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踏入清朝 第77章

章節字數:14468 更新時間:08-01-19 14:17

小太監領着胤禟打南邊宮夾道走,胤禟便知道這是要往乾清宮去了。新帝早已經宣佈將以暫居的養心殿做這他的新寢宮,這就結束了乾清宮做爲明清十六位帝王寢宮的歷史。宗室親貴們對新帝的移居,表面不說,私底下未免有許多猜忌,說什麼的都有,只不是好話而已,有些個還是胤禟一手炮製的。

胤禟在乾清宮門前略停了停,這是來了無數次的地方,不知道爲什麼,今兒忽然覺的這裡是這樣的陌生起來。宮前露臺兩側有兩座石臺,石臺上各設一座鎏金銅亭,稱做江山社稷金殿。重檐,圓形攢尖式的上層檐上安有鑄造古雅的寶頂,象徵江山社稷掌握在帝王手中。平時未曾留過心,不過是普通物件兒,今兒再看覺的有些剌心,他八哥曾走到離江山社稷不到半步的地方,如今個,卻是如此田地。

小太監側着身子請說:“爺,皇上召見呢!您還是快着點吧。”

胤禟方回過神來。

這時恰值正午時分,雪初晴,薄陽淡淡。然在殿門口一擡頭,一束耀目的金光直剌的人幾乎睜不開雙眼來,讓人心裡一凜,被萬民之主萬鈞的威儀所懾。胤禟擡起手來遮了一下,殿內正大光明匾威嚴地懸掛在寶座上方,猶如一面金色的鏡子發出燦爛的光芒,他這才明白原來是陽光反射的緣故,心裡不禁有些惱然。

殿內只有新皇一人,新皇揹着他立着,身着素白的喪服,手按在寶座前擺放着的獬豸上,聖祖的梓宮仍停放在這裡,明兒一早就將移到景山奉先殿(即後來的壽皇殿)。大清以孝治天下,想他是在這兒伴着聖祖在寢宮的最後一夜才仍穿着喪服不肯除服的吧。胤禟低頭看看自已身上的這身爲賀新皇即位的吉服,不禁嘆了口氣。流言傳新帝因懼怕聖祖責怪故不敢居住乾清宮,至於怕聖祖責怪什麼,則有意讓人去思量猜疑。這話他是不是編的太惡毒了一點,胤禟略有思付。

雍正聽到袍帶響聲,轉過頭來,他的眼是冷淡的,無情的,沒有任何波瀾,只有洞察一切的銳利和逼迫人低頭的氣勢。

胤禟請了個安,然後站起來,眼落在新帝的手上,他手底下怒目圓睜的獬豸是神話中的一種神羊,一角,毛青,四足。據說獬豸非常正直,而且具有超人的智力,能地分清是非曲直。堯帝的刑官皋陶曾飼有獬豸,凡遇疑難不決之事,悉着獬豸裁決,均準確無誤。新皇這是在有意無意中,表明的的無私和正直嗎?胤禟覺的有些可笑,他即能登大位,詭詐之計不知了用了多少。怎能還若無其事的標榜他的公平正義,光明正道?

雍正看了胤禟一眼仍轉過頭去,靈前的白幡飄飄舉舉,聖祖的梓宮高大華麗的擺放在殿內,投下濃重的陰影,音容猶在眼前,話語仍繞耳際,胤禟眼一紅,如今個,竟已是物是人非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在死亡面前,縱是富有四海又能怎樣呢?終不過是一個土饅頭罷了。在靈前磕了頭,伸出手,輕輕撫摸梓宮黑色的封蓋。

雍正說:“在爲聖祖丟大落時,收拾起了幾件東西,未捨得燒了去。一部分送到盛京安奉,別留了幾件與兄弟們。朕留了聖祖的數珠兒,這二部書,就與了你做個念想吧。”

胤禟從太監手裡接過書來,略翻了一兩頁,聖祖批在書裡珠砂色的眉批,已讓他心潮翻涌。他緩緩地言道:“臣弟以爲聖祖不喜歡臣弟,顧少與臣弟說話。平素裡少誇讚,罵的到是多的。每次侍駕也都是哥哥們去,卻不讓臣弟跟着---”

雍正嘆道:“卻是你多心之處,聖祖是看重你的,只是不說出來,當着我們幾個卻是私下贊你的。這兄弟幾個,從二哥起,哪個沒被聖祖罵過,所謂責之切,愛之深是矣。”

胤禟擡眼說:“是嗎?”

雍正反問:“不是嗎?”他與他的眼對視着,眼神中彷彿在進行着一場奇怪的較量和語言的交流,只有他們二人才懂。胤禟雖自稱臣弟,口氣和動作卻沒有任何該有的謙恭以及對上位者的敬畏。

雍正深邃的眼眸中一道精光:“聖祖看重你,朕也看重你。朕未繼位時,兩家子住的對街之隔,何等之近。且平日裡也是私交甚篤。你性格克殫忠誠、至純至恪朕是知道的。朕看重你的能力,看重你的品格。朕有意冊封你爲親王,希望你能成爲朕的股肱,爲朕實心辦事。”

在拉攏他嗎?他有些匪夷所思的玩味。胤禟眼眯了起來,雍正的眼目不轉睛的盯着胤禟,胤禟聽了卻毫無喜意,只似笑非笑的謝了恩說:“臣弟謝過皇上。臣弟愚淺,也並非上善根器,當不起這個。”這話拒絕的乾脆果斷,很有那麼點膽色。

