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314 更新時間:08-01-19 13:57
回京後,宗人府一直沒有人上門來催,天蘭又在家賴了幾日,心裡仍然是惴惴不安的。雖然知道遵旨不從是死罪,但那裡捨得就這麼離開胤禟呢,心裡總存着一份僥倖之心,但一日還是忍不住告訴了胤禟,就眼見着他笑着的神色驟然僵住,脣無血色,而後憂緒爬上眉角,迅速蔓延纏繞,深深凝結。天蘭垂下眼來,她自已對於是否被關到宗人府去,到不覺得什麼,人到船頭自然直嘛。但當她在他深邃的瞳中尋得了一抹哀傷時,鼻子就忍不住酸了起來。胤禟蹙了蹙眉,以肘支於案上,掌心抵面,而後閉上眼,略嘆了聲氣,道:"怎麼不早說呢?你信上也沒寫,你知不知道這事情可大可小,很嚴重的。"天蘭過去勾住他的脖子:"人家捨不得你。"
書案上燭影搖曳,映得胤禟的面容忽明忽黯,但見他眼眶又紅了一圈。胤禟把天蘭拉到身前來,讓她坐在他膝上說:"明兒我送你去宗人府去!"天蘭撅了撅嘴說:"你真要大義滅親啊?"胤禟嘆道:"遲去不如早去,等皇阿瑪問起來,可就遲了,哪就這麼容易賴過去了?胤禟的心這時是心亂如麻,一面擔心天蘭去了宗人府會受罪,一面又怕她自已賴着不去,皇上又發雷霆萬鈞之怒,到時候不好收拾,心裡十分的矛盾。天近秋時,早晚冷些,天蘭在家裡都不記得添衣,需要人提醒,生活小節上又懶散得很,她在宗人府又沒得人照料,萬一病了,可怎麼處呢。不想去的表情就寫在臉上,時時嘟着的嘴可憐得很。如果他能代替她,他到是願意代她受過,宗人府他打小起,也進進出出好幾回了,不值什麼,本來過錯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他也有份的。
五更天,胤禟在朝房待朝,自請請罪的摺子都寫好了,哪知一個不留心被他八哥看到了。胤禩一看其間內容,怒髮衝冠,當場一把給撕了去說:"老九,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你還弄這些東西?"胤禟心裡一陣苦澀說:"你不是沒去過那兒。那兒可不是好呆的地方!。"胤禩把胤禟拉到外面說;"這請罪摺子一上,你知道後果嗎?就不想想大局,你就不想想你哥哥我?"胤禟咬脣不做聲。胤禩看他那個樣子,知道他是仍是未轉過來的,只氣的來回踱步,這可不是昏了頭了嗎?胤禩這時正是需臂膀的時候,胤禟何嘗不知,只是心裡扭成了一團,總是堵的慌。胤禩知道他不說話,必是不願意。只得軟言分析說:"你想啊,這已經是最輕的了,是不幸中之大幸,看來皇上頗爲喜歡天蘭,若還不借坡下驢,還對着幹,看看十三福晉就知道了。"
胤禟進宮與宜妃請安,想請母妃向皇上進言。機會不錯在母妃宮室前居然遇見了聖駕,想是回乾清宮去,忙搶上前去請了安。聖駕仍行,胤禟默默的跟隨着聖駕走了好長一段,康熙到了乾清宮門前,纔看這個九子仍跟着,知道他是有話要回,便喚到跟前來。胤禟終忍不住求了情說:"兒子福晉身子弱着呢,請皇上寬恕吧。"康熙止住了步子,轉回頭來,這個兒子今兒穿了件藻色長袍,映得雙目中似有薄靄般,飄忽不滯,神色黯淡的連天空都爲之失色。但近日事多,心裡煩悶,終沒有好臉色給他,卻也不忍責罰,只說:"朕知道了。"胤禟嘆着氣跪了安,胤禟又走了李德全的路子,厚禮相求,李德全滿口答應,說瞅着空就回。這到底是遠話,遠火救不了近渴。
天蘭拒絕了胤禟親送她到宗人府的提議,這是面子問題。去落難又不是什麼光彩事情,何必四隻淚眼相對,搞得慘慘的呢。她寧願悄悄的去。胤禟雖不願意但天蘭的拗勁上來,也只有讓鄂爾泰送她。天蘭表現的很鎮靜平和,有條有理的吩付完了事情才走。但出了府門,走過了轉角,站在門口送別的人都看不見了才哭出來,喃喃的說:"我怎麼這麼倒黴啊!哇!"
