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修慈注視着站在書桌後的湛明嫣,目光迷離。
湛明嫣不安道:“爸爸,您要是沒事,我就回去照顧孩子了。”
“孩子”兩字,似是驚醒夢中人。湛修慈眸內恍惚退潮,輕道:“嫣兒。陸微暖好辦,至於露露……你就把露露交給箏兒吧。”
湛明嫣驚呆,“您說什麼?!露露……露露她做什麼對不起湛藍箏的事了?!”
湛修慈專注地望着小女兒——都這麼大了,心性卻還是……語氣依然和緩,“之前箏兒的朋友死的死,跑的跑,我都沒太多過問,自然是有私心的。我絕不會爲了外人的死活而折騰自己的骨肉。小愛畢竟還在,衡兒是自己選的那條路,我也賴不得誰。但是磊兒……如今是我親生的兒子……你二哥他……都這樣狠心地棄了自己的父親……和你姐姐一樣……”
老人聲音開始打顫,悲傷壓抑下來,櫃子裡的程澄幾乎喘不過氣。
“二哥的死……”湛明嫣低沉道,“大家都很痛苦。雖然我和二哥是同父異母,但他終究是我血親的哥哥。”
“在你眼裡,晴兒和露露,一樣的親。在我眼裡,你,你大哥,二哥,還有你那狠心的姐姐,都是我的兒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你姐姐去了後,我多麼不希望再失去了誰,不希望咱們這個家,再有骨肉相殘的事發生。我忍耐着,試圖平衡在你們之間,可你們誰都不聽我的了……我的確是老了……”湛修慈沉沉嘆道,“姑息養奸……報應啊,最終,磊兒沒躲過去……報應,又是給我的報應。先帶走嬋兒,再奪走磊兒……”
他又要沉入深思,湛明嫣有點不耐,“爸爸……?”
“我年輕的時候……”湛修慈似乎有意磨練小女兒的耐性般,他神情依然恍惚,“自認能力最強。無論是玄術,還是頭腦。你舅舅應文思佔據玄黃第一人的位置,不過吃着應家老本,徒有虛名,他是個華而不實的人,早已不是我的對手;就更不要提齊家那兩個少爺,大的只是飯桶,小的那個——箏兒的外公,是個有賊心,而沒賊能耐的;薄家的阿言暗地裡成了我的戰友;宗家已不用掛懷。那時候,我躊躇滿志,利用、辜負你的母親,弄垮應家,終於將湛家帶上巔峰。這不朽的業績,家族的功勳,是我創造的,不是母親,是我湛修慈創造的。我志得意滿,兒女繞膝,任誰都說,我是個成功而無憾的人……可我怎麼也不會想到,中年喪女,老年喪子……”
他哽住,竟說不出話來。
湛明嫣也感傷地沉默會兒,“那是過去的事了。應家終究敗了,我是您的女兒,是湛家的人。媽媽也一直這樣教導我,我姓的是湛,不是應。”
“我從來不懷疑自己的女兒會背叛湛家。” 湛修慈淡淡道,“嫣兒,爸爸老了,再也禁不得打擊了。你二哥去了……驚醒了我……我希望磊兒的離開,將是一個休止符。”
目光忽然炯炯,望着湛明嫣的眸子。湛明嫣醒悟,“您懷疑我?不是我做的!是陸微暖或者湛藍箏!”
“不是箏兒。那孩子受嬋兒影響極深,內心比誰都盼着有個家。她絕不願背棄嬋兒的期待。這點我堅定地相信。”湛修慈慢慢說。
“那就是陸微暖。她裝得像,但誰都知道她對我二哥一點感情都沒有。”湛明嫣冷笑,“早就該幹掉那女人了。我一直懷疑我丈夫其實就是她害死的,不過是去登個西山,愣是把命給登沒了,陸微暖以前就做過西山姎妱的奸細,誰不知道她那點破事!沒證據我也不管了,反正以前二哥在,我不好太絕情。而今二哥也走了,我不需要留個二嫂了!湛家也不需要有個二媳婦了!”