不羨富貴權勢是嗎?雍正眼中一絲刺骨的寒意轉瞬即過,那這個如何?胤禟在他目光的逼視下竟有些招架不住,且低下頭去。雍正明黃的金絲龍靴停在了胤禟面前:“九弟是個不簡單的人。”

胤禟聽不出這句話是是褒是貶。雍正又道:“也是令朕失望的人。”

胤禟跪下說:“臣弟惶恐。”

他在惶恐嗎?他怎麼不覺得,聽其話音兒卻是高傲倔強的。雍正探下身去,扶住胤禟的臂膀,帶他站了起來,那眼直望到他眼裡去。雍正道:“即不願那就算了,以後再說。”

雍正輕輕笑了笑,而胤禟心驚地開始擔憂起來。笑容不止是笑容,它不止代表着滿意和欣喜。新帝的的笑是令人恐慌的,因爲你完全猜不透在那笑容背後的深層含義。

果然雍正用平淡的話語,述說了一個足以令他就此瘋掉的事情。他說:“天蘭如今個在養心殿。朕要她在身邊一段日子,朕怕你擔心,且素日裡她就與別人不同,故朕要親口告與你知道。”他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平緩道來,彷彿在與人閒話家常一般。

然聽到這話,胤禟全身的力量彷彿被抽走般,他無力的立在地上,緊捂着他自己的胸口,那裡彷彿被人硬生生掏空一樣,依稀能看見他自己流淌的鮮血。

胤禟這才發現雍正方纔的笑容中隱隱地帶有一絲輕蔑和嘲笑。他猛然醒悟到他平日裡忽略了許多細節,致命的細節之疏。胤禟一字一句頓得似乎超出必要的用力艱難的開口說:“皇上,喜塔拉天蘭她是臣的福晉,臣要帶她回去。”

雍正冷冷道:“是嗎?恐你要她不回。天蘭不在金冊之上吧!內務府前兒在覈查輪換人員時,到在內務府的宗捲上查到她的女官之名。”

胤禟道:“那是-----”那是他八哥在任內大臣時改了檔,做了假的。那時也不過是爲了冊她爲側福晉方便而已。確不知----可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已腳嗎?胤禟已經抖成了一團,不免又急又氣又後悔。蒼白着臉,冷汗直冒,毫無平時的優雅可言。

雍正冷笑了:“即她是女官,算官中的人。你就應當知道,這各府裡皆有官中派出的人。官中的人是在宮裡,各府裡流動當差,幾年一置換,沒有在一地兒當差一輩子的理。現內務府將她重新撥回宮中,也是遵從宮例而已。”

胤禟急道:“便是官中的人,她也早就委身我的,皇上豈是不知嗎?”語調不由得提的老高。他覺到身體中的某樣東西正在一片一片地瓦解着,身體有着來無比的寒冷。

雍正緩緩道:“若她育有你的子嗣依例當然算你的人,可確不是------”

胤禟冷冷地睥睨着雍正,忽狂笑起來,笑的是天地變色,笑容中透着一股子嘲諷,舉手擡足間更是顯得清高桀驁,只是那猖狂的笑聲中透着一股沉重的絕望和悲涼。雍正只皺着眉瞅着他。和一個大權在握的君王辨白不過是用牽強搪塞人的本就不是理的理,實在是沒有任何贏面可言。胤禟止了笑,一指梓宮道:“皇上的理說的很圓,很正當。可臣弟不解,皇上怎麼不用聖祖給的那個理呢?她現是正黃旗啊,用這個多簡單。”

雍正一怔,淡淡瞥他一眼,斜挑起了嘴角,笑意冰寒徹骨,殺機隱現。然卻責道:“朕當着聖祖靈前,把這話與你,即是問心無愧。朕的爲人如何,你清楚。聖祖慮的什麼?你也清楚。你是個聰敏人,即知道這其中的深意。也知道該如何做來。是不是?”這無情的嗓音讓胤禟覺的如地獄般的冰涼,他猜測果然是對的,難怪最是無情帝皇家。

胤禟沉默了半響,忽道:“爲什麼這麼做,除了那些個?”

雍正又是一怔,略有遲疑,然後答道:“大約與你一樣的緣故。”新帝尊貴威嚴地站着,只是那張冷漠淡然的臉卻出現了一絲裂痕,那是一絲從眼角眉梢間不着痕跡地顯露出來柔情,令人心感平和,頓生親切之意。

胤禟懷着複雜的心思,狠狠地咬緊了牙關,不知爲何嘴裡出現了一絲甜腥的味道,他暗暗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是因爲喜歡?”

是因爲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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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點,快點,她可以跑的更快點。心在胸腔裡跳動,她的血液在沸騰。她要更快一點,她要跑的更快一點纔可以。她的生命裡就在這一瞬只剩下了奔跑。好像一生都不會再跑這樣一段路,一瀉千里,再也不肯回頭。

“快關宮門啊!”“主子不要跑!”“主子,請不要爲難奴才!”“主子你現在過去,也是見不着的。您慢點,別摔着!”一大羣奴才跌跌撞撞的連跑帶爬的跟在後面。

然縱她再努力的奔跑,跑的鞋子都掉了,那火紅的宮門卻轟然一響在她眼前關閉。把她的希望,她的愛人都關在了那宮門的另一側。幸福就在那兒,就差那麼一點點。花落吹雪飛,小瓣初雪碎,乍起冬風,花零雪碎。這須臾之間,天蘭心裡轉過千般念頭,滿腹心酸,越是覺得千般委屈,萬般哀怨,清逸的眉,秀挺的鼻和黑漆漆的眼睛,浸在一層迷濛的水霧裡,看不真切。

克雅走至天蘭跟前蹲下身來:“就讓你去了,你也是見不着的。御前這麼多的人且不說去,說不定九爺這會子早就回了府了。”

天蘭忽擡起頭來,那冷冷的眸子突然精光四射:“克雅你爲什麼這麼做,你爲什麼幫着他?我們不是朋友嗎?你爲何哄騙我。這麼麼相信你,你爲什麼幫着他哄騙我?”

