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輾轉

幹掉最後一隻傀儡,黑衣人抱起湛歆愛,幾個起躍,輕巧沒入黑暗。

走了不知多久,看到前方站了個清俊男子——正焦急等待,見了他便迎來,“你遲了——怎麼把她——”

黑衣人將扒住他衣領,處在半昏迷狀態的湛歆愛,毫不客氣地甩給對方,清俊男子急忙抱穩,“程澄呢?”

“放到賈文靜的車子裡。當時宗錦的傀儡追得緊,帶着她會出事。”

“那她呢?”清俊男子託了託湛歆愛——女孩暈乎乎地呻 吟。

黑衣人簡要說了下原因,又道:“我回去盯着‘原初’。你負責處理她。”

“我處理?”清俊男子訝異,“真得不好安置她。你一向硬心腸,怎麼禁不住程丫頭的幾句軟話了?”

黑衣人冷冷撇嘴,“她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卻是你的小姨子。你要是不願意,直接丟到路邊就好。我不會跟你那一位說。但是——”他酷勁十足地強調,“我只負責把人帶出來,之後的事情,與我無關。不要把她再丟給我。給我,就等於丟到大街上。”

“我得做後半宿的外圍安保工作。你知道宗錦此刻會開足馬力,全城搜索,雖然傀儡無法準確給我們做定位,但是宗錦的實力,不容小覷。”清俊男子一面把着湛歆愛的脈,一面道,“而她的情況,送到醫院,恐怕有的磨。”

“我一個人就能負責。”黑衣人道,“大不了讓宗錦剿了,又如何?反正他們的作用已經——”

見清俊男子蹙眉,他遂冷笑,未再多言。清俊男子鬆開把脈的手,躊躇一下,“算了,再不去醫院,她就真危險了。那‘原初’就先交給你。我很快回來。”

兩個男子彼此淡淡點頭,而後清俊男子攔了車,抱着湛歆愛鑽進去。黑衣人安靜片刻,見四周未有鬼祟動靜,方一言不發地朝那棟大樓走去……

清晨——

坐在病牀上的程澄,接過岑嬌娜遞來的公寓鑰匙,鬆了口氣,“幸好這個沒丟,要不然就辜負了湛藍……”

她低下聲音,賈文靜已結束苦思,“你確定救你的人是孫橋?”

程澄不鹹不淡道:“除了他,能救我的人裡,就只有曉白有那樣的功夫,但是曉白不會那麼冷酷蠻橫。其實——我寧可是曉白。”

“或許湛藍死了,曉白就性情大變。”卓非沒心沒肺地猜測,羅敬開正苦着臉計算醫藥費單子,此時也湊道:“曉白回來的可能性更大吧。你也沒看到那人的真容。而且你說他還帶走了那個湛什麼愛的?曉白那麼愛湛藍,多救一個湛家人,合情合理。至於孫橋,他那麼喜歡草菅人命,怎麼可能救人?說那湛啥啥的長得美,讓世子爺見色起意,倒是可能——啊呀呀痛啊——”

岑嬌娜矜持地站在羅敬開的腳上,觀望程澄——頭髮遮住丫頭半張陰暗面孔。賈文靜拍拍她的肩,“別想太多,好好休養。時候不早,我回警隊一趟,盡全力讓我們能介入進來。如果可以說服頭子直接立案偵查,最好不過了。”

“需要我報警嗎?”程澄低聲問。賈文靜和緩道:“事情複雜,太費精力,還是交給我吧。我和頭兒坐下來聊聊天,效果會更好。無論如何——宗錦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就不能坐以待斃。”

羅敬開提起擀麪杖,“他就是爲了這個嗎?嘖!爺有錢,白送他二十根都行。”

程澄冷道:“殺了我,也不給他。這是湛藍託付的。”

“只有一根是真的。”羅敬開尷尬地說,“我這裡的不是,我記得湛藍的一個叔叔親自過來確認過,那次——”

“我累了。”程澄硬邦邦道。

病房裡可怕地沉默一下,賈文靜說:“你先休息。不要亂跑。”回頭把大家都叫到走廊,岑嬌娜一出門就訓了羅敬開,“哪壺不開提哪壺。孫橋抱走一小妞,你當程丫頭高興啊?”

