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0461 更新時間:08-01-19 14:09
兩人繼續下行,一邊往下一邊尋那不見的三人,在不好走的路段上,胤禛會主動的扶她一下,他的動作並不顯出特別的關切來,而是適當有距的,這樣的他,天蘭覺的安穩舒服,人也不覺的放鬆下來。這時的他,讓她想起以前徒步旅行時候,驢友們手足相互助的情景。
然往下行了許久仍不見那三人,這時天已全黑,天蘭不由的踟躇不前來,眼晴頻頻往山上望,口裡雖然不說,但神色裡的焦慮顯然易見。天蘭蹲在地上,雙手支着頭說:“不走了,我累了。”
胤禛立住,看她,她的心思何曾能瞞過他去,她必是沒看到胤禟下來心裡不安了。胤禛見天越來越黑,這山上可是起風了,再不下山去,可真是要凍着的。哄她了半天,天蘭只是嘟着嘴死活不願意繼續走。胤禛嘆了一口氣,沒料到她居然在乎老九到如此地步,遂也就說:“下山的路不止一條,你當老九是什麼人?愛新覺羅家的子孫,現就在山上遇見幾只老虎來,又有何干?何況他還有人跟着呢,怕什麼?你現在好生下得山去,說不定就見他在山腳迎着你呢。”
天蘭細一思量,這話有理,他還有兩人跟着呢,就算尋不着人,料也是無事的。遂揚手與他,讓他拉她起來。
於是又行,走了一會子,越走天蘭臉越白起來,悄然把手伸向胤禛手裡讓他握着。他手中傳來的溫暖讓她在心驚中有一絲安定感。天蘭偷眼看他,胤禛一臉的肅然,眼中的神色卻是不住的變動。又下了二段石級。一個並不寬大的石臺,石臺邊幾顆老樹,又一次出現在眼前,那石臺下面仍是彎彎曲曲的向下彎沿着的石級,這青條石級籠在一片黑色裡,象是無窮無盡似的。
胤禛立住低聲說:“你也覺的不對了嗎?”
天蘭點頭說:“嗯。這個地方我們好象已經有數十次經過這裡了。”她不由的抖的很利害,是嚇的。胤禛的眼定定的看向那從老樹裡的一顆,這顆是一顆歪脖子的枯樹,樹身中有兩個巨大的樹瘤,很明顯,絕對不會認錯。從邏輯理論而言,不可能在一條往下走的路上會不停的出現同一個場景,除非,除非,他們不停的在原地打轉。
胤禛的眼眯起來,難道這山裡真有迷人眼的山精不成?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起着濃霧的青石路。胤禛說:“這雲夢山的青石路修的很規整,每十二階之間一個小小的石臺,然後依次往上。我上山的時候,是數了的。但剛纔我數了一下,這石階每一段不知怎麼少了一階來,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沒有。
一聽這石階象是少了一階,天蘭嚇的臉白如紙,不由自主的很緊張往他身邊靠說:“這一點我到沒注意。我覺的,我覺的,這有點象鬼打牆。我聽說在山裡是最容易遇到的。”胤禛挑眉道:“鬼打牆?”天蘭扁着嘴快哭出來說:“可不是嗎?”
