爺的視線直勾勾的就放在那女人身上,眼神明滅不定,兆佳氏心裡就不是滋味。兆佳氏因和那拉氏說:"九福晉到是個極有手腕的人啦!"那拉氏冷哼了一聲:"什麼福晉,不過是個小小的側福晉罷了,偏大家把那可憐的棟鄂氏都忘到九宵雲外去了,只認得她。"兆佳氏到是沒想到那拉氏說得這麼直白,顯然是對那女人不滿已久。她也聽聞說這喜塔拉天蘭往四哥那走得是極勤的,這位福晉的醋意也不比她小。兆佳氏因最近深惡天蘭,聽了這話就如同覓到了知音。
兆佳氏有些刻薄的說:"雖是個側福晉,聽說她手中卻握有不小的權利呢,宗室裡有人私下的稱她是個財神。她輕輕鬆鬆的就可以調動萬兩以上的銀子。故大家都青眼看她,也不願得罪她。我卻覺得這女人有些不安於室。女人無才便是德,婦德還是最要緊的,失了德再好的女人,也如敗柳一般。我就不明白,九爺怎麼能忍得下他的女人在外面拋頭露面,到處的與男人拋媚眼。要是我早就把她休了出去,哪裡還容得下她。"那拉氏瞥了兆佳氏一眼,有些異外這話怎麼從一向溫婉可人的兆佳氏的嘴裡說出來,看人光看個皮相果然是不準的。那拉氏久在胤禛身邊,言傳身教,自然比兆佳氏城府更深些。她聽了這話卻不置可否,只說:"妹妹,這話可不能到處說,要得罪人的。九爺可是最護短的,要他聽了你這話,可了不得。可別說了啊!"那拉氏扭過頭去就和五阿哥福晉說話,把兆佳氏丟在一邊,兆佳氏便有些失落。
胤禎在胤褆鬧着打着的時候,呆坐在喜牀上,一言未發,象是入了定一樣,象塊冷冰冰的石頭。身邊的新福晉完顏氏不安的絞着袍角,一臉怯色的看着她的丈夫,雖然出門子的時候,額娘教過她要討丈夫的喜歡,她真的不知道如何討面前人的喜歡,這亂亂的場面,她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她都快哭出來了。胤禎只定定的看着一個地方。眼前青麗的衣服在面前閃過,那衣服上的纏枝蓮花淡雅宜人,這衣料還是當初他和她一處上街時買的呢,纔不過二日沒見她,怎麼那感覺就恍如隔世。慢慢的胤禎的眼眸一暗,眼眸裡忽泛漾着嘲弄的光芒。他忽用力一把拉過新福晉完顏氏來,也不管完顏氏的低叫,在大家的驚詫中,叫好聲中,死活不願意當衆與新福晉展現親密的胤禎,他低下頭吻住了完顏氏。胤禎沒有閉上他的眼,他眼色更加深沉了,最幽黑深處似乎燃燒着二團火焰。
拉着胤褆,正要出去的天蘭,在衆人抽氣叫好聲中,回過頭來,胤禎無比熱烈的吻着他的福晉,但他眼裡居然沒有一絲的溫度,那種冰冷讓天蘭一顫。這對新人以後會幸福嗎?天蘭旋即又想,胤禎輕舔吮吸的法式深吻,他的吻技一定很好。真沒想到在幾百年前也能看到如此精彩熱辣的表演。是誰說古代人保守的?統統用大棒打死。
胤禩聽到裡面有大動靜趕來的時候,打鬧已然平息了。胤褆頂頭碰見胤禩未免臉色訕訕的,本就是藉機下臺,這下酒也不吃了,只和胤禩打了個招呼就快手快腳的閃人要緊,他改日還有事煩他的,若這時撕破了臉,人家見了怪,搞不好不拉扯他了。宗室親貴們看洞房也鬧得差不多了,精彩也看了,還有什麼不放過新人的呢,這時紛紛轉移陣地到前廳去接着吃酒看戲。胤禩見胤祉臉色青白的被二人扶着出來,胤祉的一隻手還不住的揉着太陽穴,故過去問:"三哥不舒服嗎?"胤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差點你哥哥我就交待在這兒了。"胤禩忙讓人小心侍候着去瞧太醫。
