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3571 更新時間:08-01-19 14:02
天蘭跟胤祥一塊來過幾次這個四川茶店,小二哥還記得呢,故前來招呼說:"喲,您來了,您這邊請。平日與您一塊來的爺呢?"天蘭眼色一暗說:"噢,他啊,做買賣去了。"也不知胤祥幾時才能放出來。小二哥將她引到她慣常坐的一處,這茶店做的都是熟客生意,故不待吩咐仍照老樣子上了茶和點心瓜子來。
趴在桌子上側耳聽人評談,周圍熱熱鬧鬧的,座無虛席。臺上有一箇中年先生正拿着扇子,開嘴能跑馬,拍案雄兵來,正說得痛快。今兒府裡有客,都是朝中的人,她懶得會這些個人,強做笑臉,對一幫子大腹便便的油滑官僚,她還沒有那份子世故。她也不想看到胤禟應酬,虛應故事時那股子虛僞,這讓她感到難受。雖然知道這纔是這票人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則,免不了俗的,但總讓人有些不情願。故辦完了事,也不想回去,只倦倦的想找個熱鬧又能自在的地方,把自已藏起來,靜心一下才好。
川人開的茶館與京中的別樣不同。樣式與京中不同,其茶客盡也是與衆不同的。茶客以走行幫的漢人居多,旗人則很少光顧。川茶店熱鬧中有着樸實,樸實中着鄉土氣,鄉土氣中有着江湖氣,江湖氣中則有着火辣辣的豪氣。說他熱鬧是因爲三教九流的雜坐,吃茶的客人,貴有官員、世族,富有南來北往打碼頭的客商,文有儒冠的夫子,武有帶刀帶劍的俠客,藝有百戲的伶人,市有附近的住家百姓。說他的江湖氣和豪氣,是因爲這些人什麼都敢講。由於這些人是多是來往於水陸之間,見識極廣,又善講,哪怕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他也可能七彎八彎天下地下給你鋪排開成一串串開花開朵的故事來,再平淡無奇的事,經這麼一渲染,也頓覺得有曲徑通幽處的美感。談古他能扯到今,說今他能扯到古,天上地下揉一團,古今中外溶一爐,妙語要連珠,妙趣要橫生,多姿多彩多滋味,有聲有色有新意,有這等身手的在這兒纔有資格叫作擺,由此可見,擺龍門陣的擺字不是隨便好用的。一般地原原本本正正經經說到一個事情,那斷不能得擺字之意味。茶客善講,開店的老闆也是極風趣有味的人,以講時事善長,官場故事,市井傳聞一到他口裡,立刻變成了一個個的妙趣從生的小段子,這或者是他身上仍有諸葛亮治蜀用兵出神入化遺風影響所至吧,揭穿了都極簡單,然而擺開來卻是陷奇曲折,波瀾叢生。在這茶店裡耳朵裡聽的是個樂子。
有聽的有趣,還有看的眼福。看工夫老道根底濃厚的茶博士點茶也是有趣味的,在長條桌上衝茶時,不是一個碗一個碗的放,而是一手領一把滾燙長嘴銅壺,一手從臂到腕重重疊疊支了一摞碗盞,手指間還分別夾了幾隻,勢若疊羅漢,狀若龍擡頭,步履穩穩笑意微微的,嘩啦啦一下,一閃手一晃臂便將十餘隻茶碗平平穩穩勻勻淨淨在茶桌上撒排開來,這種氣派聲勢非同凡響的哪家能比?
忽一個人從後面來拉開一張他這桌的椅子就坐下說:"不介意加個坐吧!"一擡眼居然是一身便服的覺羅永貴:"你坐都坐下了,我能叫你起來嗎?"覺羅永貴一笑說:"想不到你會到這裡來,這裡與你的身份不合吧!"天蘭:"你來又合嗎?這裡可都是漢人。"覺羅永貴哼了一聲說:"你是漢人嗎?"啞然,她現在算也不算,揚手說:"小二哥,這再加一壺茶。"
茶館是京中消息會集之處,不論是宮裡的,官場裡的,還是各家的事,只要你想聽,都可以聽得到,還是那種外帶點評版的那種。這種地方是有心人散消息的地方,也是有心人聽消息的地方,覺羅永貴是深之其味的,所以來。今兒這兒議的話題是到是雜的很,覺羅永貴喝着茶水,默然的聽了會子。天蘭忽然問:"你看好誰?"覺羅永貴說:"你這話可說得沒頭沒腦的啊!"嗤了一聲:"你聽得懂,裝什麼傻啊!"覺羅永貴說:"你如今也關心起來了嗎?你問我,那你心裡必定有了答案,而你問我,是心裡很吃不準,對吧!"天蘭白了他一眼說:"這會子沒人要你做分析。你說太子能繼大位嗎?"覺羅永貴說:"我看好誰有什麼重要的,重要的是皇上的立場,聖心屬意誰就是誰。你擔心,你又能做什麼?你要知道,沒有人能影響皇上的決斷。"天蘭嘆道:"是啊,我又能做什麼呢?和你說白說。"覺羅永貴笑,暗暗爲她的不安而擔心。