“不是她求着人家帶走一個的嘛!”羅敬開一臉無辜,岑嬌娜撇嘴,“第一次,是程丫頭主動讓孫橋帶走的;第二次,是姓孫的自己帶走的。這性質就變了,懂不?”

羅敬開就跟卓非嘀咕着“還不知道那人是誰呢,吃哪門子乾醋?”賈文靜道:“既然他們不肯和我們亮明身份……哼,我們還是自保吧。這杖子——”她拍拍卓非的那根,“我和卓,的確是按着‘白蓮花’的吩咐,剛買的。小羅和嬌娜手裡的,據說湛家人曾確認過。看來都不是真的,不過是把水攪渾的計策。程丫頭手裡的那根,或許纔是湛藍真正的遺物。”

她按住牆,“官兵捉強盜不是你們該管的事情。不過大家都被扯進來,還是保持對這件事情的關注吧。我會幫着程丫頭把法杖保護好。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到宗錦手裡。尤其——倘若真是他殺了湛藍——”賈文靜的眼神冰起來,“什麼玄黃界不玄黃界的,我還就不信邪了。非依法懲辦不可!”

“她家人總得救出來吧。”羅敬開說,“甭管湛藍生前和她家裡鬧成什麼樣子,總歸都是親人。”

賈文靜說:“盡力而爲。嗯——我先走了,你們要是沒事,就多留會兒——尤其是小羅,當我不知道你不用去公司,你老子照樣給你發工資嗎?別讓程丫頭落單。出事至少還有個通風報信的。八女王,幫我指揮一下出庫,剛剛車子停的位置有點懸。”

岑嬌娜心領會神地跟過去,走出院門,賈文靜方道:“容采薇的地址呢?我準備去一趟。”

“你瘋啊?”岑嬌娜怪道,“去找她?!她再把你給宰了。”摸了摸自己被扎過的後背,頓時不寒而慄。

“我傻啊,還真面對面跟她說聲‘嗨,美女,好久不見’?不要因爲你是八卦娛記,就忽略我作爲刑警的偵查能力。八女王,我的跟蹤技術纔是正經地方學出來的。”賈文靜推她幾下,“地址,快着點。程丫頭救出來了,下一步就是兩手抓的問題了。”

岑嬌娜瞪着眼睛翻包,“哎——我給放哪兒了——奇——怪——我記得我寫在——啊!”

她一臉尷尬的驚慌,“呀——我記在速記卡片上了。那卡片恐怕讓我給丟到湛藍她家門口了。”

賈文靜挑眉,“你是說——你在宗錦面前,掏採訪簿的時候——?”見岑嬌娜訕笑,“你真是……唉……”

“沒事沒事!”岑嬌娜擺擺手,“我記得那司機的名字,他單位地址我也記得,我這就去他們公司。老姐,你先去報案,我去出租車公司,咱們兵分兩路,立刻行……”

“不用。”賈文靜揮揮手,“你要是能請假,最好留在丫頭身邊。尤其是今天。明天再去尋那個司機也行。這事情不着急。安全第一!”她態度堅決,岑嬌娜看上去也是累了,不情願折騰,就鬆了口氣,“你說——萬一讓宗錦看了,不會有問題吧?”

“你就是把容采薇仨字都寫上面,他也懶得搭理。對他沒價值。”

“誰說沒用處的?僱來當殺手啊。下手雖然不太準,但下手後的冷靜思路,可值得佩服啊。”岑嬌娜皮笑肉不笑,賈文靜望天道:“這個玩笑不好玩。行了,我先走了。有問題就——”她做個電話的手勢,又看看冉冉升起的紅日,毫不遲疑,鑽入小捷達,駛向警局。

爭分奪秒,是她忽然萌生的一種感覺。

紅日初升的同時,宗錦疲憊地坐在湛家主宅的大廳裡,直到江宜月從壺裡倒了兩杯牛奶,四溢的香氣驚擾了他。

“一宿沒睡?”他倆彼此對視,異口同聲。

江宜月笑了笑,那笑容很愁苦,宗錦也笑了下,很勉強。

“那——”江宜月先開口,“你沒睡?”

