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0344 更新時間:08-01-19 14:00
打累了,胤祥開了一瓶紅酒,倒了三杯,一人一杯。胤禛是不喝的,只斜站在吧檯旁,手時執着,紅酒微微的在杯底微蕩着,他低頭聞一下香味,感嘆了一聲。胤祥坐在高腳椅上,用肘支着頭,隔着光側着頭看着紅豔的酒液,很亮麗。天蘭低着頭喝着,思緒時斷時續,大家都沒有做聲,只是淡淡的坐着。
胤禛淡淡的說:"眼下很快就有一件天大的喜事了。"胤祥纔想到皇上命人薦太子,不過是引蛇出洞,看看是有哪些人在爭太子的大位。一試之下發現胤禩只是一個貝勒,勢力就這麼大。如果當了太子,那還得了!於是大行打壓勢。卻沒料到他四哥如此一說,這天大的喜事指得是什麼呢?胤祥驚異的張大了眼,但沒有說話,只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所杯推向天蘭道:"我再要一杯"。天蘭白了他一眼,替他倒酒。卻沒看到胤禛用酒沾手,在桌子上寫了個"二"字,等胤祥看了,又若無其事的用手拭了去。
與胤祥倒了酒,又替自已滿上一杯,眼神不經意的飄過胤禛時,卻有些愣愣的了。這人些許天不見,無形中變了很多,越發象雲霧一般飄忽了。他端酒的姿勢,蕩着酒的樣子,眼底裡的那一抹深沉,他的動作給她一種對面看山不見山的感覺。胤禛好象知道她在看她,衝她別有深意的一笑,手裡一鬆酒杯掉在地上,發出輕脆的聲響。十三擡眼問:"想什麼呢?"又拉她看一圈說:"傷着沒有?"連忙不自在的說:"沒什麼,手滑了一下。"也許是她看錯了。
胤祥忽看到胤禛正在吃一個燕窩蛋撻,不由的問了一句:"四哥你不是不吃的甜的嗎?"胤禛微微一笑從容的答:"人是會變的,以前不喜歡,也許現在會喜歡了。也許以前喜歡的,現在反而不喜歡了。人的一生總是充滿着變數,任誰也說不準。這是所謂的天運循環,無往不得,是也。"天蘭聽得半懂不懂的,唯胤祥聽懂,看懂了他四哥的意思,看來他二哥又要走好運了。胤祥忽然哧的一聲笑了,笑得譏俏,笑的眼淚都掉出來了。世上真是世事無常啊,居然還有這樣的事,好笑的很。天蘭疑道:"誰說了笑話了嗎?有什麼可笑的呢?"胤禛忽近身捏她一下笑說:"等你聽懂,黃花菜都涼了呢!乖,靜候佳音吧!"