民間對鬼打牆的定義是往往人是在一條路或一個固定的地方繞圈子。城市鄉村裡總有這些個悄悄兒傳着的市井秘聞,奇聞怪事。這樣的事口口相傳,越傳也就越鮮活起來。天蘭出生在一個繁華的中型城市,在她小的時候城市還不是很發達,平房、弄堂錯綜複雜,密如蛛網。這些個市井傳說裡,最著名,也聽過無數次的就是平凡弄堂裡的小姑娘去對過街口打醬油遇上鬼打牆的事,講述者口沫橫飛的講:“儂曉不曉得她花了多少時間打回了醬油啊?”聽者頭搖的撥浪鼓,講述者得意的環視了一週,揚眉說:“三個小時噢,她不停的走,看到弄堂口就在不遠的地方,可就是走不到,怎麼也走不到。”聽者一片驚異的抽氣聲。
這是一個怪異的故事,膽子賊小的天蘭聽過後,在好長時間不願意在黃昏的時間到弄堂口去玩,誰叫也不去,就是怕遇到這個的緣故。胤禛瞅着她問:“怕嗎?”天蘭搖頭說:“不怕。”胤禛笑:“真不怕嗎?”天蘭說:“你,你哪知道我怕的。”胤禛似笑非笑的說:“不怕怎麼抖的這麼利害?”天蘭臉跟紅布似的,還好天黑得到也不太顯。
天蘭看過一些對鬼打牆原理的解釋,這個世界除了現在我們科學界認識的三維世界以外,應該是一個更多維的世界。那麼,從多維空間來看,這個很好解釋。就是某個力量使三維世界扭曲了,相當於把一條線首尾相接,形成一個迴路,那麼從這條線經過的人永遠都在繞圈。鬼打牆就是這個原理。於是人一直向前走,卻發現走了回來。這種三維世界的扭曲通常不會存在太長的時間。
這鬼打牆的破解方法有一個是,找到一頭牛,讓牛引你出去。可這山上哪尋牛去?在前途未明的情況下,那麼最保險的方法就是,停留在原地不動,安靜地等待天亮了。天蘭哀叫連連,卻也無法子。兩人下定決心以逸待勞。把路邊那棵枯樹,推倒了,拖過來點着了,生起一堆火來。火廉是天蘭的,可火是胤禛才點燃的。天蘭倍感沒面子。山裡晚上氣溫是比較低的,生了火之後,兩人方覺溫暖了一點。但論起別的來,天蘭還是覺的體面的,兩人都沒吃晚飯呢,胤禛一個大老爺們,哪會隨身帶些個零嘴呢。
天蘭得意的從隨身的小包裡,拿出中午剩下的吃的來,不多,那麼大的餅一個,梅子一包,清水一袋。天蘭很康慨的把餅一分爲二,就着梅子,兩人靠在火邊分着吃了。
“我們會沒事的。”一會子,胤禛用棍子撥着火沉聲說。火光映在他臉上,明滅不定。這話不是安慰人之語,他的眼色很篤定,可明明眼前危險莫定,他哪來的那份子把握呢?若沒他在身側,遇到這種事來,天蘭早就又驚又慌的亂成一團來。這人卻從頭至尾未顯露出一個懼字,他的那種遇事的從容自定來,讓天蘭大感佩服,到底這人是未來的帝皇,即有他日登極之日,必是有其過人之處的。即這人是未來的帝皇,那麼眼前的危險也不會有事的。天子洪福齊天是也。天蘭本來心裡火燒火燎的,卻在他的安定帶動下,心裡一鬆。推他說:“你以後飛黃騰達的時候,可要記得我們今天分餅而食的情份噢,不許你過河折橋。”
胤禛看她一眼說:“你不折橋就好。”天蘭在火邊搓着手,有意無意的喃喃的喚着胤禟的名字。她沒注意到,她每輕言一聲,胤禛的眼眸中黑色的漩窩就深上一分。直到她烤暖了手,擡頭時方纔看到他眼的異彩來,四眼相視,膠着,天蘭的心撲通直跳,趕快躲開。不自在的說:“長夜漫漫,孤男寡女共處一地,你可不能想什麼啊!”
她不說到好,話未話完,忽胤禛伸手一帶天蘭拉於懷中,低眉俯瞰,眼中如電閃過一絲光亮來,他的脣離她的臉只有一絲的距離,天蘭眨動的眼睫,幾乎就可以觸到他的臉頰來,他低語說:“這是激將法嗎?還是你想有什麼?”這句話配上過於曖昧的表情來。
天蘭嚇的連連擺手,又象沾到了熱油一樣,跳到老遠,以策安全。抱頭回看,卻見這人可惡的嘴角彎出一個詭異的弧度來,體內的小宇宙爆發了。拾起一塊石子就招呼過去。
然他手不過往前面一探就接石在手。胤禛挑眉道:“《詩經?衛風》中有投木報瓊之典,你現在投這麼一塊過來,我要如何報答你呢?”
