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踏入清朝 第93章

章節字數:10925 更新時間:08-11-15 10:19

年氏痛失愛子,日夜已是難已安寢,然周遭人等若有若無投來的含譏帶諷的眼神兒,更是讓他難忍。宮裡又發了一個事故,雖不過是尋常女人間的尋釁,在這時年氏本已是火上之釜,哪裡容得再添上一把柴來。在惱怒含恨之餘,不由的提筆與他哥哥年羹堯寫信訴苦兒。本來年羹堯遠在西北軍中傳信是不便的。就算方便,他這位哥哥連他老父兒子平日都不甚理去,哪裡顧得過她來。

這理她自然知道,但她不寫給長兄,這底下有個緣故。這時她長兄年希堯已官至廣東巡撫。雖也遠些,但他親眷俱在京中,時有南下,是極偏捷的。他長兄是個極過細之人,遠在蕃坻之時,她就多得他長兄賙濟。他二哥反到不太管她。長兄博纔多聞,善畫好醫,一筆花鳥,着色潤潔,姿態生動。又能畫山水。又常與友人論醫,有方輒錄之,並以之治人病多效。

然他長兄身上文人氣太濃,面慈心軟,遇事必先責已,在蕃坻之時她向他訴苦不止一回,他長兄不但不勸慰,反而責她說:“凡事需多忍耐。何必性子這麼燥來。”故她心苦至此,反而不與他訴了。年氏本是急性之人,那信寫是寫了,但一時未想到人遞去,也就擱在那兒了。

宮中各處,互有細作之人。不知怎的延禧宮李氏得這個訊兒,便秘寫了一書,悄然報與皇上。這後宮講究的是與外密不透風,帝王聞之如何不惱,雖信寫就未傳,但命人嚴責年氏宮人,年氏哭求未果,那驚恐萬狀之餘,身子未免越發不好來。

那拉氏用眼睨了眼那處,那個形單影隻、滿臉恨意卻又懦弱地從不作什麼言語的女子,漠然轉身。往日裡到看錯了她,原以爲她是老實巴交之人,卻原來兔子急了咬人也是狠的。

處了這麼多年,只當她外表平和,懶於人多語。在蕃坻時,她貴爲堂堂的側福晉,也沒什麼體面之處,居然還常低聲下氣的討好耿氏這麼一個格格。她生弘時,一落地,爺就命她照應,她命人從她那抱走之時,她禁不敢多看孩子一眼。耿氏之子弘晝雖由她照看,可耿氏對她張牙五爪的,連她都看不過去,斥喝耿氏,她到好,還替她遮掩些。後來年氏進府,最晚進府的這麼一個人,也一進來,就不將她看在眼裡。

就這麼一個人,這麼好欺負的一人,卻異想不到是綿裡藏針之人。相處這麼多年,還不知一人的心性,更何況別人來。放眼宮中,哪一處不是龍蟠虎踞,那拉氏在這一刻裡,心無免有些灰。往那邊一望,那邊過去,便是養心殿。那裡有一人,入宮也有些時候了,居然一個親信都未拉攏,周遭侍候人等都是皇上的人。她如何想來?沒有親信,在這宮裡就如沒有手腳來,這人莫不傻來,就是有足夠的自信和手腕。那拉氏皺眉。只覺蝕骨的冰涼向她襲來。

“奴才請貴主子安!”那拉氏清冷的目光在鈕鈷祿氏臉上駐了半響方道:“是你啊。起吧!往哪兒去呢?”鈕鈷祿。纖華陪笑道:“回貴主子,我去與年主子請安呢。聽說她欠安了。”那拉氏笑笑:“到是應看看去呢。你昨兒見了你兒子了?”弘曆自幼進宮聖祖交和妃瓜爾佳氏照料,這女人就見不着她兒子了。雖如今進宮來,仍是礙於體制不是能常常見着的。鈕鈷祿。纖華臉上一紅,欠下身來說:“謝謝貴主子記掛着奴才。”

那拉氏冷冷道:“到不用謝我。我有什麼可謝的啊,不過按着例呢。你有個好兒子,聽說萬歲爺很歡喜他。”鈕鈷祿。纖華面上更紅,不知如何說好。眼前這位主子的兒子,八歲便沒了,何有願意看到妾室的兒子有出息的。她惶然的很,低着頭一慣小意服低。沒人地兒,如此謙卑,楚楚可憐樣兒,做與誰看?那拉氏瞅見心中惡之。