覺羅永貴說:"你知道今兒爲什麼你府上請客,八爺爲什麼不去嗎?""爲他交際攏人,他爲什麼不來?"冷然一笑說:"因爲他心裡不痛快,有消息說你們家九爺要升郡王了。"胤禟要升郡王,這可是個好消息。但爲什麼胤禟升郡王胤禩會不高興呢?這意味着什麼呢?天蘭隱隱想到了什麼,又不敢確定,只直直的瞪着覺羅永貴。覺羅永貴的牙很白,笑起來白慘慘的,天蘭忽然想,他象一個背上有着黑色羽毛的惡魔,陰氣很重,就差頭上長角了。"胤禟一向不在意什麼爵位。他們兩人之間,這麼多年的情份,他們的關係也不會有什麼裂痕的。"
覺羅永貴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也許九爺不在乎什麼爵位,但有人在乎啊,你不計較,人家計較。在得失取捨之間,不是人人都那麼超脫的,即超脫也就不爭什麼了。"忽然湊近了說:"也許九爺應該離那幾個遠一點-----如果那樣,說不定親王都能當上呢!"天蘭聽了,嗖的站起來,高聲叫小二結賬,結完賬也不理他,自去。而覺羅永貴卻仍坐在那兒,雙眼只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了府去,看府門前車水馬龍的,知道席還未散,卻不過花廳那邊,自回房去。小桃看見她回來說:"我的福晉,您總算回來了。主子都問了幾次了。"點頭說:"哦!"小喬端了洗臉的水來,天蘭就淨了淨面。小桃問說:"主子用了飯了嗎?"天蘭糊亂點了頭。小桃就挑亮了房內的燈,又細細放下錦綢簾子來。天蘭洗沐完畢,小桃小喬侍候換了寬鬆的衣服,又幫着卸了釵環下來,讓頭髮鬆鬆的分二股長長的垂在肩上。天蘭說:"料想他今兒還要鬧好半天呢,你們累了,不畢在跟前侍候了。早點安置了吧!"小桃與小喬應聲退下去。
一人對鏡沉沉的想了許久,才睡去。但在牀上總是翻來覆去的,好容易才睡靜了。迷糊間忽聽到有一陣輕輕的響動,並衣袍聲響漸漸的過來,一會子又靜靜的了。天蘭半睡半醒間,感覺有人用用指腹輕輕拭過她的面,柔柔淡淡的象一縷輕紗拂過。天蘭努力的睜開眼,見胤禟在牀邊坐着,身體斜支着牀,在凝視她,遂揉了揉眼。見她醒了,胤禟柔聲問:"吵醒你了嗎?"他的面微微的泛着紅色,很有些酒意,但他的眼卻是明亮的。天蘭嘟噥了一句:"都散了嗎?我回來晚了就沒到前面去。"
胤禟說:"我等了你好半天呢!知你不願意,但也在外遊晃的太久了一點。做什麼呢?"胤禟剛剛沐浴過了,身上有梅花的淡淡香味很好聞。頭髮半乾鬆鬆散散的披着,額上勒有鑲有綠玉的額帶,這樣的他俊美的讓人連呼吸都忘記了,是很吸引人的。他天蘭遂拉着他袖子,很嬌懶的依在他的腿上。天蘭在他腿上蹭了一下說:"哪有做什麼啊!"用手摸摸他的臉,側着頭問:"要不要喝醒酒茶?"胤禟說:"這麼晚了,都睡了。又叫起這些人做什麼?"
怕他明日起來頭疼,到底還是跳下牀去,胤禟拉她不住只得說:"穿鞋,仔細地上涼。"天蘭往櫃子裡尋了半天,方找到了解酒用的丸藥來。又往桌上倒了一杯茶與他,拿在手裡先嚐一口,還好水是溫溫的,不用燒去。胤禟噙了藥丸,皺眉說:"苦的很。"天蘭未免白了他一眼說:"那酒就要少喝啊!"胤禟啜了一口茶,方把口裡的苦嚥了下去。然後說:"我到是不想,但有什麼法子?"天蘭想胤禩今兒來了嗎?他明白胤禟是如此的爲他嗎?胤禩一向以情感人,想必是知道的。
天蘭把他手裡茶杯仍端到桌上放好,回身坐到牀上說:"有消息說皇上屬意封你做郡王。"
胤禟擡眼看她,眼裡莫明有些惱意:"誰與你說的?哪有這回事?"
天蘭奇道:"京中都在傳呢!"
胤禟忽然盯着她的眼說:"都在傳嗎?不過幾個人略知道而已。你哪裡聽來的,是覺羅永貴說與你聽的吧!"