這人強用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之典,天蘭又羞又惱來怒道:“喂,我要生氣了。”
胤禛哼了一聲說:“你哪裡時候才能-----”這話說了一半,他未說下去。這話的意味,幽幽的。兩人皆默默了一會子。天蘭仍坐在一邊,不敢過來,抱臂以取暖意。但山地天氣下降的極快,胤禛慢慢的撥弄着火堆道:“不冷嗎?還是火邊上較爲暖和吧!你一會子凍病了,豈不是由我----?”
天蘭一想也對,身體到底是革命的本錢,範不着與本錢過不去吧!天蘭又不情願意的挪到火邊坐下來。這山裡靜的不尋常,連蟲鳴都聽不見。胤禛的眉宇有些緊。
兩人不說話,覺發顯的滲人。這人身體一暖,天蘭就不由的困了,眼皮沉重起來。地上是石板,是睡不得的。想靠一下,都沒有地方可以靠。雖說恨他有意無意的說了那些個話,可這人卻是眼下最親密的難友來,根據所學的戶外生存知識,背對着背以體溫取暖,無疑是正確的遇險操作。就算這是一個堂皇的藉口,天蘭也就厚着臉皮認了。爬了一天的山,累了,顧不得是否好意思來。拉過他的肩來說:“讓我靠靠。”
胤禛先是異然,卻也未做聲,讓她靠了。
天蘭爲自已辯解說:“我可不是豪放女,主動投懷送抱。這是非常事態,太冷了。你也能諒解的吧。”。
胤禛有些哭笑不得,這人又要裡子,又要面子去。自已教育了這人這麼久,還是這般賴皮情態來。在他身邊也只有她一人敢如此。
天蘭閉着眼問:“夫子你爲什麼會信佛?”
胤禛:“我喜歡佛家的某些說法。”
天蘭問:“你修佛的,爲什麼佛不來救你?”
胤禛反問:“佛有萬般變化,知萬物之事。你怎知佛沒有安排?”
天蘭問:“佛陀曾割肉飼鷹,以身飼虎,如果換作你,你會嗎?”
胤禛讓她的頭靠的更舒服些,然果斷的答:“不會。佛陀曾割肉飼鷹,以身飼虎他是爲了可以同時維護仁慈與公義。但他能把天下的鷹都以這種方式餵養嗎?即使能,那還是鷹嗎?那只是佛陀的家畜。”
天蘭道:“那你不是真正的大慈悲。”
胤禛的笑容裡彷彿隱含着深深不爲人知的苦澀。他淡淡道“什麼是大慈悲?因人而異。事有萬妙之法,人有百萬樣人。所以,我只是喜歡佛家的某些說法。佛是我的精神寄託,不是信仰。信仰是目標,寄託是需要,是無奈,是不得已。信仰是你爲它在服務,寄託是它在爲你服務。生命是一口氣,信仰是一個念頭。”天蘭默默的想着他的的話,想象着他的理念,他的王道。
忽冒出一句話來:“我知道未來,知道你命運發展,你會想知道你的未來嗎?如果我說你未來是要做皇帝的,你會信嗎?”她感到這人的身體動了一動,卻又靜若止水來,兩人背靠背的的相抵着,天蘭不知道這人的面上神情如何來。然火光下,胤禛劍眉冷挑,雙眸驀然冰冷,有絲戾氣時隱時現。天蘭咕噥的問:“你會問我嗎?”
沉寂了許久,她的話,他是有些淡淡的疑惑的。胤禛脣角微勾,冷冷一笑:“我不問。即使你知道未來,我也不想問你。有些事情知道的太清楚並不是頂好。比如說這個世道。這些個胡話,天馬行空之語以後不許你說。”
天蘭說:“原來你當這是胡話呢,有些事只能想不能說,你常教訓我的,是吧!”