那耿氏舊年間也常尋着鈕鈷祿。纖華的煩惱,她兒弘曆先是被選入宮中教養,這本就是震人耳目。後聖祖閒時,居然命和妃帶了鈕鈷祿。纖華謁見於他,一個連側福晉都不是的低卑格格,居然也能面聖,這讓人如何心平來?連她這個正經媳婦也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呢。聖祖皇帝不但見了,還賞了她如意,說她是有福之人。這話傳來,那時讓他們府上的女人嫉的咬牙切齒恨不能活吃了她呢。從些排擠更甚,然這人是木頭人兒,針扎一下也不知疼兒。

那拉氏正覺一圈圈漣漪從她心中激盪開來,見那鈕鈷祿。纖華仍在眼前兒,遂不耐道:“還不跪安,白杵在這裡作什麼?眼見鈕鈷祿氏低着嚅呶了一句什麼,她便心突突的,爭問說:“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鈕鈷祿。纖華忽跪下,巴着她腿說:“奴才得了信兒,耿春華向皇上進言說,和太妃也辛勞夠了,如今應以清靜爲主,好生的怡養天年。說什麼養育皇子這樣的事情,就不應勞她了。她想親自照料我們家園壽呢。貴主子,這可不行啊!貴主子要與奴才作主啊!”說着便哭了。

那拉氏愣了半響,胸中怒火滿胸。咬牙暗想好你個耿春華,纔出山幾天的小妖精,就想成仙呢。有一個還不知足,竟連這個巧宗兒都想奪了去,她可真是鼓足了勁想掙個名頭呢。宮裡向來有意隔絕母子親情,皇子皆一落地,偏是交差撫育,這生恩沒有養恩大的事,在宮裡早成定例。皇上不喜弘時,福惠還小呢。弘曆,弘晝以後最有可能克繼大統。她一人竟盤算着兩個都佔着,她安的這叫什麼心?

那拉氏的眼驀地睜圓,匆匆說:“這事有我呢,你回吧!”那拉氏想好了一篇話,便親來見雍正。至養心門前請見了,小太監出來擺手說:“皇上跟前正見着人呢。”那拉氏便問是誰,這麼久。小太監說:“理親王在裡面呢。”

弘皙進京十日期滿,回鄭家莊去,進宮與帝王辭行。楊天蘭有心讓弘皙與她額娘帶些東西回去,偏讓宮人在前殿候着,等他一出來,便叫他過來。左等,右等,這人面聖的時間也太長了點。楊天蘭心中偶然一動,且也不叫人,就往前殿去。在那勤政親賢的門外侍候的人雖多,見她來了,卻是無人敢言語一下。因這主子,不是旁人。楊天蘭悄然立在門邊,只聽了約一二句,面上便烔然變色。

且原路回來,心裡斟奪不已。弘皙居然將他在這十日中,到過哪些府上,如何見的,遞了什麼東西,說了什麼話,一一與帝王敘來。這算什麼?將人與他之交談,又一五一十轉與帝王。這種卑劣行徑與奸細有何區別?訴者可恨,聽者可恨。弘皙也到過他們府上,不知他如何與帝王說來,又如何挑唆。

賣了別人,來獲取帝王的信任,來獲取榮華富貴。這人與人渣何異?他阿瑪都不至於低極至此,怎麼有這麼一子來。一時弘皙來,楊天蘭命人拿了東西與她說:“帶與你額娘吧。”弘皙禮數週全的謝了。弘皙遞了一個錦盒過來說:“聽聞大姨喜歡些小玩藝,特尋了一個來孝敬。是侄兒的一點意思。請笑納。”

楊天蘭只想打發這人去,便命人收了,便叫他跪安去。弘皙見她如此冷淡,眼中有些詫異兒。

弘曆最近慣常到與楊天蘭來請安兒。那錦盒看着到是鬧人眼晴。楊天蘭順手兒與了弘曆說:“與你玩吧。”弘曆接過打開,裡是一個西洋的自行船兒,做的到也精細非常。有些喜歡,但口裡謙道說:“姑姑哪裡得的?五弟到是喜歡擺弄這些個,送他必是歡喜的很。”楊天蘭倦倦的說:“與你就是與你。哪這麼多廢話來。不喜歡還來。”弘曆忙笑着把盒子收了說:“別介啊!喜歡呢!”