天蘭一下子站起來,身體有些發冷:"你還找人跟着我嗎?"本以爲他會改觀了的,本以爲他是信任她的。眼一下子霧氣濛濛起來。胤禟看她的樣子知道是生氣了,遂嘆了一聲。天蘭的小性子發起來說:"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人監視我。你若不信我,大可以丟開手去,不與你一起就是。"
胤禟忙扭過她的手來說:"哪有不信你,不過是擔心你,怕你有什麼危險。"
天蘭眼中霧氣更重:"我纔不要你擔心。"
胤禟何嘗是沒有性子的人呢,見她輕易的說出來不與你一起就是的話來,心裡騰的點燃一股子火來,拉住她纖細的手臂,剽悍的雙臂一緊,把她鉗進他自己的懷抱,低頭狠狠地吻住他驚慌的粉嫩脣瓣,用力地在那兩瓣柔嫩上肆虐,封住她所有傷人心的話語來,這個吻來的有些狂野是略帶着懲罰意味的與往日的溫存截然不同,他的脣冰冰涼涼的。
天蘭因惱怒在胤禟懷裡的開始掙扎,用力地想把他推開,然所有反抗輕易被胤禟的強勢化解,她的拒絕亦立刻被他幾乎窒息的吻吞沒。胤禟牢牢地把天蘭控制在抱中,不允許她反抗。胤禟感受到天蘭的倔強,感覺到了懷中心跳聲的不憤,他一向是憐惜溺愛她不得了的,也是對她一向講究寬猛並進的戰術的。他如何不瞭解他呢,她是吃軟不吃硬的,故慢慢的還是放鬆了力道,改用膩死人的情愫來引誘她。吻在輕啄中戀戀不捨的結束。兩人卻就那麼靜靜地互望了好一會兒,天蘭在他的柔情裡迷亂,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雙頰一片嫣紅,而他性感的脣就像是利器。
胤禟十指梳向她的黑髮,將她的頭託向自己,輕輕的嘆道:"今天我過得很糟。"話說的很輕很慢,感覺象碧青天裡阡陌交錯的石子巷中的雨幽幽的,裡面有百般的滋味,雖是淡淡的,但足以打動天蘭的心了。天蘭的鼻間與脣上,都是他梅花般的香氣。本想再與他吵上兩句的,便見他臉上一抹清愁後,這口就怎麼也開不了。聽了覺羅永貴若有若無的暗示後,天蘭驟然驚覺胤禟身上的壓力和苦悶,要比她想象中更加重一點。心痛他之意就從她心胸處繚繚的散開來。此時情弦一動,便如潰決的江涌,所堅持的東西,都不禁放到一邊去,只放任感官恣意的爲所欲爲。本欲推開他的雙手,不由自主的環緊他,進而勾低他的脖子深深的吻住他說:"我喜歡你,胤禟。"
胤禟的眼眶泛着紅輕輕說:"我知道。"他只是有點在意了。但這種在意是無來由的,他明明知道她是喜歡他的,但他仍然是在意了,這就是男人的佔有慾吧。胤禟有些後悔,在這樣的夜裡,他還使了性子,但他的情緒因公因私都繃的太緊了。胤禟忽覺胸前溼了一塊,他細一瞧但見天蘭的眼紅紅的,哭着呢!胤禟嚇了一跳,柔聲哄她,天蘭嘟着嘴說:"你欺負我。"拭着她的淚說:"是我不對。"
隔日兩人仍重歸於好。雖然天蘭心裡有些不舒服,但美色當前,且美人兒還溫言軟語的,火也就不那麼能發起來了。李蟠的媳婦進了京了,韓越與天蘭坐了車去接了回來,沒想到他媳婦雖是小地方來的,卻如一朵丁香花似的,頭上戴一隻銀釵,身上着着泛着青的布衣樸素得很,說起話來更是細聲細語,溫柔似水。天蘭與韓越笑說:"難怪李書呆子,天天介在嘴上念着呢!是個極標緻的人。"韓越也笑說:"哪象你說話大聲大氣的,跟買賣人似的。"他媳婦話不是很多,但很知禮數,這麼遠仍帶了許多南邊的土產饋贈給他們說:"一點土意,別見笑吧!又說:"愚夫在京全靠兩位照料,多謝二位!"。等到了租的房子,他媳婦又裡裡外外的看了幾遍,謝說:"這樣好的房子,他必是買不起的,你們必是幫襯了的。"
李蟠在二日後也回了京,天蘭與韓越親到城外備了水酒迎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一看李蟠那風塵僕僕的樣子還是嚇了一跳,瘦的跟竹杆似的,風吹吹就能吹倒了,但精神很好,兩眼炯炯有神,也不知多久沒剃頭了,頭上碧青一片,臉上蓄起鬍子來,身上的官服也洗得泛了白,不怎麼幹淨,想必穿的是極苦的。李蟠是坐農人的順風車回來的,從車上跳下來,隨意拍了拍土,見了他二人樂呵呵的說:"這次巡查鄉學可是有大收穫。"一徑把包袱現解了,從裡面提出一疊書來笑說:"這可是都是宋元的孤版,要是不去,哪裡尋的來?"