到宗人府去,必從皇城根底下走,好死不死的遇見了從西直門裡出來的胤縝,一身湖藍外袍,騎着追風,後面跟着四五個僕從。本想就這麼悄悄兒過去算了,哪知胤縝眼晴賊尖,盡命人籠住了車馬,鄂爾泰極其謙卑的姿態,迎上前去弓身行禮:"奴才請四阿哥安!"天蘭愁眉緊鎖,心緒慌亂鬱悶之極,坐在車中就是不出來。胤縝輕輕的掀開車簾,眼前的人兒臉上淚跡未乾,眼睫纖長,脣色紅潤,好可憐見的,見他掀開簾子了,天蘭就用手捂着臉不與他看,熱河惱他的事暫且放着,只顧眼前的不自在了。
胤縝的消息何等靈通,看她車上包袱一堆,已然明瞭她要去何處,知道天蘭是個最要面子的人,也不點破,只說:"本想等你回來與你接風的,不料有差使在身上,日夜都不得空閒。有些想你,偏見不着你。好容易在這兒看見,你又跟我彆扭,見了我連車都不下。"
天蘭絞着手,帶着哭音翁聲翁氣的說:"不理你,誰稀罕你爲我接風?你不欺負我就很好了。"
胤縝聲線沉然的說:"我哪有欺負你啊?不知道多掛心你呢?"
天蘭惱得擡起頭來說:"纔怪!"
胤縝也不惱,因他早就理順了她的脾氣了,問說:"那對綠頭的蟈蟈可收到了?"
天蘭眼一揚說:"扔了!"
胤縝眉一挑:"扔了嗎?"
"我還騙你?與你絕交了呢!"忽聽得車內有秋蟲鳴叫之聲,天蘭滿臉紅暈手忙腳亂的從貼身的小包袱內將那裝蟈蟈象牙雕花的薄皮葫蘆,只往最裡塞,藏的到底不嚴實,被他看到一角,胤縝不禁莞爾。
他還有心情笑,他們家老十三的事還沒了呢,沒心沒肝不是。天蘭把眼一瞪,視線赫然抵及一雙正注視着自己的眸子,那眸子滿是溫煦之色,看得她霧靄迷離不知所措。慌亂地低下頭去,竭力平撫着胸中莫名的起伏。
只聽他說:"去了就好生的,要循規蹈矩,別淘氣讓人操心,聽到了嗎?"是叮囑嗎?到底他還是知道的,天蘭揉了揉眼睛小聲說:"嗯!"胤縝慢慢兒打下車簾來,命行,馬車才又行起來。
來到宗人府,堂官迎了出來辦手續。鄂爾泰指揮着把行李拿下來張羅布置着,忙忙碌碌的場面到讓天蘭想起了甫上大學時,老爸老媽着急爲她張羅的樣子,天蘭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覺得有點好笑。
宗人府可不是個好地方,前明時候是一處王爺的退居別殿。到了本朝也沒有認真大修過,雖不至於是處處斷壁殘檐,荒草悽悽的。卻也是滿眼淒涼,簡陋得很。宗人府是皇室用來關犯了錯宗室親貴的地方,皇上管教兒子、宗室的方法極其簡單,輕則斥罵、罰俸,重則就是一個字圈,圈起來反省就老實了。應該說他們這羣阿哥除了廢太子外,都沒少在在宗人府呆。少則三二天,多則一個月,更有甚者一呆就是一年的。胤誐就是那裡的長客,上下都熟的不得了,進出宗人府如同出入菜園子門。
