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玉釵風動春雷驚(2)

章德宮,瑤光殿,朱宜修正倚着美人墊坐着,細細覈對着藥方,玄凌執着一卷《太平御覽》翻看,回首見朱宜修一副謹慎的樣子,不覺笑道:“劉太醫是太醫局的院判,若非因爲母后身子不適,一定會指了樑太醫來看顧你,小宜你又何必累着自己,親自看方子呢?”

朱宜修微微一笑,揉一揉眉心,捧過玄凌遞來的一盞金絲燕窩,徐徐笑道:“皇上跟太后都分外重視臣妾這一胎,臣妾自然應該事事謹慎呢!”

玄凌笑着點一點頭:“小宜你頗通醫術,這樣朕也更放心。”

這金絲燕窩光潔如璧,御膳房燉得極濃稠,潤亮潤亮的,很吊人胃口,朱宜修緩緩吹一口浮動的熱氣,慢慢飲了幾口。

玄凌笑道:“味道如何?”

朱宜修怡然一笑:“味道自然是好的。”

玄凌分外得意:“朕特意囑咐了御膳房燉的,又讓閔瓊蘿在旁邊看着,要是下頭的人燉得不好,朕也不好意思來你這裡。”

朱宜修眸光微垂,一寸一寸撫摸着衣襟上繁複的寶相花圖案,柔柔道:“臣妾更喜歡皇上這一份用心。”

玄凌輕輕頷首,握住朱宜修的手道:“昨天見你寢殿裡擺放了一尊送子觀音像,是端妃送你的麼?”

朱宜修笑盈盈道:“是長姐特地去甘露寺爲臣妾求來的,說是可以保佑臣妾平安產子。”

玄凌略一思索,道:“按宮裡的規矩,妃嬪懷孕八個月時,孃家的親人可入宮陪伴生產。如今你的身孕不過三月,但胎像頗爲穩固,若傳喚你的母親入宮,也不是不可以。”

朱宜修神色一黯,低低道:“皇上,臣妾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玄凌一愣,忙道:“是朕不好,朕忘記了,那朕讓你的長姐入宮陪你可好?你的大娘也可一同入宮。”

朱宜修如鴉翅一般的睫毛輕輕一顫,轉瞬已含了極溫馨的笑意:“臣妾也有些想念長姐,皇上費心。”

玄凌暖暖一笑,聲音輕柔如四月間屋檐下的風鈴:“只要你喜歡,怎樣都好。”

待到玄凌出了瑤光殿,剪秋方緩緩道:“娘娘如今貴傾六宮,大夫人入宮陪伴娘娘,可不知心裡有多晦氣呢!”

朱宜修嗤的一笑,伸手撫着面前那一匹華貴的雨絲錦,蓮池鴛鴦的圖案栩栩如生,如烘雲托月一般,有明快絢麗的色彩浮現:“就是要讓她晦氣,她越晦氣,本宮就越高興,可比那些勞什子的安胎藥要強多了!”

剪秋的脣角浮起痛快的笑意:“受了她十幾年的氣,自然是要好好回報的,奴婢必定讓這瑤光殿,鼎鐺玉石,金塊珠礫,非得讓大夫人開足了眼界纔算!”

朱宜修心裡咯噔一下,蹙一蹙眉道:“好端端的拿《阿旁宮賦》來說什麼?聽着怪淒涼的,你先下去吧,本宮想一個人靜一靜。”

剪秋一凜,忙退了出去。

儀元殿,御書房,玄凌篤篤敲着桌案,煩悶道:“李長!讓你去聽着頤寧宮的動靜,怎麼什麼都沒打聽回來?”

李長連連哈腰,苦惱道:“皇上息怒!奴才進不去頤寧宮啊,竹息姑姑說太后娘娘身子還算康泰,只不過精神短些,不想出來走動。”

“既然是康泰,怎麼不想出來走動!兩天後就是上元節了,總不能還是把母后一個人扔在頤寧宮裡吧?樑太醫呢!樑太醫怎麼說?”

李長忙道:“樑太醫說,太后的身子比前幾天好多了,再休息兩日便可,只是上元節,怕是不能參加宮宴呢!”

玄凌聞言,神色越發不好,斥道:“糊塗東西!上元佳節,本是該閤家團聚,母后卻要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頤寧宮,豈非是朕不孝了!樑太醫也是無用!”

