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箏準點來到蕭婷的辦公室外,拿捏着尺度,不輕不重,不急不緩地敲了敲門。她在門口耐心地等了很久,才聽到一聲閒閒的“請進”。
鎮定地將門關好,“蕭老師。我是來向您賠禮道歉的。週三的課堂上,我的態度很不好,干擾了您的授課。老師,對不起。”
蕭婷說:“湛同學,你的父親是做什麼的?”
湛藍箏沒料到她竟問了這樣一個問題,當下怔住了。蕭婷已道:“前日令叔未能說服於我,令尊就親自出山了,令尊很有能耐啊,要求校長審查我的導師資格,並且暗示我的本科學歷有問題……呵呵,我是院裡邀請來的,這麼一弄,如今院裡反倒被學校的一紙調查文書搞得灰頭土臉,而我這裡,也是進退不得……湛同學,你如何看呢?”
“正如老師您說的,我是一個大人了,不該由父母來負責。同樣的,我的父親也是一個大人了。”湛藍箏說。
“令尊是愛你。他容不得一個教書的,去欺負他的千金大小姐。”
“有時候愛是一種傷害。” 湛藍箏平靜道,“他是我父親,即便他說錯了,我也應該順着他的意思。可是不代表我沒有自己的觀點。”
蕭婷認真注視湛藍箏,“原來你是這樣認爲的。看來你無法反抗令尊。”
“或許哪天可以了。”湛藍箏脫口而出,看到蕭婷的目光在專注中還帶着一點興趣,她竟然感到臉頰激動到發熱,“我該做主的,自己的主。而且大人會老去,我會長大,我是說,反正這個家裡,遲早應該由我來撐着。父母老了,就該是去享福了。”
她懊惱地心想:翻來覆去的,我在說什麼呢?
蕭婷說:“你今天能來,我很高興。在門口站得很久,沒想過離開?”
“既然來了,就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湛藍箏覺得蕭婷有打開天窗的暗示了,她便也不再遮掩。
“誠實地說,湛同學,我不是很喜歡你。我們的第一次見面很糟糕,那給我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了。”
“是在校門口吧。我當時的態度的確很冒進,很不禮貌。”
月光寶盒開啓一千次,姑奶奶照樣把那話原封不動甩給你。
“不是,是在衛生間門口。”蕭婷陰鬱地說。
湛藍箏愣了,“衛生間……不記得啊……”
“你肯定不記得了。”蕭婷無心繼續這個話題,“在我看來,你其實是一個沉不住氣,任性而毛躁的姑娘,非常的剛愎,自以爲是。雖然你和同學都處得很好,但你內心深處,依然是以自我爲中心的。而你之所以這樣的有恃無恐,是因爲即便你對家裡有千千萬個不滿,你依然認爲,他們會幫你。而且如你所願,只要你提出要求,令尊一定會幫的。”
“但是現在,我在您面前。”
“這是最令我滿意的一點。” 蕭婷微笑道,“很高興看到你來了。儘管我知道,你正在詛咒我,謾罵我,一千萬個不服氣,一百萬個不甘心,你只是希望拿到學分獲得學位後,跟我一拍兩散,然後算總賬。”
湛藍箏客氣地微笑,“蕭老師,我對您的教學方法的確有一些質疑,這裡面商榷的餘地很大,但從您成爲我導師那一刻開始,我一直依然堅持到了現在。”
“卻在週三的課上爆發了。”
“無限期的隱忍是懦弱。”和犯賤——湛藍箏同學很明智地沒有說出來。
“但你卻在不該爆發的時候爆發。愚蠢。”蕭婷不客氣地說,“湛同學,當你的身家性命還捏在對方手裡,而你找不出更好辦法去對抗的時候,怎樣的隱忍都不爲過,畢竟我對你做的一切,都在法律和道德允許的範疇之內,唯一侵犯了人情世故,但那算什麼呢?目前還沒有值得你爲之拋頭顱灑熱血的原則性問題。可是我遺憾地看到,湛同學能想到的妙計,只是無助地讓別人來替你出氣。”
“有人能幫我忙,何樂而不爲?”
“權力都是在別人的代爲幫忙中,被一點點拿走的。”蕭婷說。
湛藍箏吃驚地向前走了一步,蕭婷立刻道:“歷史上這樣的事情太多了。不是嗎?”