因來來去去的人多,一代接着一代的,這兒又重未粉刷過,泛着黃的牆上面有許多歷史的遺存,那就很有特色了,別處想看還看不着呢。鄂爾泰帶着人拿着水桶,抹布,卷着袖子裡裡外外打掃的忙,天蘭在旁閒着無事,遂湊近了牆上看細寫着什麼。天蘭一面看就一面笑,覺得十分有趣味。她這間的牆上已經寫滿了,四壁牆頭橫七堅八的被一些個牢騷滿腹的話佔滿,間或間也有小詩,也有感嘆,罵孃的也有,不同的人性格迥異,有龍飛鳳舞用重墨揮毫寫上自已大名的,也有掩口掩腳不肯讓人認出來的。有寫滿文的,也有寫漢文的,或是藏蒙文字的。天蘭跟着胤縝練字以來,現在很認得些滿蒙文字了,故而看得不怎麼費勁。從年代來看,留有姓名的,她這間最早有嶽託也就是克雅家他們老祖宗和碩成親王氣憤憤的塗鴉,最晚也有七阿哥胤佑一筆在哪裡都飄逸的不得了的好字。不輕易一轉眼,瞅見熟悉的字跡,這是胤誐如游龍一般的字跡。找了一遍也未看到胤禟寫的,有點失望。
胤禟是骨子裡最清高的人,就算是被關在這一間,也未必會照別人寫上一兩句的,天蘭是知道他的性子的,但天蘭仍想找尋到他的字跡,有他字在就好象他仍然在她左右一樣。他也曾在這兒被關過幾次的,胤禟曾說有一次還是小時候的上元燈節呢。如若是胤誐選擇受責罰的辦法,必會在圈禁與被罵間選擇被罵,但胤禟卻寧願被圈,也不願意被皇上斥罵,會覺得丟臉。這種脾性,想必讓他吃了許多的虧,想想上元燈節,舉國歡慶之時,卻被冷冷清清的關在一個這樣的地方,好可憐的。天蘭曾問胤禟爲什麼呢,好漢何必吃眼前虧呢?罵罵就過去的事,何必鬧大呢?記得胤禟從眸子裡發出的那種幽幽淡淡的悲傷,父親罵兒子天經地義,但通常不是這樣,皇上總是着太監,大臣來轉述他的話,她也經歷過這樣的問話和回話知道是什麼感受,在沒了體面和人前羞愧異常後,多少年下來,阿哥們早就練就了厚臉皮,不會覺得臉紅了。
安置好了行李,送走了鄂爾泰。天蘭就坐在牀上發呆,宗人府的人說了二條這裡的規距,本以爲應該有很多條的,卻沒想到只有兩條而已,夠簡單的。一條是來了就不能隨便出宗人府去。二條是在宗人府必須換上宗人府的號衣。換而言之,就是遵守門禁,標準着衣,其他的都不管你,隨心所欲即可。想也是,宗人府的專職兼職人員不到五六個,還是輪班制,一班劃二人不到,哪有力氣管這麼多事呢。
宗人府的號衣,是深藍色布衣,直體剪裁斜襟口。料子是上好的蘇州織造敬上的密織細紋布,純綿天然材料,結實舒服。天蘭換了衣服,因是給男人做的,來宗人府的女的就一朝也出不到幾個,故腰有點大,拿腰帶一束就不顯了。天蘭剛纔做CHECKIN的時候,在管理員的陪同下轉了一下,宗人府這座高級的監獄並沒有想象中的冷清,相反人還很有幾個的,能來的都是宗室親貴,穿着一樣的號服,卻在號服之下仍是錦衣綢緞,手上的,腰間的裝飾品,隨便解下一件來,就夠窮人吃一輩子的。
不過纔剛想自怨自憐一下,正在培養悲傷情緒的當口上,也不知胤祥是從哪裡蹦了出來的立在門口呢,瞅着她發笑說:"你怎麼也進來了呢?早知道你來我就到大門口迎你去了。"
"你怎麼也在這?"天蘭先是一怔,還以爲他被圈在家裡呢,卻不料也被髮到這裡來了,那敢情好,成了難兄難弟了。想起來剛纔遇到胤縝的倒黴來,那位只差說要她好好改造,重新做人了。
胤祥往門裡才移了幾步,天蘭抄起一個枕頭就打過去:"出去,我的房間你都不知道非請莫入的嗎?"