“嗯。”宗錦長長呼吸,“——湛歆愛被救走了。”

心裡有點沉——瞞,瞞,瞞。

要對她隱瞞到何時?

望着她十足關切的眼眸,自己卻不能坦白地說,其實關鍵是程澄被救走了,而湛歆愛是被順手帶走的。救白癡的人,很可能是孫橋。孫橋回來了,鳳曉白可能也回來了。鳳曉白回來,該是爲報仇。十有八九,是找他宗錦報仇,因爲是自己殺了湛藍箏——湛家人或者宗錦,誰殺湛藍箏?對於孫橋和鳳曉白而言,應該不是個太難的推斷。

而孫橋救人的時候,“原初”恰好大規模出動,以湛垚爲誘餌,引走自己,再用湛藍箏那幾個白癡朋友引走大部分留守傀儡,最後讓孫橋在最短時間內,如入無人之境,砍翻僅剩的幾個傀儡,還在刑房牆壁上,留下“原初”的字樣——擺明他們和原初組織的關聯。

一切已集中在“原初”——這個突然出現的玄黃界神秘組織。

湛家父子都說不準身份的女子湛飄雅,握着齊全的宗家禮器,附上真實可靠的自身歷史敘說,舉行了一場原汁原味的祭祀儀式,配上正經的湛家手訣和咒語,可以操縱一股神秘強大的金紅色力量。信心十足,誓言掀翻目前的玄黃界,重建秩序。

矛頭,竟先對上自己。

太可笑了。怎麼着,也不該輪到自己吧?

昨晚,當他看到那份湛飄雅和姎妱連署的帛書後,只感到還算清晰的思路被徹底扯爛——幾分鐘前,他還覺得“原初”對上的應該是湛家,湛垚是湛家人,事發地在湛家主宅門口。但是這份帛書,推翻了這個存在不到五分鐘的結論。

姎妱明確地說,湛飄雅,殺了宗錦,我爲你撐腰。

不過瞬間的閃神,湛垚就讓那羣白衣人丟開,從山坡上滾下——江宜月尖叫着衝過去,她哪裡攔得住?

自己跟上前,只得以搶救湛垚爲第一要務。再擡頭的時候,湛飄雅和那羣白衣人,都已不見了。

登上土坡,原來那後面是一條東西走向的大路。如果對方是開車而來,想必已走遠。

手指尖有電光噼啪閃過,告知他留在湛家刑房的傀儡,已被一一擊破。是救湛家人的嗎?一個聲東擊西之策。不過湛家人都失去法力,跑也跑不到哪裡去。

他立刻放了兩批傀儡,一批迅速殺回湛家,另一批試圖尋找消失的湛飄雅等人——當然這很難,自己無法給傀儡具體的對象資料,也就不存在大海能撈上針的可能。在明確湛垚只是昏迷,暫無生命危險後,他立刻驅車趕回湛家。只一看到賈文靜若干人,就即刻明白:救的不是湛家人,是白癡程。

回到刑房,更是混亂——屏風碎了,傀儡都斷開了,蕭婷暈了,牆壁上‘原初’兩個大字,刺目地很。他冷笑着拔下那柄鋼刀,白刃雪亮,映得他臉頰斜長。

“是來救程澄的?”宗錦溫和地請教湛修慈,“沒把您幾位給救走?啊——湛歆愛不見了。我猜猜——有武功,肯救程澄,大概只有孫橋和鳳曉白。哪一位呢?這麼狠毒的刀法,應該是孫橋。爲何還帶走湛歆愛?湛夫人,您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齊音然默不作聲,宗錦的態度,意味着小女兒已順利離開這個魔窟——至少活了一個女兒,她已心滿意足,以後便是死,她也不會再哀求或配合宗錦了。

宗錦體諒地微笑,“或許我該換個人問,湛明嫣女士,您能告訴我什麼情報嗎?如果您肯說出來,我就考慮治療湛思露。”

湛明嫣擡頭,她望着湛修慈——後者面無表情。她便慢慢垂下頭,抱緊燒得發昏的湛思露,似乎要把小女兒嵌入自己的肋骨裡,最終她喃喃着,“我什麼都不知道。”

陸微暖從地上爬起,鐵鏈子格拉聲中,她帶着希望看宗錦,“是一個黑衣人,不知道什麼樣子。但是很厲害,把傀儡都劈了,然後——”

她把刑房的事情原本說了一遍,宗錦聽得專注。

“一點價值都沒有。”宗錦和藹地做了總結。陸微暖臉上灰撲撲,宗錦懶得再問——他需要安靜,重新審視局面,理清思路,再做行動。

原初組織,姎妱,孫橋。

會是怎樣一個關係?