一時又無話找話,指着那閣架子上的七八個白玉製的生肖件兒說:“這些個怎麼不全啦!十二生肖,到少了那鼠、牛----”碧玉悄悄兒在那邊擺手兒,弘曆何等聰明,知是說錯了話了,遂閉口。楊天蘭擡頭看他一眼,卻淡淡道:“都在那府裡,沒帶了來。物不全,人也不全。”弘曆面訕訕的。

弘曆回自已宮裡,一進門便命人將那窗前案子上敢緊兒收拾出塊地方來,好放這自行船兒。他的親隨小太監一邊收拾一邊笑道:“也不是什麼稀罕的物件兒,主子爺到巴巴的緊張成這樣兒。不就一船兒嗎?”弘曆自在桌邊將那盒子打開,拿出船來把玩,且笑罵說:“你知道什麼?小猴崽子!”然下一刻他的笑容頓住,因他在那活動的船艙裡,發現了一條子。放下船來,展開略看了一眼,那臉就陰沉了下來,且是將紙皺成一團,緊握在手裡。

小太監方纔見主子爺心情尚好的,怎的一會子便生了氣了。手上便停下來,只是不住的窺視不已。弘曆忽向他喝命道:“去,給爺悄悄兒把養心殿碧玉叫來,不許人知道。”小太監不知何等大事,且去叫人去。碧玉直到換了班纔來,小太監見主子爺關了門,黑着臉盤問了碧玉半響,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出來時碧玉面有驚惶之色。

小太監遞茶與他主子爺,卻見碧玉去後,主子爺到好似沒那麼生氣了。弘曆立在窗邊喃喃說:“好手段啦。”這年月,親不能顧親,友不能顧友,不知何人與他說過。小太監不敢驚動,悄悄兒放茶出去。

他與弘皙也算是舊友。當年在聖祖面前,他後來居上,這位嫡子嫡孫,未免多有些不憤之外。他這人雖是不憤,然卻未露出一點惡行來。他阿瑪落敗,被圈時,他還爲他落過幾滴淚來,在聖祖面前,多爲其進言。然此一時,彼一時。這人已不是當初之人。他也算是好盤算,指望着兩頭討好呢。可他也在不知不覺中犯了大忌。

弘曆的嘴角輕蔑的一彎,賣友求榮之人,他皇阿瑪豈會實心看重。此時雖是上下相疑之秋,但卻不是唯才所宜,不問遠近的時候。帝王不會把重要的職位,交給一個人品不可靠的屬下。人只是暫時利用你。有“人中呂布,馬中赤兔”驍勇無敵的呂奉先,英雄未路時,何等下場?曹阿瞞一句:“布,狼子野心,反覆無常,成難久養。”便要了他的命了。

窗外風吹樹葉作沙沙作響,影動花搖,弘曆轉眸仍見那自行船兒來,微微一笑,仍將那船兒拿過來,親擺在那才收拾出的案上。擺弄完,又退出幾步,負手欣賞。晚間兒有信傳來,一兩撥人兒來報,說是和太妃辭了教育皇子的差使,萬歲爺命養心殿那位金貴的主子有空時照看他了。這對某些人來說是晴天霹靂。即偏是他,也是呆若木雞了會子,才吐出一句:“是嗎?”便是再無話來。

帝王接獲彈劾年羹堯驕奢淫逸、吃卡拿要密摺數本,看後臉色不好。然提起筆來卻是一點惱意也沒有的,帝王寫給這位年大將軍到是一篇象家信似的東西,一面細細告訴年氏與他老父兒子的諸多情狀,一面又叮囑些要緊的事務,滿篇溫情和煦。未了,又命人把那新供上的水果等物,六百里加急與信一處送去,帝王無比的關懷備至,讓人側目。

