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3669 更新時間:08-01-19 14:05
胤禟過來牽楊天蘭的手,他早就看見天蘭一臉不自在的樣子了。胤禟手撫上天蘭的頭問:“臉怎麼這麼紅啊,茶也能醉人的嗎?”這是句玩笑話,天蘭的嘴扁起來,胤禟笑意隱隱的,她在狼堆裡的味道不好受吧。他又何嘗不在狼堆裡呢。這裡是較心機的地方。
年氏起身與胤禟行了個禮說:“九爺您看您過細的,我與您福晉多說兩句,您還怕我吃了她,這麼急急的過來。”胤禟打了個哈哈說:“年福晉此言差矣,我福晉不應該在我跟前嗎?你也該在他身邊侍候纔是。”說完似笑非笑的往胤禛那邊望,胤禛身邊規規距距的已有數個女人在跟前了。
胤禟眼一挑說:“噢,那麼多人啊,那邊恐怕沒有年福晉的位置了吧!”年氏不由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是個氣傲的,美目一轉說:“謝謝九爺關心。我的事我自已省的。我們爺也是細心的人,只不過他的心用在---”年氏瞅着天蘭冷笑了兩聲。天蘭窘然。
年還未過完,就發了一件白事,胤禔兩個別室而居的小妾自諡身亡了,想是受不得高牆圈禁之苦。胤禔奏報給多羅豫郡王華奇,華奇不敢隱瞞,會同有看管之責的固山貝子魯斌、鎮國公額勒圖、輔國公星尼、都統汪古裡、副都統保色、都統湯色與皇上上了摺子,大年間發生這樣的事,皇上是惱怒的,也就沒好話說了,下了硃批命喻與華奇說:“胤禔這人之逆暴之處,數千字書不盡。今聞看守之處,較先鬆散,理應更嚴。朕子也,實無知處。人之議論豈能圈禁乎?無論如何改正,斷不可釋放。倘釋放於他,無益於全國,亦於朕無好。”從此折後胤禔便永遠的關在暗無天日的高牆裡了。
未幾,又一件白事發了,多羅安郡王馬爾渾去世。大喪還未辦完,安郡王之子鎮國公景熙上摺子首告步軍統領託合齊父子於馬爾渾喪期內宴會及貪婪不法各款,一石擊起千層當浪,由此揭開二廢太子的序幕。
景熙正藍旗人,安郡王馬爾渾之子,也是八福晉的母舅,景熙這一支兄弟子侄衆多,且之素不和睦,安郡王一死,爲爭襲王爵互有矛盾,景熙與八阿哥最好,也是八阿哥的堅定支持者。當他敏銳的嗅到太子黨人多次借喪事聚集在都統鄂善家結黨會飲,密謀大事。參加者除去步軍統領託合齊、刑部尚書齊世武、兵部尚書耿額外,多爲八旗都統、副都統等武職人員。諸位皇阿哥們明的不說暗裡無不一門心思、無孔不入的逮太子黨的‘短’,參加會飲的有原爲安郡王屬下辛者庫的都統迓圖,而迓圖這人做事喜歡咋咋呼呼的,很快景熙就知道了會飲的事,當下心裡一思量,不由的心頭一喜,這王爵他襲定了。
景熙立馬備了轎上八阿哥府裡與胤禩、胤禟商議,胤禩、胤禟均覺得這是一個大好的時機,遂讓景熙寫了摺子遞上去。這這摺子到是遞上去了,他滿心以爲會得到皇上的重視,就準備在家領賞的時候,卻不料發回的摺子上,硃批答“訪尋未得其實”就暫時擱置了。
景熙不死心,又親自請見,他來康熙是知道意思的遂問:“你是聽雅圖說的?”景熙回是。康熙說:“太子以酒食會友,這有何妨礙,此不足言。伊等所行者,不在乎此。”皇上競護着太子,景熙聽了這話心裡充滿了失望。回去又聞說雅圖也被皇上訓斥了,說他:“安郡王喪事未畢,即與人會飲,你這是蔑視小王子(指馬爾渾之子華)。且妄自尊大,沒想到你居然負恩背義到如此?”雅圖臊的不行。
皇上未處置,太子卻覺得十分的僥倖,遂覺得皇上還是念着父子情份的。過了年,皇上一反常態,信任起太子來,競把任免官員、處理政務的權利交給了他,甚至允許其在上書房裡以儲君名義批答奏章、特命其能以硃筆批紅,批紅就不得了啊,這就與皇上沒什麼區別了。