胤禛惱道:“天蘭!還說?”
天蘭嘟着嘴咕噥說:“其實我只是知道一點,一點點。你真要問我,我也不知道。你們這起人,最喜歡說一套,做一套,還不如我乾脆。有什麼意思?”她疲憊的意識已經被一片沉沉的黑暗所漸漸取代了,她墜入夢中睡去。
胤禛感覺到她睡實沉了,才把她順勢的攏到跟前來,讓她枕在他的腿上,眼望着佳人不怎麼安詳的睡臉,他忍耐多時的情感終於可以稍稍顯露。手指輕拂上她的臉龐,細細的描畫,留戀不已地在她清秀的五官上輕輕遊移。最後,停留在弧線優美的粉色紅脣上。她的確是清新淡雅,令人神往。她或笑或顰的小樣兒,哪怕是孩子氣的嘟囔着嘴的樣子,是那麼輕易的能引發他身體內的慾望。他抑制不住地俯下身子,輕輕覆上了那讓他夢遷魂移的所在。半響,輕擡起頭來,深邃眼眸已然淡如遠山。胸口的悸痛,那如汪洋般的艱酸與苦澀,好象已經不在。
當清晨的露珠滑過嫩葉,她從他的懷裡慢慢睜開睫羽,醒而未醒,仍一臉的睡眼迷離,忽對上正上方他的眼晴,他的眼晴泛着紅絲,但卻是明亮異常的。胤禛輕撫她的頰說:“早安!”
天蘭用力眨了眨眼晴,怔仲了好半天。她像個嬰兒似的倦在他懷裡。她哪時候睡着的,她可是一點也記不得了。可是有一些記憶有些延時的回到腦裡時,臉騰的紅了,她好象是主動拉他當枕頭過來靠靠的,臉上飛霞越發明豔。
胤禛慢慢等這人回過神來,有一些似笑非笑的說:“你打算在我身上還膩多久,借了一晚上還不夠嗎?還不起來。”
天蘭臉上跟火燒似的坐起來,然方纔那種四目相對的尷尬卻因這一句看似取笑的話來,輕鬆化去。胤禛皺着眉輕捶着被她睡的麻木的腿來,天蘭有些歉然欲替他也捶上一捶,然手已觸及,卻又收回來,雙眼又對上,視一眼後,她卻低眼錯過去。腦際滑過一人的名字來,那心思更是百轉揪結,有些不自在的站起來背過身去伸了個懶腰,眼色有些暗淡。轉過臉來,卻是嬉皮笑臉道:“夫子,天亮了。這下可是解困了呢。”
胤禛沒做聲。
天色是淡淡的深藍色,霧氣仍是淡濃不定的。忽天蘭眼尖瞅見有什麼東西在霧裡移動。這下子可是唬了一跳,忙躲到他身後去。兩人警戒的定晴一看,從那霧中走出幾個人來。走近了,方看清楚了。兩人不由得大喜。原來來人昨兒在山頂上困住的尋人的二人並,並昨天走失了的三個學究。這來人裡不見胤禟,天蘭有些個擔心。心裡不安,卻先問那三人安否。三個學究神色雖疲憊但精神是不錯的。原來這三人昨日貪看山景,走到山裡的岔道上去了。找到他們時天色已晚,又遇到了和他們同樣的狀況,直到剛纔才尋了路,下得山來。天蘭喃喃稱善,說:“沒事纔好,沒事纔好。”
胤禛問嚮導中的一個說:“看見九爺了嗎?”
