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2851 更新時間:08-01-19 10:35
回過神來的天蘭幾乎是怒罵着說:"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墳地裡啊!你這個人壞得可真是腳底流油!真不是個東西!"夜晚的荒野總是十分恐怖,穿越而過的風聲,因爲是曠野,吹拂有勁,那風聲象是來自地獄的哭號,更何況這裡此起彼伏全都是墳堆,觀之令人毛骨悚然。間或一聲鳥鳴更是陰森。把一個楚楚可憐的淑女獨自留在點點亂墳中,只因爲逼婚不成,這真是不是男人所爲,簡直混賬之極。也許他的斷然離開,是想看她笑話,讓她哭喊着求他出來,可惡。天蘭初時抱着腦袋做抱頭鼠竄狀!一想及面子和體面來,天蘭象個戰士高揚起額頭來,她不是可以被人看輕的女人,雖然她膽子小小的。
忽一個毛呼呼的,血紅眼睛的東西,嘴裡叨着一個白色塊狀物從眼前跑過。"鬼呀!媽呀!"天蘭唬得尖叫起來,仍抱頭做鼠竄狀,這時可不顧什麼面子架子了。正所謂生命誠可貴,活着價更高。所謂的紅眼晴的鬼,並沒有向她嗤牙裂嘴的撲將過來。天蘭側耳一聽,墳地裡除了風聲還是風聲,這風聲象是鬼在梟梟的嘲笑她。天蘭才忽然想到,這世界是原沒有鬼的,魯迅先生曾講過:"鬼也是怕踢的,踢他一腳就立刻變成人了。"這話裡幽默中充滿着睿智。對啊,就算是鬼也是怕踢的。她天蘭比先生晚生了若干年,難道連這點見識膽量都沒有了?有鬼出來,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是再把他踢回地獄去罷了。剛纔跑過的東西不過是叼着骨頭的野狗罷了,一驚一乍的做什麼?天蘭左顧右顧在地上抄了一個木棒在手,能量充填百分之百,膽氣直衝牛鬥。天蘭叫囂道:"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有生之日責當盡,寸土怎能屬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論,我一劍能擋百萬兵"叫囂聲驚起羣鴉亂飛,尖厲嘶啞的叫聲,讓人想到羣魔亂舞,天蘭脖子上的寒毛豎起一片來,加快腳步尋着路往亂葬崗處走。
墳地裡的野狗,這四處散落的人的骨殖,破碎的木頭,野狗叼的骨頭是來自於哪裡,不用想都可以輕易得出結論來。天蘭知道,北城外十里有一片子貧民的墳地,她現在所處的地方大概就是在北城外了。無錢的貧民,死後也是很可憐的,城外左家莊有化人場,專燒死人,但做爲貧民來說,尤其是對不在旗的漢人來說,火葬都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因不願死後還要受這份罪,便都埋到這亂葬崗上來,亂葬崗也就密密麻麻。這些墳都葬得極淺,有的只是胡亂用一堆鬆土覆蓋就草草了事了。有的死者可能連棺木都買不起,不過是用蘆蓆捲了就入了土,也難怪野狗能輕易的將屍體刨拖出來。
天蘭心裡悲涼起來,一股子酸澀涌上心頭。怪不得人人都削尖了腦袋往榮華富貴的路上奔,視金錢、富貴、權利如糞土的人古今中外少之又少。窮人生前吃糠咽菜,爲一已生活之溫飽竭力四處奔走,精神和物質總是相依相存的,哪怕你精神、志向、追求再豐富再高潔,也往往不能不屈於生活的壓力而備感艱辛的上下求索。死後連屍骨都不能保全,怎能不讓人嗟呼不已。然而人汲汲營營了一輩子換來的,用終生,用信念,甚至降低了道德標準去換取的無法勝數的物質和權利,人死後又能帶得了什麼走呢?赤裸裸穿梭於生死之間,仍然是一無所有,不過是三尺黃土埋白骨,墳包或大或小或平,如此而已。等墳上芳草菲菲長滿墳頭時,一切就如過往雲煙再不可尋了。
天蘭很反感有人裝做清高的說:"錢是個什麼東西!"一臉的不以爲然,一提起來就鄙視不已,好象談起錢就污了眼晴,髒了口。天蘭從來不能苟同這種意見。她不反對別人的鑽營,也不放任自已的慾望。錢是個好東西,錢不是萬能的,但也是不可缺少的,與人的生活質量是息息相關的。太過不能,太缺則苦,有原則的追求,天蘭這麼想。韓越做生意了那麼久,精明算計是不少的。但他骨子裡仍不喜歡和人講價錢,不認同他是個商人的身份。不是不做是不喜。但如果她當初沒有出那五十兩銀子將他這個才子贖出來,那今天的韓越還不知在哪個火坑裡呆着呢?當然這話天蘭是不會對韓越講的,因爲韓越這人太傲氣。有西晉陶淵明不爲五斗米折腰的那股子血氣,得罪不得。胤禩、胤禟這些個阿哥們表面上也是不談錢的,但沒錢辦不了事,這一點他們都知道。故而他們恥於談錢,但卻喜歡手裡的權利和那份與生俱來的富貴。別人提着禮物,拿着拜貼,登門跑官要官,討人情,稱門下奴才某某的時候,沒見他們將人打將出去,以聲清正廉潔,他們一臉含而不露的優越感,拿腔作勢的調調顯而易見。