初時太子還謹慎自省,凡事必逐一請問皇父。但日子一久,皇上或出京或巡視,聖躬一不在,太子就逐漸放肆起來。得了這種機會,太子爺還不瘋狂一把?太子把壓抑在心頭了許久的怨氣全部發了出來。展開了“全力扶持親信”以及“瘋狂報復政敵”的大規模行動,把不是一黨的不分清紅皁白一律打擊,打壓八阿哥就更是不留一絲餘地了。支持過八阿哥的官員,撤的撤、降的降、抓的抓。實在搬不動的老人了,也要指上一事,找尋些事非解一解恨意;太子爺自己個的親信、奴才就跟坐了火箭一樣一飛沖天,紛紛提拔到重要位置上。
太子黨不知節制的集結壯大,戶部、刑部、吏部、連兵部都安插入了自已的人馬。不但朝臣不安,就連皇子們也坐不住了,輪着班的進言。皇上卻只冷眼看着太子的所作所爲,權衡局勢,一再的退讓,但重新形成的太子黨已經對至高皇權產生了嚴峻的威脅。太子復立儲位後,曾多次或私下的向屬下抱怨,認爲自己做太子的時間已過長。言外之意,衆人是會意的。太子黨人,都急不可待地希望皇上能早日傳位。
皇上是知道太子的報怨的,這話太子以前也說過,不算是新鮮話,皇上的怒火隱而未發。可景熙告參與會飲者盡爲滿族大臣,且多任武職,掌握一定軍事權力。特別是託合齊他是步軍統領是從一品,對皇城的保護是負有直接責任的。景熙上了摺子後,皇上雖未處理,卻已經暗暗警惕起來,又觀太子種種動作,果然是有爲繼大位不惜以武力相逼迫的議論或圖謀的。皇上終於震怒了,怒吼聲幾乎響徹宮禁。皇上將這些參加會飲的人指斥爲“亂臣賊子”。很快太子被看管起來,自託合齊以下全部鎖拿入獄,這起妄以武力奪取大位的陰謀流產了。
皇上召見諸王大臣說:“太子以言語貨財,買囑此等貪濁諂媚之人通消息,不過是想借着爲自己“保奏”又說:“太子因朕爲父,雖無異心,但小人輩懼日後被誅,倘於朕躬有不測之事,則關係朕一世聲名。……”這話已以說的夠明確了,皇上說太子無異心,是小人做亂,算是全了皇上的臉面。但皇上言的的不測之事,諸王大臣在笨也都明白皇上已經爲此事定了性,就是太子陰謀奪位,太子以然一廢,這下子該二廢了,皆都明白該如何故事。
皇上急命和碩簡親王雅爾江阿、貝勒蘇努、景熙等會同刑部詳審此案。次日又命胤祉、胤禛、胤祺、胤佑及阿靈阿、馬齊等會同宗人府察審。這些個人都是太子的敵人,皇上讓這些個人審理,無疑是把依附太子的人往死裡整了。
景熙當初“首告”託合齊父子,包括兩部分內容,除“於該王服內宴會”外,還有“貪婪不法各款”,後者包括湖灘河朔事例勒索銀兩事。託合齊是當朝一品,任步軍統領已有十年之久,雖現以病乞假,在軍中卻有不小的勢力,出必擁騶者從,喜歡前呼後擁的搞排場。
若不是他參和到太子黨裡,託合齊的聖眷還是很濃厚的,一直深得皇上的信任。當年施世綸任順天府府尹時,曾多次在言語上與託合齊產生爭執,託合齊出行亂用親王儀仗,施世綸當街與託合齊幹了一場,但終託合齊總是靠着皇上佔了上風。而康熙二十六年的進士,官至正二品工部侍朗王懿參劾託合齊“欺罔不法”亂收雜費的事,也被康熙長期壓而未發,皇上不是不知道他不法的事,但採取了寬容態度,始終未予深究。
託合齊也知道這皇上是動真格的了,也知道陰謀奪位的罪是什麼,他也不指着太子能救他出來,橫堅是個死,他是介武人,並不怕死。故雖下到大獄裡,他的態度仍然十分的居傲無禮,面對四個親王的會審,公然的一言不發,一付死鴨子不怕開水燙的意思。
以前參過託合齊的王懿是胤禛的業師,性情耿直,飽讀詩書,滿腹經論,且執教甚嚴,不避權貴,視皇子若平民之子。在他教導下,胤禛沒少挨板子,卻是極其尊重他的。託合齊如今這樣,胤禛是想替業師出這口惡氣的。胤祉是個無事忙,一心只想合按着規距,且到時沒自已的錯就好,且只問託合齊些不着邊際的事。胤祺、胤佑二個都是面慈心軟之人,見到那刑部小吏把什麼夾板、火籤等往地上一丟,一看那刑具上都是黑紅色的東西,他二個自已到是先嚇白了臉,哪裡還有勁去處置別人。
雅爾江阿雖是親王,但爲人奸滑,又好喝酒,常常遲來不到。蘇努、景熙,阿靈阿、馬齊等人皆是八阿哥的人,且爲八阿哥馬首是詹,阿靈阿問胤禩說:“如今與雍王一處辦差,我等如何辦這個差?”八阿哥只笑不答。景熙是個急性子說:“先把太子爺拉下來再說啊!”胤誐附合說:“正是,正是。這時不是爭功勞的時候,以後另和他算。”