天蘭的目光盯得克雅膽戰心驚,這複雜銳利的目光令後者的心陡然一跳。克雅陡然的躲開了這目光,然後站起來冷笑道:“爲什麼嗎?爲什麼,是啊!爲什麼呢?就因爲我恨你。喜塔拉天蘭,我恨你。”

天蘭瞪着她道:“你爲什麼恨我?”

克雅哼道:“你想知道?那我叫告訴你,因爲韓越這個男人。那日在那小城裡,韓越醉了,喚了你的名字。從那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是喜歡你的。你別跟我說你不知道。從那日起,你便不再是我的朋友。我忍了這麼久,就是要你嘗一下,投到不愛男人的懷裡,是個什麼嗞味。你憑什麼在我面前展示你的幸福?憑什麼在我面前可憐我?我不屑於要。”

天蘭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你恨我。”

克雅哈哈笑道:“我們從敵人開始,再從敵人結束,是不是很諷刺呢!老天爺,就這樣安排的。我又能如何?”

兩年還是三年,她以爲已經忘了的身影,忘了的氣息,忘了的感覺,其實只是自己騙自己。如果感情的事真的那麼容易放下,世間也不會有那麼多的癡男曠女。情之一事,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明白它有多麼甜,多麼酸,多麼苦,多麼恨……她恨他喜歡的是她,而不是她。雖然他愛她,她一點過錯都沒有,可她還是恨她,她恨她奪去了原本屬於她的愛。

看着天蘭撲簌簌地落下淚來,克雅一摸臉頰,臉上一片溼意,原來她也落淚了。這份友情,曾經對她來說很珍貴,如今卻失去了。原來恨一個人,心也是剌痛的。

克雅再也看不下去,離了她飛奔而去。直到一處沒人的地,才伏在宮牆上失聲痛哭出來。指甲扎進肉裡,那短暫的疼痛終於換回一絲清明。她煩燥的鬆開領口,也許是爲了恨她,也許是爲了她阿瑪的前程,她做錯了嗎?她是沒有選擇權的,畢竟,畢竟她只是個弱者,克雅渾身癱軟的坐在了地上。

直到天色晦暗,鉛雲低垂,一大圈子侍候人等仍在旁靜靜的伴着楊天蘭在那宮牆那跪着,不敢言語。各處宮裡正上燈時辰,稀稀疏疏的燈光漸漸照亮宮庭。小宮女也挑了燈來悄聲說:“主子,又下雪了。”

僵在這裡已有大半個時辰,魏珠急的滿頭大汗,這天又冷,她穿的又少,若這位金貴的主子凍出個什麼好歹來,那可就了不得了。魏珠且不敢報與上頭,又無甚好法子,只得跪行幾步至楊天蘭跟前再三苦求道:“請主子回宮。奴才們與主子磕頭。”魏珠一磕頭,衆宮人皆着起伏不止。然天蘭卻無動於衷一動不動,只抱膝而泣。

雪片子越下越大了些,細細密密,如篩鹽,如飛絮般,無聲無息落着。宮門的內庭宿衛正當換值,只聽見那佩刀碰在腰帶的銀釘之上,叮噹作響的劃破寂靜。一隊哨衛走近了,那領頭的見總管大太監魏珠在雪地裡磕頭如倒蒜,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匆忙忽拉拉的急步過來查看。那領隊的侍衛曾任覺羅永貴的親隨,自然是認得楊天蘭的,瞧見這個情形,立馬轉身急報與覺羅永貴知道。

等覺羅永貴趕了來,那宮門處卻空無一人來。覺羅永貴挑眉問及禁衛侍從,侍從有些敬畏的望着這位天生威嚴的總領大人,結結巴巴的回說:“方纔,方纔------皇上來過了,那個---回宮裡去了。”

“不必回了。”覺羅永貴不耐的揚手止了他的話。把那眼轉過來望向那邊高高卷檐的位置。

雪光照在宮牆之上,反着光的發白,越發的清冷。那邊圍侍的都是皇上的親軍,他是到不得的地。他下意識的重重的按了按墨綠色的刀柄,眼裡一陣緊然。身後有人輕聲說:“大人,該去那邊了,那邊回話說,就等着您呢。”覺羅永貴半響方沉聲說:“走吧!”