覺羅永貴忽然的出現,幾乎讓天蘭陣腳大亂,無數的隱憂填滿心頭。在艱難的撥涉一個晚上,數個時辰後,天蘭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又累又渴的天蘭終於坐到北城門口的油條豆漿店裡,喝上豆腐花了。天蘭表明了她對這件事的態度,但這次的談話有了一個結果了嗎?天蘭卻不敢過早下這個結論。天蘭隱隱的覺得這個人似乎不會那麼善罷干休。如果這個人不善罷干休,那麼昨晚只是一個序曲了。老天沒眼,爲什麼讓她背上這麼一個大麻煩呢?天蘭苦腦不已。
喝完五碗豆腐花,天蘭被水份滋潤得肚子溜圓,天蘭揚聲叫店主人過來結賬,店主人過來,天蘭卻摸便全身,也便尋不到銅錢,她是被人綁架走的,哪有時間帶上錢袋啊!天蘭尷尬不已的腆着臉對店主人說:"貴店可否賒賬啊!"店主人殺氣騰騰的叉着腰,瞪着這個吃霸王餐的,店主人朝牆上呶呶嘴,店裡的牆上掛着一個水牌,寫着偌幾個白字:"小本經營,賒賬免談。"天蘭一看臉紅到脖子根上,一文錢絕對是可以逼死英雄的。又滿身搜尋了一遍,幸好耳上還有一對銀製的耳釘還在,天蘭忙把它取了下來,放在那店老闆的手上,店老闆還算是罷了休,不再多理論。臨了一句話說:"沒錢就別進來啊!小小年紀就不學好。老子纔開張,真是晦氣!"天蘭氣個倒仰,但這時的她已經沒有了那份精氣神再去理論,只得裝沒聽見當耳旁風,但如此丟面子,天蘭懷恨在心的想,下次你這破店請我來我也不來,這種破態度不關張纔怪。
等天蘭走回到柳暗花明她家四合院門前,這時業已是紅日高升,陽光普照了。天蘭不願驚動人,從側門推門而入,穿過花牆架子,正準備回房拿幾件衣服再搞一堆柚子葉好好泡個澡去個黴氣,忽從一個花窗外瞧見她家的大廳上高朋滿座,列無虛席。胤禩、胤禟坐在廳的上首面色黑沉,胤誐在廳裡走來走去,一臉焦慮。外加他們的親隨,管事,幕僚黑鴉鴉的立了一地,小喬跪在地上哭天抹淚的,也不知是怎麼了。天蘭眨眨眼,很艱難的從這人山人海中費力的找到了她家的貴客,姑姑和小表妹坐在不顯眼的下首,姑姑成石化狀,眼直直的。小表妹一臉的怯色,一會子低着頭看她額娘一眼,一會子絞着手帕盯着腳看。小喬猛地擡起頭,淚眼婆娑地哭道:"主子,奴才一時失察,大格格纔不見了,您饒了我這次吧,我下次不敢了。"胤誐尋着聲音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小喬:"我大妹妹不見了,你還想討饒?爺不生生生揭了你的皮。"小喬嚇得手腳並用的爬到胤禟跟前,磕頭有聲說:"主子,求主子給奴才一條生路。"胤禟一臉寒意的一腳將跪在地上的小喬踢開,小喬伏地又痛哭止。
因爲她失了蹤,小喬的小命快要掉了,天蘭不等這些阿哥再說出什麼上房揭瓦,掘地三尺的狠話來,自已個踱到廳前嚷道:"這麼熱鬧在我家開茶會呢?"她的出現,滿坐皆驚。胤誐回頭說:"這人怎麼這麼眼熟啊,有一點象我大妹妹!"胤禟早就如旋風似的刮過來,天蘭看到他眼中的紅絲,他俊美的臉上,毫無血色,一張臉寫滿了憔悴,美麗的鳳眼跟熊貓似的,訕訕的說:"HI,早安!"
小喬見到天蘭活生生的站在面前,眼淚如斷線似的掉下來,她哭到:"大格格,您總算回來了,您若不回來,奴才就要粉身碎骨了!"姑姑和吟霜站起來,姑姑的口動了動,想說些什麼,但終沒有說出話來。這裡滿座的皇室親貴,都是利害人物,在這些貴人面前,她一個小地方來的婦道人家已經感覺到自慚形愧的恨不得有個腳落讓她好呆着,隻眼巴巴的看着,不敢出聲。
天蘭正準備跟姑姑說上二句話。胤禟大步過來,對天蘭吼道:"你跑哪裡去了?你不知道別人會擔心嗎?"前半句是擔心,焦躁,揪心所匯聚的怒火,後半句時卻幾乎變着有些哽咽的低語。
眼晴澀起來,她強笑道:"我只是去晨練啊!"頭髮雖然草草的理過,但衆人都瞧見她衣衫上有些狼狽的泥污,這話自然是誰也不信。
胤禩負手說:"回來就好了。老九,她回來就好!"