湛修慈看着女兒的吵鬧,終是失望地垂了垂眼皮,“陸微暖不是問題。但她也不是害死磊兒的幕後主使。嫣兒,你還不明白老父的話嗎?我是讓你——把露露交出來。”
“這和露露有什麼關係?她是個——傻子!”湛明嫣因憤怒而哽咽。
“她是傻子嗎?”湛修慈輕揚尾音。湛明嫣不可思議道:“您什麼意思?露露……我的露露已經如此可憐,您……您竟然還懷疑她?她是您的親外孫女啊!”
“就因爲她是我的親外孫女,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庇護她,容忍她,縱容她!甚至害了我的一對孫兒——小愛和衡兒,我都一聲不吭地隱忍下來!甚至告誡箏兒,暗地裡壓着她,制約她,不許她動你們,讓她不快,讓她難做人!只因爲露露是你的女兒,而嫣兒,你是我的女兒。我虧欠你和你母親太多,現在甘願犧牲你大哥的血親來照顧你……孩子……”
“露露做什麼了?露露做什麼了?您懷疑她,您從不懷疑湛藍箏!”湛明嫣已聽不進去,不管不顧地尖叫。
“明嫣!”湛修慈低喝,“你還要跟我裝傻,和露露一樣裝傻嗎?”
湛明嫣倏地沉靜,“裝傻?”半刻,她說,“您說露露裝傻?不可能。”
“你不知道?你看不出來?”湛修慈蹙眉。
“如果露露真是裝傻,她不會不跟我交底的,她至少會告訴我。我是她的親媽媽!她要依靠我,信任我的。她如果是裝的,怎麼會不告訴我呢?她怎麼忍心看我整日爲了她的苦命,以淚洗面呢?!”湛明嫣忍不住流下淚水,“爸爸,您侮辱露露,也侮辱了我。您打心眼裡還是偏向大哥那一家子。”
湛修慈有些生氣,“你怎麼也這麼不懂事了?我偏向你大哥一家?!你大哥的一對兒女被害成那個樣子,箏兒一再失去朋友,是我一直壓着她,不讓她把屠刀揮向你們娘仨——”
“她廢了晴兒!”湛明嫣痛苦道,“湛藍箏廢了我的女兒,您的親外孫女!您做什麼了?湛藍箏惹禍,您忙着去冥府給她求情;湛藍箏被送到刑房祠堂,您回來就給大哥一巴掌。那可真是您的寶貝孫女啊!現在湛藍箏用莫須有的罪名誣陷了晴兒,您可有在祠堂給您那蒙冤的親外孫女說一句公道話啊?!您就是偏向湛藍箏,因爲她是大哥的女兒,是您婚生兒子婚生出來的種,是個能見光,不用遮遮掩掩的長子嫡孫!”
湛修慈握緊扶手,嘴脣翕動,“嫣兒!”
“不止如此。”湛明嫣冷冷說,“其實更重要的,您護着湛藍箏,是因爲——她是姐姐的心肝寶貝,她是您最寶貝的孩子留下的寶貝!”
湛修慈面色鐵青,不是憤怒,而是震驚地窒息,“箏兒……我親孫女……我當然愛她,也愛晴兒,露露……”
“不。”湛明嫣悽然一笑,“孫輩裡,您最愛的還是湛藍箏。您會打壓她,但不會觸及底線——掌門之位。無論如何,您也要讓她握着法杖。權力,湛家最寶貴,最有用的權力,那最美好的名分,您給了她。”
“箏兒是你姐姐親自指定的繼承者!我維護的是湛家千年來的規矩——”
“父親,您真是——”湛明嫣冷冰冰地說,“虛僞。”
程澄縮在櫃子裡,一動不動,以爲自己會聽到拍桌子聲,但是許久,外面都沒動靜。
媽呀——爲什麼讓我聽到這種東西!