胤禟、胤誐出來,與胤禩把剛纔的事說了。胤誐怒指着青了一圈的眼晴說:"你們看,你們看,這是他打的。若不是老九攔我,我必要和他好好幹上一架才罷。"胤禩的眉頭就皺起來,今兒這事明兒必傳到皇上耳朵裡去,他還要落個監理不力的錯,何苦來。早知道這呆頭王要鬧,還不如當初不接這個巧差使呢。胤禩搓着手說:"你們說大哥怎麼就這麼不讓人省心呢?隔個幾天必是要鬧出些事來。可笑惠妃娘娘還要我幫襯他,提點他。我看,他不踩我,我就要燒高香了。"胤禟冷冷的說:"他眼裡還容得下誰?老怨皇上不喜歡他,他也要做出一兩件成體統的事纔好啊!"胤禟忽一想到胤禩是惠妃教育大的,母子情份非比尋常。故難聽的話也就不說了,胤誐尚罵罵咧咧的。
天蘭見胤褆溜得賊快,未免有點好笑。這時五福晉手裡拿着帕子向她招手呢,她也就過去了。五阿哥胤祺是個老實人,五福晉平日裡話雖不多,卻是個心裡極有數的人。胤禟與胤祺是一母同胞,胤禟雖與這個哥哥素日沒有什麼來往,但一年中的大節小節,卻因這層關係,免不了多打些照面。前兒五福晉生日,天蘭上的禮別家厚上一倍,這在以前可是沒有過的,五福晉就覺得面上極有光。五福晉把天蘭叫過去說:"弟妹啊,有時候有些小人是要防的。"她把十三福晉和四福晉的談話又說了一遍,天蘭聽了臉色一變一心中十分的氣惱。但誰人身後不被說,誰人面前不說人。她如今說給你聽,說不定翻過身去又把你說的告訴那邊,所謂兩頭討好。天蘭只是謝謝她的告訴,卻不肯評論一句。五福晉嘆道:"弟妹你到是厚道人,我說你聽是爲你好,你可別跟人說是我說的啊!"天蘭點頭,心裡冷笑不止。
胤禟過來,五福晉一向有些怕胤禟,故對他福了一福,就走了。胤禟看着五福晉的背影說:"她和你說什麼呢?你不看她平日裡沒話,一臉的和氣。你不知道那是表面,她是親貴中有名的會架橋撥火的。說什麼你也別全信啊!"天蘭強笑說:"不過是兩句家常話,她謝我前兒她生日送的禮呢。"胤禟哼了一聲說:"她哪裡值得你那些個禮。"天蘭說:"我是着你想。五哥到底和別人不同。就是宜妃娘娘聽了,心裡也高興的。"胤禟攜着天蘭的手忽笑道:"你如今越來越會爲人處事呢。不說前兒,單說今兒,處理的就是極好的。"天蘭的體貼,讓他一陣感動。她如今懂得爲他着想,這是他乞盼的。但喜悅過後,一陣隱憂卻涌上心頭,五福晉說了什麼,讓天蘭的臉色如此難看呢?想也知道不是好話。胤禟故說:"這些親貴們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你不用面面俱到。得罪人也不要緊,我不怕得罪人的。"
這是不動聲色的安慰她嗎?和他一處,她是很吃虧的。她也明告訴他,她是不接受所謂的側福晉的,但莫明其妙的,她仍被打上了他的標籤。憑什麼她要被人說三道四,憑什麼她要受別人的白眼?她有時想幹脆搬出府去,和他一刀兩斷就好,但想得容易,做起來卻分處的難。當着他的面,這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她一向引以爲傲的理性思維全然的亂了套。胤禟永遠不明白,她可以給他感情,她可以給她身體,她可以給他很多的東西,但她有她的底線。她的臉皮在厚,也有脆弱的地方。