胤誐湊過來說:"大妹妹,你哪裡弄得一身髒回來,是不是掉到坑裡了?"
胤禟惡狠狠白了胤誐一眼,胤誐知趣的把下面打趣的話收了。天蘭啐不及防的被胤禟神情慘淡的一把擁入懷中,胤禟低聲說:"還好,你回來了。"
"別---"這麼多人在這眼睜睜的看着呢,何況這些人中還有什麼都不知道的姑姑和小表妹,天蘭在他懷裡動了一下,卻掙不過他的堅持,只由任由他環着。天蘭在他懷裡嘆了一口氣,他的體溫本就不高,被他一擁才發現,他身體略有些冰涼,是擔心她嗎?天蘭揚頭說:"我----"她要怎麼說昨兒的事呢?心情一陣低落。
胤禟忽皺着眉說:"你頭髮是什麼味啊?"
天蘭鼓起頰來:"喂!-----"
胤禟在她耳邊低語說:"小泥豬,看你一身的泥,你要被好好洗刷洗刷纔好。"
天蘭着惱說:"我又不是豬。"
胤禟哼了一聲說:"你現在比豬也差不了多少了。渾身這個味啊!"天蘭一肚子委屈的想,他還嫌她髒,算什麼嘛!胤禟向胤禩、胤誐丟了一句"哥幾個自便啊!"下一秒,胤禟就在天蘭的驚呼中,將她打橫抱起往後面去。
胤禩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本想笑的胤誐和跟來的隨從硬是止住了笑意。胤誐一腳把小喬踢起來兇道:"你還跪着幹什麼啊,還不去弄早點來,爺早就餓了,沒眼色的奴才。"小喬忙下去張落。
姑姑和呤霜看到天蘭居然被高貴到只能仰視的皇子很隨便的就象一袋米一樣隨便就這麼抱着走了,他們不禁瞪目結舌,驚異不已。姑姑心裡酸酸的想,什麼時候這妮子搭上阿哥的,偏這妮子瞞的好緊,要不是她不見了會子,怕她就這麼被瞞過去了。天蘭瞞她莫不是怕她和呤霜沾光不成,姑姑的心裡就很不快,只是不好露出來。姑姑忽想到與天蘭訂了親的覺羅永貴來,心道難怪這回來,沒見這妮子提他一字半語,原來早就生分了的緣故。覺羅永貴當然是不能與皇上的阿哥相比的,不論相貌、家世,前途,覺羅永貴都遠比不了九阿哥,可是她想那日在盛京老家,與覺羅永貴也見了幾面,深知這人是個少見的偉岸的男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雖然這人話並不多,但談吐之中不難看出這是一個可信賴之人。也不知到九阿哥是否知道天蘭的這樁往事,知道了後,又會如何反映。覺羅永貴現在京中當差,這事被九阿哥知道也是遲早的事。天蘭如能成爲九阿哥的人,對她來說,這是異不想到的喜事,若有她幫忙,被選上的機會大了很多。長遠一點想,等呤霜進了宮,只怕也有人照看走動了。可如今天蘭成了九阿哥的人,那覺羅永貴又怎麼辦呢?