他抱着她回宮,走了很長的路。明可以乘輿,然他卻未乘。李德全,高福兒在後跌跌撞撞的撐着油傘,然飄飄灑灑的雪卻落了他和她一身兒,連睫毛上都成了白。

好容易回到宮裡,一羣宮人迎上來侍候,進了屋子,讓裡面的的炭火的暖氣一撲,半晌人才緩過勁來。天蘭被動的被人拉着換了溼了的衣服,洗過了臉。方又被人擁着送到雍正跟前來。

雍正視着天蘭,她才換了穿着蓮青繡百花的緞袍,外頭是一件仍輕暖的長白狐毛的套頭衣服,因溼披散的頭髮只用淺色緞帶在腦後鬆鬆的挽了一挽,一隻累絲鳳的金珠顫顫垂到鬢旁,幾縷黑絲寥寥垂落於臉的一側,配上紅紅的眼睛着實是可憐見的。雍正把自己拿在手中的手爐遞給她。

“不要。”天蘭把頭一偏。

雍正微微皺眉,然卻笑說:“還說不要,連聲音都瑟瑟發抖的。來讓我瞧瞧你冷着了沒有?”

雍正用手攬了她的腰,稍一用力,就將她抱到了自己膝上。天蘭本欲推開他來,卻因在外面凍了那麼久,身體仍是木然的,未及反應過來。任她驚呼“放開,放開”也是無用。

如此輕薄的動作,在他做來卻是從容自然的很。他也是才換了衣服的,想是抱她回來時,也溼了去。天蘭不免心想,這些人手腳也快,居然這麼快就將他的衣服遞了來。他方纔未着龍袍,現在也是素服,不過穿着月白色的錦緞的大毛衣服,越發顯的雍容。在人家的地頭上,就是喊破了嗓子,又能如何?難道還指望這些宮人還解救她?她不是不知道這個理的。但天蘭不由的有些氣忿忿的,只得把丟開的手爐仍抱回來做交換讓他鬆開手去。

指與指的觸碰,觸感是過於冷冰的。這讓帝王的眉緊皺起來,他近而握了她的手問道:“冷成這個樣子,也不言語。你啊!”她低着頭也不搭理。他卻替她慢慢兒揉搓着,又吩咐宮女:“打盆熱水上來與她泡腳,人冷腳下寒。”又向她嘆道:“你這人啊,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的呢。偏要這樣?如此這般受苦的終是你自已。難道是我?何苦來不是?”

楊天蘭不答,只緊咬了一口細白的銀牙,既似銜恨,又似隱忍,深黑色的眸子恍若琉璃。一時宮女便端過了熱熱的水盆來與她泡腳,泡完腳後果然身體暖和了不少,她不覺低吟了一聲,不禁臉龐“刷”得紅了起來。忽她一眼瞥見她嬌小的腳指還光祼祼的現在他眼前呢,遂臉上紅的更盛,手忙腳亂的穿起襪子來。

忽聽得他問:“你就這麼想見他?”

她的手停了下來,她擡眼瞧他,她也算是看著他走過來的,愈看便愈覺得他隱約有一種內斂的魄力,靜如止水。即使現在貴爲九五之尊,眼眸深處卻仍是一派淡然清明。天蘭瞅着他遲疑片刻道:“當然想見。”

雍正說:“那就見好了。”

天蘭不敢置信:“真的嗎?”

雍正道:“自然是君無戲言。”

天蘭急切的拉着他的袖子問:“那何時?”

雍正道:“明天。”

天蘭喜道:“明天嗎?明天真可以見到他嗎?”

雍正看著楊天蘭,只見他那深邃的眼眸緊緊地盯著她,眼底的神色一變再變,不停地閃爍著光芒。那張臉上的每一種表情每一個細節都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他道:“明兒奉聖祖去景山奉安,步行送駕,他自然也是要去的。即去了,你不就見着了。”

天蘭道:“果真嗎?明日嗎?我能去嗎?”

雍正胸中猛然襲來一陣窒息感,然他卻苦笑說:“這會子能吃得下東西了嗎?”

天蘭點頭說:“好。”

他的妥協來的是不是太過容易?這人嫺於辭令,慣會哄人。自從她被他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拘在宮裡來,她對他是鄙薄厭惡憎恨到了極點,然卻是不當着他的時候如此想。當着他的面兒,卻吐露不出來。本來明明知道這人心狠手毒、花樣百出,刻薄寡恩,偏當你視着這雙眼睛的時候,縱有萬鈞的恨意,這時也如泥牛如海般,沒有使力的勁道。

明兒真的能見着嗎他嗎?她不知道。且擡眼看着他那溫和卻無法穿透的眼來,天蘭不由咬緊了嘴脣。

見她瞧他,雍正挾菜的筷停了停問:“怎麼了?”

天蘭搖頭道:“沒什麼。”她心亂如麻,便如一千隻繭子在心裡繅了絲一般,千頭萬緒,卻不知從何思忖起。

宮禁離九阿哥府馳快馬不過只有一盞茶的時間,而這日胤禟卻覺的這條路格外的慢長,他已無心馳馬,只牽馬徐徐而行,雪落了一身,馬蹄落在已覆滿雪的青石板路面上,發出一種沙響聲,沉悶的緊。鐵勒始終搭聳着腦袋跟在主子後頭,遲疑着不敢上前,他爲了福晉的事憤懣填膺,主子一出來,他就焦急的報告了福晉不見的事,主子聽了,面上未露驚色想必是知道了的,主子只淡淡分咐道:“回府吧。”就不再言語。

主子連聽到他報告說大管家秦道然在福晉不見後,是如何的不上心,不做爲。那西院主子是如何乘府裡無人當家,任意妄爲的諸多事情後,居然連眉都未挑一下,臉色陰沉卻是嚇人的平靜。這種神色是比動怒還要嚇人的。終自府門前,“恭迎爺回府,爺這些天可是着實辛苦了。”棟鄂氏早已率人含笑迎了出來,那面色笑中帶着一絲別樣的意味,讓人不甚舒服。她頤氣指使着底下奴才張落茶水,又是過來欲親手來接胤禟的披風,卻接了個空,手伸出去,收不回來,有些個尷尬,燥紅了臉。