難道是孫橋和鳳曉白主使了“原初”?找到玄黃界留存在外的子孫,打着個虛幌,再借着姎妱除掉我,爲湛藍箏報仇?

能這樣借刀殺人,需對玄黃界的秘聞格外瞭解。光是掌握外逃者詳細信息這一點上,孫橋和鳳曉白兩個非玄黃人,是如何做到的?除非湛藍箏告訴過他們,但是湛家都不一定清楚外逃者的落腳點,湛藍箏知根知底的可能性就更小。

或許自己想複雜了。

外逃者起了野心,想回來了——這種問題,並不奇怪,只是他們回來的時機太不好。而孫橋和鳳曉白,不過是想給湛藍箏報仇。起先也是沒頭沒腦地尋找線索,如同岑嬌娜漫遊網路,無意中發現“原初”一樣。

於是,他們與“原初”有了接觸,再加入“原初”。而“原初”也不過是因爲做主的無涯不在,就轉而巴結上西山的姎妱,正趕上姎妱頭腦混亂,趁着雍寂不在的時候,準備幹掉小賤 人生的小小賤 人,又顧忌雍寂回來後會找她算賬,剛好“原初”獻媚來了,姎妱自然正中下懷,命令湛飄雅先砍了自己——砍不死再說,砍死了更好,雍寂回來,就推到湛飄雅身上了事。

好個如意算盤!

於是,湛飄雅示威來了——打昏湛垚,幫着孫橋救走白癡程。孫橋願意帶走湛歆愛,是他自己的問題。不去管同在刑房的湛家人,也符合“原初”提出的重建玄黃秩序的口號。

這個,比較說得通。

宗錦再次長嘆——這些混亂,若有人幫他分析,多好。

可他一個字,都不能跟江宜月說。

摯友昏迷,父親離開,蕭婷不明玄黃事——活得二十餘年,處心積慮,大功告成,舉目四望,他宗錦於人世間,竟無交心者。

“爲什麼那人只救湛歆愛,不救其他湛家人?”江宜月見宗錦長時間不說話,一面問,一面將牛奶遞去,“先喝點熱的東西吧。”

宗錦的心,動了下,“這個——我也在想。或許是湛歆愛的朋友——阿垚如何了?”他注視着喝了另一杯牛奶的江宜月。

“還沒醒。”江宜月放下杯子,憂慮道,“你查不出嗎?他不是中了某個奇特的咒文,或者什麼毒藥?”

“都有可能。”宗錦跟着喝了幾口牛奶,暖香融開,“但卻超出我的知識和能力範圍。”

江宜月聽懂這句話,“那我們還是送他去醫院吧。也許只是外力擊打造成的腦部損傷。”

“我會立刻聯繫。”宗錦答應地很痛快,他不能拿湛垚的命,開玩笑,“蕭阿姨還守着阿垚呢?”

江宜月淡淡地,“嗯。”

“你不喜歡蕭阿姨?”宗錦敏銳地問。

江宜月黑臉,“她不喜歡湛藍。”

宗錦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你知道蕭婷是誰了。”

“她和湛家的事,我沒興趣。反正她不是個好東西。”江宜月確鑿地說,“她是你的密探?”

宗錦說:“對。你怎麼想?”