好好的泡了頓澡,頭髮溼溼的出來,見胤禟很隨便的坐在她的碧花窗前,手裡拿着她最近正練着的顏真卿的麻姑仙壇記的拓本對着看她寫的字的好壞。胤禟見她出來,把手裡的字貼放在几上,招手讓她到他跟前去,然後他接了她正擦溼發的綢巾過來,接着替她擦拭,卻隻字不問她昨日發生了什麼事?天蘭知道他是在等她說,他在給她機會。天蘭吸了吸鼻子,眼垂了下來。頭髮擦至半乾,也不梳理,只任它鬆鬆的垂下來,胤禟從後面環過她的腰來,順勢讓她靠着他。
話如骨鯉在喉一般,天蘭咬了咬脣,難道就不能賴過去嗎?好想就這麼賴過去算了。胤禟的眼目光清越的看着她,在這樣的目光裡她還能不說嗎?天蘭勾住他的脖子把她的頭放在他的肩上依着,輕聲問他:"昨晚的事,要我說嗎?"胤禟說:"你願意說嗎?如果不說真話,我寧願你不說。你知道我一向信你。"天蘭在他懷裡象小貓一樣蹭了蹭:"我說了你就信嗎?我想你知道了後會很生氣。"天蘭的臉是最藏不住的事的,她一臉鬱悶的回來,必是遇上了解決不了的事。她雖渾身泥土,形容狼狽,好象是受了欺負。但胤禟是何等人物閱歷豐富,又熟悉天蘭之極。胤禟一眼就可看出,她只是受了些許驚嚇,身體卻是無防的,故而放下心來從容相對。
胤禟卻淡然一笑:"怕不我生氣就不說了嗎?人之相交貴在坦誠,何況你我是何等樣的情份。若是多了些隱匿,免不了就生出些許嫌隙來,我不想和你有嫌隙,所以我要你說。"天蘭只得把她是孤魂一縷的這話隱了,單表她病了一場並不知道與覺羅永貴的親事這一樁給說了,並着重重申了她在這件事上所持的立場。天蘭說完偷眼看胤禟的臉色果然黑沉如墨,眼中越來越冷洌的一種如有實質的光芒,奪人心魄。聽了好歹也要給二句話吧!一句話沒有,讓人不禁浮想聯翩的把最好最壞的情況統統都想了一遍。果然他生氣了,任誰聽到自已的愛人是別人的未婚妻也會抓狂的,他會不會從此不理她了呢?天蘭考慮是不是要哭一個梨花帶雨方纔能對上這景。天蘭擠擠眼角,偏她這人不是好哭之人,無論怎麼擠不出一滴淚來。還說相信她的,一股子酸意上來,天蘭垂着眼,嘟着嘴鬆開環着他頸項的手。
胤禟目光銳利,看着天蘭的動作,眼底越見深沉。天蘭坐到那邊圓桌前,雙手支着頭,眼看着房頂生氣。兩人半響都沒有做聲。天蘭無精打采垂頭喪氣,眼簾卻是更加低垂,長長的睫毛擋著,一點的眼波都看不見。胤禟叫她說:"過來!"這話的語氣很冷。天蘭伏在桌子上,扭動着身體,彆扭的偏不過來。胤禟一步步踱到她面前,摸她的頭髮:"我叫你呢!"天蘭悶悶的說:"你回去吧!"胤禟修手的指,從天蘭的發慢慢滑下,伸指擡起她的下頜:"你趕我走?"天蘭把頭轉開:"寒舍容不下你這個貴人。"胤禟手上的力氣越發大:"你不想看到我?"連語氣都是危險的,隱藏著更大的一觸即發的怒氣。天蘭說:"不敢!你可是阿哥,發落個人,就跟喝涼水一樣容易。"胤禟冷笑:"你有什麼不敢的。"這話有一點苦澀。這次弄了個未婚夫來,下次還不知道是什麼。她一向任性妄爲,他替她善後也不止一次兩次。若他能料理也就由着她鬧,可萬一呢?他對她的話終是半信半疑,這裡面有太多的說不通。可他選擇相信她,因爲這一點由心而來,不想相信都不行。這次若不借着這事收服她,真跑出去惹出什麼驚天的事纔是他所擔心的。
認真的眼神,認真的語氣,認真的生她的氣。天蘭眼眶一紅,他的手鬆開她,胤禟負着手立在窗前去,天蘭這下可是哇的一聲就哭起來,胤禟鮮少留背影給她,陽光透過碧花窗,橘紅色的光芒一格一格的落在他的身上,今天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怎麼她偏在如此的陽光裡,還要忍受這種壞心情。胤禟聽到她的哭聲,稍轉頭過來,天蘭哭得有點慘慘切切的,但這哭聲裡卻多少有些耍賴的味道。是算準了他不會真的爲難她,有風駛盡帆。胤禟什麼樣的人物,天蘭那點心思哪裡能逃的過他的眼睛,微微握了握拳,冷哼了一聲。見他轉頭過來,天蘭的哭聲漸大,胤禟只不過瞟了她一眼,果然天蘭的雙眼又成了紅眼的大白兔,忍不住皺眉,保持面無表情。
"還是不要和你生氣了。再說你也不應該生我的氣了。我什麼都說了不是嗎?我還是喜歡你的,我很喜歡你的。"天蘭蹭到碧花窗前來,自說自話。抱住胤禟的腰,把臉都貼了上去。她昨天夜裡一夜沒睡,又受了很大的驚嚇,又走了這麼多路,早就累了。泡了熱水澡出來,困頓得不得了,眉眼繾綣,這時說話未免有些含糊不清。她抱住他,見胤禟沒有推開她,心裡稍安,知道他雖是氣,卻是氣得不太重。