胤禩看着胤禟笑,胤禟卻只喝着茶,那幾人都轉過來看他。胤禟把茶杯放在桌上說:“差是辦的,但卻要留一手兒,現在我們不急,急的是太子爺。四哥是個能幹的讓他幹去查去,你們都掛了差使,到是還怕單賞了他,忘了你們去?太子如今是江河日下,樹倒猢孫散,他門下的那些個人,自然會謀些出路,如今可是狀大實力,接收地盤的時候。老十四怎麼沒看他也跳出來參合啊?他不傻。他打的算盤是極精的,不過是想河蚌相爭,他從中得些利罷了。他的手腳比咱們還快呢!他早瞧上好人了。”
阿靈阿笑道:“還是九爺站的高看的遠,我們都是不及您的。您這一說我到想起來,十四爺前兒悄悄兒會了隆科多了。十四爺的心不小手也伸的遠呢!”胤誐哼了一聲:“還不是皇上寵他,你沒看到三十晚上,哥幾個中只有他在跟前伴駕嗎?他大婚也多時了,皇上還不命他開府,仍當小孩子似的養在宮裡,這算什麼?也太過了。難道想---”底下的話胤誐沒說出來,但衆人已然明瞭他的意思。
胤禩咳了一聲說:“十弟的話過了。老十四還小呢,皇上寵他也是自然的。隆科多到是可有日子沒來我府上了。”景熙說:“他想遠着我們呢!他除了家世還有什麼?皇上前兒都罵他呢,說他辦事不實心,好一頓罵,我在乾清宮外都聽見了。胤禩沒有言語,馬齊賣着老,在旁邊椅子上打瞌睡。
蘇努、景熙,阿靈阿、馬齊他們即議定了,遂私下裡四處謀證據拿到手裡,卻只不告訴胤禛一個,想看看這位平素的幹練的親王能鬧騰出個什麼結果來,若好大家功勞,若拿不住託合齊,他們還要在旁笑話一番,故打定了主意全部一言不發只是一干看,全憑胤禛撐着主事,胤禛也知意,十分的氣惱。
胤祥從宗人府回來,敬見了皇上幾次,皇上對他總是淡淡的,胤祥未免嘔了些氣,又聽了些許冷言冷語,他身子底子雖壯,在宗人府裡呆着卻缺失保養,又冷着些,遂病了。閉着眼睛斜躺在牀上,白色的長衫掩蓋下,身體越發顯得瘦削,雙頰深陷,原本過於英俊的五官倒是凌厲了,只是病態的紅着、呼吸時重時輕,嘴緊緊抿着,似是壓制着什麼。
胤禛乘空閒挑了個空來看他,卻沒見着他福晉在跟前侍候,心裡不悅,厲聲問下人,下人惶恐的說:“回王爺,主子近日不要福晉們在跟前侍候,平日裡只讓側福晉和二個貼身的侍女在跟前站一會子,胤禛皺了眉,他病了還如此古怪脾氣。胤祥病的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塌實睡一會兒已是難求。胤禛不命人叫他,只悄兒移過一張椅子在他牀前坐了。幾日不見,好象更重了一點,幾個太醫瞧過了,藥也服了幾日,不見病情有何改觀,臉色反而更差了。
他不見好,胤禛心裡更是煩悶不已的,從櫃子上隨手取了本書來翻看,卻一眼見到櫃子上端端正正的放着的白狐皮墊着的寶相花樣紅銅暖爐。胤禛神情一怔,手裡的書落了地上,輕輕的發出一聲鈍聲,他也未注意,只把兩眼盯着那件東西,久久未移開視線。這件東西正好擺在胤祥牀的對面,與他視線相平,一睜眼便可看見,胤禛的心裡如翻涌的海,平靜不下來。
胤祥忍着病痛,睡着的神情越發顯得孤苦,眉頭糾結下,薄脣咬得極緊。胤禛拾起地上的書來,恍惚間聽見胤祥叫着:“額娘、額娘——”,他忙過去瞧他。只見胤祥呢喃後又緊緊咬住牙關,手抓着被子極緊,片刻又鬆開,胤禛眼裡不禁一溼,輕輕的握着住他的手,安慰的拍着。胤祥是想他額娘了,他額娘早死,連額娘什麼樣子只怕都記不清楚,只知道在胤祥的眼裡,額娘是一抹美好模糊的影子。和胤祥打小裡一起長大,如此神情已是十多年未見了,想必失寵於皇上,打擊是極大的。
胤禛愛惜的從袖中拿出手帕拭去他十三弟額上的汗,輕輕的動作如同溫柔的風,他雖不是與他同母,也算相依爲命多年,比一母同胞還要親上百倍。胤祥又低低喚着“額娘,額娘——”胤禛心下糾結,一時百感交集,眼前與小時的往事,還在和已不在的人都浮現在眼前,又消散無蹤。胤禛輕道:“十三弟,有我在呢!”