又過了數日,有消息傳來說,皇上親到鹹安宮去看了廢太子胤礽,兩人談了許久,胤礽在皇上跟前痛哭了一場,皇上也落了淚了,命胤礽要好好讀書。這條消息,每個人聽了都有不同的解讀。天蘭覺得皇上大概是又起了慈父之心了。也許皇上也沒想到這次舉薦會鬧得如此聲勢浩大,幾乎是彈壓不住的地步。也許皇上已經後悔了。
天蘭被關了這些日子裡,不能說全是在玩樂中度過。空閒時間多了,人就會主動找一些事情填滿它。在不知不覺的會想很多平日裡也許不願想的問題,也許有些是故意將它遺忘在記憶的角落裡的事情。尤其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躺在秋夜的牀上,旁邊沒有人給你溫暖的臂膀。
那個時空的許多事,不但沒有因爲她的離開,而漸漸的模糊,反而有越來越清晰的勢頭。她清楚的記得她衣櫃裡有着她欠着信用卡賬買來的名牌裙子,公司裡某人還欠她200塊,在一個春日裡遇到了八百年未見的中學同學,而那位衣冠比挺的同學已經是政府的長字級人物了。老媽苦口婆心的追着她問,你那個喜歡穿白襯衫的男的談的怎麼樣了?她回頭過來翩然一笑說還好。其實她與那男的早就是過去,過去,的過去式了。常想她是想要幸福的,也追求着幸福的。可是幸福總是把陽光照到她夠不上的地方。她總是想好好愛上一場,但她被狠狠剌傷過,她的愛總是習慣留上幾分,用來保護自已。她落在了這個莫明的時代裡,她能真正的擁有她的幸福嗎?這個問題有時候會困惑着她。愛人之間是互相付出的,胤禟已經付出了,而她拿什麼來與他付出的對等,這也是讓她困惑的。
覺得活得有些尷尬和勉強,在面對棟鄂氏的問題時覺得尷尬,在面對胤禟那些個有名沒名的妾室時覺得無奈。做爲一個新時代的女性,她所受的教育下,她不能容忍與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胤禟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不動生色的順了她的意。但天蘭有時從園子裡過的時候,偶然看到那些靜靜的活在府裡的女人們時,她是慚愧的。不能否認她的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蒼白之上的,這些是用再多的銀子也換不來的。那些女人只能在靜靜中老去,她們不會有新的愛情,因爲制度不允許,世俗不允許,皇權不允許,她們自已也不允許。在她們眼裡,她一定是個壞女人,她無情搶走了她們也許是隻有一點的對愛情的憧憬。她也打不起什麼所謂愛情是自私的,這樣一面的大旗來爲自已辯護。她雖尷尬和勉強,卻不能改變什麼。這些是愛情裡的雜質,沉在心的最底部,平時是永遠都不會親口承認的。
到了這裡後,她不再分得清朋友和敵人了。交朋友是一個人忘記身處異地最好的方法。朋友在失落的時候會安慰你,在快樂的時候會替你高興,在你傷心的時候會爲你拭淚,在你需要勇氣的時候會爲你鼓勁。但天蘭困惑了,一個明明是在你背後你捅了你一刀的人,要是換在以前,天蘭早就割袍斷義了,但在這裡卻不是這樣,他是敵人也是朋友,他是正也是邪,他幫你也踩你,他遠你也近你。這樣的人,卻也是理所當然的在她身邊了,認識久了,就丟不開了,默認了他的存在,這也是無奈的,不知該如何整理的。
不久後的一天,果有一件天大的喜事發生了。皇上在朝堂上明發上諭說:"太子雖被鎮魘,已漸痊可,着復立爲皇太子"。上諭一下,京中人莫不奔走相告,一片熱鬧。這對太子,及擁護他的太子黨來說是件天大的喜事,從太子糊里糊塗的被關在上駟院旁,又繼而幽禁鹹安宮後,天可憐見的,柳暗花明。然對一些暗地裡的人來說,卻是禍非福了。