胤禟把她從他背後拉到身前來,伸出手來輕輕順她的頭髮:"我想殺了你。"天蘭靈動的眼睛立刻眨了眨,心裡飛速的判斷胤禟的話是真是假,胤禟神情溫柔,眼神清澈,臉上的關懷雖不顯露的十分濃,卻全是飽含愛憐的。天蘭抽了抽鼻子越發緊的抱住他。胤禟輕拍天蘭的背道:"你撒嬌的本領真是比學問好上百倍。寫的那貼子上,紅圈少得可憐。""我已經長進很多了!前兒有人還誇我呢!"天蘭把整個人都貼在胤禟懷裡,他的背影修長美好的讓人忍不住嘆氣。"你長得真好看。連生氣的時候都好看。"胤禟忍俊不禁,在她身上輕輕打了一下:"說什麼胡話呢?"天蘭很貪婪的聞了聞他身上微冷的清香:"我最喜歡你身上的味道,今天有梅花的味道。"胤禟略微挑了挑眉:"好假的話,你既然喜歡,怎麼不肯做我福晉呢?"天蘭吐了下舌頭,卻不答他這話,只拿頭在胤禟身上蹭。又想胡弄過去。胤禟低頭看到她的神情,知她倦了,幾乎眼晴都睜不太開。胤禟也不好在這時,過多苛責她。遂抱她起來,放她到牀上去,展開輕紗薄被蓋在她身上。天蘭拉住他口齒不清的說:"陪我!"胤禟在宮中值夜,也是一夜未好睡,又擔心她了這一會子,自然也倦,他和她之間,早就不太講究什麼禮數,遂陪她躺下。
這一覺卻幾乎睡到晚上,天蘭醒了見身邊沒人,遂揉着眼晴坐起來。外頭可能聽到了響動,門一動進來數個侍女,都是臉熟之人,這些侍女是貼身服侍天蘭起居的。天蘭一怔說:"你們怎麼過來了?"小桃是長年穩沉的侍女,也是這夥侍女的頭,故她出聲回道:"回大格格的話,主子們都在這,故奴才們過來侍候主子。"天蘭伸個懶腰說:"天多早晚了?"外頭陽光的斜影淡淡的,竹影深深。小桃展開衣衫與天蘭穿上說:"已經過響午了。"天蘭穿好衣服,侍女捧過水盆來,小桃伸手在盆內打手巾。天蘭因不見胤禟因問道:"你們主子呢?"小桃笑道:"大格格還在睡的時候,主子就起身了,好象是有些事需料理出去了一會了,這時辰也該回轉了。"
忽想起早上小喬受了些委屈,天蘭起來還沒見她,要是往日她早過來了:"小喬呢?"小桃眼一動,沒什表情的說:"主子命人打了她二十板子,責她侍候不周。"天蘭急道:"這哪時候的事啊?""就是您睡着的時候。""我怎麼沒聽到聲響呢?"小桃說:"嘴裡咬了東西,哪裡出得了聲。""她現在怎麼樣呢?傷得如何?"天蘭立即想去看她,小桃攔天蘭道:"大格格,她雖是打了板子,到也傷的不太重。只是主子說要將她下到莊子裡去,不許她再侍候您。莊子上到底是清苦些,比不得府裡。您若念她侍候您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等會見了主子替她討個情也就是了。"
天蘭嚷道:"爲什麼打她板子?她又沒錯。我去找你們主子理論去。"還真不講理了。小桃又攔說:"我的大格格,這罰的已經算輕了。主子看您看得是極重的,她沒照料好您原就該受責罰。您現在去說,不是連我們都有了不是。您還是可憐可憐奴才們吧!"衆侍女齊聲哀求她不要去找胤禟理論。還好胤禟眼見着小喬被打了二十板子,卻算還有一點良心,讓大夫爲小喬看過,也上了藥了,大概過上半月就會好了。天蘭坐在凳上一陣無奈,這世道怎麼連基本的人權都沒有呢?說打板子就打板子,說辦一個人,那人就得死。特權的階級擁有無上的權利,平等、尊重這些字眼,在這裡別想看到,也別想講個清楚。
小桃細心的依天蘭的喜好梳好了頭,一個侍女進來說晚飯已備好,胤禟也已經回來,請天蘭到前邊用飯去。天蘭除了早起喝了幾碗豆腐花外,一天都還沒有吃過東西,這時才覺得餓了,天蘭聽到小喬被打,又有些生胤禟的氣,本不欲去吃。但實在是餓了,民以食爲天,人一但餓了,就會軟弱,想替小喬爭回一些東西的想法,也就不得不放在吃飽喝足後再說了。
話說從亂葬崗打轉跟在天蘭身後回來的覺羅永貴坐在茶樓上喝茶,臉色卻如秋水長,滿臉的寒霜。早上喝早茶的老少爺們很多,茶樓的生意很好,揚聲叫小二的聲音此起彼伏,別處的桌子已然是早就坐滿,覺羅永貴卻一人佔據着一大張的桌子,且坐在面街臨窗的一等一的位置上,茶也不吃點心也不用,只看着窗外不明的某點出神。他身上散發着的冷意象是活閻羅讓所有想搭坐的人都避而遠之。周圍坐的人莫不猜測這位是喝完了茶準備與去找人晦氣去的,且小心翼翼不敢驚動。有人卻偏奔着這張桌子而來,且款然坐下,當衆人都以爲這二人必是要掐上一架,都張着脖子想免費看上個好戲的當口。覺羅永貴一仰頭,瞅到坐到這桌上來的人,一看之下,慌忙站起來打了個千說:"卑職給十三爺請安!十三爺吉祥!爺您也來喝茶呀!"