韓越哼了一聲說:"你該不是把你的那幾個官俸,都用在這上面了吧!"李蟠嘿嘿的笑着吃爲他洗塵的席面,舉筷如風,沒空說話。天蘭說:"你看你那吃相,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餓死鬼投胎!你下去那幫鄉學沒管裡的飯嗎?"李蟠嚥下一塊醬制排骨,丟了骨頭方說:"有的鄉學還是管的,有的窮困的很,哪裡管得起呢,不管飯的我就買兩個燒餅也就打發了。"韓越冷笑說:"別人嫌清苦勞頓不願去,纔派了你去,虧你還象撿了個什麼重要差使一樣,樂的跟什麼似的。"李蟠放了筷子正色說:"雖然清苦勞頓,但真切看到了各地的仕風、仕情,各地的官政就是勞累一點也是值得的,事情總是人做的,怎能以事小而不爲之呢?"韓越說:"是啊,爲之。爲了一圈回來,跟叫化子似的,好歹也是做官的,你看你現在哪還有做官的樣子"李蟠嘿嘿的笑。
等李蟠風捲殘雲般掃完了飯菜,天蘭說:"你媳婦來了,在家等着你呢!"李蟠一樂:"果真嗎?真從徐州來了?"急的站起來就跑。天蘭與韓越不約而同的急拉住了,李蟠奇道:"拉我做什麼?"天蘭說:"你這個樣子,也敢去見你媳婦?總要先修了頭,換件乾淨衣服再去吧,仔細嚇着你媳婦!"李蟠摸着頭笑說:"還是你們仔細。"天蘭是知道他一年上頭只有兩身體面衣服換洗的,早準備了件新的與他,李蟠接了一時感慨愣着不動,天蘭推他說:"別酸了,這會子你又不急了。"李蟠這才一笑說:"大恩不言謝,我心裡知道,記着呢!"
過了一日,李蟠特地下了貼子請他們吃頓便飯,連很忙的胤禟都說李書呆子鮮少請客,必要擾他一餐纔好,欣然與天蘭、韓越赴了席。李蟠媳婦在廚間整治了菜擺上來,六菜一湯,也有徐州的土產也有現在市集買的時蔬,與皇家菜品的精緻、食材的華貴是不能比的,但味道是極好的,衆人都贊。天蘭笑說:"李蟠你媳婦好賢惠。"李蟠的媳婦知道了天蘭的身份,有些拘束,笑道:"福晉謬讚不敢當的很。"又與胤禟福了一福說:"愚夫以後還仰望着九爺能予以照應!"胤禟心想,李蟠這個書呆子,倒娶了一個腦筋靈光的夫人。李蟠私底下拉着韓越說:"你爲我租的房子,我領你的情,我銀子必還給你。"韓越說:"我不差你那幾兩銀子。"李蟠說:"當然要還的。我—--"韓越說:"你想着還銀子,不如想着與你夫人買件衣服,打件手飾的要緊。"李蟠低了頭說:"我省得的。"
四阿哥府裡來來往往的僕從莫不是眉目裡帶着喜慶意思,但這種喜意卻是悄悄兒的,皇上還未公佈冊封爵位的詔書呢。
那拉氏坐在紫檀桌邊繡着花,上好的古色綢緞上繡着一支古枝骨清奇,曲折有有致打着無數花骨朵的梅花,那梅枝上攀着一隻喜雀,另一隻剛繡了身子,半隻翅膀,料想繡完後是展翅高飛着的。那拉氏的貼身侍女悄悄兒笑道:“喜氣到梅梢,先給福晉道喜,過了這幾日,福晉就成了親王福晉了。”
那拉氏擡起頭來說:“你在這屋裡說說便罷,若是讓爺的人聽去,你就不怕被揭層皮?”
那侍女嚇得吐了吐舌頭,旋即笑說:“喲,府裡的下人哪個不知,都在議呢。就是其他府裡,三爺、五爺那兒,可都暗暗預備下了,皇命一到,馬上就張燈結綵,偏我們府裡一點動靜也沒有。福晉您說沈管家是不是忘了。”
那拉氏冷冷的說:“你別管外面的事,那外面的事也不是我們能管得到的。”
看到那拉氏的臉色一沉,那侍女方纔悟到剛纔是說過了。這府裡的大小事務,福晉只能管眼前的內宅事務的一小半,還有一大半在沈竹手上攥着呢。走了一個戴鐸,又提起一個沈竹來,福晉手上的權太少,能高興的起來嗎?那侍女訕訕的說:“福晉好鮮亮的活計,若是給爺看見,這樣喜氣爺必是喜歡的。
那拉氏拈針做想,他看見這喜上梅梢會高興嗎?忽一眼看見廊子下二個小侍女圍奉着一個少婦俏生生立在階前,攤開玉掌,笑靨如花地逗弄着廊下的鸚鵡。她穿着一條華麗的銀色旗裝,肩上披着一襲輕煙般的薄紗,繡着金絲花紋的羅袖滑到肘下,露出皓腕上一隻綠熒熒的玉鐲。那隻鸚鵡不時張開五彩斑斕羽翼,咕咕叫着啄着她掌中的香稻粒。那拉氏心裡嫌惡起來,年氏這賤人這會子到這院子裡來,不過是示威罷了。那拉氏知道雖然爺對他哥哥頗爲不滿,但卻對這賤人卻過於寵愛得很,雖說冷了她幾日,但算起來還是在她房裡的多,就是前些時候過生日的排場已經快趕上她的尊貴了。耿氏爲了這事紅着眼晴抹着淚在她跟前哭了好幾回了。
年氏丟了手裡的稻粒,拍拍手掌,一眼看見那拉氏手裡的活計,好一個喜雀登梅,那活計不用細看也知道是一對枕套。年氏心裡哼了一聲,繡的再好又怎樣,芙蓉帳下鴛鴦交頸可沒她的份,妄想用這討好爺,不過是白日做夢。