當日雍正對西北發出上諭說:“若有調遣軍兵、動用糧餉之處,著邊防辦餉大臣及川陝、雲南督撫提鎮等,俱照年羹堯辦理。”同時還以中央文件形式下發告誡雲、貴、川的地方官員要秉命於年羹堯。這樣,年羹堯的權勢地位實際上已在任何一個封疆大吏之上。萬想不到,帝王如此維護年羹堯,那些個寫密摺的人,皆氣個倒仰。

隆科多與年羹堯如今可謂帝王的左膀右臂,他見了如此寵信的事例兒,心中未免不是嗞味。隆科多與張庭玉計較了幾句,張庭玉皆不搭這話,只是笑笑。隆科多怪罪說:“老張你到是聽進去沒有?”張庭玉說:“我還有一個摺子要擬,皇上等着要呢。”邊說邊出去。他出去後心裡暗笑,人家在西北吃香的喝辣的,隆科多他自已在京裡每天介冒着日頭,做那些個封門抄家的得罪人的事,他哪有不嫉妒的呢。

嶽樂之孫吳爾佔,色爾圖二家子被皇上趕回盛京,郭絡羅氏沒了這二門子親戚走動,必是傷心的。且胤禩不在京裡,胤誐家裡又出了事故,自顧不及。雖有胤禟在,他一個大男人,哪裡會開解人來。楊天蘭遂有意去瞧瞧郭絡羅氏,然帝王卻是不許。不但不許,還說了句氣死人的話來,帝王說:“憑你見誰,也隨着你。只這個女人不行。”楊天蘭不解郭絡羅氏一婦道人家,礙着他什麼了。遂惱道:“你這是什麼理啊?”

吃着飯呢,飯碗重重一頓,那米粒便不小心四濺。因見她衣服上都粘上了,帝王遂與她拈了,邊拾邊說:“聖祖當年就不喜她。還曾傳諭明說,胤禩之妻甚屬不婦,平日裡好較口舌,暴戾不仁,連胤禩亦甚懼而受制於她。又聞她如何將已有子息的妾室,迫害致死的,這樣的人,不讓你見。”楊天蘭張口便澄清說:“她不是那樣的人,多是謠傳呢。”帝王哼了一聲說:“不是那樣人嗎?那張氏之死與她無關囉?”楊天蘭說:“這個----。”張氏育下一子後,便被送到老十的農莊去,不到二月,這人便沒了,想是思念兒子。她一時低頭沒話。

飯還未吃完呢,帝王勸她再用一點,楊天蘭這時已無心再用,遂推說不吃了。碗中仍餘小半。帝王轉頭交待李德全,高福兒二人說:“傳諭與御膳房凡粥飯及餚饌等類食畢,有餘者切不可拋棄溝渠。或與服役下人食之,人不可食者則哺貓犬,再不可用者則曬乾以飼禽鳥,斷不可拋棄。朕派人稽查,如仍不悛改,必治以罪。”他二人應了。

楊天蘭聽了這道旨來,擡頭未免瞧他那邊,他已用畢最後一口,用膳畢,碗中乾乾淨淨,一顆米粒也未剩下。再看她自已的那碗,他未明白責她什麼粒粒皆辛苦之類的長篇大套,可楊天蘭的臉已經紅的不能再紅。

見主子們用膳畢,宮人皆來收拾。收拾到她這邊,她連忙說:“等會兒再收,我又覺的餓了。”仍把那吃了一半剩下的吃了。再尋那人的身影,那人早就往前面去了。他是皇帝,他自己做到了,就有權利要求別人,她慚愧她從未注意過這樣的小節。本以爲少吃一兩個菜便沾沾自喜,以爲已是節檢,卻不知道珍惜五穀、飯顆餅屑,不費置纖毫,這也是一種節檢。

這人比她怎麼還象是受過苦的?他到象是生長在紅旗下,她到成了地主老財只會浪費了。楊天蘭自我檢討不過一會子,忽想起他方纔一句話來,遂飛也似的追趕上他去。帝王見到她氣喘吁吁的樣子,到是愣了一愣,她喘着氣問着他說:“你方纔說的話還算數嗎?”他一眼也不眨的盯着她,驚訝、惱怒、憤恨、幽怨……從臉上走花燈一樣滑過,終他淡淡道:“知道了。”仍走了。