嚮導中的一個說:“九爺沿着那路找了一段,擔心福晉,打發了我回來跟着福晉的,卻也碰上了這事故來。我哥哥也是跟着九爺的,且對這山在熟悉不過的,不妨事,那邊可以下山去,必是無事的”。天蘭的心才稍稍兒放下來。
即然他們一行能下得山來,表示鬼打牆已經消失了。於是二路匯聚成一路,又向下行。
清晨山裡的空氣格外的清新,昨日遇到鬼打牆的時候,好象是進入了一個封閉的世界一樣,是聽不到這樣的鳥鳴蟲聲的。這時幾聲歌聲婉轉的鳥兒鳴叫傳來,世界好象一下子又充滿了生氣。一行人不由得深吸一口清涼的空氣。山風很大,雲霧漸被吹的淡去,只及腳背。站在山上,迎風而立,揚起雙臂,面對在雲霧的遮映中若隱若現的羣山,有一種在空中飛舞的感覺。行在霧裡個個都成了神仙人物一般。一學究忽停住腳步指着山的一點叫道:“看,是日出了。”大家都順着那學究指的方向望過去。
果然,一束淡淡的光芒將那邊山上的雲海映得亮起來,一個金球從大山的懷中緩緩爬上天空,山頂的雲海漸漸開始翻滾,那是太陽在舒適的被間伸着懶腰。慢慢的,慢慢的,金球從厚厚的雲海完全中透出光影來,初時象光透過毛玻璃一樣是溫雅的紅,周圍環抱的山上仍是黛色。漸漸的那雲越來越亮來,不知是大山親切的催促起了作用,還是太陽決定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忽那一角金光瞬間展示出了無比輝煌,展示出了雄壯。金光也從一角到一塊、半塊……悄悄的,放射出萬道金光照亮了整座大山,這一角金光似乎令大山也微微頷首,彷彿令鳥兒也輕聲歌唱。
衆人屏息觀之,好一會子。一學究道:“山中日出果然壯觀無比,如果我們在山頂,還要壯觀一點。”一夫子頜首道:“極是,極是,能看到這樣的日出,這一晚上也值了。”胤禛嘆曰:“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大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三夫子相視一笑,贊說:“還是雍王悟的深啊。我們都是大俗人。”
拍的這種馬屁,天蘭哼笑。知足常足,幾人能做來?的確,不知道珍惜現有的,過分地追逐名利,勢必招來災禍和不幸。好名之人必爲虛名所苦,重利之人必爲貪利所困。但知道的何其容易,然做起來,卻是何其之難。做人難,難就難在既要有發奮圖強的進取心,又要有淡泊處世的平常心。做人有時就象山石夾縫中艱難探出頭的小草。然笑別人易,自知卻是更難的。他尚能自省吾身。然她天蘭卻是對自已理都理不清,豈不慚愧。遂看了他一眼,這人比她是強的。她雖晚生了這些人數百年,卻在處事能力上未必有法。
想到這裡,有無數的鬱悶之氣,從下腹深到丹田。忽她跑跳到一塊山石上,放聲喊了一嗓子:“哎——”“嗬——!”衆人皆將視線投向她,很快那邊山上響起一串迴音。“哎—嗬—哎—嗬—!”天蘭笑。
衆人先是一愣,然後都笑了。這聲音在羣山中迴盪着,漸漸地遠去,如此的有趣。胤禛深視了天蘭一眼,把手合在口邊,也大喊,就好象一口氣吐盡心中的煩雜之氣一樣。
嚮導們是生在此山中的,喊山是更是拿手好戲,花樣疊出。一向導扯着嗓子唱一曲山歌,對面山中向是天然的音箱,好久後,高亢之曲,仍似似縈於峰。雍王都能放下架子,那三個學究也就不再端着文人架子了,也加入了這個行列。一聲聲的“嗨嗨、嗬嗬、嘿嘿”的喊山聲,如雷似鼓,響徹山林。只有在喊山的時候,人才能裸露自己心底的良知,走出世俗的樊籬,在心靈的深處與大自然空靈的高處,終於感念到一波恬然的律動。這是一支擁抱大自然,追求健康生活的歌——像皓月、像秋陽,淡泊而寧靜。
喊山,是人與大自然共通共融的親密接觸,是自己心靈與大自然空靈的超然溝通,是與穿越時空的真善美的親切對話,是一種最大限度地釋放心靈重負,是隨心所欲地親近大自然的最好表達方式。這其中蘊含的哲理,如果沒有親歷喊山的人,是品味和領悟不了的。