年氏故意過去拿起活計來讚了幾句,那拉氏看到她眼裡的譏笑之色,面上不露心裡卻恨不得一把掐死了她纔好。年氏忽道:“福晉,把這對枕套與了我吧,我喜歡的很。這色澤與我的皮膚也配,若是擺在我的牀上必是好看的,您說是嗎?”但年氏說完這話,不等那拉氏回答,就掩着口笑着擺身而去。
那拉氏臉皮頓時紫漲起來,知她是是拿話茬子譏笑她無寵,那拉氏待要怎麼樣,又不好怎樣,眼睜睜的看着年氏走遠。那拉氏的貼身侍女趕着出去往年氏的背影低聲唾了一口說:“輕狂的賤人!”那繡花針紮了那拉氏的手,血一滴一滴的落在綢面上,頓時暈了一塊泛開來,象一朵大寫意的梅花。
衆侍女見了福晉手上的血,大呼小叫的擁上來,那拉氏惡狠狠的掃了她們一眼說:“叫喚什麼,你們這些奴才眼裡也沒有主子了?”衆侍女皆不做聲。那拉氏一把扯了繃在繡花圈裡的綢緞下來擦了擦流血的指尖,大塊的暗紅血印子留在了綢緞上洗是洗不掉的。這花樣子已繡了十幾天了,就這樣生生的毀了可惜了,衆侍女心裡嘆息。
那拉氏一揚眉說:“去把耿側福晉與我叫來!”侍女得令而去。那拉氏心裡自有盤算,眼下日子喜慶,弄得雞飛狗跳的自然不好,但她不出頭,也有人慣喜歡出頭的,那拉氏冷笑起來。
院中一葉金黃的枯葉無聲無息的飄落下來,在地上輕輕一彈,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這靜謐得讓人心醉。
秋風緊了,小花園裡的鞦韆就是無人去打了。葉落紛紛的,這是一個秋風蕭瑟的寒秋。屋子裡紫幔低垂,暖氣融融的。胤禟在琴几上調着琴鉉,發出一些聲響。
天蘭穿着大衣服,踱了一圈,然後在後環住胤禟的脖子與他計較說:“這幾日太忙了,我們出去散散!”
胤禟側過頭看她,她眼裡亮晶晶的,想必是有了主意了。目光柔和的說:“你想去哪兒散散啊!”
“我盤算了一下,們去湯泉如何?那邊靜,又好玩,二天就回來。”
原來是想泡溫泉了,這時節可是泡溫泉最好的日子。胤禟想他們這幾日也的確乏的很了,主要是心乏的很,去行宮玩兩日也是不錯的,故答應了說:“等我告個假,過二日我們就去如何?”天蘭開心不已。
不料過了兩日正準備出門,宮裡來人催促說福晉怎麼還不去啊,他二人才記起來,這天有一位從小養育在宮中的宗室的和碩公主出門子遠嫁喀爾喀去,宗室都要列席送嫁的,他倆不禁對視而嘆,這下可要改期了。天蘭一面對鏡理裝,一面嘟着嘴說:“怎麼偏偏忘記了這事呢!”胤禟說:“快去了吧!你還沒見過皇太后吧!皇太后是個古板的人,先說給你,別逆着了她纔好。”天蘭答應了。
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在清朝卻是皇帝的女兒不夠嫁。公主夭折比較多固然是一個原因,另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則是皇室公主在聯姻中所起的非同一般的作用。無論是同女真各部聯姻,還是滿蒙聯姻、滿漢聯姻,公主們總是首當其衝。皇上八個成年的公主中有六個嫁給了蒙古各部,其中四個分別嫁給了漠南蒙古的巴林部、喀喇沁部、翁牛特部、科爾沁部。皇上出於同漠北蒙古聯姻的考慮又把兩個公主分別嫁給了漠北喀爾喀左翼的土謝圖汗部以及從土謝圖汗部分出去的賽音諾顏部。
皇帝的女兒不夠嫁,宗室的女兒就倒了黴了。收養侄女爲公主的做法,始於太祖努爾哈赤。太祖皇帝至少收養了舒爾哈齊的三個女兒,兩個先後嫁給了布佔泰,一個嫁給了前來歸附的蒙古部落首領恩格德爾。太宗皇帝收養堂兄的兩個女兒,分別嫁給了科爾沁部貴族奧巴與曼珠習禮。世祖皇帝更是青處於藍而勝於藍,不僅收養了一個侄女,還收養了三個堂侄女,這四位公主除了分別嫁給耿昭忠、尚之隆、耿聚忠外,還有一位嫁給了科爾沁部達爾漢親王曼珠習禮之孫班第。想想三蕃一亂,這三個漢王的女人們,哪裡還有好果子吃,必是夫死子散的。
到了皇上這裡,收在宮中的宗室公主更是多了去了。眼下要出嫁的這位宗室的和碩公主就是打小泣別父母入宮的可憐人。其實,早在皇上初登大寶不久時,皇上就起了收侄女爲公主的心事,大公主就是這樣進宮的。楊天蘭聽人說,那一年皇上的長女夭折了,皇上立即把弟弟恭親王常寧剛剛出生的女兒接到宮中,作爲大公主撫養。
準噶爾稱雄漠北及其對漠南內屬蒙古的襲擾,凸現出加強同漠南蒙古各部聯姻的重要性,因而皇上一改順治朝時強調滿漢聯姻的傾向,再次回到滿蒙聯姻的軌道,希望不斷強化已經形成的血緣紐帶。楊天蘭只要想到,那時皇上是如何的青春年少,他的衆多后妃還在一個接一個地替他生育,而皇上已經迫不及待要把侄女當作女兒來撫養了,這心思的深沉,長遠,讓人不寒而立。