知道了是什麼意思?是允了,還是未允?她立在那裡,想了又想。一旁的宮人看她攢眉扁嘴的也不敢打擾,只是靜靜地立在一旁,好半天,她轉頭說:“不用跟着了,在宮裡呢,你們還怕我跑了不成?”碧玉領着人,老規距退後一百步,遠遠的跟着她。在穿山牆那兒遇上弘曆與弘晝,他們皆穿着練武的衣服,想是跟着布庫師傅才習學完。弘晝因搶先與她說:“怎麼四哥哥得了那麼好一船,我卻沒有?”弘曆眉梢兒上揚,嘴角兒含笑,烏黑的眸子裡除了欣悅之外,還隱隱的有着一絲得意。

雖是一般運動了回來,弘曆衣服周整講究,腰間還掛一配,是玳瑁如意墜。弘晝可就不成樣子了,釦子也開着,袖子也卷着,楊天蘭瞅着弘晝滿頭大汗的樣,掌不住笑了說:“誰要你不先來的,這怪誰去?”弘晝急急的說:“那下回,得了好東西一定要先與我啊!”楊天蘭頭一偏道:“那要看看我高興不高興。”這人就是如此的小性子,弘晝氣呼呼的,然又笑,原來楊天蘭才命人去取果凍與他吃,他是好吃之人,且這東西只她那才吃得着,豈有不樂的。

因弘曆面帶微嗔的看着她,楊天蘭尋思是不是因她前兒當着他那句沒空照看他的話得罪了他去,遂有些個不自在。因堆起笑來對他說:“才忘了你去。等會子一塊吃吧,雖是外八路的東西,也算新鮮。小孩子都喜歡的。”弘曆大弘晝半歲呢,故看起來更要頎長些,他眼神清冽卻含有一抹桀驁與驕傲。他道:“不用了。我還有功課呢。恕我先行告退。”

楊天蘭怔了怔,不自覺的眯了眼看着他離去的身影兒,忽叫住他說:“喂,你身上這件衣服太花哨,花花公子似的,不適合你。前兒那件銀灑花雲錦長袍好看一點。”弘曆聽到轉過身來,到未因這氣去,神色反而有此驚呀:“你還記是我昨兒穿什麼?”

帝王這日下諭命:“鑲黃旗派嘉郡王、馬武、孫查齊,正黃旗派簡親王、鬆柱、紀當阿,正白旗派顯親王、阿而鬆阿、徐元夢,正紅旗派康親王、馬而薩、佛格,鑲紅旗派莊親王、阿布蘭、阿錫鼐,正藍旗派廉親王、舒魯、孫柱,鑲藍旗派誠親王、鄂倫岱、伊都立,鑲白旗派裕親王、普照、白湟,包衣三旗派恆親王、滿都護、巴泰,著此九王各領內庫銀十萬兩,交伊等屬下顧惜廉恥堪用之人,令其經營。”

楊天蘭因記掛着帝王說“知道了”的那事,在外逛了片刻便仍折了回來,想再煩他一下。恰巧聽到帝王要與這幾旗人銀子做生意的事。方在想人好大方,一出手就是九十萬兩,國庫本就缺銀,這一會子拿的出來嗎?又一想這是好事啊!再節省又能省下多少,軍費,民生,河務----哪一項不是要投花銀子的,眼下開源比節流更重要,他這也算做風投吧。

然帝王的銀子也不是好拿的,這九十萬兩的風投還有附加條件。諭旨又說:“倘王有被所屬欺瞞,虧折本銀者,大臣等即行陳奏。其借出銀兩於本年八月內爲始,以一分計息將所得利銀交納內庫。若於一分之外有贏餘者,將贏餘之銀給予王等使用。若利息不及一分,即將伊等俸銀坐扣或王等將此銀妄費,或挪移使用,其議處必且及於王爵。至於利銀,或每月交納,或按季交納之處,著伊等會同定議。將一年所收各旗利息另注檔案,以備各旗下人有喜喪等事,作何恩施,俾得永遠均沾之處,著都統等詳議具奏。如有冒領那移等弊。相應如何治罪,一併議奏。特諭。”