天蘭見胤禩負着手站着,這些日子又很少見到八福晉故上前問:"怎麼沒見到八嫂啊?"胤禩面有難色的說:"她最近身上有些不爽快。"八福晉一向有胃病,天蘭關切的說:"莫不是胃病又犯了吧!"胤禩嘆了口氣說:"是吧!"胤禩忽說:"明兒個,你去瞧瞧她吧,她心氣有些不順。"天蘭答應了。
受了些閒語,正不痛快。卻不知今兒最不痛快的還排不上她。胤禛和胤祥是席上受白眼最多的,全拜清欠討賬所致。他們纔是今兒最不受歡迎排行榜上的狀員和榜眼。冷言冷語雖傷不及身體,但卻最傷人心。胤禛是年長的阿哥,且素日穩重深沉,睿智大氣,他在兄弟間雖說不上風評很好,卻也十分不錯。且他說話是棉裡藏針,和他打機鋒的贏面幾乎沒有,故有些人找茬只和胤祥鬧。胤禛臉色淡然的從一羣鬍子一大把的老宗室身邊脫開身來,眼見得又被一羣人圍住了。
有人就問着他說,若還不上庫銀怎麼辦?一個說家道實在是艱難,寬限個一年半載如何?一個說好你個老四啊,平日你當你是個佛爺卻沒料想你是個如此冷心冷面,心狠手辣的啊,你連三五輩子的老臉都不看了!皇上看到我還給二分薄面呢,我只和皇上說去,哼!"這些親貴莫不是在朝在野的股肱之臣,裂土封疆的大吏,哪一個不是富得留油,他們都喊窮,那天下就沒有富的了。平日裡這些大人們講排場,講風骨,講體面,講仁義,講道德,講廉恥,滿嘴之乎者也,聖賢人曰,個個道貌盎然。私底下吃拿卡要,二節大禮,吃了下屬孝敬的不夠,還要吃苦哈哈老百姓的,今兒一個名目,明兒一個名目。吃了老百姓還不足知,黑手伸到國之根基上來了。這些人真是貪是無煩,就是上繳的稅銀也要雁過撥毛,收二錢火耗銀子竟成了例。平日裡一提起年景來,上下無不在聖前讚頌好一個"太平盛世",有哪個人敢在皇上面前說這些事非呢?皇上現在也是耳順之人,順耳的才聽得進去啊。
現在不過是要他們吐出貪佔國庫的銀子來,這些人就醜態百出了。胤禛對這些人十分不齒。一些老宗室當年莫不是驍勇戰將,那時上陣殺敵,只知奮勇向前,不顧生死。常言今生若能馬革裹屍,便是人生的光榮。英雄遲暮,當日的雄心不在,漸漸的就圖安逸富貴了,入關好的沒學到,明朝的那些醉生夢死到是學得十成十,乾脆躺在功勞簿上吃老本了。於情他們的確是有功於大清的,但他們忘懷了一點大清不是家國,大清是天下人的共主,代表的不是那一旗的利益,而是全天下人的利益。入關不過百年,大清國的官吏就腐敗如此,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防微杜漸對清欠之事絕不能手軟,吏治腐敗、稅收短缺、國庫空虛絕對不允許,否則愧對祖宗基業。胤禛之所以接下這個不討好的差使一是要在皇上面前展現出能力和迫力在羣臣中樹立起威望。二來是一種責任感所驅使他,這是一種與身俱來的責任感,因爲他姓愛新覺羅,因爲他尊貴的血統,他想爲社稷爲朝庭做一點實事。