“湛藍是你殺的嗎?”江宜月盯着宗錦,一字一頓。

宗錦沉穩搖頭,“不是。”

掛鐘叮叮噹噹敲了七下,大廳在鐘聲下短暫靜默。

鐘聲停,江宜月長長出了口氣,“——好,我信你。”

這幾個字,將宗錦四肢的力量全都抽走,軟手軟腳——幸好坐在沙發,不至被看出,“我確實想讓湛藍箏下臺,並且也做過一些事情了。”他坦率道。

“你聯合蕭婷,對湛垚保密。”江宜月說,“這個我瞭解。說我不生氣,不警惕,不噁心你這種做法,太錯了。但是名利場的爭鬥永遠伴隨黑暗,既然你決定走爭權的路,不乾淨也是在所難免,我能理解。至於你想讓湛藍下臺的問題,湛垚其實跟我解釋過,也承認他參與進來,大部分事情,他都是知情。那我還能如何?他希望湛藍獲得自由的心意,也不能說是惡毒的。事已至此,對我而言,給湛藍報仇纔是最重要。害了湛藍二十多年的是湛家,最終殺死她的也是湛家,你和湛垚做的事情,和湛家一比,不算什麼。”

宗錦端着平和的表情,“你原諒我和阿垚對湛藍箏的設計?”

“我能理解你們的立場,但絕不原諒你倆對湛藍的心思。”江宜月堅定道,“不過湛家更令人憎恨,那纔是元兇。我分得清楚。”

宗錦苦笑,“解決湛家後呢?你就要找我和阿垚算賬?”

江宜月遲疑了,她輕聲說:“剛知道真相的時候,我是這麼打算的。恨不得撕了你們。但是後來,我發現阿垚是真的很痛苦,湛藍的遇害,幾乎讓他崩潰,現在又碰上蕭婷的事情……我不忍心說他什麼了。他也是被湛家害的,和湛藍一樣。”

“那就找我算賬吧。”宗錦說,“我是主謀。”

江宜月靜默稍許,“我相信你有很多的秘密,也相信你之所以有秘密,是無可奈何的。當你成功的那一天,你會對我和盤托出嗎?”

宗錦莊重地點頭,內心抽自己的耳光。

“我和你認識很短,你這人也的確鬼祟,但我總覺得你並不是個壞人。湛藍不喜歡你,我還是在她面前爲你辯白。我相信你是不得已纔要做出對湛藍不利的舉動,如果有不算計湛藍就能掀翻湛家,拿下玄黃界的方法,那麼你絕不會算計湛藍,對吧?”江宜月充滿自信地問他。

宗錦繼續點頭,脖子發僵。

“那就好。我相信你。相信你只是針對湛家,想成全的是自己當玄黃老大的抱負。湛藍的死亡與你並非毫無關聯,但你也絕非兇手,只是一個相關人士而已。”江宜月再次重申。

“我覺得我不值得你信任。我做過太多詭異的事情,譬如隱瞞身份,我自己的,蕭阿姨的……”宗錦不情願收穫這樣一份輕鬆的信任。

江宜月說:“你不是假惺惺的人。至少對湛垚的友情是真的。你不惜讓湛垚知道真相甚至恨你罵你,你也要阻止他毆打生母,不讓他在無意中犯下不孝的罪過。現在回想當時刑房的場景……幸好有你的犧牲。我大膽地想,你並不是一個純粹的功利者吧。”她猶豫着,“……包括你對赫莞爾的堅決態度……湛垚都跟我說過了……他明白你的心意……”

宗錦凝神,反應出“對赫莞爾的堅決態度”指什麼。

仿若黑暗中的偷吻被霓虹燈照了個五顏六色,宗錦不覺握住牛奶杯,藉着喝牛奶,低了頭——江宜月看看四周,沙發上堆滿報紙,她只得坐在宗錦身旁,這讓宗錦喝牛奶的時間又延長一會兒,牛奶喝乾了,無法再掩飾,只好面對現實。

“阿垚是我最重要的朋友。莞爾雖非我摯愛,但我要對她負責。就算是分手,也得她膩了我纔好。”宗錦明確地說。

江宜月偏過身子,面向他,這沙發不長,讓他們捱得很近,呼吸的起伏都能看清。

“算我多嘴。如果你不愛赫莞爾,千萬別耽誤她。主動給個暗示,比讓她糊里糊塗要好。”