胤祥嘻皮笑臉的着接住說:"喂,同是天涯倫落人你怎麼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啊!"沒想到她會來,對他而言是異外之喜,這麼想有點興災樂禍吧,可他不管。他可不願意看着她和他九哥親親蜜蜜的過日子。那年間在宮裡,在煙火的迷霧中看到她和他九哥共執着一盞花燈手拉手的,那種深刻的酸楚一次就夠。就如他睜着眼說瞎話說太子貼近布城窺視一樣,他沒看到,只是他氣不過,想這麼說而已。這種衝動,讓他今天不得不呆在這裡。難怪他四哥說他空有狠勁,但養性不夠。
天蘭看胤祥穿這一件平常號衣,卻一點不顯得落魄,反而很精神很帥氣,不禁嘖嘖的說:"你還蠻精神的!神清氣爽的到不象是蹲了若干天苦牢的樣子。被人說成不忠不孝還有這份好心情,真是讓本大人佩服佩服!"
胤祥聽了,忽然靠近捏一下天蘭的粉頰道:"難道都象你啊,一點小事都可以愁眉苦臉的老半天,爺這叫苦中作樂!"
天蘭撫着粉頰偏頭看他,果然他還是在意的,雖然還是那一付無所謂看得開的鬼樣子,但他生氣了,咕道:"口不對心。"
這屋裡沒有凳子,胤祥也不避什麼,大模大樣的,依着她在他身邊坐下來,手支着牀。眉略略的簇起來,痛當然痛,是剌骨之痛,常人豈能想象得出。不忠不孝是他的罪名嗎?他何以不忠?向皇上盡忠不就是忠了嗎?爲什麼還向太子盡忠,向他盡忠也可以,可他值得他盡忠嗎?太子他不值得,他不配。太子聰明過了頭,對誰都充滿着防備,即防備就喜歡不分青紅皁白的亂打壓人。有功勞他全搶了去,有倒運的事,他不幫忙不說,說不定還藉機踏上你一腳,這樣的太子早就讓人寒心了。被人踏了一次,二次,三次後,怎麼還會有人想讓他永遠的踏上去呢?沒有人吧。有人也會想把他拉下馬,踏上他一腳吧。別人只是口裡說說,心裡想想,他不過是執行了。如此而已,他知道皇阿瑪恨他,恨他平空在他的心上又拉了一條口子。但老天可鑑,他不是打破了皇上對太子的信任,也不是因爲他導致了父子的反目。皇上之所以猜忌,是因爲這條口子早就存在了,存在的老久了,深了去了,他所做的事只不過是在傷口撒了把鹽罷了,他只是做了一把推波助讕的手。
他不是沒有分清利弊,他考慮了利弊,只不過低估了皇阿瑪的反映,這是他如今深陷囫囹的原因。皇阿瑪說他不孝,這不公平啊。他也想孝順他啊,他做這麼多事,這麼認真的辦差不都是在盡孝嗎?他也想天天兒在皇阿瑪身邊說說話,但排的上他嗎?皇阿瑪有二十幾個兒子,哪一個不是千伶百俐的,都比他會上好。他有什麼本錢拿來供上啊?論封地兄弟中他最少,論品級他排不上,就是母妃也比不上別的兄弟的。他的母妃從未得寵過,死的又早,沒有人爲他在皇阿瑪面前吹風,說好話。他有什麼?他什麼也沒有。
別人犯了錯,從輕裡處罰。他沒犯錯,卻常替太子跪在師付面前吃板子。世人都拿他和老十四比,因爲打小兒是一個師付法海教的,他在學業上並沒有一點比十四差,但十四在皇阿瑪面前比他有臉面。老十四敢抱着皇阿瑪的腿跟皇阿瑪撒嬌,他不敢。老十四敢違制用明黃色的荷包,他不敢。十四的頭皮比他厚,每一次見德妃他都想如果她是他的母妃就好了,如果這樣的話,他就可以跟皇阿瑪一桌吃一回點心餑餑。從小起到長這麼大,他連他皇阿瑪的手都沒握過。而這樣一雙手卻天天牽着太子在花園漫步,在窗前習字,在箭場上拉弓。同樣是緣於一個血脈,爲什麼相差的這麼遠?他不是不孝,是皇阿瑪沒有給他做孝子的機會。他當然覺得苦,這種苦有誰知道呢?如果深刻的苦是能說得出來的,講的清楚的,那它就不是苦了。如果一個人在苦中,何必要表現在面上,要別人來同情呢。他不要這種同情,他不屑。