胤祥把摺扇一收說:"可不是嗎!這裡的茶好喝。北門外的豆腐腦兒更好喝。爺大半夜都想着這呢。"胤祥把這大半夜這三個字咬得極重,臉上皮笑肉不笑。覺羅永貴聽了心裡一驚,這話裡有話啊。十三阿哥還沒有擺過這種臉色給他過,心裡怎能不驚。十三阿哥在衆阿哥中,不算心裡最有算計的,也看不出是手腕過於利害的。但若論起交友廣闊來,別的阿哥遠遠比不上。八阿哥只一門心思在官場讀書人的圈子裡攏人,這位十三爺卻是不論三教九流一慣結交,連街上引水賣漿的都有親熱之人,門人衆多。朝中一等一的權臣,三朝的員老之人,十三爺都敢上前揪住人家的鬍子叫上板,開玩笑。能被他叫上表字,別號的人還覺得這是莫大的光榮。這份子的隨和這位爺稱第二,還沒有人敢稱第一。這位爺可不是好惹的爺,這位爺一向是講臉面,有仇必報的主兒。所以官場上寧得罪太子,不得罪拼命十三這句俗話來,得罪了他,不死也得掉上一層皮。
十三阿哥說話的口氣與往常極爲不同,處處語帶雙關,旁敲側擊,語意裡探尋不斷。莫不是他昨兒不太小心,這位爺的眼線夜裡綴上他了?覺羅永貴心裡無限的狐疑,只是面子上卻不露出來。覺羅永貴留了心,禮節越發是一絲不苟,答話小心更小心。十三阿哥一向與四阿哥交好,他哥哥一家子現是四阿哥的門人,放了湖洲道臺不過二年,年後又升了蕃臺,封將大吏指日可待,每見他哥哥嫂子一次,他們都念着四阿哥的好處。盛京老家也多蒙四阿哥照顧,他額娘過得像個老封君,在十鎮八鄉廣受尊敬。他還是侍衛尚未髮際時,四阿哥就對他有過命之恩,這份子恩情就算是涌泉相報,也還不完。四阿哥做了很多事,卻多年來未指他辦過一件事,他雖然不相信四阿哥是不圖回報的,但四阿哥這份城府,這種穩沉,這種淡然心機,他不服氣也不行。雖然還不是那府裡的門下,但下意識中,他以然會偏坦這府。他這次回京,蒙皇上信任以然當上了密衛的左統領,這份職位秘而不宣,在正規的編職中並沒有這個位置。他的正式身份是禁軍彪騎營統領從三品職官。在京中從三品的職官多如牛毛,一個小小的從三品,並算不上顯赫的。但這是個實缺,且是個有實權的缺,就是那些閒職比不上的了。近身服侍皇上,就有了許多得知機密事情的機會。以前雖是密衛,卻是外圍,知道的也少。不知皇家內裡的事,是這麼複雜,這麼的勾心鬥角,你死我活,是這麼的讓人心寒。
到近身侍候皇上,才慢慢知曉了。皇上有許多不方便在光天化日下的做的事,皇上都吩咐密衛來做,比如監視太子,監視儲王,監視百官,監控妃嬪。帝王顯然是不相信任何人的,也是防備所有的人的,他想知道他治下的皇朝的一舉一動,他需要知道別人是怎麼評價他,談認他。他在監視別人,那些個想窺查揣測聖意的人也在監視着皇上。這樣一來構成了可怕互動關係,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危險關係。皇上自索相死後,近來是越發不信任太子。這種不相信是互相的,說不上是怎麼發生的,不是因爲距離太近,也不是人多嘴雜,心多生了枝葉,但這種嫌隙就這麼有了。太子是皇上一手帶大的,父子親情十分濃烈。太子天資聰穎,文武雙全,辦事有利,就算不是個十全十美的完人,這種人品在帝王家裡,也算是個難得的了。破鏡難重圓,一但有了嫌隙,就算有心修補,也難完好如初,皇上是父也是君,父子綱常,君臣綱常下,再濃烈的情感,也不得不屈服在至高無上的權利下。皇上把太子府的侍衛全換上密衛的人,且密衛的侍候都是一年一輪換,太子一言一行都要寫上條程逐日上報,皇上防備太子如此,太子位已不穩當。不止覺羅永貴這麼覺得,太子越來越不合皇上心事,換太子是指日可待,太子倒臺,繼太子會是誰?是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還是人多勢衆的八阿哥,還是皇上最近寵愛的緊的十四阿哥,不論是誰,都會將是一場血腥的撕殺,皇上在搏弈,阿哥在撕殺,朝臣在撕殺,所有與之有關的人,沒有一個可以避免。在這場大位之爭後,能剩下誰,誰都不知道。