胤禟的眼從這衆人的臉上掃過,淡淡的嘆出了口氣來。那一刻他眼裡的悲涼幾乎讓人窒息。小桃過來請安說:“主子,飯已經預備下了,主子您用點吧。”胤禟立了好一會方道:“原來是你。怎麼不見六兒?”“她早-----”小桃咬脣欲言欲止,胤禟卻並不想聽她的回答,已然越她而去。小桃欲跟了去,卻看見棟鄂氏鐵青的臉色來,只得默默的退在後邊,這時已輪不着她在前頭侍候了。

棟鄂氏一路跟在胤禟後頭,胤禟卻並不理她。她跟不上他的腳步,卻一溜小跑在旁堅持着跟着,好容易跟上了,臉上堆了笑說:“爺!飯擺在我屋呢,您往這邊走吧!”

胤禟聽了停步,只把眼斜了她一眼,那眼裡競有三分的厭惡,看的棟鄂氏心裡一酸。棟鄂氏何嘗不懂,這位爺心裡沒有她。心底最軟處本是一片黯然,只是那人一去,她突然心裡卻似燃起一明炬來,有些妄想。她陪笑說:“爺,我等了您一天了。”

胤禟不耐的揮手說:“我乏了,去歇一歇。你自便吧!”

夫妻一場,他競與她一處坐坐都不願了。棟鄂氏的眼睛在暗沉沉的光線裡似隱有淚光閃爍。然她從來是個好強的人,她也是個極不會與人說話的人。當着下人,他如此的給她沒臉,一股子幽恨之情涌上來,她尖聲問道:“爺那喜塔拉天蘭有什麼好的?就值得您爲她牽腸掛肚的。您知道這宗室的女人們這些個日子怎麼議她來?她不過是一個趨炎附勢、水性楊花,不知廉恥的------”

只聽得“啪”的一聲,棟棟氏臉上已着一掌,棟鄂氏含淚仰臉道:“爺,你打我?我說的又沒錯。皇上尚還在蕃坻的時候,他們可就----”

胤禟牙齒咬的格格作響,怒道:“住口。滾!我不想看到你。”

他哪怕是側臉對着她,那每一道也都勾勒出的那絕對完美的弧度棱角的輪廓,這是她畫不厭,看不厭的。棟鄂氏強自壓抑的低啞哭聲轉成了撕心裂肺的大慟“我是愛你的,我愛你。你知道嗎?”

“是嗎?”胤禟的聲音冷的沒有一絲溫度。“你的情我受不起。那些個因你而屈死的人,少了嗎?我平日未理,不是我不知道。只是顧及着臉面如此而已。若這是你對我的情,那這情未免太可怖了點。我容不下身邊有一隻毒蠍。這話我不想再說一遍。還不離了我去。”

“爺!”棟鄂氏跪地而泣,淚斷肝腸。等她淚眼濛濛的再度擡起頭來時,那雪地裡只餘腳印一行,如此而已。她呆呆的看着那行腳印,她這一生究競做成了些什麼?她想不出來,萬事到頭終成空。還是少年好。只記得那年未嫁時,她雙垂環髻,娥黃嬌衣,桃花紅的正好。三月三翡翠濃陰琉璃淺,金鉤錯落繡舞蹁。多少年過去,夜裡夢迴,也忘懷不了柳樹下那少年的瞅向她含情脈脈的眼神。果然是當初她錯了,若是當日應了他,與他到南邊去,又會是一個怎樣的天地?她總是在想的。

年輕時的喜悅憂傷,猶如曠野中瀰漫的花香,一散千里,終不可追。如今個,雕樓朱閣,珠箔繡帷,琴瑟靜好,也掩不住心裡的空落。這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這種痛來自於心的失望,甚至絕望,直至她的心死。它看不見,摸不着,只能感覺,只能默默承受。

胤禩漱洗畢,他福晉就把天蘭的事告知了他,胤禩皺眉了半響沒有做聲。郭絡羅氏推他說:“怎麼辦纔好?九弟是個重情誼的人,發生了這樣的事,他這心裡怎麼受的了。這天蘭在宮裡老天知道又是個什麼情形?着實讓人焦心啊!”胤禩有搭一搭沒一搭的轉動着手裡的斑指:“還是怪我啊!若當初料到,也不會---”

一擡眼,他福晉穿着碧煙水色的湖縐衣服,只銀線納繡疏疏幾朵梅花,因服着喪,素素的頭髮,那淡如秋山的眉眼,他不由的捏過她的手來嘆道:“還好,你沒事。若是你有什麼-----我也就真灰心了。”郭絡羅氏嗔怪他道:“此時還講這個做什麼?”胤禩苦笑道:“你當我們是在何誰鬥?若是與那人一爭長短我到不懼什麼,只是我沒想到,聖祖他居然如此偏心於他,替他謀劃到如此。一般都是他的兒子,我就如此輕賤,不入他老人家的眼不成?當日我就說呢,怎麼忽喇喇的將天蘭擡旗呢,原來老爺子早就透出這個意思了。這招毒啊!”