喊的如些暢快淋漓,如此的痛快。在無拘無束、盡情宣泄中,她喜歡聆聽這心靈與空靈的同頻共振、互動和諧的喊山聲這是她來到這個空間裡心情最好的一次肆放。
喊山帶來了心的空靈和飛翔。因一些個事,心靈也許已經被揉搓得倍感疲憊和倦怠了。天蘭在以前領會不到,到如今才領悟到了。天蘭低低的對胤禛說:“心不能承載太多的東西。要懂得放鬆,你壓抑的東西好象太多了。豈不聞知智大迷呼?”胤禛負手視着太陽的異彩說:“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爲而成,這種事是沒有的。你看地上的一條蚯蚓,雖然沒有強勁的筋骨,鋒利的牙齒,但它能夠上食埃土,下飲黃泉。人豈能不如它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人不可能沒有煩惱,就如她時時刻刻都有煩惱一樣,在現代的時候,她的煩惱是錢,是工作,是男朋友,是不斷增長的年齡問題。她現在呢,當年齡不再成爲最緊要的問題,錢她也有了一點,有了愛了的人,但她仍然很煩惱。也許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她接受,但卻不好過。遇到不如意時,她便想回到幾百年後,她的窩,她工作中去,哪怕工作是爲了生活,然後一了百了。她缺乏了上下而求索的勇氣。缺少了和命運搏鬥的那股子氣勢。
這人說這話時,天蘭感覺到他的心是鮮豔的。他雙目堅毅果決,他的內心充滿鬥志,他本就是不屈服於命運的人。而敢於挑戰命運的人,是不僅僅需要心目中的目標的,更需要那種吃苦耐勞,不屈不撓的堅強意志。生活中,總有一些人會抱怨自己有某方面的缺陷,而不能達到自己的目標。並以此當作自己的藉口,來掩蓋自己的懦弱。然而,歷覽成功者的足跡,哪一個人不是自我挑戰的勇士呢?他是勇士。
胤禛腰挺然而立,衣服上雖然帶着灰塵,但仍然氣度非凡不減。當大家經歷了生死一晚後大多如鹽菜一般,臉泛青色的時候。獨他還能如此玉樹臨風般傲然,到底是真正的龍孫鳳子,與普通人就是不一樣啊,天蘭心裡暗暗讚歎。忽然有點了解他了。他若做了皇帝必不是她所願的,因爲這是和她的利益相違者背的,但在這一刻天蘭對他是鼓勵的,因爲他配。天蘭對他規距行揖一禮說:“夫子,學生受教了。”
三學究相視心道,原以爲這二人不過是虛名上的師徒,鬧着玩兒的,卻萬無料想,雍王原來真是實心教育,這種言語中透澈,這種思想上的深遠,連他們都是受教的,恭敬之心猶然而生。而天蘭那自然爛漫之姿,學究就是再古板的人,也忽覺的也許有一個女弟子也是不錯的事。遂把方纔不過是懼於雍王之威,不敢輕吐的,看到的二人相處的不合禮法上的輕視和側目,全都收斂起來。
還未下至山底就看見來尋他們的人來,人數不少,燈籠火把的一堆,有的山民還揹着繩索,想是昨日就開始找尋他們了。天蘭別人不見,眼裡只見了胤禟來,那可就顧不得人多了,如乳燕投林般撲到他懷裡去了。胤禟因不見了她,焦躁非常的帶來人尋,也是遇見了莫明的狀況,被困住了大半夜兒,這時見她好生生的下山來,自然是喜從心來。
忽一眼看到他四哥果也在其中,心裡不由的沉了兩分,這時才忽聞到天蘭身上淡淡的冬青香味來,本是撫弄着天蘭頭髮的手不由的停下來,那心裡的不悅象被投入石子的湖水,一圈圈的漣漪一波波的擴大。緊抿着脣眼神銳利的與他膠結。他四哥氤氳的黑眸有些什麼,靜水深流卻看不真切。
感覺到胤禟身體驟然的緊繃的起來,天蘭不解的擡頭看他。忽看到胤禟眼裡的冷意,然後隨着他的視線瞟向那人,心緊然一抽。這兩個人的眼神在半空中噼裡啪啦的閃出火花,天蘭手足無措的對胤禟說:“我-------”
卻見胤禛從容過來,胤禟的臉色有些難看。天蘭見他越來越近,心裡跳的撲撲的,眼瞳如瞪的如貓兒一樣,想這人過來做什麼呢?這不是找亂嗎?