在大飯堂裡吃着飯的胤褆聽了這消息,兩眼一翻居然硬生生的從椅子上掉下去暈了。胤禩聽了這消息,那麼儒雅的人,居然跟鐵血男似的把吃飯的桌子翻了個,一桌菜品杯盤狼藉,而他理都不理的走了。胤祥最淡然,然而他眼中有一股子殺氣在聚集,大概都被氣得個倒仰吧。胤誐最先跳到宗人府裡來,拍桌子罵娘,什麼粗話都罵了,還是胤禟來拉他纔不情不願的換了吉服,往東宮裡去。木已成舟,日子還是要過的。他們不得不換上好顏色趕去東宮祝太子復位之喜。宗人府裡到處是鑠金的野草,襯着達子香的絳紫,如火如丹的楓葉,嫩黃的松子,深深淺淺的綠,燦爛的金,彤彤的紅,好一片秋色。秋天這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天蘭眯着眼窩在藤椅上,看着天空,廊子旁二個老爺子殺着棋呢。這天氣霜風未起,藍天就顯得格外的高遠,雲淡如絲。金子一樣的陽光漫天潑灑,比任何時候都要慷慨。羣鴿帶着鴿哨聲在低空中掠過,襯着瓦藍的天空,明豔無儔象一幅濃墨重彩直舒胸臆的的水彩畫。這時曬着太陽會讓人舒服得感激莫名。
而舒服並沒有持續多久,一片陰影過來。管理員乍乍呼呼的跑來傳說:"着九福晉立即進宮面聖。"這一去不知是福是禍,天蘭唬了一跳。難兄難弟們也默然不語。好久這位老爺子也沒召見過她了,怎麼想起她來了。天蘭不得不按規距更衣,按品大裝打扮好後,隨着管理員去。宗人府門外早就有一頂轎子,並幾個太監在哪裡久候了。
在養心殿的東沿下,天蘭頂頭就遇見了重新復立的太子,太子神彩奕奕的穿着一身耀眼的明黃龍袍,金碧輝煌的,看着人眼都花了,有點剌人眼。天蘭想不是前些日子聽人說太子瘋癲了的。如今當着面看來怎麼一點後遺症都沒有呢?聽說太子一向是講排場的,趕緊的上前請了安說:"太子爺大安了嗎?祝太子爺大喜!"
太子勉強扯出了一個笑意說:"勞你掛心。安好!"又說:"這些個日子,還多虧你陪伴了太子妃,人情冷暖點滴在心。"
天蘭連忙說:"哪裡,哪裡。"
太子說:"明日我宮中設宴,祝我復位之喜,並沒有請什麼外人,只請了衆兄弟,你和九弟一起來吧!"
天蘭忙謝了恩。各自走開,走了幾步,天蘭回頭看看,這位太子梳得油光水滑的辯子裡,居然有不少的華髮。不禁想起太子的一句話"哪有做了三十幾年的太子"。他的腰雖然挺得直,着着至尊的明黃,但從背後看去還是有一點形隻影單的味道,這位太子已經沒有初見時的意氣風發了。哪知走到迴廊轉折處時,太子回過頭說:"那日你責我年少的輕狂是不是太多了,我想了。對她的----不止是輕狂,只是那時我沒擔待。"
天蘭止住步聽了,心裡一時間很有感嘆,只覺這話裡有一絲心酸。也不回頭說:"知道了。"時間的確觸人反思。
小太監來傳旨意說是上頭宣您了,天蘭敢緊兒低着頭,心裡如擂鼓似就進去了。眼角瞅見皇上未着正裝,只穿着秋香色的大褂,坐在東邊的炕上與人下棋呢。皇上袖口上那張牙五爪金線繡成的金龍象活動着似的團在他的袖口上,袖子一動便象是騰雲駕霧要探出犄角來似的生猛得很,天蘭也不敢多看,便磕頭請了安。天蘭鮮少與人下跪請安的,就是在皇上跟前,也從來是能混就混的。但這是正經八百的謁見,馬虎不得。她這膝蓋骨不懂得掌握力道,金磚又堅又硬,一跪之下磕觸得青了一塊,未免有些疼了,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了。
萬沒料到與皇上下棋的居然是胤禎,這兩父子前些日子不是撥刀相向,目紅耳赤的恨不得生吃了誰的嗎?如今才幾天功夫,居然又合好了,親親熱熱一處下棋,果然是天子家,什麼事都不能以常人眼光視之的。康熙明明聽到天蘭的請安聲,卻並未叫起。皇上跟前的人連咳嗽一聲都不聞,只面無表情的立着,就象擺設一樣。天蘭偷瞄了一圈,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卻見沒有使得上勁的說上話的人,只得繼續跪着。皇上擡頭要茶,小太監忙跪着遞與了。天蘭無限鬱悶的看到皇上的目光明明掃過她的,卻當她是隱形人似的,明擺着是要爲難她了。
天蘭是不怎麼指望胤禎能對她伸出友誼之手來的,事實上也是這樣。見她進來,胤禎只飛快的瞟了她一眼,隨即又低下頭去,手抓着黑棋只做視而不見狀。這大概是那日裡不歡而散的後遺症。但他的眼神,是讓天蘭是生氣的。那是種是什麼眼神啊?他們是不認識的路人嗎?就算是路人,兩視之下也是友好的互視吧。而他的眼神裡透出的那股子冷談,比她是個陌生人還要冷漠,只覺得心裡一股子火上來。