在大公主下嫁科爾沁臺吉班第,班第系科爾沁郡王奇他持之從孫,班第尚了公主就升了官,享受貝勒的待遇。楊天蘭在大公主帶回京省親的時候見過大公主了,大公主和她兩個女兒一處,只覺得是三朵嬌花,而班第五大三粗的,黑瘦身材與嬌花站在一起,老實說並不是很配的上這位金枝玉葉的公主。大公主的婚姻勉強可以稱說幸福,其他公主可就沒那幸運了,婚姻不幸福的比比皆是,活的長一點的更是少之又少。
天蘭認識的只有德妃所生的四公主和碩恪靖公主過的不錯,她在熱河時到她的園子裡吃過酒,他丈夫也同這位即將出嫁的和碩公主丈夫一樣,同是喀爾喀部的,四公主嫁的喀爾喀郡王敦多布多爾濟,這位郡王真正是是個英雄似的人物,空手殺死過二隻惡狼。
天蘭隨着其他福晉們進了寧壽宮,與皇太后行了晉見禮。皇太后是個話語極少的人,不過是擡了擡手。即將出嫁的和碩公主穿着大紅的嫁衣與皇太后行了拜別禮。太后到是說了二句吉慶話,然後賞了一批金銀手飾,和碩公主紅着眼含着淚謝了恩,宮裡還未出嫁的公主、格格處景生情,落淚的多。福晉們也都是在旁默默的陪侍。一時皇太后淡淡與和碩公主說:“與皇上去做個辭吧!”和碩公主纔去了。
這是天蘭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在深宮裡深入簡出的太后,平日裡總是沒見着的。聽聞皇上對這位皇太后是極盡孝道的,據說一次奉太后出行塞外路經輝發山時,太后不過是偶感說懷念家鄉,皇上就立馬在山上建了一個祠堂,這樣的孝心天下也是少見了。但讓皇上如此孝順的卻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
皇上的生母是佟佳氏,佟佳氏在康熙二年就已經撒手人寰,那時年僅24歲。佟佳氏在順治朝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后妃,名不見經傳。生下皇上時,那時順治皇帝還在和董鄂妃熱戀中,佟佳氏每晚只能獨守空闈、以淚洗面了。也許是這種經歷才使得她身體孱弱。皇上繼了大位,她的地位才青雲直上,與孝惠章皇后並稱兩宮皇太后。然而,還沒有等到自己的孩子報答養育之恩,她就病故了,那時距她從十月被正式尊稱慈和皇太后只有短短4個月的時間。命運對佟佳氏是如此不公,也許這正是後宮中嬪妃不幸遭遇的縮影。
曾聽到皇上提起過慈和皇太后的一些事,皇上說時很感概。衆福晉又伴着和碩公主往皇上那去,皇上與皇太后的態度是極爲不同的,拉着和碩公主的手說了許多的話。隔了老遠,楊天蘭還是看到皇上的眼中含着淚,這時方看得出舐犢之情皇上是有的。
皇上對於公主的關愛並不亞於阿哥。平日裡看着好似比阿哥們還要多一點。前一個月,十三公主出痘,楊天蘭就發現搞的“送聖”儀式的規格與諸阿哥是一樣的。大清開國以來一直實行早婚,通常在十二三歲就把公主嫁出去,到十六七歲就算是晚婚了,這一做法一直持續到順治朝時期。而皇上卻一再憐公主嫁的太早,不能適應塞外生活,終把公主出閣的年齡推遲到十八九歲,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都是19歲才下嫁的。楊天蘭看到這難捨難離的場面心裡也不由得的十分的難過。難道多幾個王昭君和了親這江山民族就穩固了嗎?這固然是成全了大我,卻是犧牲了小我。天蘭從和碩公主黯然的眼神中看到無限的憂傷。
皇上現在是在做秀與別人看,還是真的捨不得和碩公主呢?愛新覺羅家的女兒嫁到蒙古草原、以血緣姻親強化北方的防務,已經成爲天經地義、義不容辭的責任。皇上這時表現的象是一個父親,心是軟軟的,是不捨的。可等會兒站到朝堂上,他的心就堅硬了吧,他會把公主的幸福丟在一邊,又會叫理蕃院,把漠南各部15歲以上20歲以下的貴族子弟的名單上報上來,接着從裡頭挑選額駙了,皇上是個雄材大略的政治家,兒女私情早就找不到了。就算找到了也是一星半點的溫情。天蘭心想幸好她不是他的女兒,要不然還不得發配到邊疆去啊。
一會兒和碩公主辭別了皇上,坐車擺開執事前往太廟辭別祖宗,楊天蘭又隨着大部隊往太廟去,太廟垣牆外滿布古柏,肅穆氣氛撲面而來。在黃琉璃磚門與戟門間有7座漢白玉石橋,把陰陽區隔開來。過了石橋,一大片殿前的空敞地露出來,三座大殿及配殿就威嚴的聳立在人面前,楊天蘭被這種肅穆威嚴震住,這就是祭放着愛新覺羅家列祖列宗的地方了。