李長不知如何接口,只能陪笑道:“樑太醫日日往頤寧宮跑,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再說,樑太醫畢竟是國手……”

玄凌本端着和闐玉的茶盞,見李長爲樑太醫開脫,重重一掌拍在案上:“你是不是收了樑太醫的好處爲他說話!若你敢跟外頭的人一起來糊弄朕,朕立馬打發了你去慎行司服苦役!”

李長一驚,叩首不止:“皇上明鑑!奴才一心向着皇上,怎會糊弄皇上呢!只是的確怪不得樑太醫……”

玄凌敏銳地覺察到李長脣邊的一抹遲疑之色,散漫地一笑,目光卻不肯從他身上移開分毫:“先帝身邊的高千英不僅敢糊弄先帝,更是賣官鬻爵、勾結朝臣!朕也在思量着,或許前車之鑑,不得不防呢!”

李長嚇得舌頭都捋不直了,砰砰叩首道:“皇上!奴才自小跟您一起長大!奴才萬萬不敢做那起子對不起皇上的事情啊!”

“那你說!還有什麼事情是瞞着朕的!”

李長躊躇片刻,方小心翼翼道:“奴才不敢胡言亂語,但這話,奴才也是聽旁人說的,還未求證……”

“羅嗦什麼,趕緊說!”

“正月初一的時候,攝政王去過頤寧宮,還將一衆宮人攔在殿外,與太后在殿中獨處……”

玄凌大驚失色:“什麼!”

“轟”,電閃雷鳴,暴雨如注。

寒風裹挾着水汽從微闔的窗縫闖入,“譁”的掀開那朱漆雕虎紋長窗,有磅礴的轟鳴聲伴隨着塵土的腥氣衝入,案旁那盞透雕梅蘭竹菊金片青玉落地五連枝燈上的燭火搖曳不定。

奕渮微微擡眸,甘循忙起了身,關緊了窗戶。

“你說有要是找本王,是什麼事?”奕渮不耐煩地翻着一封封明黃綢面的奏摺,都是從頤寧宮批示出來的,看那硃筆圈示,應該是竹息的字跡。

脣角勾起一絲冷笑,朱成璧啊,你是想把竹息栽培成另一個上官婉兒麼!

甘循揣度着奕渮的神色,低低道:“王爺,欽天監的人來回過了,晚霞妖冶,冬日暴雨,是龍鳳呈祥之兆啊!”

奕渮一皺眉頭,捧過案上的青花碎玉茶盞道:“甘尚書,不是本王不願意讓甘思入宮,如今嫺妃有孕,得蒙盛寵,連太后病了都怕把病氣過給嫺妃而不讓皇上探望,你說現在把甘思送到後宮裡,有得寵的可能麼?”

甘循急道:“正是因爲如今嫺妃有孕,不能侍奉皇上,甘思才應該入宮。王爺,您細想,一旦嫺妃平平安安誕下皇子,必定被立爲太子,到時候,您的大權,還不得分到太后手裡去?如果甘思得寵,順利的話誕下皇子,那立誰爲太子,就不是太后能說了算的。”

甘循的目光閃爍着狡黠的神色:“王爺,雖是龍鳳呈祥之兆,但眼下中宮空缺,那嫺妃與端妃,甚至是來日的妃嬪,都有可能問鼎後位,後位與太子之位,王爺不想一手掌握麼?”見奕渮毫不動容,甘循咬一咬牙道,“即便王爺不喜歡甘思,那苗尚書的女兒苗連芷,王爺也可以考慮……”

奕渮眉峰蹙起,只靜靜望着牆上的洛神圖沉思,卻門外有人急急喚道:“王爺!王爺!樑太醫遣了人過來。”

奕渮望一眼甘循,甘循忙道:“微臣先告退。”

待到甘循退出了書房,顧九雷方小心翼翼地進來,他是兩年前剛進太醫院的,素來行事妥帖,醫術亦是頗佳,故而成了樑太醫的學生,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玉面朗朗,人前人後無比恭敬。自從樑太醫投靠奕渮之後,他便時時爲二人通傳消息。

顧九雷拱手奏稟道:“王爺,太后娘娘暈過去了。”

奕渮一怔,怒道:“怎麼回事!”

“是紫茄花湯的緣故,雖然只服食了幾日,但太后娘娘急躁,每日總多飲一劑,兼之體寒難除,心情不豫,纔會暈倒。”

“皇上可知道麼?”