康熙手裡拈着棋子輕道:"你確定要這麼下嗎?代價很大啊!我只要在這兒落下,你這片黑棋可就沒氣了。"胤禎忙笑道:"雖那片只剩一口氣,但北角邊卻活了,還是值得的。"康熙指着一路問:"長驅直入,後路都不留嗎?"胤禎邊落子邊道:"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康熙哼了一聲說:"想以奇勝,偏不如你意。"子又落。
尷尬窘迫啊,看他父子二人,你來我往的落子,天蘭兩排睫羽如蝴蝶般眨動着。悄然看到她眼巴巴的樣子,胤禎眸中突然掠過一道含義不明的光,似惱似嗔,但只一瞬便黯淡下去,恢復了黝然的黑。只不過一晃神間,手中拈住的棋子鏘然掉落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想聲。對面皇上投之以探查的目光來,胤禎忙收斂起心神來,專注在棋盤上。又是幾十手下來,好容易勉強與皇上戰了平局,胤禎抹了抹頭上的汗。康熙說:"兵非益多也,惟無武進,足以併力、料敵、取人而已;夫惟無慮而易敵者,必擒於人。你用兵的靈活機變還是有的。但至人而不致於人,還差一點,朕一動,你就慌了手腳了。"胤禎老實點頭說:"謝皇阿瑪訓示。"
胤禎忽然發現皇上跟前怎麼多了一人,定晴一看,原是天蘭早從那邊移了過來觀局許久了。皇上居然也未惱她,由着她在旁邊趴着看,這到也是異數了。見此局終了,天蘭擡手討好的說:"皇阿瑪,兒臣來收拾棋子好了,兒臣收拾的可快了。"康熙冷冷的打掉她的手說:"誰要你過來的?"天蘭把嘴一扁說:"皇阿瑪!兒臣請過安了。"康熙把臉一端說:"朕叫起了嗎?"天蘭被這臉嚇得哆嗦了一下,卻發現皇上的口氣是惱的,但眼晴裡的光卻不是真正惱人的樣子,遂咬了咬脣說:"皇阿瑪!"這個當口還是裝傻充愣的好。皇上果然不問這個了。只慢慢的說:"在宗人府呆的可好啊?"
天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回答說呆的還好,如果皇上說那就呆着吧!那不就慘了,她可不想把牢底坐穿。天蘭的眼光掃過胤禎,又掃過李德全,全沒有人提示她。老實認罪,希望寬大總是沒錯的吧。遂回道:"兒臣知道錯了,日日都在反省。無日不在想皇阿瑪教訓的話,覺得句句都是金科玉律。"
康熙冷笑一聲道:"是嗎?你日日都在反省?朕看你日日都在想着如何玩,怎麼玩吧!聽說,你把宗人府都快翻過個兒來了,你好大的膽子!當朕真的一點都不知道,朕還沒有那麼糊塗,朕是在看你能弄到個什麼地步。你行啊!給朕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別以爲有人維護着你,朕就治不了你了。"這丫頭真是敢上房揭瓦的主。
這下子可真是惱了的吧。天子之怒,血流成河,伏屍千里。天蘭一看皇上惱怒了,遂不敢以喜時顏色待之,連忙跪下且跪正了說:"皇阿瑪,兒臣沒總想着玩。您總是教導兒臣們說,咱們滿人以弓馬得天下,需一日不能廢。就是福晉們也要會騎馬射箭。又說平日裡就要勤習學的。兒臣總不敢忘皇阿瑪的話,兒臣最近射箭長了一個力氣呢。可不是精進了嗎!,宗人府裡沒馬可以騎,可不是換着方法練嗎?也是想爲國盡力的意思。且在宗人府裡的都是有了過錯的宗室子弟,平日裡是閒散了一些。但這些人的心無時無刻不是想着爲皇上出力的。總想等着皇上有一天能起用,大家在一起不過是切磋了一下技藝,不至於使一身所學忘了去了。與其閒散着,提鷹鬥鳥,玩蛐蛐兒,還不如玩玩能強身健體的呢。皇阿瑪明鑑啊!兒臣是在宗人府裡動了些土,如果皇阿瑪怪罪,就怪罪兒臣一人就好。"
康熙還曾開言,胤禎在一旁揀着棋子道"是啊,她是沒想着玩,又是最聽皇阿瑪的話的,聽說連酒都搬進宗人府了。日日是紙醉金迷的,那可比提鷹鬥鳥,玩蛐蛐兒,還不是回事吧!""