親隨在窗外低聲回道:“側福晉送藥來了。”胤禛方端肅了表情命端藥進來,胤祥的側福晉富察氏帶着二個小丫頭,用烏木盤端了一碗子藥進來,銀勺就放在碗邊。富察氏生得纖纖弱弱的,行動如風花拂柳,說話未語臉先紅。因胤禛不比他人,是最慣常見到的外客,故富察氏也不避,行了個禮說:“王爺萬福金安!”胤禛示意她起來。胤禛問:“怎麼你來?你家女主子呢?”富察氏回說:“我們福晉咳嗽的利害,怕病氣過了爺,不敢過來,靜養着呢!”胤禛點了點頭說:“如今她好些了?”富察氏說:“太醫給了藥,今日略好些。”
富察氏自塌前輕喚,好不容易喚醒胤祥,胤祥睜眼,頭隱隱的痛着,因病最近看東西也模糊了,好容易看清楚牀前是他四哥,遂無力的開口說:“四哥來了。恕我不能見禮”胤禛嗔他說:“我什麼時候重過這些虛禮了,你好生養着就好。”富察氏嬌怯怯的說:“主子喝藥了。”藥湯黑黑的,那股味道近在咫尺更令他作嘔。胤祥說:“放一邊去。這會子爺不喝。”富察氏哀求道:“主子爺,這是藥啊!您身子骨要緊啊!”胤祥眼一瞪說:“出去!”,富察氏嚇得縮了縮,他聲音雖然是無力的,但命令的威嚴還在那裡。
胤禛嘆氣,胤祥如今雖然大了,卻仍如小時一樣的怕吃藥,這個毛病居然一直未改。他才就在想,一點子的小病,如何能拖上那麼久。若二日他還不好,他真就打算上門去揪那些個庸醫的鬍子去了,卻不想不是人家庸醫開了不對症的藥來,想必是不按時進藥所至的,遂有些好笑的意思,眼裡笑意隱隱。親手接過富察氏手的藥來,擺手讓她退下了。
胤禛對胤祥溫言說:“要四哥餵你嗎?”作勢舉起銀勺來。胤祥哪敢讓他喂他,說是喂藥其實他必是捏着他鼻子死灌。胤祥不得以接了藥來,分作三口,一氣喝了,喝完苦的皺着臉,拿着空碗說:“我如今喝了,你可以回了。”胤禛命人遞了清水與他漱口說:“藥要按時喝,要不然仍上你府上來。”胤禛走到門口,胤祥問:“四哥,那託合齊的案子辦的如何了?”胤禛眉一沉,但轉過身來,卻笑說:“辦的好着呢,你好生養着吧!”
┅┅┅┅┅┅┅┅┅┅┅┅┅┅┅┅┅
託合齊案審理處在膠着狀態的時候,太子黨人左都御史趙申喬在這個節骨眼上,跳出來以“狂妄不謹”的罪名參翰林院編修戴名世私刻文集,且倒置是非,語多狂悖。戴名世這人狂悖,是人盡皆知的,他不願“曳候門之裙”,人很清高,又常與人極飲大醉,嘲謔罵譏,酒酣論時事、吁嗟咄嘻,旁若無人”。如些的鍼砭時弊很是招人仇視和攻擊的。朝中大員,宗室親貴皆不喜歡這人。只因他文名揚於天下,且的確學有專精,治學嚴謹,才勉強容下這等異人來。
戴名世這個老學究,早年不順,五十二歲纔出仕,中了第一甲第二名,也就是俗稱的榜眼,授翰林院編修,在京供職,參與明史館的編纂工作。因明史資料散逸頗多,有些又失於記載,這學究平生以司馬遷爲偶像,也想仿《史記》寫下一部傳世鉅著,故踏遍了大江南北來收集資料。《南山集》便是他的弟子尤雲鶚抄錄了他百十餘遍文章刊刻行世的,此書傳播很廣,在江南更是有名,幾乎人手一本。《南山集》使戴明世文名更盛。
趙申喬在殿上言之鑿鑿,戴名世其所刻《南山集》中錄有南明桂王時史事,並多用南明三五年號。在清朝寫書仍用前明的年號,這不是明罷着不忘前明嗎?這顯然是大逆之罪。大清以外族入關,雖江山已穩,但最忌諱如此的懷舊情結。明清之際的一批遺民如顧炎武、黃宗羲、冒闢疆等人雖已故去,但他們提倡“反清復明”、講究“夷夏之別”的影響仍然存在,其弟子佈於天下。《南山集》案就由單純的年號、明史事而渲染成了旨在謀反的叛逆之舉,戴名世也因此被推進了萬劫不復的絕境,
一件大逆之事未完,又來如此一件,皇上自然是震怒的。急命刑部審覈此事。刑部官員果然從《南山集》中找到了大量的反動文字,《南山集》用大量的篇幅記載明末清初的史實。在《朱銘德傳》、《楊劉二王合傳》、《楊維嶽傳》、《左忠毅公傳》等歌頌了抗清義士,或表彰入清隱居不仕、品節高尚的志士仁人。而如《弘光乙酉揚州城守紀略》一篇更是讚頌史可法守衛揚州、寧死不屈的英雄氣概,並對清兵在揚州城破後屠城七日的罪行加以揭露,全然不知闢諱,竟直書其事。刑部官員翻着翻着都嚇的發抖不已,沒料到戴明世深得皇恩,居然如此的反動。
趙申喬所告的使用前明年號的事就在《與餘生書》中,《與餘生書》是戴名世寫給他的一個門人餘湛的。餘湛曾偶然同僧人犁支交談,說及南明桂王之事。犁支本是南明桂王宮中宦官,桂王被吳三桂所殺後,他遂削髮爲僧,皈依佛教。犁支是親自經歷過南明的事的,是極好的第一手資料,戴學究最好考據,自然是拼命打聽搜求明代逸事。這本是治學上的事,但卻惹出滔天的禍事來,料想是戴學究沒想到的。
晚間,胤禟天蘭正欲安寢,胤禩、胤誐卻在這時來訪,不得已只有重新起來招待。胤禟不睡,她自然也是睡不着的,遂隨了他,也到前面去。胤禩看胤禟身後有一個跟屁蟲跟着,略皺了皺眉頭。但胤禟毫不介意,他又不好說什麼,故他三個在那裡計較,天蘭卻眯着眼坐着凳上,喝着熱茶,象一隻慵懶的貓兒。
胤禟隨手的翻看他們帶了來的《南山集》,正好那一頁寫着“昔者宋之亡也,區區海島一隅,僅如彈丸黑子,不時而又已滅亡,而史猶得以備書其事。今以弘光之帝南京,隆武之帝閩越,永曆之帝兩粵、帝滇黔,地方數千裡,首尾十七八年,揆以春秋之義,豈遽不如昭烈之在蜀,帝之在崖州,而其事漸以滅沒?……”胤禟皺起眉頭來,這《與餘生書》直接寫出了南明政權弘光、隆武、永曆三壬年號,且信中又將南明小王朝與三國時期偏居川中的蜀漢、南宋末年退守崖州的宋帝相提並論,這毫無疑問觸動了皇上最爲敏感的政治神經。
胤禩揹着手走來走去,焦急之色溢於言表,這被參的戴名世是他業師何焯的好友,自然與他是有着關係的,平日裡也有些來往。皇上今兒個大怒說要滅戴名世九族。又直接罵他說他最好沽名釣譽,想必是連他都猜忌進去了,他怎麼能不急呢。他回身說;“真沒想到太子爺居然這時想出這麼個損招來,我們拿了託合齊,他就丟出這檔子事來,這是有意要鬧個魚死網破!”