她悲哀地想。多麼希望堵住耳朵,但那些話語,一字不漏地順着立櫃縫隙溜進來。
“您很驚訝嗎?其實我也很驚訝。做人能做到您這份上,錯了多少年,還自以爲是,固執地認爲自己多麼公正,多麼正確——該說屢教不改嗎?冥頑不靈?總之我不會用褒義詞形容您了,父親……”
湛明嫣聲音顫抖,“您偏向湛明嬋,所以才偏向湛藍箏。而我和我的女兒們,註定要給她倆當犧牲品……這是憑什麼?一樣都是湛家主枝族人,都有繼承資格。論能力,論心性,我比湛明嬋差嗎?晴兒和露露又比湛藍箏遜色多少?湛明嬋抑鬱,湛藍箏浮躁,都不是當掌門的料,您也從不掩飾對她們的質疑,可即便如此,她們依然端坐在掌門的位置上,享受湛家至高無上的榮耀!而我和我的女兒們,必須對她們俯首稱臣!我甚至不能堂堂正正認祖歸宗,要頂着一個可笑的義女頭銜在湛家討飯吃!即便您願意公開承認和我媽媽的事,我也是個讓人嘲笑的私生女,在您那幾個婚生子女面前,永遠低了一頭!而我可憐的女兒們受我連累,名不正言不順地當着所謂的湛家孫小姐,在最關鍵的時刻,她們就要無私謙讓那幾個同她們一樣都流着您的血的表親!憑什麼啊?!都是您的骨肉,您的孫兒,我們卻要過低人一等的日子,總要扮演配角,不停地當綠葉,去謙讓,去恭敬,去戰戰兢兢地生活在這個家裡!這是家嗎?!爸爸,您自己說說,您給我什麼了?!您連最基本的家都沒有給我!您也配稱父親?!去你的吧!你不配!”
程澄蜷在被褥上,黑暗中,她聽得呆若木雞。
——多麼精彩的爆料啊!八女王若是還在,定要打開錄音筆,琢磨着寫一篇豪門恩怨類的文章了。
可惜這裡沒有八女王,只有進退不得的白癡程。
立櫃外面,湛明嫣喊完了,開始啜泣。哭得很剋制,細微不斷的哽咽聲,讓人聽了,心裡也陪着一併難受。
程澄開始怨恨:湛老爺爺,您倒是快說句人話啊!別讓她這麼磨嘰地哭下去了,真是憋死我了!
許久,湛修慈才艱難地說:“竟然是這樣嗎?看來我這個父親,做得的確太失敗了……嬋兒,儒兒,磊兒,都對我這個當爹的不滿意。嬋兒用死來反抗,儒兒甘願大逆不道地軟禁我,磊兒在刑房說的話,我知道是發乎真心的,那不是蕭婷逼供的結果,是磊兒真的恨……”
“在刑房,楊安用電刑審問我,她就是想借我的口來罵您,指責您,批判您,給您最大的精神打擊。”湛明嫣擦了擦淚水,“但其實——如果不是您突然打斷了她,我又何嘗不想借那個機會,像二哥一樣,順理成章地吼上一句,父親,我應該找您算賬,您纔是我恨的根源!對,就是你造成了一切悲劇!我的,所有人的!都是您造成的!您纔是罪人!”
她失聲哭了起來,像個小孩子。
程澄默默地聽着一切,內心忽然不再惶恐,而是冷靜的悲哀:這就是大家族?這就是湛藍的家?湛藍的親人?