天蘭又急又氣道"老十四你-------"惱道:"喝酒怎麼了?白山黑水馬上的民族,從來就是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沒有酒那來那股子義薄雲天的豪氣?你不會是入關了就忘了老本了吧?"
胤禎反脣相譏說:"這會子沒有人要你去出征,要義薄雲天幹什麼,要的是反省清靜吧!"
康熙目光如炬逼視着她,天蘭反應很快:"我是爲皇上盡忠,所謂居安思危。豪氣,義氣,忠心都是要平日裡就培養的。所以朝庭每每都要選賢任能。人是要有一點,生當做人傑的志氣的,在逆境更是如此。酒能鼓動起勁來,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腳無逐狗之能,也能因此而得到進益。自古豪氣總是與酒同時存在,否則豪氣便顯得單薄。君不見江湖好漢總是以酒結義,沒聽說過以茶結義的?"
全是歪理,酒在好,也要因場合而喝,她偏要混淆視聽來,自行一路。康熙欲要駁她,卻不忍駁她,她句句忠君愛國,怎麼好駁回她。胤禎也聽出破綻來,想了一想,難爲她如此急智,也未再做聲了。父子二人又下一局,天蘭在旁嘟起嘴道:"皇阿瑪兒臣的腳都跪麻了。可不可叫起啊?"
康熙佯怒道:"你膽子越發大了,敢在朕前這樣說。前兒個王掞還在朕面前跪回到日頭西斜呢。王掞比你如何?"
王掞是太子爺的師付,太子太保,一把白鬍子的老頭,天蘭比起他來,自然是差的多了。但王掞可沒她天蘭那麼會耍賴的。天蘭索性賴皮起來:"皇阿瑪!----"
這丫頭嬌態可人的讓康熙想起他那個遠嫁到喀喇沁部去的五女兒來,不由道:"起來吧!"便命賜座。
天蘭卻也不見外,一起來就靠着皇上那邊坐了,且對李德全殺雞抹脖子的的眼色全然不覺。康熙瞅見李德全的眼風,到覺得有些好笑。小兒女在父親的身邊,就是要親和一點的好,如果都跟在朝堂上似的,那有什麼趣兒。她這一點到象有點象他三女兒的脾性。小太監費力端了凳子來,見此情形,只有又端了回去。天蘭見桌上白棋已成連片之勢,黑棋苦苦經營,仍左右不支。遂壞心眼指着一塊道:"皇阿瑪,是不是該您下了,您可以下這裡啊,下這裡準就贏了他了。"
康熙一看天蘭指的那塊兒,果然是一個空子,於是落子。胤禎不幹了,他對天蘭不滿道:"唉!觀棋不語真君子!哪有你這樣的。"
天蘭對胤禎扮了個鬼臉道:"我是女子,又不是君子,爲什麼不能說?"