郭絡羅氏勉強一笑勸道:“如今名份已定。不如咱們當個太平王爺也就是了。”胤禩冷笑道:“太平王爺我是不願當的。我咽不下這口氣去。”郭絡羅氏臉上憂意明顯,卻不願在這裡駁了他的心氣,突逢大變,人不就全靠一口氣撐着嗎?郭絡羅氏因說:“不知天蘭如何哭呢?”胤禩嘆了一聲說:“她必是要受點委屈的。你不必過於憂心,傷了身體。我先過去看看老九是正經。”郭絡羅氏點頭。

胤禩過府來,就瞅見老十已先於他在這兒了。他心裡一暖,這正是兄弟們的情誼,哪是某些人說分就能分的開的。老十正在陪着老九喝酒,桌上已經堆了一堆的酒壺。胤禩皺眉道:“老十,你怎麼也跟着他鬧,酒是這麼喝的嗎?”胤誐打着酒嗝道:“不喝酒還能怎麼樣?現在說什麼,他也聽不進去啊!”

胤禩把胤禟手上的酒壺闢手奪了下來勸道:“九弟,你不要想這麼多,哥哥我知道你心裡面難受,可事情還沒有糟到那種地步。不要先亂了陣腳纔是。胤誐拿手支着頭說:“八哥說的對,我大妹妹又不漂亮,脾氣又不好。改明兒我替你找個十個八個比她漂亮的不就得了。你啊,就別想了。”

胤禟的眼色沉然。

方纔他問新帝說:“除了那些個,你是喜歡她的是吧!”

新帝的眼冷冷的與他對上許久,然後向他道:“跪安吧!”如此答他。其實他不用答他。

她這時在做什麼呢?他最愛看到她笑的時候,那笑意溢滿整個眼底,隨著長長的睫散了出來,嬌美動人的讓人想讓時間就停在這一瞬纔好。他喃喃的問新帝:“她好嗎?”

新帝怔了怔說:“嗯。”

他問新帝:“有沒有哭?”

新帝沉默了一會兒,微不可察地苦笑了。是啊,以她的小性子,她哪有不哭鬧的呢?只是對着他,會不會哭的少些?這人不是生人,可是熟人,一個只要三天不見,就想念的很的人。這人對她來說是不同的嗎?他不願在她心裡這人是不同的。

他屈膝跪了安,退至門前。忽轉頭說:“若皇上想的,臣辦不到。又當如何?”

新帝眼裡飛快的閃過一絲銳意,又沉靜無波,新帝道:“佛家講因果,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所以諺語說因果不爽。”

他回道:“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那時觀三界如牢獄,視生死如怨家。何不留些地步與人?”

新帝冷笑了,他負手而行:“她最喜歡的天氣是清晨,雖然她早上通常都是起不來的,若起來了,看到清晨有霧,她就會立刻跑出去,就要雲中漫步。她挑食,許多東西都不吃,她最喜歡吃的菜是一道上不了正席的小菜,魚香肉絲。她不信神佛,但有事的時候卻相信的不得了。她喜歡打扮,又怕麻煩。她很容易滿足,逛街往往只要買到一件稱心的東西,她就會很高興。她的性子很壞,通常不喜歡忍着。她很聰明,你的話剛說到一半,她可能就猜到你的下面話了,她會在你未說完之前打斷你,這是個壞毛病,怎麼也改不了。她睡覺的時候手裡一定要抱一個什麼東西,要不然睡不着。睡眠也蠻淺的,不太容易入睡,有一點聲音馬上就會醒。她睡相很差,如果和她同牀,半夜一定被她一腳踢下來。她喜歡右側睡,她的臂膊內側有一點珠砂小痔-----”

雍正停下來視着他冷冷道:“還要朕說下去嗎?還要朕說的更私密一點嗎?朕懂她不下於你。你放心她在朕的身邊?就不怕緣變而情遷?當着她,你還能說出什麼心滅則種種法滅,這種話來?若割心肝如木石相似,便始可行世間逆順事。生死心不切,如何敢雲唸佛成片?”這話是刀刀見血。

胤禟把酒壺從胤禩手裡硬生的搶過來道:“八哥,我今天只想喝一個大醉,不要管我。”

殿中本來靜極了,卻遙遙聽見遠處隱約的打更的響聲響起來。他在批摺子,高高的幾堆摺子,也不知道他要在這披到幾時纔好?她要在這兒伴到幾時?她不明白,整個皇城這麼大的地,他哪兒佔一塊不好,偏要在她這兒辦公。

天蘭到今兒還被矇在鼓裡,她不知道這養心殿是皇上的寢宮,皇上自然是應該呆在寢宮自已的居所的。宮人推門奉上茶來,腳步上帶着的風,吹過御案上的摺子,上用貢宣軟白細密,聲音發的也是極微。

她百無聊賴的翻着那些個摺子,就如原來在蕃坻她找他玩兒,他讓她自個兒在邊上看書一樣隨便。他早已習慣,仍然能心無旁騖的專心批閱奏摺,就也象在蕃坻一樣,他並不避着她。她一邊通看,一邊就隨手將那些個請安折,不太緊要雞毛蒜皮的摺子挑了出來,單放在另一摞上,她向來就是一目十行的利索主兒。等她翻的差不多了,她才問自已,自個兒爲什麼這麼做?是憐他辛苦,一天工作超過了8小時?還是驚然的發現這個表面上的體面事,原來裡面大有藏掖,實在是不易?他看見了已按事情緊急程度分成幾摞的摺子,擡眼瞧她時,她訥訥的說:“我不是想幫你。你別會錯意。”那人笑的清淡,眼裡有點探究和若有所思。她則恨不得自已打嘴。遇到他,她引以爲豪的理性就自動屏蔽百分之八十以上。