原來光明下,隱藏了這麼多的陰暗,滋生着不能見光,卻頑固成長,猶如野草,除都除不盡,只能任其吞噬那些希望,美好,情感……
而湛修慈的喘息,似乎更加費力。儘管是坐在椅子上,這位老人還是撐着桌面,好像就要滑倒在地。
“可我……真的一直認爲,”他輕輕說,“我給你們四個的,都是最合適的。儒兒是長子,他有能力,熱衷權力,性子穩,法力不錯,奈何是男兒,不能接過法杖。於是我把實權交給他,在不觸犯族規的前提下,讓他能過癮,高興;磊兒平庸,註定鬥不過他大哥,我便一直潛移默化,希望他有一個良好心態,去面對次子的位置,像湛明乾那樣,踏踏實實地過自己的日子,平平安安就好;嬋兒,最讓我頭痛也心痛的孩子。她確實不適合當掌門,奈何只她纔有資格繼任,這位置必須給她。可是沒關係,我想着讓她擔個虛名就好,實質性的工作,我和儒兒幫她完成。嬋兒是女孩子,若不想擔責任,也無妨,她有至親的父兄可以依靠,何須受苦?只需舒舒服服,頂着掌門頭銜,享受一切榮耀就好。我精心給她安排了多好的路啊,不需要費力就可以收穫許多,可她卻不要……她寧可選擇死亡……”
湛修慈的聲音愈發低沉,似是再次跌入回憶的泥沼,又是好久。
“而你,嫣兒。你耿耿於懷着私生女的身份,我都明白。當初你來的時候,爲了給足你面子,我一再對你姐姐冷臉,甚至直接打壓她而護着你。我懲罰她,允許你旁觀;你可以隨便進出書房,你姐姐卻不行;那幾個月,我一直把你帶在身邊,給你派各種可以立功的任務,讓你迅速得到湛家主流的認可,融入主宅核心,我自認已經盡力照顧你,彌補我沒有養育你長大,無法給你真實名分的缺憾……我知道彌補永遠是不足的,但是我和你媽媽的悲劇已經造成,難道我不許你媽媽生下你,養大你,給你生命嗎?你註定要揹着這個名分生活,在這樣的事實面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力彌補,讓事情能儘量好起來。讓你能和你姐姐一樣,幸福而平安地過一輩子,這樣有什麼不好的呢?你要知道,儒兒、磊兒、嬋兒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爲了自己的錯誤而去犧牲他們。所以這掌門之位,除非萬不得已,否則我還是會讓明儒的女兒繼承,即便嬋兒去世前沒留囑咐,我也會交給箏兒或小愛。但是嫣兒,除了法杖,你想要的,爸爸都會補償給你……”
“如果我說,我就想要法杖呢?”湛明嫣平靜道。她已不再啜泣,語氣中透着破釜沉舟的悲壯。
櫃子裡的程澄忽然提起心來——她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湛修慈緩緩搖頭。
“法杖永遠不會是你的。”他低聲宣佈。
“我有能力,也願意當一個好掌門。只因爲我的身份見不得光,或者因爲我有一半應家的血,爲湛家所忌憚。”湛明嫣悲哀道,“所以我永遠不能得到,我應該得到的東西,連帶着我的女兒們都不行;而有的人,湛明嬋,湛藍箏,明明不該得到,卻能輕鬆竊走。即便這樣,卻還不知足。明明是咱們在刑房受苦受難,幾乎痛死過去,湛藍箏悠哉遊哉地跑到熱帶雨林看風景,再好整以暇的回來逞威風!爲所欲爲!她當自己是在看戲嗎?!她廢了我的女兒,現在卻還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的樣子,恨不得再弄死我和露露;而湛明嬋更過分,她明明有無涯的愛,宗堰的愛,您的偏護,大哥和二哥的照顧,楊安那樣仗義的朋友,有掌門的光環,可她還是成天不高興,看誰都不順眼,最終自己玩死自己,她活該啊!她賴得了誰呢?!”
“明嫣!”湛修慈怒斥,“她是你親姐姐!你講話注意分寸!”
“親姐姐?”湛明嫣冷笑,“她有把我當妹妹嗎?她想逃婚就逃婚,她不要的男人,就直接丟給我,她還真是慷慨啊!爸爸,這就是您給我安排的幸福婚姻,平安日子?!連終身大事都不能做主,連一輩子的幸福都要撿別人不要的……”她聲音發抖,“這就是您的補償嗎?!這根本就是充滿輕蔑和鄙視的施捨!您就把我當成一個乞丐罷了!”
“你姐姐逃婚,她忤逆我,她不聽我的,她不肯配合我的計劃——”湛修慈的聲音也罕見顫抖,“我給了她最狠的懲罰!就是這樣的懲罰,生生毀了她一輩子!你姐姐都慘到那份上了,這還不夠撫平你的怨恨和不滿嗎?!”
“父親,您口口聲聲不想犧牲這個骨肉的利益去成全那個骨肉,可是您剛剛這話,豈不就是說:明嫣啊,你看我都把明嬋廢成那德性了,你還不滿什麼啊?就知足地去和明嬋不要的俞家男人生兒育女,過一輩子吧!你廢了一個女兒就是爲了讓另一個女兒認命嗎?!你太過分了!你太可惡了!”