這個……這太霸道了吧,這算是什麼風投,只能贏利不許虧本,天下哪有這等做生意的邏輯來?這也不算銀行式借貸,哪有硬要借人銀子,強收利息的銀行啊!楊天蘭摸着頭,有些個哭笑不得,如此生息,只有皇上才能想出這般主意。只有皇上纔敢讓人莫敢不從。

他公務繁忙,爲了"宣達下情、洞悉庶務",每日引見召見大臣絡繹不絕,因新命敕總兵官也具有上摺言事之權,又對密摺制度擴充了不少,一下子具折言事人數空前之多,其所奏內容之豐富,也是均爲前所未有。雖他命下舉薦幕僚,卻無一能合他這意,旁人襄贊不得,故很是勞累.因她在殿後窺頭窺惱,帝王若有所感,往後瞟了一瞟,卻是不動聲色。

一時召見,來京叩謁康熙帝梓宮之內蒙古王公等,因諭說:“皇考視爾等如子孫,恩隆情篤。朕仰承皇考付託之重,當視爾等亦如一家,深加愛養。爾等宜感念皇考深恩,和衷共勵,竭誠效力。”然這些個蒙古王公中有些個人神情不恭,且對聖訓頗有不以爲然之色,其中有數個昔日與胤褆交好的幾個愣頭青,居然不顧忌諱,屢屢詢問說,胤褆何時能放出來?胤褆是聖祖所囚,當日便言永不開肆,此話流傳何人不知。雍正眼中略有不悅之色。

晚上爲蒙古王公等開宴招待,因在喪中,自是一切從簡,無絲竹之恬耳,無紅袖之酌酒。有蒙古王公嫌冷清,又嫌肉粗酒淡,諸多挑剔,話語如絲不巧入帝王耳中,帝王更是不悅。

大清一向注重與蒙古的關係。從努爾哈赤起滿洲貴族和蒙古族貴族開始聯姻,且滿蒙世代聯姻是清朝的基本國策之一。入關前,聯姻蒙古主要是因爲,一可以通過聯姻來加強對蒙古各部的統治,第二是鞏固北部邊防,那時還在與明朝作戰中,急需要蒙古各部的支持。聖祖在時曾對歷代王朝修長城的做法很不以爲然,聖祖曾說說大清不用修建長城,因爲蒙古外藩就是我們的屏障。

如今這道屏障開始不安分了,帝王有所覺,一時宴畢,雍正命胤祉、胤祺等替他接着招待諸人。下來,卻着人從宴中將胤禟傳來。胤禟一時來了,帝王瞅他半響語意不詳的說:“聽說你棋下的好,這會子宴也散了,陪朕一下。”胤禟有些詫異。平日裡還殺的不痛快,如今還要在棋盤上殺將一場不成?胤禟只感覺神經隱隱的抽痛起來,近來着實惡他。他方得了信,老十已送法駕到了張家口了,卻是死活耐着那兒,不肯再走,這讓他着實焦心。

他八哥去遵化督工聖祖山陵的差使,過簡省着銀子用,帝王罵不孝,又言這是做與誰看,有意讓朕背上這惡名。過奢,帝王又有話說,且又述起舊事來,說這是妄費國帑,肆行貪饕。如此這般讓人無所適從。反正就是一個錯字便罷了。

等他八哥的分辯摺子回來,帝王看後,不但怒氣未減,還公然諭諸王大臣說:廉親王胤祀,聖祖生前,因他的種種妄行,以致皇考暮年憤懣,“肌體清瘦,血氣衰耗”。伊等毫無愛戀之心,仍“固結黨援,希圖僥倖”。又說自朕繼位後,不但將胤祀優封親王,還委任以總理事務,照理說應痛改前非,輸其誠悃。卻不料胤祀不以事君、事兄爲重,還懷挾私心。諸凡事務,有意毀廢,奏事並不親到,敬且草率付之他人。命諸王大臣應宜時加規勸,務令改悔。”

他罵便也罷了,怎的還又牽出聖祖的話來?說什麼優厚,誰希罕這優厚了?給了一點名頭就迫不急待的以恩人自居,這算什麼?帝王即叫他,他只得隨他。

至養心殿,帝王往後繞去,前殿後寢,胤禟腳步略遲凝了一下,卻仍是跟了上去。隨着帝王,隔着迴廊已見一人,那兒人,嬌怯怯的依着欄杆望月呢。就見帝王柔聲喚了她名字,這人轉頭見他,毫不驚訝,顯然是早已知道,她臉上努力維持着平靜,然終於維持不住,見到他的喜悅是騙不了人的,那眼眶不自覺的紅了一點,也是騙不了人的。