“沒有,樑大人做主封鎖了消息,第一時間遣了微臣來通傳王爺,畢竟,若是皇上來了,少不得要徹查,那就必然發現是紫茄花湯的原因,到時候不但樑大人性命堪憂,即便是竹息姑姑與竹語姑姑,亦不得善終。”

奕渮瞪他一眼:“羅嗦什麼!本王不懂麼!趕緊陪本王入宮!”

“微臣遵命!”

頤寧宮外,竹語撐着一柄油紙傘等候,見遠遠兩個人影過來,忙迎上前去:“顧太醫,您來了。”

顧九雷咳了一聲道:“樑太醫命我去太醫局取的藥物已經拿到了。”

竹語瞥一眼披着黑狸毛大氅、垂首跟着顧九雷的奕渮,心中有數,忙道:“趕緊進去吧。”

頤寧宮內暖洋如三春,入了內殿,奕渮忙解開大氅,上前查看,朱成璧虛弱地躺在牀上,臉色微微發白,雙目微合,眉心則緊緊蹙着,牀邊放着的四五個炭盆,裡面燒着上好的銀骨炭,偶爾“嗶剝”一聲輕響,汩汩冒出熱氣。

竹息半跪在牀頭,端着一個素三彩花口碗,急得不行:“太后娘娘,您不喝藥怎麼成啊!”

“讓我來!”奕渮從竹息手中接過藥,輕輕擱在牀頭,將朱成璧緩緩扶起,擁入懷中,又仔細掖好了錦被,方纔看着樑太醫道,“太后的身子不打緊麼?”

樑太醫不敢遲疑,忙道:“王爺不必擔心,太后只是身子發寒,喝了藥捂一捂便好了。”

竹息亦道:“奴婢已經灌好了不少湯婆子放在被子裡,地龍也旺着呢。”

奕渮端起藥碗,微微啜飲一口嘗,苦得眉毛都要打結了:“苦成這樣,太后怎麼喝的進?兌一點砂糖水進來!”

竹息忙端起一個青釉蓮瓣紋碗,細細兌了砂糖水進去。

奕渮道:“本王在這裡陪着太后,你們且先出去。”

竹息忙道:“奴婢省的,奴婢就在殿外值夜,王爺有什麼吩咐直接喚奴婢即可。”

語畢,竹息、竹語、樑太醫與顧太醫皆退了出去。

奕渮望一眼朱成璧,低低嘆息:“璧兒,何苦呢,你非得喝那藥不可麼?有時候,我真是不知道我到底是你的福星,還是你的災星,爲什麼每次我們平心靜氣、恬淡相對的時候,總是……上一回,是你姐姐離世,再上一回,是皇兄遇刺。”

奕渮摸一摸朱成璧的額頭,緩緩搖頭,解開外衣,狠狠灌了一碗牀頭的熱茶下去,將朱成璧擁入懷中:“小的時候,每到冬天,你的手總是冷的,吵着要我幫你捂。如今都是太后了,嫌藥苦,又鬧了孩子脾氣。我餵你可好?喝一口藥,就能早點好起來,你知道嗎,御花園的紅梅,開得可豔了。”

奕渮絮絮說着,舀了一勺子藥喂到朱成璧嘴邊:“璧兒……”

朱成璧似是昏睡得迷迷糊糊,又似在喃喃自語:“奕渮,你別走。”

奕渮吻一吻朱成璧柔軟的髮梢:“我不走。”

“不準欺負我。”

“我不欺負你。”

“小時候,你總是欺負我,嚇唬我。”

“以後不了,可好?”

“你要……一直……陪我。”兩行清淚,從朱成璧眼角緩緩流下,滴在奕渮的手背上,奕渮一怔,心裡的酸澀一陣陣涌上來,似要從眼角決堤。

就這樣怔怔地坐着,不知何時,只覺得眼角微微溼潤,怔忪的瞬間,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陣的驚呼:“皇上聖安!”

注:

《太平御覽》是宋代一部著名的類書,爲北宋李、李穆、徐鉉等學者奉敕編纂,始於太平興國二年(977)三月,成書於太平興國八年(983)十月。《太平御覽》採以羣書類集之,凡分五十五部五百五十門而編爲千卷,所以初名爲《太平總類》;書成之後,宋太宗日覽三卷,一歲而讀周,所以又更名爲《太平御覽》。全書以天、地、人、事、物爲序,分成五十五部,可謂包羅古今萬象。類型一千多種,保存了大量宋以前的文獻資料,但其中十之七八已經亡佚,更使本書顯得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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