天蘭摸臉痛叫一聲:"痛耶!"都落了難了,還想欺負她。眼一眯,搶過枕頭來,披頭蓋臉就往胤祥身上攻擊,貼身的小功夫,楊大俠還算是不錯的。胤祥從深深的愁緒中出來,也玩笑似的,操起一個抱枕和天蘭對打,兩人正鬧着不可開交,就聽微有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來。兩人齊向門口一看,就見兆佳氏立在門口處,她眼晴眨也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嘴脣咬得很緊,泛白的手用力的絞着衣服。
天蘭唬了一跳,這不是十三福晉嗎?她可不知道這位也在這兒的。還以爲她那日在皇上面前承應願與胤祥一起受罪不過是說說罷了。沒想到兆佳氏居然真的有此決心。看到兆佳氏,胤祥把手裡的枕頭放下來,那知天蘭只顧看兆佳氏,本來格住的力量,忽然失了依傍,天蘭一個重心不穩,這下可好,就以一個標準的姿勢撲到了胤祥的腿上,糗啊!胤祥一愣,兩個都坐在牀邊,不接着怕她跌到地上去,是理所當然的摟住了她的纖腰,邊摟她邊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兆佳氏那個驚呀的樣子,就象看到了外星人降臨了地球似的,這驚詫中含着怒氣。
天蘭臉都紅都脖子根上去了,象是煮熟了的蝦子,很狼狽的的想撇清關係,從胤祥腿上爬起來,哪知胤祥也低頭扶她,正應了越忙越亂越慌越忙這一句話,天蘭擡起的頭剛好碰在了胤祥的下額上,這下可好,胤祥覺得下額被撞的都要斷掉了,費力的忍着痛,呼着氣,禁不住一指頭戳天蘭的額頭道:"喂,你的頭怎麼做的啊!唉喲!"。
這個動作在兆佳氏眼裡是親呢的不得了的舉動,她心裡突突的跳,爺真是對這死丫頭真是意亂情迷了,她猜的一點沒錯。兆佳氏心裡的這個酸啊!在某人惡狠狠的目光下,天蘭也顧不得痛,抱着頭跳下牀,與胤祥保持一兩米的距離,一面說:"早要你不要進來了吧,弟妹都誤會了呢!胤祥看了兆佳氏一眼,神色平靜,沒有做聲。
兆佳氏冷笑道:"九嫂,我有什麼誤會的呢!鬧着玩罷了,是不是?"天蘭乾笑說:"鬧着玩,鬧着玩呢!你別介意啊!"兆佳氏嘴一彎說:"怎麼九嫂這樣的一個靈俐人都進來了呢?"天蘭一陣尷尬,又有一陣的恨恨的,若不是你告發,我能在這兒嗎?腰一挺笑道:"我來見識見識這裡的好景緻!"
兆佳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指的好景緻是指什麼呢?難到是指胤祥。她在皇上面前告了她,以爲她必死的。老天真是不開眼啊。居然讓她也到這宗人府來了。兆佳氏悔的腸子都青了以她女人的敏感,她從胤祥的眼中看出了一個情字,他看這個女人的眼神是不同的,他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她,也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任何一個女人,只有她。想衝進去,給這個不要臉的女人一下子,已經是九福晉了,怎麼還有臉跟着小叔子動手動腳的,成何體統?況且青天白日的就敢當着她的這樣,如果是她看不見的地方呢,臉黑沉的不能再黑沉,心中的嫉妒象葡萄樹的種子在心裡發了芽,生了根,牽了許多的滕,打了許多的結。
天蘭看胤祥仍坐在她牀上,紋絲未動的。不禁想這人真是沒眼色,嫡妻都到跟前來了,還一付沒看的樣子。有點心虛的看着兆佳氏烏雲蓋頂的千年冰山臉,打着哈哈說:"今天天氣真好啊!"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她早就死上數百次的了閃人。