“我更不想耽誤阿垚。我比你瞭解他,他是真心的。千萬不要讓他表面的灑脫給迷惑,那只是他的保護色。”宗錦強調,“他比任何人都重情義,如果不能兩全,寧可自我犧牲。”

“你比他更是,他畢竟還沒犧牲自己。”江宜月垂下頭,“有一句話,實在不是我該說的。但是都談到這個地步——其實你真的誤會我和湛垚的關係了。”

宗錦微笑道:“他被真相沖擊,失魂落魄跑出去的時候,還有他被捉走的時候,被丟下山坡的時候。月亮,你比誰都着急。”

“他是湛藍最寶貝的堂弟,對我也不錯,我若冷漠他的死活,豈不是太沒人性了?”江宜月如是道,“湛藍去世了,我總覺得如果和她最好的堂弟也離開,那是我的罪過。似乎我對湛垚也有了照顧的責任一樣。”

宗錦失望,“爲什麼我們的話題總是繞不開湛藍箏?”

江宜月冷道:“湛藍是我最重要的人,就像湛垚之於你。無法接受湛藍,就是無法接受我。”

“我與莞爾相處,極少提起阿垚。難道你和阿垚在一起的時候,也很願意和他談論我嗎?”宗錦淡道。

江宜月坦白地說:“我經常和他談你,他也常和我談湛藍。我們的話題繞不開你們兩個。你以爲我和他有很大空間嗎?直到湛藍遇害,我才真正和他相處在一起——爲了幫湛藍報仇。”她看着宗錦的眼睛說。

宗錦在心裡給“爲了幫湛藍報仇”這句話,加上了三個字“也只是”。內斂的江宜月不會說出太誘惑的語句。她是在她的性格範疇內,盡力暗示什麼嗎?宗錦想着,聽江宜月說:“那是你的傀儡回來了吧?我不打擾了。”

宗錦一面接過飛回來的傀儡,一面說:“沒關係。你坐下休息會兒……”

“我去刷牛奶杯,然後看湛垚。”江宜月道,“我煮的牛奶,多放了點糖,不知味道如何?或許你不愛喝牛奶,喜歡別的?豆漿?”

宗錦讚揚,“很好很好。豆漿牛奶都好。你的手藝相當不錯,我想阿垚以後真是有口福。你放心,我處理完傀儡的事情,會給阿垚聯繫醫院,保證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湛垚。”

“那我下回熬豆漿吧,聽說全市要有一次小降溫,喝點熱豆漿很舒服。”江宜月性質不太高昂地說,她拿走牛奶杯,身影消失在廊後。宗錦籲口氣,打手訣與傀儡收取消息——等於沒消息。跟蹤湛飄雅的傀儡,果然沒找到目標,而派去阻截主宅入侵者——或者稱呼爲孫橋。那些傀儡,一個都沒回來。他知道它們回不來了,手指尖的電流閃得激烈——孫世子的功夫,還是那般絕情。

宗錦冷笑:錯殺一千,不放一人。自己當初存了試探之意,纔沒直接撞死他,現在看來,是個大錯。

散去滿屋傀儡,收拾周圍的報紙,幾張零散的卡片紛揚到地毯上——纔想起是岑嬌娜圓謊那會兒,忙着翻開採訪簿子,不慎落到地上的速記卡。江宜月好心幫她撿起來,她卻不要,月亮的衣服沒兜,又找不到垃圾桶,自己順手接來,放了大衣口袋,又丟到報紙上。

俯身撿起,大多數卡上都是龍飛鳳舞,宗錦是個謹慎的人,對這類細枝末節的事物也不會輕易放過。他一一看去,目光凝在一張寫了明確街道、樓號和門牌號的卡上。明顯是一個地址,還用紅筆畫了感嘆號,似乎岑嬌娜在記錄的時候,情緒格外激動——宗錦猜測,大概這很重要。他對這地址有些陌生,而他又習慣及時弄懂的人。

這個時候去搜湛家的書房,找地圖冊,他自然懶得做,隨意將地址給了一組傀儡,吩咐它們去查探清。而後拿起電話,開始爲湛垚聯繫醫生,不時回味那一杯牛奶——印象中,不記得有誰會在自己冰冷的時候,送上暖意。湛垚誠然是摯友,但那小子纔不會下廚煮牛奶,再溫柔一把——太滑稽了!