暖閣的窗紗正是前幾日新換的江寧織造例貢上用蟬翼紗,輕薄如煙,她想起舊時自己屋子裡,糊着雨過天青色薄紗窗屜,樹影透過窗紗映在美人靠上,象映上了一層折枝皺褶。那桌几案上的博山爐裡總焚着香,那煙碧透了似的繚繚盤旋。她忽然討好的遞茶與他說:“你就不能象放風箏一樣把我給放了?”皇帝的手卻漸漸冷了,一分一分的鬆開,慢慢的鬆開,那指尖卻失了熱力似的,冷的、涼的、無聲就滑落過她的手腕,他沒接她奉的茶。天蘭的眼暗了暗。

又一會子,天蘭慢慢兒說:“克雅說她恨我。”放下筆,皇帝黑如點漆的眼眸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一天之中,見不到愛人的面,失去了多年朋友,這樣的雙重打擊之下,仍能當着他進退有據,實在是難得的。她遠比他想象中要堅韌的多。

他問:“你病了,她照看你可曾盡心?”天蘭一愣說:“自然---是盡心的。可那是你的聖命不是嗎?”他冷冷一笑說:“聖命可讓她盡力,卻不能讓她盡心。她說她恨你,你爲什麼不想想,她也許是在無奈的找一點理由使自已信服呢?”天蘭瞪着他道:“就象你把我綁成了肉票一樣?別以爲我會相信那些個,我還沒那麼自戀。”

雍正的眼危險的一眯,像一眼危險的深潭,充滿未知危險。天蘭就嚇的住了嘴去。他低頭不再理她。天蘭卻巴着桌子問他:“你爲什麼找她來照看我?”雍正頭也不回的答:“聖祖大事一出,千頭萬緒,實在是無神顧及到你。找一個人安撫住你,就可以騰出手來做些別的事。”天蘭皺起眉來,這人實在是可惡可恨。若這時認真與他計較,他惱了去,那明日裡-----。她怕得罪了他。

屋內很靜,只有紙張“悉嗦”的聲音。也不知過了多久,雍正又擡頭,天蘭此時歪在一個引枕上,眼睛微閉,似已睡著。他於是起身,拉過邊上自己的一件大氅披肩,替她輕輕蓋上,然後打橫將她抱至牀上去,掖好了被子,又重新坐下。

“皇上夜已經深了----”李德全在從殿外進來提醒。雍正將食指放在脣邊,作了一個“噓“的手勢。李德全瞅見那邊睡着龍牀上的金貴主子不禁噤了聲。李德全悄聲啓道:“主子明日還要早起呢。你還是安置了吧!”雍正看摺子只有兩三件未批完,遂停了筆。便分咐擺駕。這已是寢宮,這會子又擺駕去哪呢?李德全不解。雍正瞅見他的神色,遂也知意,只淡淡道:“擺駕乾清宮,朕還要爲聖祖守靈呢。”李德全慌着出殿低聲叫人。雍正眼見着躡手躡腳的宮女打下牀邊那明黃的簾幕來,方跨出門去。那雪綿綿下了半夜,這時卻已晴了。

次日天蘭一睜眼,宮女聽到動靜打起簾幕來,窗屜外射入好一片光明來,天蘭不禁叫說:“可是遲了。”地上三四個宮女過來一邊蹲身在地忙着侍候她穿衣,一邊笑道:“主子天色還早呢。”楊\天蘭不信親自巴着窗子看過來,才發現外邊雪盡下了幾日,雖停了,那雪色卻齊齊整整的映的日頭,怪不得這麼亮來。

匆匆的漱洗畢了,梳頭宮女上來與她通頭。平日裡天蘭不理論,隨人梳來,這日卻特特的吩咐了幾句。因一擡頭,這梳頭的有些眼生,並不是往日的那個。

因問說:“那倩玉今兒怎麼不見?”這話問出來,天蘭覺得那宮女的動作顫了顫,久不見回答,天蘭有些疑惑,遂又轉過來卻瞅見那宮女眼中淚花隱隱。天蘭驚問:“怎麼了?有什麼事嗎?”那宮女忙顫聲回道:“奴才回主子的話,倩玉調了地了,故由奴才來待候主子。”天蘭疑道:“是嗎?”昨兒胤禟的消息,就是倩玉透給她的,今兒這人就被調了地了,有這麼巧嗎?。

天蘭遂揚聲叫魏珠。不料一喚之下,魏珠沒進來,反而高福兒應聲進到暖閣來。天蘭挑眉問:“我叫魏珠呢,怎麼你進來了?你不用在他跟前嗎?”高福兒是蕃坻舊人,與天蘭是熟慣的,到也不怎麼拘禮。笑嘻嘻的請了安說:“主子萬福金安。魏公公昨兒不巧病了,不能來侍候主子。奴才過來侍候主子,這是奴才的福份呢!不知主子有何差譴?”天蘭心裡更是疑雲頓起,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病就病了呢。她遂道:“原來魏公公病了。那就罷了。我喜歡倩玉頭梳的好,如今換了人我不慣,你叫她來。”

高福兒聽了笑的有些勉強,因道:“主子不喜這人,奴才再爲主子選一個好奴才過來便是。奴才舉薦一人,包管是不錯的。”

天蘭把耙鏡往桌上重重一放:“我就是要倩玉,不能嗎?還是你叫不來這個人?”高福兒吱吱唔唔的。天蘭忽注意高福兒的眼光往四周瞟了瞟。天蘭會意知是不方便,故支開其他人,單命高福兒過來侍候她梳頭。

高福兒見閣內無人方低聲說:“主子是個靈透人。豈不知道這宮裡短個把兩個人是尋常事嗎?”