湛藍箏卻用求教的語氣說:“可是我目前確實沒有我父親的經驗。父親年富力強,而我少不更事。有些事情,應該由父親做出一個樣子。”
“你很聰明,湛同學。我可以猜測,你只是覺得,坐山觀虎鬥,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蕭婷冷冷道,“但是湛同學,你估量錯了,兩敗俱傷的前提是雙方都是老虎,可惜我不是老虎,吞了我,只會讓真正老虎的力量更加強大。”
“蕭老師。您是不是知道什麼?”湛藍箏平和地問道。
蕭婷將桌子上的論文整理到夾子中,“不。我只不過是因爲史書看多了,所以任何事情在我這裡,都會上綱上線的陰謀論一下。另外嘛,我只是認爲,你的事情,你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自己如何解決,而不是老爸如何給解決。”
“那麼蕭老師,您願意原諒我了?”湛藍箏沒有忘記來這裡的目的。
蕭婷說:“根據我的教學規則,你的確已經不及格了。但是正如我剛纔所說,你被我捏着,而我也被學校捏着,所以我會和學校做一個妥協,給你一個機會,湛同學,下週三我會給你單獨安排一個筆試,考察一下你的中國古代史的基本功,範疇就是本科教材。好好複習去吧。”
湛垚見到江宜月的時候,她正拿着鍾錦的提包和手機,一言不發地平視前方——大概是在思考着自己的心事。
“你好。” 湛垚確認無誤後,跳躍着上前伸手道,“是你剛剛給我打的電話吧?我是鍾錦的朋友,三土。”
江宜月的嘴角展了展,自然是覺得這個名字很可笑。但她畢竟沒有笑,而是禮貌地將手交了過去,“你好。鍾先生身體不適暈倒在車上了。不過剛剛醫生說,輕微的內傷,但已經無礙了。”
湛垚鬆了口氣,“多謝多謝!”他又歪歪頭,“嗯。我覺得你很面熟啊,好像在哪裡見過。女士的稱呼——方便說一下嗎?”
江宜月只道:“我姓江。”
湛垚笑了笑,他沒有再去勉強,只是繼續道謝。江宜月聽了一會兒,看了看錶,“既然您已經來了,那麼我就要告辭了。鍾先生在病房裡。”
她點點頭,給了湛垚一個不緊不慢的背影。
湛垚目送她離開,又在走廊停留了片刻,這才進到鍾錦的病房裡,“別裝死了。起來!”
他沒好氣地踢了踢牀欄,鍾錦在晃盪中只是閉眼微笑,“她走了?”
“送你來的小美妞啊?好孤的性子啊。人家都不愛搭理這事兒呢。” 湛垚嬉皮笑臉地說,“小子,你好福氣啊!拴着一個賢惠的,暗地裡摟着一個熱情的,隨便上輛車都能有豔遇,還是不同款的。”
“我是真受傷了。”鍾錦慢吞吞道,“那小子的功力很強,不下於鳳曉白。”
“我知道。”湛垚無所謂地說,“反正你是死不了的,禍害嘛……如果不是你故意放水,你真的會被他傷到?咱們玄黃界的傀儡,都不是白做的。”
他勾了把椅子坐下,“我並不認爲姓孫的會爲你所用。他不願意受人制約。”
“是朋友,是同伴,不是制約。”鍾錦依然閉着眼睛說,“我把鑰匙留下了,他的聰明,恐怕早就看出不對了。給他一個暗示吧。”
“不怕他轉臉就告訴我姐姐嗎?”湛垚笑道。
“他不會。”鍾錦淡淡一笑,“相信我,阿垚。孫橋會加入到我們這邊,一起創一番事業的。”
湛垚微笑道:“如果你能把鳳曉白也給弄過來的話。”
“他?他不是那塊料了。可惜啊,生生被你姐姐磨去了棱角,成了一尊高唱和平之歌的菩薩了。”鍾錦冷笑。
“哎,小傢伙,你答應過我的。”湛垚上前掐住了鍾錦的脖子,“小傢伙,我姐姐從小護我到大,她也受盡了湛家的折磨,而且她和你母親的仇,沒有任何干系。”
“湛藍箏是湛家的掌門。”鍾錦懶懶地說,“勸不下的話,又能怎樣呢?”
湛垚提起他的衣領,鍾錦說:“我不會主動傷她。我們的目標畢竟是湛家,不是她。如果她不再是掌門,而且離開湛家的話。那麼她不會有事的。”
“姐姐目前沒那個心思。雖然湛家有這個心思的人很多。”
“我們先不要管,只默默地推一把就好了。”鍾錦很善良地嘆了嘆。
湛垚沒再多說,他沒話找話道:“剛剛那個江姑娘,我看得倒很面善。”
“你一定是在湛藍箏的畢業照上見過。她是湛藍箏小學和初中的同學。而且關係很不錯。”
湛垚眨巴眨巴眼睛,“哦……那一定是江宜月吧?我老聽姐姐提——偶們家的月亮好冷清啊,可是就對偶好好哦——”他細着嗓子模仿了半天,見鍾錦依然掛着笑也不睜眼,遂無奈地說,“好好好,久聞大名,這回可見到真人了。哎呀,她不會把我來看你的事情,跟我老姐說吧?那可就真穿了。我老姐知道我是三土。”
鍾錦終於睜開眼睛,“她不會的。”
“這麼有自信?”