有一種人,習慣冰天雪地的寒冷,他們或風度,或淡漠地輾轉在這條路上,似乎樂在其中。

眼裡尋的,只是一隻可以暖手的火爐。

“醫生說,這兩天,湛歆愛身邊要留人。”

上午,清俊男子回來後,無奈地對他說。

“她和我無關。”褪下黑衣的冷酷男子,乾脆道。

“但是沒法把她丟到醫院。天塹,我恐怕要分點神。只兩天的時間,這裡你能守好嗎?”

天塹嘲諷地乾笑,清俊男子說:“好吧——等一會兒整點聯繫的時候,我問一下她吧。”

“相信我,蘭——兒——”天塹故意拖長了聲音,清俊男子一臉尷尬,“你以爲她會做出‘丟在醫院別管,死活隨便’這樣的決定嗎?”

“她也知道,這裡是很重要的。”清俊男子——蘭兒如實說。

“白蓮花的情報都是你負責收的,難道你自己都記不清了?”天塹嘲弄,“蘭——兒——你以爲,拖到這個時候,那一位會做什麼決定?”

蘭兒的表情有些深沉,天塹說:“你若真是心疼她,就別告訴她這事。出了問題,她日後也能撇清。”

於是蘭兒點頭,“好。就這樣定吧。我去看護湛歆愛,這裡交給你。天塹,雖然已經——但是人命關天。”

天塹桀驁地笑了,蘭兒搖搖頭,看了樓上那窗口一眼——在心底稍稍嘆息,而又痛快地離開。

於是,天塹守了整整兩天,雖風平浪靜,但他絲毫沒有鬆弛。

這一天,臨近黃昏,他再度確認了“原初”成員——尤其是湛飄雅的狀態後,準備退到樓下,湛飄雅攔住他,“那個……天塹。”

“說。”天塹冷漠道。

湛飄雅臉色灰白,眼圈黑腫,顯是幾宿未安眠的結果,“咱們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這場表演啊?”

“誰告訴你——”天塹壓低聲音,“這是表演?”

“可是,可是你倆給他們那麼多錢……”

“我給你錢了?或許應該是我幫別人找你要錢吧?”天塹冷哼,“很恐懼嗎?和監獄比,哪個恐懼?”

“……好,我繼續做下去。那我能……能去醫院嗎?上次醫生說,他大概很快就能——”湛飄雅小心地提出請求。

“不行。”天塹冷道,“你若是配合,再堅持兩天,一旦大功告成,論功行賞,自然會幫你擺脫罪名,到時候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過日子,而且是有錢有靠山的舒服日子。”

湛飄雅垂着頭,開始哽咽。

天塹從不搭理這套,乾脆點了湛飄雅的穴,丟她到客廳沙發上,又吩咐其他人“看牢這個女人,每人再加三百元”。隨後轉身離開,到了樓下,檢查一圈周圍的行人——只是普通居民。

稍微鬆了心,背過身子的剎那,聽到車門關閉的聲音,高筒靴在地上咔嗒兩下——他猛然繃直了背。

“孫橋!”

黃昏,樹影婆娑,小紅車前,米白色的風衣外套,於夜風中飄忽。

方丹霓站在那裡,注視着孫橋的背影。

“我知道是你。”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不要小看月亮和小宗的對話,拐來拐去,不過就爲了說出一句話——讓那句話,能出來的不經意,卻在日後有理可據。關鍵啊……