胤誐氣呼呼的說:“太子這次是要搞反攻啊,徐貽孫、王源、方苞這些個人,才被拿進去,這些個人都曾是八哥里的坐上客。我的人不說,連八哥的門人,也有幾個牽連進去了,如今鎖在刑部的。太子爺這回可是花了腦筋的,想把這盆子大逆的污水,也潑到我們哥三的頭上。”
胤禟俊美的臉上有着薄怒,太子這麼做是旨在轉移皇上的視線,進而延緩對結黨會飲案的審理,這樣太子就可以爭的喘息的機會。這一招可是近可攻,退可守的好招。胤禟薄脣裡吐出幾個字來:“偏不遂他的意。”託合齊案要快一點審結,以讓太子無翻身之地。
天蘭聽不懂他們說的什麼《南山集》,什麼年號,什麼大逆,她根本沒意識到是震動朝野的文字獄大案就在眼前如此轟轟烈烈的開展開來了。天蘭睡意沉沉的伏在桌上,胤禟過來打橫抱起她來往後面去,天蘭喃喃的含糊不清說:“你們談完了嗎?”胤禟低低嗯了一聲。
早上,天蘭在院子裡跳繩,還沒跳到二百個,就見韓越眼紅紅的從外面回來,拉住他問:“你眼怎麼了?你該不是哭過了吧!”韓越別過臉去說:“哪有啊!”天蘭奇道:“要不然怎麼眼都腫了?”韓越扯過袖子回房去。
吃早飯的時候,天蘭就對胤禟說了纔看到韓越的事。胤禟喝了粥,吩咐鄂爾泰說:“這些個日子,不讓韓越出府去,就是出去,也找人盯死了。”天蘭奇道:“爲什麼?”胤禟淡淡說:“有件案子牽連了他的老師,他着急呢!”
天蘭偏着頭做想:“就連他親阿瑪,老哥也沒看到他如此過呢,老師對他很重要嗎?”胤禟說:“感情深就自然重要的。這案子要緊,我不想他出事。”
天蘭嘟着嘴放下筷子說:“這些個事我都不知道呢,你哪裡知道的?”胤禟深深的看她一眼說:“若是我不清楚的人,哪會許他在你跟前呢?”天蘭眼眨了眨。
┄┄┄┄┄┄┄┄┄┄┄┄┄┄┄┄┄┄
既然不開託合齊的嘴,胤禛便從這包攬湖灘河朔事例勒索銀兩案入手開始查,把戶部書辦沈天生等人包攬湖灘河朔事例勒索銀兩案也被陸續的查了出來,這案子不但託合齊父子有關,就連齊世武、耿額等人都與此案有牽連,受賄數目大小不等。當人都認爲這起人裡齊世武不好說話,是個硬茬的時候,胤禛卻就單啃起這塊硬骨頭來。
胤禛這日纔到刑部,就見蘇努、景熙,阿靈阿、馬齊人等居然早他一步已經候在那兒了。這可是少見啊!胤禛心裡冷笑不已。太子與八阿哥火併上了,終於有人也着起急來了。在堂上落座,慢條斯理的且理着手裡的文檔。小吏奉上茶來,也就放下了文檔品起茶來,因說:“衆位大人,站着坐什麼啊,這茶是極好的君山毛尖,衆位品一品吧!”那幾個互看一眼,齊聲謝過了。
阿靈阿到他跟前來說:“王爺今兒提人嗎?”胤禛慢慢的擡眼說:“其他王爺還沒到吧,到了再議吧!”蘇努、景熙搓着手,在屋裡轉圈。一時馬齊出聲說:“王爺不是恭維您,您可是我們的主心骨啊,這案子一天不了,皇上一日不安,那幾位王爺面慈心軟,恐來了,也問不出什麼來。不如----”胤禛偏就不應,早些這些個人幹什麼去了,如此了才着急起來。蘇努、景熙,阿靈阿、馬齊見雍親王不言語,也只有耐着性子耗着。
一時胤祉派了人來說今兒他告假了。胤祺、胤佑卻是和胤禟一塊兒來的。蘇努、景熙,阿靈阿、馬齊一見九阿哥來了大喜若望。見了禮,胤禟笑對胤禛說:“哥幾個在這忙着,弟閒着無事,遂請了旨來幫忙。”胤禛也笑的高深莫測說:“如此甚好!”