胤禎譏諷道:"這會子又不當君子了,我還以爲你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中豪傑呢。在旁指指點點,架火,下話兒,不算什麼本事,有膽量,就直接殺一盤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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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蘭對皇上說:"皇阿瑪,他這樣小氣,怎麼能做成大事?"
胤禎惱道:"九哥真是把你慣壞了。什麼話混說呢?"
康熙根本不管這種小事,直催說:"下子,下子,你哪那麼多話?"
兩人又戰,到底被天蘭這麼一攪和,胤禎靜不心來,幾次思慮不周,顧前不顧後,皇上白棋連成一片,黑旗陷入重重包圍,胤禎翻了個白眼,擲棋認輸說:"皇阿瑪聖明!"康熙大笑。
李德全在旁邊立着,他好久沒聽到皇上的笑聲了,如此的龍顏大悅近年來越發的少了。皇上日理萬機,身心俱疲,夜夜都難以安枕,近來精神倦的多了。且見了太子,又是傷心又是難過,當着人雖不顯什麼,可背了人,長吁短嘆的少不了的。好容易,這九福晉來了,才哄得龍顏開懷些。
一會兒,康熙令胤禎退下了。喝了口茶問:"胤祥與你往從甚密,他過的如何?"
天蘭一驚,這是察探動靜嗎?但只得老實答道:"兒臣一直視他爲友,故總是來往的。他過得不好。他有時總是很憂鬱的,想必是介懷皇上仍責怪他的事。"
康熙又問:"胤禩又如何呢?"
天蘭答:"回皇上話,胤禩在面壁呢。"
康熙冷冷一笑說:"車水馬龍也叫在面壁,生龍活虎也叫憂鬱?"
天蘭答:"皇阿瑪,一切都您眼裡,您又何用再詢問兒臣呢?兒臣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看人不能看錶相,這的確是兒臣眼裡所看到的。沒有人在受了挫折時還會喜笑顏開的,如果有皇阿瑪也不會看重了。"
康熙眸子深若潭水,灼灼地亮着,讓人不敢迎視。口氣去淡淡道:"你這話到也直白。但卻不實。本來想讓你受一點教訓,才讓你去宗人府的。哪知你啊------你知道嗎?你錯過了一個機會,這個機會的失去,會讓你覺得很痛苦。就當是這次的處罰吧。朕本來想爲你正名的,但朕改變了主意。你還是繼續做你的側福晉好了。"明明享有的是嫡福晉的待遇,卻是側福晉的身份。衆人說不計較,不再意,其實私底下誰不在意呢,不過當着面不說罷了。這纔是最難堪的吧。本以爲這個丫頭會難過的,會求他的。
卻不料完全脫離了康熙的想象。天蘭聽了之話,不但沒一點傷心,還張大眼晴喜道:"皇阿瑪,這麼說,宗人府我,不,是兒臣就不用呆了吧!"喜不自禁,她纔不管正不正得了名的事呢。反正她也不姓喜塔拉,就算正了名,也不是她。嫡福晉有什麼了不起的,主要是她自由了。
康熙看着天蘭喜形於色且手舞足蹈的樣子,有些疑惑:"這樣也沒關係嗎?"
天蘭笑道:"兒臣一向不在意那些虛名的。"
康熙帝點頭道:"原來那是些虛名-----!"多少人爲了虛名打破頭啊,自古虛名只誤人。但真的是虛名嗎?
從養心殿出來,天蘭本意想好不容易進宮一趟,就順道去西六宮去看看吟霜小表妹看看她這個新貴人當得怎麼樣了,然後再回府去嚇胤禟一大跳纔是。剛走到一處位置,就被一雙有力的手拉住了。剛想叫,這人動作更快,拿手捂住了她的嘴,一直把她帶到一個闢靜之所,才鬆開了她。天蘭一看一直用力拉住她的人是胤禎,火上心頭來,沒好氣的說:"哦!剛纔不服氣,現在要搞清算啦!你還算男人嗎?"