天蘭心尖一顫,悽聲道:“難道是因爲昨兒我硬是要------”

高福兒一邊挽着頭一邊嘆道:“主子,咱們做奴才的命運都甚是坎坷的,生死也就是主子一句話的事。魏公公昨兒領了五十板子,恐三五個月起不來了。那倩玉賞了一付吉祥板子----”

天蘭喃喃的道:“吉祥板子。”

吉祥板子可就是-----天蘭眼裡酸楚的很,手不自覺的攥的死緊:“她怎麼沒的?”

高福兒輕聲道:“昨兒夜裡就當着這殿裡的人立斃杖下了。主子,奴才與您相識不只是一二天,奴才方抖膽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在皇上面前露出什麼神色來。”

天蘭淚下:“是我害了她。”

高福兒忙奉上手帕來:“主子快別哭了。若您這樣想,奴才可就罪該萬死了。即在宮裡做奴才來,那就跟嘍蟻不差什麼。遭了禍事,不能怨人,只能怪自已沒福氣。奴才不會說理,只一句,您自個兒得保重了。這宮裡可不比原來在府裡,人心殊異,步步都險惡啊!奴才愚心想,不管您做如何打算,可得先顧了自身,纔能有轉寰不是?皇上在等你用早膳呢。”

高福兒的梳頭手藝很是靈巧,在他的裝扮下鏡中顯現出一個容長臉蛋,柳葉齊天,端莊矜持的可人兒來,極切合今兒移殯宮所需要的莊重穆然的之感。天蘭的心是被某種東西重重撞擊的,有一種茫然和一種強烈憤然感。他是殺人兇手,一個人怎麼能視別人的生命如草芥。不論高貴與卑微,貧窮與富有,一個生命不是應該讓人們百般珍惜着的嗎?手握生殺大權就能如此輕待一個鮮活的生命嗎?這樣的人絕不可以原諒。可笑的是,她沒有能力將他移交法辦,也不能讓人民審判他。在這個時代裡,她甚至無力挑戰他的權威。但她會鄙視他。各種的情緒像吸滿了水的棉花,緊緊地塞在她的胸腔裡,讓她的呼吸分外沉重了。連嘆氣都是不能負之重。

早膳很簡單而精緻,白粥、小菜、火燒。他依然着素服,一身的黑,但那黑底下是隱隱的金,團龍從黑上泛出來光來。他是許下了三年服素爲聖祖敬孝的大願的。雍正何嘗沒看出天蘭眼底的怒意來,若是他是這火燒必被她硬生生給吃了。雍正看了高福兒一眼,看來他是按他吩咐的說了。她的反映在他的意料之內,他視而不見她的怒火,招呼她過來用膳。天蘭直直的瞪着他,就象想穿透他,他無懼她的眼光親手盛粥與她。柔聲說:“再不喝,可就涼了。”

與他這樣面對着面,天蘭覺得一股涼意直抒胸臆,腦子頓時清醒了許多。高福兒從蕃坻就是他貼身侍從,論親疏遠近來,豈會逆着他向着她?告訴她這事,必是得他授意的。這對她是一個警告還是一個提示呢?她不自禁地想着若是惹惱了他,他會不會也賞她一付吉祥板子?她是膽小如鼠,貪生怕死。可她難道就沒有仰天一笑就刀橫,那種慷慨就義的熱血了?他莫要小看了她。

喝了一口粥,她目光灼灼的瞪他:“夫子,人說生命如草,你說是也不是?”

雍正放下銀匙來,心道這人啦!這世上哪有直話直說的政治,政治是詭暗之術是也。直來直去來的是痛快,只要對的住天地良心就可以了。誰不想行煌煌之道,可往往由不得你。就如宮中的流言,先是傳他不敢居乾清宮是怕被聖祖責怪,他天天介在那宮裡守靈,又接着傳他在那園子裡進了一碗蔘湯,以至聖祖一病不起。如當面鑼對面鼓,他何懼已?詭暗之術是見不得光的老鼠。提不得,晾不得。這人偏明晃晃的偏挑出來?幸而是他,若是別人------

雍正答道:“生命如草草民草命,民如此,官如是,衆生如是。然以芸芸衆生之命喻爲草,似乎有蔑視生命之嫌。其實,人的生命有如草一般的平凡,也有如草一樣的不凡。一粒草的種子無論是落入沃土還是落入貧瘠的沙土,無論落在山石間、還是瓦礫間,它都會找尋萌發的機會。生命有時而看似脆弱,卻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生命時而看着堅忍不拔,但是卻常被指掐而斷。便有人作生命如草薄,低淺而葳蕤,之無奈語矣。”

天蘭哼道:“夫子說的好。卻----”雍正有意打斷她底下的的說:“人皆願自已如疾風下的勁草,歲歲枯榮,歲歲更生!在我看來,與其祈求福多壽,不如多考慮如何把握轉瞬如煙的命運要強的多。不是嗎?生命如草。即如草,便要有草的頑強,要有草的隨遇而安,要有草的順其自然。天蘭你要聽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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