小太監將正殿殿門吱吱呀呀的打開,一股子冷氣撲面而來。並不明亮的殿中掛滿了古舊的影像,楊天蘭一個也不認得。不知哪個是太祖,那一個又是太宗,還沒等看得仔細,衆人已是排着班的依禮而行,禮部的官員着吉服主持着辭別儀式,隨着清越的號令聲,天蘭隨着衆人一起一起的的依次行禮,只聞起跪之聲,除此之外只有和碩公主低低的哭聲,她的哭聲在這空曠的地方,聽讓人的心裡陣陣發緊,別有一種悲涼的味道。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連決定自已命運的權利都沒有,一聲控訴都未響亮的發出,豈不悲哀。
一場宏大的的送親儀式,行到這裡也算到了尾聲。京中的百姓飽了皇帝的女兒出嫁的眼福,無不圍市而觀就跟過節似的。眼見着長長的車隊過了城門,往喀爾喀而去後,各自散去,有沒有人會想過,公主是不是從此就過上了幸福快樂的日子呢。除了和碩公主的生母外,恐怕沒有人會關心吧。感嘆人生命運的莫測,她想她的生活又能一直如她的心意發展嗎?一陣秋風吹來,天蘭感到身上陣陣發冷。
送和碩公主嫁的是胤誐,胤誐自動請的命,他與他福晉還彆扭着呢,乘這次遠行且討個清淨,等他再回來,想必他福晉且會把這事丟開手去。因送嫁沒去成湯池,天蘭回家跺腳嘆息,又另擇了一日,那知那日仍是有事胤禩把胤禟白白的拉了去,沒了胤禟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只好往店裡去。
這幾日眼皮老跳,按老人言,眼皮跳必定是不好的。天蘭不信這些個,也許是幾日來都未睡好的緣故。這幾日老是做夢,亂七八糟的。一會且夢到了面目模糊的棟鄂氏或是什麼別的女人張牙舞爪的撲過來,拉扯着罵她是一個搶奪了別人丈夫的女人。一會又夢到自已被一片黑暗吞噬,正快被吸到黑洞裡,忽見前面一人好似胤禟,不料向他呼救,他卻不理。那人轉面過來,卻是另一張熟悉的面孔,每每做夢那人獰笑着把她拖進了黑洞裡,每每嚇醒。
在店裡剛剛坐定,克雅跑來,拉天蘭去陪她去選嫁裝,在門前遇上了韓越,克雅的臉不自在了一陣,旋即象裝了彈簧似的又笑嘻嘻了起來,韓越神態倒也平常。見了克雅說:“六格格來了,聽說喜事近了。”
克雅暗自咬了咬牙,展顏說:“是啊,明年開了春就成婚了。哼,你沒想到吧!”
韓越拱了拱手說:“那我恭喜六格格了。”
克雅一丟帕子說:“到了那天,你早來吃酒便是。禮就不用上了,你送了我,我也不要。”韓越苦笑一聲。
天蘭被克雅拉着上綢緞莊去,克雅購買的熱情十分的高漲,天蘭疑惑了這些市集店面上的東西,六格格怎麼會看得上眼呢?她身上的哪一件不是蘇杭織造進上的衣料啊,選了一大堆衣料讓人送家去,又奔手飾店去,一進門就豪氣沖天的說:“把你這店裡的最貴的都給格格我拿出來,要是本格格看上眼的,就全要了。”
天蘭急拉克雅說:“你想把你阿瑪的銀子都花完啊,買東西也不能這樣的買的。”
克雅說:“我高興,我痛快。”
天蘭看她那個樣子猜說:“你不會還在意韓越吧!你可都快嫁人的人了啊!別想他了。”
克雅聽了這話怔了一會,方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我想好了,即嫁了那個人,就跟他好好過。但你不知道,這日子一近,我心裡就堵得慌。你明白這個滋味嗎?”
天蘭拍她的手說:“我知道的。”
克雅忽站起來氣呼呼的說:“你不知道,你哪裡知道?有許多事你都不懂,你這人是最可恨的。”她腳一跺走了,天蘭一下子被晾在那兒,有些哭笑不得。
胤禟直到吃過了晚飯仍未回來,天蘭正想說是什麼事絆住了吧,就見他回來了。他臉色很沉,回來也不說話,一徑往書房那邊去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跟着他後面,不料胤禟的親隨悄悄兒說:“福晉,今兒讓主子一個人呆會子吧!主子今兒進宮面過聖了。聽宮裡人說皇上不知道爲了件什麼事,訓斥了主子,主子心裡不痛快呢。”
天蘭仍跟着他到了書房外頭,胤禟見她跟了來不耐的說:“你不用管我。”
天蘭咬着脣,她哪裡能不管他呢,她是想分擔他的心情的,也許她幫不了他什麼,但她希望他能對她傾訴,哪怕真的發生了雲山霧罩,還是天塌地陷的事,她想她總能爲他排解一下。
胤禟悶悶的關了書房的門,坐在書桌前,只皺着眉頭。今日皇上召他進宮,怒斥了他前日的宴請是不軌之舉。皇上從御座上扔下當日會飲者一二十人的名單,斥問說如此結黨,敗壞國事,是何居心?他辯說只是尋常宴請,並無他意。皇上就冷笑了說:“當日朕入你的私坻,對你怎麼說的,你還記得?朕要你從他身邊抽身出來,遠了他。踏實爲朕辦事,自有你的結果。你好的不學,偏學那些草莽之氣,這是朝堂,不是梁山泊。這會子沒有人要你去做林沖。當日有人舉薦他朕就說過,他未曾更事,近又罹罪,且其母家亦甚微賤,爾等其再思之。你就聽不懂?”