胤禎靠一塊山石上道:"你有把我看做是頂天立地的男人嗎?我就是搞清算,使個壞,在你眼裡也不過是孩子氣罷了吧!你不會惱得噢!"
天蘭怒道:"你剛纔在皇上面前怎麼說的,你想我死啊,我小命都快掉了。你幹什麼要落井下石啊,很有趣嗎?你也不想想我們的情份,就這樣陷害我。我們絕交,絕對的絕交。把我的扳指還來。"
胤禎也吼道:"是啊,我是想你死。當九福晉就這麼有趣嗎?值得你蹲宗人府?值得你在皇上面前演戲扮可愛?我們是什麼情份?你也說了我們是有情份的,九哥就這麼好嗎?我哪裡一點不如他。你要當福晉,好辦啦!我還不讓你做側福晉,我把完顏氏休了,娶你做嫡福晉不就好了?"
天蘭火大道:"你哪裡也不如他,我討厭你。我就是要做九福晉怎麼了,我就愛他了怎麼了?不是他嫡福晉又怎麼了?我防礙到你了嗎?我可沒阻止你上進,你簡直是不可理喻。我扮可愛,你就沒有在皇上面前扮孝子嗎?你比我扮得還噁心呢!"
胤禎一拳打向山石,手都打出血來。他一個箭步過來,勾過天蘭的頭,低頭就吻住了她的紅脣,天蘭頓時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全身發熱。天蘭不等他準備深吻就用力推開他,揚手就給了胤禎一巴掌,當然沒有打中,胤禎論起武藝來,與胤祥是不相上下的。除非是他讓你,否則別想在他手中討到什麼便宜,可何況天蘭的那幾招,他是盡知的。胤禎的眼冷洌的盯着天蘭,然後道:"這個我也不如他嗎?"
怒極反笑,臉上掛着輕諷的冷笑,銳利含怒的目光掃了他一眼,一字一句的說:"你當然不如他。"
這樣的她實在是七分張狂三分魅豔,動人無比。而這樣的女人,卻說着厭惡他的話,胤禎扯脣冷笑,懾人的眼犀利寒冷:"是嗎?我纔不會讓你如意呢。我會做給你看,你等着瞧!"
待他走後,天蘭才順着山石子坐下來。萬沒想到,他居然會強吻她。也沒想到一個男人激動起來,他的力量會是如此之大。想起來都有點後怕。如果是在現代,大不了告他性騷擾,讓他坐幾天苦牢。而在這裡,與人言,卻是一點威懾力都沒有的。
烈女傳上有一條記載說,有一個女的,被男人摸了一下手,就覺得這手要不得了,不貞潔了,親自把手剁了下來丟掉了。她若依這個禮,豈不是要把嘴切下來扔了。若將嘴切下來,那用什麼吃飯呢?還好,還好,她是新時代的新女性,被人吻了就吻了,大不了被當被狗狗親一口罷了。天蘭忽皺眉想,胤禎有沒有愛滋病的噢?把手剁了的,就貞潔了嗎?被親了一口,就不貞潔了嗎?極端的守禮,以此爲烈女,是愚味的見識,這禮教是吃人的禮教。男女不相親,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這一條有多少人能真正遵守,如果認了真不知道多少的手要剁下來。如果拉拉手,講講話就要對此用一生付上責任的話,她如果一一算來,真不知道有多少責任要付,幾輩子都算不過來了。
難道是她做了什麼讓胤禎誤會的事了嗎?可爲什麼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不對呢!皇子的禮教應該比她學的好吧,應該比她明白吧。可他們都沒有說過她的動作,話語出格了啊?很多時候,胤禟是主動的擁她入懷,而不是她的投懷送抱。胤禛親手握着她的手寫大字毫不避嫌,在衆人面前大大方方的,也沒說過什麼男女不相親的話來啊。胤祥更是沒個正形了,打打鬧鬧的不知道多少次。由此看來,遵守禮制不過是一句可以移動的遊標而已。更何況她對胤禎可是說過無數次我不喜歡你了,夠清楚明白的了,就是豬也聽懂了。天蘭這樣想的目的,不過是心虛忽然想起胤禟來了,若胤禟被人給親了,她還不氣得跳腳啊!將心比心,這事還是別提的好。抵死也不認纔好。這賬記得改日再算。心裡一亂,小表妹那也無心去了,打道回府去。