覺羅永貴並不喜歡原來的春心,因爲娶她不過是一種承諾,一種對故人的承諾。大丈夫一諾千金,即承應了,就要負責。大約喜麼麼也是看中他這一點,才把春心交給他的。也是基於負責,他才一直把這件事勉強做下來。對一個不能撥動他心鉉的女人,一個需要等她長大的女人,他能做的十分有限,也許是出於自私,也許是出自於輕視。再見春心,或是再見天蘭,覺羅永貴心裡的那股子震驚,不亞於有人重重的在他心裡捶上了一捶。不過一二年沒見,那個丫頭象化了蛹的蝶,偏然俏麗,靈動之氣,撲面而來,覺羅永貴倀然覺得他好象錯失了某一段本專屬於他的歷程。江南那日他只不過多看了天蘭兩眼,十三阿哥就很不悅的轉過來擋住了他投向她的視線,十三阿哥竟不想別人多看這一個女人一眼,這是一種什麼情份?他遠在京城的未婚妻居然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和尊貴的皇子一道,這就夠讓他震驚的了。偏未婚妻還表現的不認識他。
覺羅永貴如遺失了一個重要的珍貴的珍寶一樣,心裡的那股子酸澀,幾乎讓他倒了牙。頭上戴了綠帽,好象還不止一個,無關乎感情,無關乎是不是心愛的女人,只要是個男人被戴了綠帽就會受不了。半夜裡拉她去亂葬崗的原因,其一就是因爲他心裡窩着這股子火。再來接近她實在是太困難,圍着她的人,明的暗的,有三四撥人,把她護得嚴嚴實實的,莫不是看準了這個空子,出了這招,他跟本連她的衣腳都沾不上,更不用說說上句話了。他要一個解釋,也要一個結果。天蘭和九阿哥,天蘭和四阿哥,她和這二個阿哥的關係更是讓人猜測不過來,匪夷所思的讓人霧水一片。九阿哥顯然對天蘭大有情意,爲她連封號都上了,對她的專屬之意,宣告的明明白白,可以九阿哥的那股子傲氣,那脾氣怎麼可能會讓天蘭在他的眼皮底下,還能容忍她和四阿哥走動着如此親密,以覺羅永貴的認知,天蘭到四阿哥那邊,九阿哥不但知道而且還默許,這讓人難猜的很。四阿哥花了很多心思來經營與天蘭的關係,覺羅永貴不認爲四阿哥是個如此有空有閒的人,必是有心而爲。四阿哥表面上看是太子黨,九阿哥是死忠八阿哥的,八阿哥與太子之爭有越來越明顯之勢,從朝堂打到朝下,從打嘴巴官司到門下大出打手,互相攻詰。若是分屬二個陣營,各位其主,天蘭就是一個很好的攻詰目標,從身份,到行事,都有小辨子可抓。太子深知,八阿哥也清楚,可太子不查,也不打算用這一點,八阿哥把這事擺得明明白白,毫不擔心。其他阿哥按兵不動,也許皇上應該也有所耳聞,只是不表態而已。這是一場怎樣的搏擊,這裡面有多少心機,讓人心驚膽寒。
他在亂葬崗對天蘭說的遠離這個圈子的話,都是發自肺腹,因爲他已然陷得很深,知道利害。這些個阿哥們,這些在權利場上縱橫馳騁的人們,不知道有多少付臉孔,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哪一面纔是真的。對一個男人來說已經很辛苦,仕途堅難。何況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象天蘭這樣不太懂得隱藏心事的女人,這步步都是險途。
胤祥一笑說:"左侍郎的女兒,貌美性情又極好。雖你已有妻室,但終不在身邊,你身邊缺人服侍,左侍郎說了即使把女兒嫁過來做妾也是十分願意的。"覺羅永貴起來回道:"奴才還沒有娶妾的意思,十三爺您的美意我謝過了。奴才也謝謝左侍郎的青目。"胤祥冷笑了一聲說:"古時有一個書生,進京趕考中了舉,京中的老恩師做了主,把獨生女兒嫁了他,從此這個書生在仕途上就一帆風順了,做到當朝一品,風光無限。其實這個書生早先在老家是娶過親的,那個女子他也是十分喜歡的,可他放棄了她,娶了老恩師的女兒,一個不見得喜歡的人。你說這個書生是不是負心的人呢?"