胤禟自然是懂的皇上話的意思,因皇上最恨的就是朋黨。但需知這時高調結黨不是願意的,而是被迫的,這是被皇上逼的。兩處總是一死,抱着團纔是名策。皇上善用制衡之術,廢了太子再度起復不過是權衡之計。然皇上沒料到,太子復位後報負和對政敵的打壓是那樣的猛烈,比當日還是猛上三分。這已經弄得是朝堂上風聲鶴戾,大臣們感到不知所措,人人自危。太子的身邊又重新的聚起了一幫人來,令皇上不安。皇上才起了冊封爵位令阿哥間互相牽制的心思。
皇上剛下旨嚴懲了重新依附太子的一幫人,眼下又把眼光放在他們哥幾個身上了,老十四本來就另有心思。老十性子梗直,一條心思到底拆不動。於是皇上就在他身上開刀了。拆了他八哥與他去,皇上的皇權才穩當了。所謂冊封郡王不過是用杆子挑了吊在驢子前的胡蘿蔔誘餌而已。也許他真有些梁山泊的義氣,他當面頂撞了皇上,皇上面色很難看。
胤禟回想着今日在皇上面前的一幕一幕,皇上其實已經把話挑明白了,他心裡是驚心不已的。他八哥不是聖心默許,那皇上心中屬意的是誰?老三?老四?老五?老七?老十四?將來登上大寶的是誰?若他八哥不是聖心默許,那將來如何助他登上大位,看來尋常的法子是斷然行不通了。他從宮中回來他八哥問他,皇上說什麼呢?他什麼也沒向他八哥說,看着他八哥的眼,心裡想着他八哥的志向,有些話說不出口。
胤禟心裡煩燥的站起來,雙手推開窗,天上雲厚月小,忽一眼看見左邊廊子上靜靜的坐着一個人,胤禟的心被狠狠的撞了一下,該死,天蘭沒有回房去嗎?她一直坐在這兒吹風伴着他嗎?怎麼沒有人拉她回去呢?她怎麼如此的笨啊!
天蘭聽到推窗的聲音,轉過頭來,馬上站起來說:“你感覺好些了嗎?”
一陣心疼涌到胤禟的心,凝視着眼前的人兒,身上的衣服是如此的少,雙頰都凍紅了。輕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是冰涼的,愛憐的輕吻印上她的額頭,她的額頭也是冰涼的。
天蘭看着月幽影下的他,擡起頭來輕聲說:“與你做個約定可好?以後不管有什麼煩心的事,都講出來好嗎?我想與你分享彼此的心情,你不要把我關在外面。”她眼角有淚流下來。
胤禟想最近惹她哭了漸多,輕柔的爲她拭去眼角的淚水,擁住她,胤禟說:“嗯!”
第二日皇上正式的朝堂上公佈了冊封爵位的旨意,着冊封皇三子胤祉誠親王,皇四子胤禛雍親王,皇五子胤祺恆親王,皇七子胤祐淳郡王,皇十子胤胤誐敦郡王,皇九子胤禟、皇十二子胤祹、皇十四子胤禵俱爲貝勒。
傳了多日的消息做實了下來,太子默無聲息的在東宮裡發了一頓脾氣,胤祉、胤祺獲封親王,府裡張燈結綵慶賀不已。獨胤禛在冊封詔書讀完出,出列跪說請皇上要求撤消他親王的封號,望把王爵平分與未獲封賞的其他阿哥們,這話一奏,有人議論說這未免有些太矯情了。皇上聞言卻微微一笑說有這份心就好,不許辭封。胤祉、胤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又得了爵位又上了好,還落了個賢良名聲,這一點他們怎麼就沒想到呢。
胤禟被冊封的爵位由郡王降到貝勒,只他的受封與先傳的消息有誤。衆人不免都偏頭向他,胤禟的神色如常,無一點異色,象是早已知道的,朝中大員、衆阿哥暗暗猜想這降封的原由。胤禩已經得報昨日皇上訓斥了胤禟,不由得心懷憐憫暗暗的瞅了他九弟一眼,有些後悔近日因不忿對他的冷言冷語。
消息傳回府來,天蘭也只顧着關切胤禟的失意,無心他事。胤禟卻不復前天的情緒失控,反而淡然平和的好似沒事人一樣,但饒是這樣,天蘭還是從他的眼中讀到一絲落寞。胤禟是個極傲氣的人,這時任何的話語,在他耳裡也大概是一種輕視。與他相處這麼久,天蘭如何不知呢,不加勸慰只是默默的投到他懷裡抱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