還未走到宮門口,就聽小太監們悄悄兒在傳說皇上方纔才下了旨意,命人前往宗人府把八阿哥開釋了,連爵位都恢復了。馬奇也跟着討好,如經官復原職,仍在宮中行走。天蘭停住了側耳聽了老半天卻沒有聽到胤祥被開釋的消息,這到讓她十分的異外,又替胤祥不平。皇上的確是偏心的很,一個鬧到要撥刀相向的不過白打了二十板子就沒事了。一個都成了板上定釘的反革命了,卻關了不過十數天,說放就放了。胤祥是做了什麼傷皇上心的事了,要懲戒到如此地步呢?
出了宮門,忽一轉眼,遠遠的一個人影印入眼簾。一個男子長身玉立,長眉俊目,秀逸如月的斜倚在一頂綠呢大轎邊上,他因看到了她,他的微蹙着劍眉鬆開了,眼中方泛開濃濃的笑意來。是胤禟。天蘭的眼中一層蒙朧的水氣涌上來,是竊喜,是幸福,是酸楚。他那清澈的眼眸迎着慘淡的夕陽,他柔和的微笑,瞬間便讓人迷失了朝代和時間。
胤禟擁住她低語說:"怎麼哭了?"天蘭說:"想你了。"胤禟拿出手巾來說:"早上還與你一處呢。這麼快就想我了嗎?"天蘭說:"想的。"胤禟嘆了口氣說:"好容易沒事了。讓我擔了好一會子的心,家去吧!"天蘭知道他必是在這秋風中等了她好長時間了,握着他的手的時候,覺得他的手是帶着涼意的。攜了手坐在馬車上,胤禟眼尖忽看到她手腕上紅了一圈,眼銳利起來,只握起來看:"這怎麼弄的?"
天蘭回想剛纔在宮裡,她自已做的阿Q式自我排解,無數在腦中打轉的死都不承認的決策。在他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擊。他只輕輕的一句問話,就輕易的擊退了她內心的軟弱。天蘭鼻子一酸。這才意識到,她從來沒有這麼在乎過一個人。在他面前連自詡臉皮奇厚,心積厚黑之大成的那點功力也全不起作用。她引以爲傲的理性思維遠離她而去,她張口便說:"老十四欺負我。"這話一出口,連自已都嚇了一跳。
胤禟眼危險的冷然起來,他沒有繼續問胤禎是如何欺負她了。天蘭愣愣的看着他,對愛人的坦白,好象也不是太困難的事。藏着心思,心多了許多負擔,坦然說了,反而心是輕鬆的。她從來沒有過如此的心路歷程。果然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女人罷了。哪怕她來自幾百年後,也不過是個小女人罷了,她不是SUPERMAN。輕輕的替她拉下了袖子說:"那小子,我替你教訓他。"天蘭點頭:"嗯。"胤禟擁她入懷說:"我常想偶爾希望你能依靠我,但你總是顯得如此堅強。只想着一個人料理。如今你能告訴我你的委屈,我很寬慰。我們是同氣連枝的啊!"
天蘭聽了腦子裡暈忽忽的,這比情話更動聽,更打動人,迷迷糊糊的問:"快到家了嗎?"胤禟說:"再過一條街就是了。"家,一個在記憶裡暈黃溫暖的所在。
她的家,他與她的家,如此的真實,帶着暖意且近在直尺,天蘭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