覺羅永貴沉吟了一下,顯然不是在問是否負心這麼簡單。回道:"如果是女人看來,這人必是負心漢,要天打雷劈的。在男人來看,就不競然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男人的心一向硬於女人。這書生能做到當朝一品,想必他還有些才學。他獲許缺的只是一個機會,一個時機。而他抓住了這個有利時機。奴才認爲他對那女子必應該是有所虧欠,還一輩子也未必還得完,他心裡必然是知道的,痛苦的。熊掌與魚不可兼得,這種機會本不多有,有時機會錯過一輩子都不可再得,然雖不可彎腰事權貴,凡事應有理有節有義,但事實上往往不隨人意,要實現志向,實現報負,有時不得不曲腰而行,在掂量中痛苦的選擇。那書生如此選擇,必有他的道理。即然做了,就要承擔後果,將來後悔也是無用的。"
胤祥雙目炯炯的看着覺羅永貴說:"若你是那個書生你會怎麼做?"那個被丟棄的女子,不止代表着男女之情,還代表着道德標準和底線,代表着他的執想,他也許不願做的事情,覺羅永貴豈有不知之理。覺羅永貴不是進士出身,雖寒窗苦讀過,卻沒掙個出身。他是蔭的父職進得官場,在這一點上,他是自卑的,是他所介意的。他不喜歡別人和他論同年,論同榜,因爲他沒有這些可以與人交流。沒有那麼多同年的關照,恩師的提攜,這已經讓他在仕途上備感艱難,雖然他自任有才有力有心不輸於任何一個人,卻每次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別人外放出去做一方父母,自已卻頂着密衛的身份,不住的刀口舔血,九死一生。他已經厭倦了這樣日子,想做一個正正經經的小官。覺羅永貴比認何一個人都想出仕,想外放,想在任上做出一番大事情,他缺的也只是一個機會而已。覺羅永貴嘆了口氣答:"若必須捨棄,奴才會捨棄,但奴才會後悔。奴才象那個書生一樣,想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奴才想百年後被寫進縣誌。這是奴才一輩子的志向,若必須讓奴才捨棄,奴才會捨棄。奴才不想象李白,杜甫這些古往今來的大才子一樣,空有報負,有風骨,到頭來卻一事無成。這是奴才所想。"
胤祥說:"後悔還是選擇會有所選擇,你很坦白。"覺羅永貴苦笑的將茶杯拿起來一飲而盡,茶味泛着苦味卻不及心裡的苦,他有執念纔會覺得苦,他忽然不想放棄了纔會覺得苦澀,覺羅永貴又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向是從心底裡涌上來的。胤祥的視線忽往窗外北方一點望過去,定格在某一點上,半響無語。北面巷子第五間,白牆青瓦烏木門。覺羅永貴也順着胤祥的目光,再度掃過去,那邊是個什麼所在,他心知肚明。胤祥淡淡的說:"那邊巷子裡住着一個我認識的人。這條巷子裡有你認識的人嗎?"覺羅永貴握茶杯的手緊了緊,青筋盡出,他說:"以前常來,現在變了樣了。"胤祥冷冷的說:"那是認識了。不知我們認識的是不是同一個人呢?"覺羅永貴百思不得其解,她現在已然是福晉了,即是別人的福晉。十三爺的手伸得再長,也伸不到那府裡去吧,他不明白十三阿哥這種明白的關切,這種莫明的情份,這種想將她納到自已羽翼下來這股子底氣從何而來?
覺羅永貴有些氣,一拱手說:"十三爺認得的都是金貴人,我認得的只是貧民老百姓而已,哪會是一個人。"胤祥說:"貧賤之交,有朝一日也會變的。人的一生前途難料,貧民若得機緣有朝一日也會登上龍門不是嗎?何況這人若是個女人,那麼她的變數就太多了。"覺羅永貴的臉色變了幾變。胤祥忽笑了笑:"我們不談這些淡話,說些要緊的。"胤祥拍了拍覺羅永貴的肩說:"你纔回京來,這京中局勢複雜的很,你現在的彪騎營,就有多少雙手在裡面動着,我替你在太白樓以你的名義訂了十桌,你把你那些同僚都請請,打通了關係,纔好立住腳。這與你在京外的行事是很不一樣的。"覺羅永貴知道胤祥這是好意,且他是一下拿不出這些場面錢的。覺羅永貴忙稱謝不已。
胤祥說:"有麻煩事就找你們劉統領,這老牛犢子你送他一壺酒就說是我讓你送的。"覺羅永貴心裡一驚,劉統領是當朝二品大員,是他的頂頭上司,有一股子直拗勁,不好說話,油鹽不盡,最喜歡給人下拌子,人稱硬脖子牛。多少人想和他攀交情,都攀不上。他纔回京不多時,已經領教過劉統領明裡暗裡的多次的利害,他從五品二三年升到從三品,是提升的快了點,怨不得別人看他不順眼。劉統領熬燈油似的三十多年纔到如今的地位,怎麼會看他順眼呢?覺羅永貴正是在爲難的時候,想不到十三爺一句話,就解了他的愁了。覺羅永貴忙想給胤祥跪下謝這個大恩。胤祥一使眼色,覺羅永貴知道這裡人多,自有不便之處,遂口裡道了謝。胤祥笑了笑說:"你知道我是爲你好,就行。"覺羅永貴心知這謝字是不是一句話說說就可完了的,這是將來要肝腦塗地才報的了的,遂不再稱謝,只稍點頭一下。說:"奴才願憑十三爺吩咐差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