胤禛明明瞅見了天蘭擠眉弄眼的殺雞抹脖子的樣子要他不要過來,卻裝做視而不見,來自身前說:“還好所幸無事,你也該放心了吧。”
胤禟眼角瞧見這二人無聲的互動來,心裡哪有好的,如煮開的水一樣,起着泡呢。而在面情上,卻是仍尊循着皇家的風度,咬牙謝道:“謝謝四哥照看天蘭。”
天蘭急的擺手道:“他可沒照看我什麼。”
胤禛瞅着她笑的雲淡風輕,胤禟皺眉與她說:“他是親王,何等尊貴。若不是爲你,豈會以身犯險。你到如此說來,是大大的不是呢。”這話裡是話中有話,一語雙關,三人都是門清的。天蘭本是想撇清點什麼,爲會子恨不得咬了舌頭去。越描越黑來,臉上訕訕的,覺的好沒意思來。裝着頭痛撫着頭說:“我頭痛的很呢,先回去了。”
回到莊院中,八福晉拉着問長問短了一番,也是得了報的知道山中一夜她與雍王一處的,不禁拉她到一避靜處,有些數落的說了她幾句,說:“要你不要跟個小子似的,管那麼多事吧。雖說困在山中也是異想不到的事,但女人家最重的就是名節,這會子老九心裡必是起了疙瘩的,這會子你怎麼排解去?”那棟鄂氏在京中大開宴席,不過是爲了擴大影響擠兌天蘭,天蘭現無着名份,若連老九的心都-----,世道是現實的。得勢的時候,人捧着你。若失勢,可就萬事不如了,她爲她憂心。
天蘭正氣胤禟對她有些個冷淡沒個好顏色呢,堵氣說:“排解什麼,我又沒做什麼,隨他想去。”一時委屈,一徑至房間去,忿忿的躺着去了。
大家即然平安無事,於是文會二比照常舉行,在山上呆了一夜的三個學究,可能是吸得了山川之精華,天地之靈氣。雖一夜沒好生休息,仍然是精神勁十足。說也奇怪,文會中是人才濟濟,會寫詩的不在少數,水平高的也多,但他們三位硬是在文會上是大放光彩,技壓羣才,且文思綿綿不絕,被公議爲好詩。一人奇,謂一夫子曰“先生今天寫得妙句,想是得了神助?”夫子撫三寸長鬚大笑曰“吾等,自然是得到了神助。你們可見山中日出否?吾等見。輕風憑藉力,送吾上青雲。”
天蘭中飯沒吃,晚飯也沒吃,下人勸進,她也未吃,只抱頭坐在牀上。胤禟後來自是回房來過的,卻未理她。天蘭吞聲叫了他的,他卻總不理她,一徑出去了。
雖當着人,仍一付沒事人的樣子。但二人獨處的時候,他卻是不與她說話了。哪怕她溫顏示好來也未打動他來,這次他可是真氣的不輕。胤禩夫婦深知這二個,這時斷不能勸的。天蘭終忍不住拉胤禟問:“凡事都有個原故,說出來,人也不委曲。好好的就惱了,終是什麼原故起的?”