湛修慈拍案立起,“我是你父親!怎麼和我說話呢?!”
湛明嫣冷笑道:“這麼快您就原形畢露了。什麼慈父啊,什麼補償啊,照顧啊,都是空話廢話扯淡的話!您要的不過就是我和大哥,二哥還有姐姐,對您無條件地服從!您想安排什麼路,我們就必須走什麼路,問都不問一句,連個商量都沒有!我們一定要聽從,否則會得到懲罰。您若是錯手了,算計失誤了,就會造成姐姐那樣懲罰過頭的慘烈結果!我們一輩子都沒了自己,只能靠您活着,我們是在活什麼呢?!父親啊父親,您這不是在養孩子,是在訓練傀儡!傀儡都比我們好,起碼它們沒有情感,也無所謂痛苦!而我們就生生被您毀了,全都被您毀了!”
湛修慈決絕地給了湛明嫣一巴掌,他到底捨不得用力,卻感到自己的手掌,格外的痛。那一聲耳光很清脆,卻彷彿抽在自己的臉上。湛修慈心如刀絞——年輕的時候,再多苦難,也沒有這麼痛過。現在真是老了麼?竟然痛到肺腑麻木,眸內陡然潮溼,周遭景物模糊,他勉強緩過力氣,心痛地喚了聲“嫣兒”,卻感覺對面的女兒,手訣變換着——
“湛修慈,我恨你!!”湛明嫣大哭,強有力的法訣,衝動地脫出手指,朝着湛修慈,奔襲而去——
然後,程澄聽到砰的一聲,悶悶的,像是人體落地。
嚇得握緊了拳。
外面怎麼了?!
湛明嫣的哭聲,戛然而止。
“爸爸?”試探性的。
“爸爸?”驚慌起來。
“爸爸,您怎麼了?爸爸!”跑步聲,“爸,爸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爸爸您怎麼了?!您別嚇唬我啊!爸,爸啊——啊。”她忽然停止悲鳴,短促而輕微地叫了聲,書房瞬間變得安靜,程澄聽到外面走廊的腳步聲,越來越大,似是朝這裡而來。
湛明嫣驚慌失措地跑出書房。
程澄縮在櫃子裡,手足冰涼。她意識到自己該去查看湛修慈的情況,可書房門又被推開了,吱扭一聲,格外陰森。
腳步輕盈。又有人來了!
程澄的手,生生頓在櫃門前。
縫隙裡,閃過一人影,隱約是女子。程澄盡力將櫃門推開大了些——這回清楚了,可那女子披了斗篷,也看不出是誰。只知道她俯□,查看倒在地上的湛修慈,然後直起身子,舉起手,一團綠光幽幽閃爍起來,對準湛修慈的心口——
“爺爺——”
房裡,響起這女子的聲。
雖模糊,但不會錯。
程澄茫然地想,太熟悉了,這人是——
湛藍箏。
程澄張嘴,發不出音。
電光火石間,那道綠光飛出!程澄眼睜睜看着它撞向湛修慈,絕望之際,忽覺眼前一花,似有一道輕柔白影從門口飛來,覆蓋在湛修慈高大平躺的身軀上,白影的周身騰起一股微弱,卻實實在在的綠色光芒——多麼淡雅而清麗的色澤,瞬間裹成一個橢圓罩子,就好像架起一層結界,將衝過來的攻擊力量,悉數吞沒。
湛修慈的身子抖了下,四肢平攤,不知死活。那白影抱了抱他,一閃,憑空消失了。
披斗篷的女子顯然也看到這奇特的一幕,她反應敏捷,低頭背身,匆匆逃走。
程澄終於從櫃子裡滾出來了。她軟手軟腳着,完全站不起來,一路滾到湛修慈身旁,盡力撐起老人沉重的身子,見他緊閉雙目,臉色慘白,一動不動,身子還熱,就是胸 脯,怎麼也看不出起伏。
湛家主宅的平靜,被驚恐的尖叫聲打破——
“快來人啊——湛老爺爺要沒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