嘿嘿……俺先不透。

其實其實,這一章,真的露了很多消息哦。

第二十一章 真相大白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二章 虐的開始第八章 雙胞胎第六章 一錘終定音第三章 談個交易第五章 冰屍再現第八章 人倫第一章 商議第十一章 突襲楔子第二章 定計第七章 洗水藻的女人第一章 生意上門第八章 這是在哪裡?第八章 屏風後的白癡第十二章 不歡而散第一章 身後第七章 行走在蜃樓裡第八章 西山驚魂第一章 月色悽迷(新版)第十章 滿地髮絲第六章 車上遇“險”楔子第十章 “真相”(因爲要真相,所以寫多了,抱歉)第六章 爭奪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九章 母子第七章 做賊第十章 颶風來襲第一章 給極品男和沮喪女找工作第十一章 一個白癡的堅持與大膽第五章 作廢的保證第四章 藍色圍巾的主人第六章 極品男搬桌子了?第六章 出走之後第五章 幽魂第八章 掉落的車鑰匙第四章 坦白第九章 日出第八章 屏風後的白癡第六章 初入蜃樓新年章 承諾與背叛第一章 西山的決鬥第十三章 蓬蓬頭上的腦袋第八章 掉落的車鑰匙第三章 不動聲色的改變第三章 紛擾第二章 父女第十章 滿地髮絲第十一章 絕交酒和新房客第十五章 剝繭抽絲第一章 提親第二章 華麗醉酒第十章 颶風來襲第八章 屏風後的白癡第五章 藍色圍巾第九章 日出第二章 父女第七章 山雨欲來第六章 行動前夕第九章 背叛與信任第六章 行動前夕第二十一章 真相大白第十一章 潛形火第一章 和姐妹們聲討極品男楔子 搬家第五章 營救第二章 神逝楔子第六章 第一股風楔子第五章 幽魂楔子楔子第三章 虐的第一重第四章 坦白第一章 生意上門楔子第五章 蝴蝶振翅第十一章 契約(本卷完)第十五章 朝陽(大結局)第五章 幽魂第六章 祠堂楔子 搬家楔子第十章 颶風來襲第八章 第二股風第十八章 事變第八章 網殺第三章 網吧殺機第十二章 沒有結果的結果第十三章 三亭湖畔第二章 魅影妖嬈第四章 紙,包不住火第七章 虛實第四章 廣播裡的聲音第三章 計劃和變化第八章 網殺第二章 父女
第二十一章 真相大白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二章 虐的開始第八章 雙胞胎第六章 一錘終定音第三章 談個交易第五章 冰屍再現第八章 人倫第一章 商議第十一章 突襲楔子第二章 定計第七章 洗水藻的女人第一章 生意上門第八章 這是在哪裡?第八章 屏風後的白癡第十二章 不歡而散第一章 身後第七章 行走在蜃樓裡第八章 西山驚魂第一章 月色悽迷(新版)第十章 滿地髮絲第六章 車上遇“險”楔子第十章 “真相”(因爲要真相,所以寫多了,抱歉)第六章 爭奪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九章 母子第七章 做賊第十章 颶風來襲第一章 給極品男和沮喪女找工作第十一章 一個白癡的堅持與大膽第五章 作廢的保證第四章 藍色圍巾的主人第六章 極品男搬桌子了?第六章 出走之後第五章 幽魂第八章 掉落的車鑰匙第四章 坦白第九章 日出第八章 屏風後的白癡第六章 初入蜃樓新年章 承諾與背叛第一章 西山的決鬥第十三章 蓬蓬頭上的腦袋第八章 掉落的車鑰匙第三章 不動聲色的改變第三章 紛擾第二章 父女第十章 滿地髮絲第十一章 絕交酒和新房客第十五章 剝繭抽絲第一章 提親第二章 華麗醉酒第十章 颶風來襲第八章 屏風後的白癡第五章 藍色圍巾第九章 日出第二章 父女第七章 山雨欲來第六章 行動前夕第九章 背叛與信任第六章 行動前夕第二十一章 真相大白第十一章 潛形火第一章 和姐妹們聲討極品男楔子 搬家第五章 營救第二章 神逝楔子第六章 第一股風楔子第五章 幽魂楔子楔子第三章 虐的第一重第四章 坦白第一章 生意上門楔子第五章 蝴蝶振翅第十一章 契約(本卷完)第十五章 朝陽(大結局)第五章 幽魂第六章 祠堂楔子 搬家楔子第十章 颶風來襲第八章 第二股風第十八章 事變第八章 網殺第三章 網吧殺機第十二章 沒有結果的結果第十三章 三亭湖畔第二章 魅影妖嬈第四章 紙,包不住火第七章 虛實第四章 廣播裡的聲音第三章 計劃和變化第八章 網殺第二章 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