阿靈阿又問說:“這些個人死鴨子嘴硬的很,不知要先提誰?”胤禛問胤禟說:“九弟你覺得先提誰好?”胤禟俊雅的一撩衣坐了說:“如四哥所想。齊世武就很好!”景熙說:“九爺,這是個硬茬,要他開口是難上加難。”胤禟眉一挑說:“是嗎?”
胤祺、胤佑從來沒有到獄中過,獄中昏暗的光線和不知名的味道薰的他倆受不了,故他二個還沒下到獄底,就說頭暈的很藉故不下去了。只胤禛,胤禟卻是毫不理會。齊世武是刑部尚書,他早被人掛吊在牆壁上,腳不及地,故十分辛苦。胤禛、胤禟帶着人板着臉往那燒的正旺的鐵爐子後面的桌子後落了座。在暗暗的火光下,兩個面容顯得格外陰森。
一個小吏上來拿起那鐵繡斑斑在火裡烤的通紅的一把鐵籤兒,放入涼水中,那鐵簽入水,發出一聲哧的聲音。齊世武臉白了白,在他任上不知刑訊過多少人,又有多少滿漢人等死在他手上,這烙刑是天底下最普通常見的刑法,但真真兒這刑用在自已個身上,他未免生出懼意來。他是高官,還沒有人刑訊過他,但在獄中暗無天日的等死,已經讓保養得體的他,狀如利鬼。
胤禛冷冷的說:“唐時有酷吏,其中兩個最爲狠毒,一個叫周興,一個叫來俊臣。來俊臣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把周興請到自己家裡。酒過三巡,來俊臣說:“我平日辦案,常遇到一些犯人死不認罪,不知有何辦法?”周興得意地說:“你找一個大甕,四周用炭火烤熱,再讓犯人進到甕裡,還有什麼犯人不招供呢?”來俊臣隨即命人擡來一口大甕,按周興說的那樣,在四周點上炭火,然後回頭對周興說:“請君入甕吧。這就是請君入甕的來歷。”
被縛吊着的手,其實只牢牢縛住了他的二個大指,全身的力量都向下使着勁,更何況腳下還吊着一塊大石頭,使身體更是往下墜,那力道象要拉扯斷開他的身體,他已經聽到指骨格格響的聲音。齊世武吐出一口唾液,也顧不得體面:“不用跟老子說這些有的沒的。老子在陝西任上的時候,你們還在家吃奶,跟老子玩這套陰的,想要老子全說出來沒門!”
忽齊世武鼻子裡好象聞到了皮肉燒焦的味道來,他嚇的一揚眼,忽看到不知何時坐在桌後的胤禟,已經站到火爐的旁邊,他一身的紅色海水紋袍子,只在衣領上起着一圈的金色。如此俊美的人站在如此的地方怎麼說都詭譎的利害,讓人看上去,不自覺心驚膽寒。胤禟指節纖長白如脂玉的手裡操着一隻一尺來長的鐵籤子,而鐵籤子上烤着一塊不知是什麼的肉,那肉上有着薄薄的脂肪,烤的油滴滴落在炭火上,發出嗞嗞的聲音,肉的表皮烤成黃黃焦焦的一層,發出奇異的肉香。
胤禟淡淡挑起鐵籤來說:“齊大人聽說是個好用刑的,什麼玉女登梯,鳳凰晾翅你都玩膩味了。爺知道你專好用烙刑,對女人更是樂此不疲,受你刑後,必是全身沒有一塊好肉。你用鐵籤子烤過少女的雙乳來吃,不知是否真有?。爺想如今該換個個了吧,食起齊大人的肉來是何味呢?”胤禛冷笑道:“聽到九爺說了,還不快侍候你們齊大人。”小吏獰笑的舉起鐵籤來說:“這梅花形狀的,還是奉大人命做的,如今就先請大人先嚐嘗這個吧!您老到這兒來,小的一定好好招待您。”齊世武眼裡盡是驚恐之色:“我是當朝二品啊,你們怎麼敢這麼做!”