胤禛相信其他的阿哥也有這種責任感,太子有,三阿哥有,八阿哥有,每個人都有。太子文武雙全,喜好天文算法,三阿哥博古通今,八阿哥辦事幹煉,他們都久於朝事,難道他們就沒有看到吏治腐敗、稅收短缺、國庫空虛這些動搖國之根本的問題嗎?不是的。愛新覺羅家沒有一個玩絝,個個都是頂尖的學有專精的人才,個個都是拿得出手的。但問題在哪裡?那是因爲大家莫不是有顆私心。皇上要皇權至高無上,不容有人窺視。太子很緊張他的位置忙着打壓衆人,兄弟們忙着拉山頭,朝中的大人們忙着終飽私囊,搞派系。這顆私心一葉障日,使他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連他也是有私心的,但他有一點很自傲,那是他永遠不會本未倒置,他知道什麼應擺在前面,什麼應擺在後面。他管過河務,查過槽運,上過山,下過田,底層的老百姓如何艱苦卓絕的求生存,他是最清楚的。
天蘭因剛纔沒見着胤禛,不由的眼風往那邊瞟。四目相對,天蘭舉起拳頭來遠遠的向他表示支持,胤禛看到淡然一笑。胤禛想那日在江南,天蘭曾對他和十三一路對一些混賬事,混賬官只看不管很有意見,也很不理解。其實他是有苦難言的,不止是他,所有阿哥不得插手地方事務,這是嚴旨。他有心而無力,不是不想。他目前對所有看到的結症,都只能聽之任之,這未嘗不是一種痛苦,同時也是一種動力。
十三阿哥一人坐在另一邊,他頭仰着,看起來微有點喝飄了。他把腿放在另一個几子上,旁若無人的,有幾分坐沒坐相。吃喜酒就是這樣了,喝上一點,就會很容易被熱鬧的氣氛所感染。胤祥被這些人鬧煩了,很有氣勢的一踢桌子站了起來,他的身高本來就對別人產生威脅,一種不怒而威的味道,很恰到好處的張顯出他的強勢。衆人莫不是朝這邊看過來,報之以驚色。天蘭想拼命十三郎要發威了,他一怒必是要血濺十里的。哪知想象中的衝突並沒有爆發,是胤禛給胤祥使了個眼色後的效果,胤祥提了瓶酒揚長而去,天蘭心道這個老十三真是很聽老四的話耶。
胤禟端一碗杏仁湯給天蘭說:"十三最近風頭很勁!"天蘭啜一一口說:"是很討人嫌吧。聽說鬧得有上打上他們府去了,是真要拼命。剛纔八哥跟我說,那筆銀子要收回來,估計八哥也想把那比賬還上,好不落口舌。老十那份,我問他了,他卻滿不在乎,說還要再看看。"胤禟想了想說:"老十想拖一下,我看是不必的,你替他收回來吧。保不齊這兩天就要了呢。還好我們府借得少,自你來了後,早就還上了,要不然也有人上門來討呢。"天蘭嘆道:"雖說空手套白狼好,來得快,可這樣的銀子也敢借,膽子實在太大了。"胤禟哼了一聲說:"膽子大的多了,豈止一府二府,這朝中夠得着的都伸了手了。不過四哥確有本事,連太子那份他都討回來了。太子五十多萬兩是怎麼還上的,這裡面還要思量思量。"天蘭只埋頭喝湯。胤禟感受到目光,轉頭過去,見胤禛也瞧着這邊,胤禟再看一看正無所覺喝東西的天蘭,又想到今兒老十四眼都快滴出血的樣子,眉頭就一皺。
天蘭離開胤禟到克雅那桌去。克雅自從追韓越回來,人十分沉默,話也少了很多,這種熱鬧日子,本是她大顯身手的時候,卻沒聽到她鬧,天蘭知道她這次受得打擊不輕。繞過一處山石,山石有點陰暗,只有月的光華。冷不防山石子下站了一個人。天蘭定晴一看,可不是個高個兒嗎?不是老十三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