胤禟冷笑道:“問的我到好,不知道爲了什麼原故?我那日在這房裡的話,看來你未聽懂來?你即應了我,如今這樣我怎能不惱。”
天蘭悶悶的垂頭自審,想他那日在房中半是玩笑,半是確認的問她是否明白了他要她和那人保持距離的訴求,她是點了頭的。他真是惱了吧。見他又走,忙又拉了說:“我與他沒什麼,你知道的。再說了我又不是有意要與他在山的,那是事故。”
胤禟道:“這一節還恕得。再你爲什麼又和他使眼色,有什麼不能當着說的,要如此?”
這下子天蘭可是蒙了,這話從哪裡說來?他怎麼看的如此仔細?氣道:“你這人死小心眼,這有什麼?”胤禟不禁越發添了氣轉身就走。天蘭在後,眼直瞪瞪的道:“這一去,一輩子也別看我來,也別說話。”
在雲夢山最後一晚,當地鄉紳盡地主之誼請聽戲。就在當地的祭祖的戲臺上擺開了架勢,戲班請的到也是名伶小班。開場唱了幾齣吉祥的戲文,再來是男人喜歡看的殺來殺去,鬥來鬥去的熱鬧武戲來。忽不知是誰居然點了一出《情挑》。這是唱出家人妙常,與書生潘必正衝破了道德世俗禁錮相戀的故事。這琴挑就是妙常奏琴,潘以琴曲挑之的摺子戲。
只見那臺上小旦,彈琴畢,吟曰:“煙淡淡兮輕雲,香靄靄兮桂陰,喜長宵兮孤冷,抱玉琴兮自溫。”生唱:“此《廣寒遊》也。正是仙姑所彈。爭奈終朝孤冷,難消遣些兒。”旦又唱曰:“《長清短清》,那管人離恨?雲心水心,有甚閒愁悶?一度春來,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雲掩柴門,鍾兒磬兒枕上聽。柏子坐中焚,梅花帳絕塵。果然是冰清玉潤。長長短短,有誰評論,怕誰評論?”生接唱:“更深漏深,獨坐誰相問。琴聲怨聲,兩下無憑準。翡翠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如有心。露冷霜凝,衾兒枕兒誰共溫。”
胤禟低頭瞧仍坐在他邊兒上的天蘭一眼,往那邊哼道:“好一個此情空滿懷,未許人知道。”天蘭心裡有病未免臉脹的通紅,暗暗兒叫苦,是誰這麼缺德什麼戲不好點偏點這一出個來。一般也是夜深人靜二人獨處,一般也是----,這是明白的隱射,叫人如何下臺來。
臺上那旦,作怒狀斥喝生說:“先生出言太狂,屢屢譏訕,莫非春心飄蕩,塵念頓起。我就對人說來,看你如何分解。生嚇的做跪狀:“小生信口相嘲,出言顛倒,伏乞海涵!巫峽恨雲深,桃源羞自尋。你是個慈悲方寸,望恕卻少年心性。小生就此告辭。”旦背立,忽輕越的嘆唱說:”豈無春意戀塵凡。”
胤禛手裡輕打蓋碗,忽與人說:“鍾罄聲裡求參悟,一卷經銷香一爐。戲裡也有好文章,摘其字句,可以唾玉生香。”衆人說:“及是及是。”胤禛且吟道:“閒庭看明月,有話和誰說。榴花解相思,瓣瓣飛紅血。這句到是越見細膩。”衆人又付合不已。
聽到這裡天蘭哪裡還坐的住,騰的站起來。衆人不防都瞧着她。胤禟也瞅着她,眼裡有不明的情緒。
這時旁白唱道:“情兒意兒,那些兒不動人。他獨自理瑤琴,我獨立蒼苔冷,分明是西廂形境。老天老天!早成就少年秦晉、少年秦晉!”
天蘭惱的手緊握成拳,急急的離去,差點兒打翻了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