胤禟淡然一笑說:“齊大人即到這裡來,那就是沒有出去一天了。你當了這麼久的官兒怎麼如此的沒常識呢?”齊世武拼命扭動着身體,怒目圓睜:“我效忠太子有什麼錯?”胤禛冷然道:“效忠太子沒錯,可你太忠心了,就是錯了。”
沉穩端睿的雍王和俊美無匹的九貝勒此時在齊世武的眼裡就如陰森地獄的地藏王,這些個小吏就是十八層地獄裡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齊世武悲愴的喊道:“不是我齊某人對皇上不忠,明明是你們逼迫太子太狠了。太子智勇雙全有什麼錯?我齊世武也曾是被皇上稱讚的好官,我在陝西任上,雖然----”
胤禟和胤禛對視一眼,這人還沒有想通。政治上的鬥爭哪有什麼人品高下,是非對錯。不過是看哪一方能喝的下的污水更多,能力更強一點罷了。太子也許從頭到尾都沒錯過,也許做個學者或是平常老百姓會很好,只不過錯在他是太子,他是未來的帝皇,只要他是太子,對於他們來說就是錯的。
“啊----”齊世武痛苦的慘叫起來。胸前一片皮肉焦黃,黑的已烤成了炭,裡面黑紅色的嫩肉捲起來。他的肉烤熟了是個什麼味道呢?如同他嘗過的那些少女的乳尖嗎?皮肉燒焦的味道是臭的,他的肉也是臭的。齊世武垂着頭呻吟:“我沒錯。”
胤禛冷然道:“你沒錯?藉着勢力向百姓攤要雜費,中飽私禳,行賄受賄,索要不成就殺人碎屍這樣也沒錯嗎?”齊世武忍痛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胤禛喝斷他:“百姓也是小節?那天下豈不由你等橫行?如此卑賤愚頑的見識,虧你在任上歷練了這麼多年。”
暗紅色的鐵籤又一次帶着青煙就晃在齊世武眼前,齊世武幾乎是哀叫道:“我招,我招。”然鐵籤子卻是毫不猶愈的按在了他的胸口,形成又一朵鮮豔的梅花。齊世武如殺豬一樣尖叫哭喊起來。那梅花曾在他的授意之下,開在無數的男人女人身上,然終也印在了他這個始作俑者的身上。胤禟在旁哼了一聲:“你的忠心也不過如此。”
齊世武羞愧的恨不能立刻死了。也是啊,他的忠心也不過如此。他多年的養尊處優已經使得他受不起苦了。齊世武且哭且泣的一頓說了。順着齊世武的口陸續打開了,尚書耿額等人的口來,連漏了網的太醫賀孟俯也被牽連進來。這案子也辦的順手起來。
胤禟眼深然的對胤禛說:“性格兇惡,暴躁易怒的人。內心未必如表面那麼堅強。果如四哥所想,四哥察看人的本事,弟不及也。”胤禛卻嘆說:“若論別的,弟卻強於我!”言畢目光炯然,這個別的,指的是什麼,他兩人心知肚明,兩人的目光不由的膠着在一起,也象是使勁一樣。
託合齊是個鐵骨崢崢的漢子,但卻生了一個經不起折磨的兒子,他兒子任都統的舒起,受不了獄中的折磨,終於也招認了。託合齊案審結。案發後託合齊毫無悔意,皇上是極其惱怒,也痛心的。且太醫賀孟俯也牽累在裡面,表現出了太子黨人的二手準備,若兵事不成,便準備用藥下於毒手,皇上曾對諸王大臣說:“今國家大臣各結朋黨,或有爲朕而爲之者,或有爲皇太子而爲之者。諸大臣皆朕擢用之人,受恩五十年矣,欲爲皇太子而爲者,意將何爲也?”皇上內心的痛苦是極大的。
┄┄┄┄┄┄┄┄┄┄┄┄┄┄┄┄┄┄
宜妃欠安,天蘭進宮侍候。又至乾清宮與皇上請安,皇上一向是喜歡她的,遂留她一起用點心。這天的奶餑餑做的極好,天蘭吃的面上沾了些碎屑,極嬌憨可愛,皇上不禁莞爾,賞了手巾與她。天蘭早看見皇上面上的憂愁,遂說了幾個笑話,方纔把皇上臉上說的略有一絲喜氣。
不料,審理畢託合齊案的胤祉、胤禛、胤祺、胤佑請旨求見,皇上召見臣工爲國事,楊天蘭正準備迴避,不料皇上說都是自家人,且不用迴避了,於是天蘭垂手立在皇上身側。胤祉、胤禛、胤祺、胤佑四個進來,胤祉遞上議罪的責子來說:“回皇上託合齊昨兒在獄中病死,兒臣等看管不嚴,請皇上降罪。”
皇上略看了看摺子,便丟在桌子上,幾乎是厲聲說:“託全齊死了嗎?死了也不能了。如此罪惡重大之人,不能饒他。傳朕旨意,將託合齊挫屍揚灰,不許收葬。”“喳”胤祉、胤禛、胤祺、胤佑齊聲應命。
天蘭則嚇得面無土色,老天爺啊,人死了還要挫屍揚灰,真是夠狠的。哪知康熙又咬牙下了另一道旨意,命將刑部尚書齊世武用五枚鐵釘釘住五體於壁。只聽得咕咚一聲,某人嚇暈。不禁皇上唬了一跳,就是在場的皇子和大小侍候人等,也幾乎唬了一跳。
天蘭鼻間聞到一陣辛辣的味道,被嗆醒。咳了兩聲,忽看見面前兩人,一人是皇上,而她自已躺在胤禛的臂彎裡,嚇得連忙坐起來。胤禛說:“她醒了,皇上。”想起皇上剛纔鐵青到猙獰的臉,忙跪正請罪說:“兒臣不是意的。兒臣罪該萬死。”康熙是倒極關切的說:“如今覺的怎樣,若不適之外,請太醫調治。”天蘭趕緊兒謝了恩。皇上又賞了茶。
大怒過後的皇上是極其溫和的。康熙顯然是單獨將胤禛留下說體已話的,只聽皇上問了一些審理中的事,又細問了託合齊案中太醫賀孟俯的事,皇上每聽一件,就顯得憤懣抑鬱。皇上對胤禛說:“你這件案子很盡心,辦的很妥貼,聖心甚慰。”胤禛立馬起身跪說:“爲君父分憂,是兒子的本份。”天蘭在旁悄聲嘀咕說:“我們家胤禟也蠻盡力的啊!”