在那宴上,自然是未好生吃。帝王與他皆然。一時命人準備了一桌小點來,三人圍桌,一時默默。因三人都未說話,這小點用下來,自然是氣氛詭異非常。帝王神色態然自若,胤禟見到她是詫異了一瞬,然後也是尋常的樣子,一點不怎麼拘束。只有楊天蘭連端碗的手都微微的有點發顫。

楊天蘭咬着脣,不住的看他。他就坐在她對面兒,這麼的近。因今兒有宴,穿着正經的大衣服,沉藍色的朝服,讓他顯的英華內斂。行動中衣袂翩然,俊美得彷彿不是俗世中人。然這人偏卻是俗世之人。還是個有執念的大俗人。人皆說隨風轉舵,順水行舟。哪怕有時有點違心,卻也能保的周全。他卻是反其道而行之,刀槍明劍的來。她有些怨他。一已之私也罷,女人家的見識短淺也罷。

從那人成了雍王起,她就成日介如驚弓之鳥,時時憂心。也嘗試做點事來的。因她不願看到這二人以後勢同水火。然願望是好的,現實卻是不能讓人滿意的。憑他兩家平日裡也算是通交之好,憑他兩人相識之深,也解不了這個結去。

記得她那時做試探語去,問着胤禟說,煩俗擾擾,不如尋個桃花源去可好?他當時如何答她?他說你先尋着桃花源再說。桃花源卻是不好找的,可若是有心,必是尋的着,可惜他只是一笑而過。可見他跟本沒有想過如此。

她不曾正經的規勸過他,也不曾正經的與他開過口。有許多事兒他們不想也不曾正視過,因爲有難處。豈是不知,只是一碰痛楚難當。索信當忘懷了。那時一處只想着每天的日子如何過去,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就象是隻擁有這一天光陰的人兒。

入得宮來,在那夜靜之時,她何嘗沒有提出過那個訴求。她說如果他放了她,她寧願和胤禟一起歸隱。一陣沉默後,帝王亮麗的眼浮起一絲冷氣,嘴角卻泄出笑意來:“老九或許可以爲了你不要榮華,不享富貴。可是權力是不同的,它是一個男人的抱負、成功與能力,沒有人會輕易放了它。就是他想放手,有些人也不會讓他放手。”

她反駁說:“爲何?”帝王冷冷的說:“你跟着聖祖去過草原,那你一定看見過飛擊長空的海東青吧!一隻海東青可以餐風露宿,可以辛苦啄食,但是卻不能忍受無法飛翔,它會鬱鬱寡歡,會後悔,會怨恨,怨恨被折斷羽翼,怨恨只得生存在狹小的空間,怨恨自己的才華,能力都一一消失。海東青是如此,更何況是流着最尊貴血液的愛新覺羅家的子孫呢?最終他會怨恨造成這些的始作俑者———你,天蘭。朕說過了,他可能會爲了你放棄一切虛榮,但要否定自己所有的能力必然會無法忍受。也許他會頭腦發熱的跟你走,但他一定會後悔。一個皇子怎麼能忍受顛配流離,東奔西跑的生活呢?也許他會最先後悔的就是你們的感情。你一定不會想看到的吧!”。

當時聽完這些話的她,只能艱澀的,懷着恨意的瞪着那人,想咬下他一塊肉來。突然間她覺得她覺得她自己很無奈很厭世,從鼻尖涌出了酸意,想哭。在那人面前她的力量如此之弱,弱小的就象一顆無人問津的塵埃。

猛然又想帝王尚在蕃坻的時候曾說這樣一句話:“我這個人啊!恩與仇都喜歡加倍,要麼涌泉相報,要麼趕盡殺絕。”登上大位在談及一個臣子的時候曾說:“對於這個人,要麼捧殺,要麼棒殺,總之得爲朕所用。”以他如此的心性,他能對反抗他的人放任自流多久,又能隱忍多久呢?她揪心。