胤祥在天蘭走後,方站起來慢慢摸平衣服上的皺摺,然後整理弄亂了的馬蹄袖。天蘭這人到是極會看天色的,溜的快呢。兆佳氏輕步移了進來,很幽怨的輕聲道:"爺,你不喜歡我來嗎?"胤祥嘆了口氣道:"你來都來了,我還能說什麼呢。------"他轉身背對着她。他沒有想到兆佳氏會如此的勇敢,居然敢到皇上面前去哭鬧,雖然她失敗了,雖然她傷害了別人,但這種對他的情份他應該感激。從小到大敢奮不顧身爲他的人廖廖可數,現在他知道多了一個。俗話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兆佳氏完全可以不來,沒有人會怪她,但義無反顧的來了,不管皇上的警告,跟他到宗人府裡受苦,他覺得對不起兆佳氏,若不是他的一時衝動,兆佳氏就不會跟着他受苦了。但做爲一個男人,她的丈夫他不願意她來,他總是希望讓她看到他風光的一面,而不是落魄的一面,這是他的自尊所不允許的。
兆佳氏默默的用臉貼上胤祥的背:"爺你喜歡她嗎?"胤祥整理袖子的手停了停,又動,他當然知道兆佳氏所指的她是誰,但他裝胡塗:"她是誰?"兆佳氏不滿的輕聲道:"爺你知道我是指誰吧!你怪我嗎?你會怪我把她牽連了進來嗎?"胤祥苦笑了。"我不怪你。"他要怎麼怪她,他沒有立場去怪她。爲了擺脫這份情感,他在做努力的時候,也曾傷了天蘭的心,天蘭的小命差一點就掉在了德州。這一次他福晉又這樣,又讓天蘭在鬼門關上打了個轉。就算沒有這些,他對天蘭的感情也永遠不可能說出口來,是深遠的絕望,是永埋在心的秘密。於是他搖頭。
遇見她是個異外,絕對是個異外,如果沒有這個異外,他的生命會徇規蹈距的多,一切都會往他要的方向發展。因她的出現,他的生命中充滿了不確定的因素,他第一次無法掌控他自已的心,無法移開他的眼。本以爲堅硬的心,出現了想象不到的柔軟。在沒遇見她之前,他覺得他的心是一旺平靜又不起波紋的湖水。和她遇見之後,才知道原來可以狂喜到這樣,什麼是放聲的大笑,什麼是悲傷的痛哭,什麼是自在,什麼是自由。他原以爲他和兆佳氏擁有的是別的阿哥所沒有的普通的幸福,因爲他是喜歡兆佳氏的,他喜歡他水盈盈的眼晴,他喜歡她輕聲細語的樣子。這是一種不顯山露水的幸福,這種幸福將會如小溪流一樣細水長流,直到他們兩人一直變老。可他遇到了她,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的女人?他遇到了她,他有點後悔。
兆佳氏怔仲的看着胤祥的背,他的肩膀是寬寬的,他的身量比她要高很多,她連他的肩頭都靠不上去。他不管什麼時候,都站得很直,象一把標槍,他的身影總是給她一種安全感。兆佳氏低語說:"爺你喜歡我嗎?"她其實不願意就這樣看着他的男人的背影,她希望他能正面對着她,看着她的眼,而不是把落寞的背影留給她。江南一行之後,他更多的時候都是背影留給她。他這樣的站着,她會覺得沒有希望,她的世界沒有光明。出嫁的時候她額娘就告訴她,嫁到皇家的女人,要耐得住寂寞,要忍得住嫉妒,言語要寬和大方,這樣才能做的穩福晉的位置,纔會有將來。她一直覺得嫁了他,是他交到了好運。
兆佳氏在十四阿哥的婚禮上才真正的好好看清楚了這個女人。她不見得有多漂亮,但言語活躍而新鮮,她讓人移不開眼。然後她就看到他的男人在看她,四阿哥也在看她,連當天的主角十四阿哥也在看她。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在山石子底下,她看到她的男人在山石子上與她暢快的交談時,兆佳氏覺得她的心一下子碎了,碎成了百片,千片,萬片。從沒有過的冷一下包圍她,她驚覺原來危險已經悄悄的來了,一聲招呼都沒有打的就來了。她來到這裡,她想向他證明,爲了他,她什麼都可以付出。可以不怕死,可以不怕苦。她可以追隨他到天涯海角。她不求什麼回報,她什麼也不要。可他還是以背影對着她。她一直以爲她是有他的心的,但如今卻是一個笑話。她從沒得到過他的心,也走不進他的心,他到底要她怎麼做?她爲了他忘掉了尊貴,失去了尊嚴,她爲了他去求人,爲了他她能做的都做了。爲什麼她的生命這麼的不值錢,這是爲什麼?她覺得憤怒,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