這話偏被皇上聽見,康熙立起眉毛來說:“什麼?你如何知他盡力?”
胤禛只看着天蘭,他已經不知道要誇這人膽大還是膽小了。剛纔爲一句處極刑的話都嚇得暈倒,這會子居然幫人討起功勞來。她總是給他異想不到的體會。上次銀號的事也是一樣。
天蘭嘴巴一扁:“回皇上,我們家胤禟自從請旨辦這個差使,每天都很晚回來。這不是盡力盡力是什麼?每次他回來,我都睡着了。”這話說的極委屈,且眨着眼晴,很可憐見的。
康熙被她這個樣子逗的一樂說:“你爲他討賞嗎?要朕如何賞他?”
天蘭想了想說:“回皇上,兒臣也不替他要別的賞賜,只要皇上對他也說上辦很妥貼,聖心甚慰這一句話就好。”
康熙眼裡眼裡閃過一抹光芒,深邃的眼盯緊她,彷彿看進了她的心坎:“爲何單要這個?”
天蘭很誠懇的說:“因爲兒臣知道,胤禟他很在乎皇上您對他的看法,他想要皇上您的關切,他愛您,所以只想要您的關愛。”
康熙從沒聽過如此直白不知道曲折的話,他沉默了半響。忽一揮手說:“你們跪安吧!”楊天蘭與胤禛忙行了禮出來。
天蘭問胤禛說:“我那麼說,皇上生氣了嗎?”胤禛看着天空說:“皇上只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天蘭奇道:“這有什麼難回答的,好或不好,就這麼簡單啊!”胤禛深深的看她:“在皇家一切就都變的不簡單了。父子君臣,先是君臣,而後纔是父子。你把君臣輕易的挑開了,只剩下父子來,就變的彆扭了。於百姓看是笑話,然這是在皇家,就不是笑話。”
天蘭嘟着嘴走了一程回頭說:“那皇上改天不會責怪胤禟吧!”胤禛眉一挑說:“你怕嗎?這時纔來悔過,剛纔又何必說去,你到象是曹操。”天蘭傻傻的說:“我怎麼會象曹操呢?”胤禛白了她一眼說:“都是事情過了纔會後悔啊!”天蘭遂生氣,胤禛也生氣。出了宮門,雖是同路,卻也不一路走,各上各車,各回各府。
忽路過一處,老遠就聽到數聲慘叫,一聲比一聲悽慘,天已墨黑,那叫聲愈叫加淒厲,令人毛骨悚然。楊天蘭挑簾問:“是什麼人在慘叫啊!”府上的侍從回說:“回主子,剛纔我們打天牢外過呢,想必是天牢在處置犯人。這聲響大概是在刑什麼重刑吧。”
天蘭全身發冷起來,這該不是皇上命人將某人用五枚鐵釘釘在壁上所處那種極刑發出的慘叫吧?她剛剛輕易的忘了皇上是一個可以隨口下出如此殘忍旨意的君主,又不知不覺的把他當做了一個親和的長輩了。現在在這慘叫聲中,她真切的想起來,政治鬥爭是如此的殘酷。殘酷到斷頭一死與受釘刑相比居然是善了了,實在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感到一陣陣的戰慄。
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來,天蘭命住了車,胤禛的車在她後面,她住了車,他自然也就停了來了。天蘭如捲風兒,直跑到他車子面前,一把打開他的簾子來。胤禛一陣困惑,不知道她爲何下車來,也不知她爲何到跟前來。她極無禮的舉動,他也未惱她,只看着她。她面上的表情十分的精彩又豐富,三分的嗔意,三分的不甘,象待宰的羔羊般無奈又不忿,且委委屈屈的。他的眸子裡閃着晶黑的光,深遂又探究。
她不說話良久,胤禛雖好脾氣,卻也餓了,不象她好福氣吃了一盤子的奶餑餑。他現在還茶水未進呢,故溫言說:“你要說什麼?”天蘭吸了吸鼻子,忽然說:“你不許惱我,也不許生我的氣。就是以後也不要生我的氣。以後噢!”
這話說的好沒來由,也極孩子氣。胤禛聽了一怔,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他是要着惱的,何曾有人用“不許”這麼霸道的話,當面命令過他。可偏這話是從她嘴裡出來的,這感覺就象是小孩子在急切的要糖吃,有一種耍嬌的意味在裡面了。胤禛嘆了口氣說:“知道了。”打下簾子來。
哪知簾子又被她打起來,她偏着頭看他問:“什麼叫知道了?”胤禛又打下簾子來:“就是知道了的意思。”他輕敲板壁,於是車馬前行。天蘭在後面叫:“你一定要記得你今天說的喔!”
胤禛苦笑,這人奇奇怪怪的想什麼呢?她不知道她這樣跑過來,讓他心慢跳了幾拍嗎?然卻說了些有的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