胤禟的眼眸清亮而溫暖,一語未發,卻又包含着萬語。她如今什麼也不指望,只要他在眼前好好的就好,爭也罷,和也罷。勝也罷,負也罷,只有他好好的就好。

她曾質問帝王:“你爲什麼不放手?”她只是一個尋常的女人如此而已。貴爲皇帝,什麼樣的人得不到來。帝王說:“朕爲什麼要放手?他故然愛你,你又怎知朕的愛少於他?率土之濱,莫非王土,率土之臣,莫非王臣。應該放手的是你吧!”她道“可我愛他!”帝王說:“朕沒有要你不愛。”她吼道:“在你身邊,我還要怎麼愛?”帝王哼道:“那就放手。”她道:“不要。”帝王也惱道:“還是這樣頑固不化!和朕做對有什麼好處?”她道:“沒有好處。”

帝王的眼中閃着迷惑人的光采,“如果我是他來,我會好好生生做一個親王、郡王,榮華富貴、平平安安的渡過這一生。只爲能保全了你。”她當時回他道:“我若是他,我不會這樣做。原因有二。第一,你的意志不會簡單的因爲別人而轉移。我沒有看到你手軟過。二來他這人的性子決定,他這人是寧可站着生,不可坐着死的。我也一樣。雖然我不太有犧牲精神,但奴顏卑膝,我也是做不出來的。

帝王眼黑沉沉的瞅他半響,譏道:“好一個寧可站着生,不可坐着死。這口號說的到是響亮的很。可朕怎生覺的你說這話時,一點底氣也沒有。齊家、治國、平天下。家在前,國在後,雖說有些小家子氣,可這些都不看重,連愛人都不顧及,如何平治天下?又平治天下何用?他若如此,朕絕不把你與他。你這般說,不覺心虛,你不信他。你知道嗎?”她否認且氣惱,帝王忽笑了:“你不懂朕!不過來日方長。”

用畢了小點,他二人移師到棋盤之上去,她在一旁觀戰,殺將幾盤來互有勝負。一時宮人重新送了茶來,帝王啜着茶說:“宣化總兵官許國桂奏說老十從邊外陀羅廟坐車入張家口關,便不走了。你知道嗎?”胤禟一驚,他只是方纔知道,皇上竟這麼快已然知曉了嗎?。那準備下的子兒,只捏在手中:“臣弟不知。”楊天蘭在旁道:“莫不是趕着路走的累了,要歇個腳來?”她心知必不是如此,卻是如此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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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瞅她一眼,如何不知他是替他辯解來。帝王道:“許國桂還奏說:”他屬下旗人莊兒、王國賓等人騷擾地方,攔看婦女,辱官打兵,已經鎖拿看守了。”胤禟那子這時纔下來,且是下錯了位置。胤禟回道:“他去時,臣弟已然交待,讓他好生着了。”回畢有嘆息之意,卻是再無別的話來。

帝王與許國桂的硃批是:“甚好,如此方是實心任事”。還有一條密諭是:“不可給他一點體面,他下邊人少有不妥,即與百姓買賣有些須口角者,爾可一面鎖拿,一面奏聞,必尋出幾件事來,不可徇一點情面。”帝王對胤禟的回答並不滿意。

召他前來着實是看着天蘭,老九這些日子做的着實出格了點,事事出挑。這情景到好象昔日楚漢滎陽對峙,項羽欲烹劉邦之父以迫其退兵。劉邦竟說:“我們已約爲兄弟,我父親即你父親,如果要烹你父親,別忘了分一點肉給我嘗”的潑皮性子了。只這老父換成了心愛的女人。他就這麼有信心,他不會委屈她?

帝王忽說:“朕聽聞蘇努、勒什亨父子入了洋教了。你與那穆景遠也走的甚近。你信什麼教,到也尋常,可若是――-,朕必不姑息。你與他二個不同,你要仔細。”楊天蘭不知道那穆景遠是誰,只是帝王忽說到胤禟身上,讓她着實關切。楊天蘭無比擔心的看着他,胤禟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兒,站起來回道:“臣弟尊旨。”口不對心兒,他是爲他好,這人卻總不領情兒,帝王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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