“她不是個多話的人。”鍾錦望着天花板道。
“是啊。很安靜。我剛剛從走廊那頭過來,噼裡啪啦地跑啊跑——嘖,你笑什麼,我怕你真的翹掉了。那姑娘就坐在那裡一動不動,老僧入定啊,我在旁邊看她半天,她都不甩我一眼,直到我過去自我介紹……”湛垚很懊惱,“我這情場高手也有滑鐵盧的時候。在裙襬調酒唱歌,人家小姑娘那熱情啊,裡三層外三層的啊。”
鍾錦笑道:“好吧。咱倆可真是好哥們,都碰到這麼個軟硬不吃的釘子了啊。”
熬過了五天的樁訓,學車三人組迎來了科目二的考試。
對於那天在練車場發生的詭異事情,程澄自然是主動地,詳細地,不厭其煩地,絮絮叨叨地給湛藍箏描述了無數遍——只不過無良女正發奮苦讀《中國古代史》,時不時咒罵幾句金殼子無恥,再吩咐鳳曉白送茶遞水果。
“我給的結子還在嗎?”湛藍箏埋首課本,只說。
程澄點頭。
“那就沒事沒事啦!以後別去那石碑別碰它就OK了!”湛藍箏煩躁地將課本豎起來又橫下去,“等我週三考完試再說好不好?”
“可是死人了啊……”
“人都死了啊!” 湛藍箏哀嘆道,“我就是一秒鐘破案又能挽回人命嗎?何況警察正在調查,沒有委託,我這個時候湊什麼熱鬧。”
她心不在焉地將課本有給豎起來,看着程澄怏怏地去廚房洗碗,鳳曉白在一旁伺候着糕點。
“我讓老姐幫我看過。她說周琛力的遺物中,沒有藍色小袋子。”湛藍箏嚼着糕點,“可是我問過丫頭和月亮,她們都回憶說,見過周琛力的藍色小袋子,隨手拿着呢。符咒在身,除非那妖魔鬼怪的力量超越了符咒的力量,或者周琛力自己忘帶了。”
“或者被偷了,被搶了。”鳳曉白道,“譬如那個白色傀儡,試圖搶你給的那個符咒結子一樣。”
“會是誰呢……”湛藍箏頭大地說,“孫橋說是傀儡。我沒看到,也無法確認。也許是鬼……曉白?你怎麼了?”
鳳曉白收回了輕挑的眉毛,沉沉道:“我只是覺得,孫橋有什麼事情瞞着咱們。車場的異變,他並沒有說全。”
“因爲他中午沒和程澄一起回來?”
“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卻獨自留下了。”鳳曉白道,“孫橋絕對不是一個會主動偵查沒有任何線索的事情。”
“所以說,他有線索。”湛藍箏用確認地口吻道。
鳳曉白點頭,“但他沒有說。”
“王八蛋!”湛藍箏將課本拍到桌子上,牛奶差點被濺飛,“他天天跟方丹霓鬼混,方丹霓日日和鍾錦廝混,他們三個搞來搞去的,不知道的當是玩3P,知道的,哼,反正我就看着不對勁。鍾錦不對勁!”
“你好像對鍾錦有天然成見。”
“第一他手上的戒指硌到過我,姑奶奶因此很不爽。第二他對赫莞爾有不忠的嫌疑,可偏偏赫莞爾不相信,莞爾被前男友背叛過,按理說應該是風吹草動立刻緊張的……”
“或許鍾錦就是這樣能讓人全身心的信任。”
“這樣人還不夠可怕嗎?” 湛藍箏冷笑道,“從不說謊的人一旦說謊,嘖嘖,那結果啊……”她沒再說什麼,又打開了課本。
鳳曉白沉思了一下,“你打算如何?”
“靜觀其變。”湛藍箏拿起一塊糕點,“立於不敗之地的有利條件是永遠佔據着‘道理’,讓人挑不出你的錯誤。那麼事情明朗之前,我會很乖很乖一段日子的。啊,還是先應付金殼子海龜的考試再說吧。”
她又將書豎起來,“雖然這個金殼子海龜……我看着也好可疑啊……要不要去翻一下她的老底呢?”
無良女這幾日的煩惱,白癡程自然是不知道的。
此刻,她也是泥菩薩過江的狀態——目前只是哆哆嗦嗦地看
着電子屏幕上,閃出了她的名字,然後廣播道“程澄,四號樁。程澄,四號樁。”
到我了……
我要上考場了……
神啊!
程澄哭喪着臉,看到已經順利進行完樁考和內路考的孫橋,正極其輕鬆地站在門口觀摩。
霍小可也通過了,此時剛剛下車,一言不發地去進行內路考——和程澄擦身而過的時候,只是歪歪頭,笑了一下。
寒啊!
程澄覺得背脊都凍僵了,她擡頭看孫橋,“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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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啊。” 孫橋懶洋洋地在太陽下伸伸胳膊,“大不了撞杆,再訓上五天唄。”
“不要啊……”
程澄在原地哆嗦着,“不要”了半天,江宜月終於也慢悠悠地將車開到位,順利通過了,她的後面,就是程澄。
“加油丫頭!看清點位,絕對不難的!”江宜月抱了抱她,推了一把,程澄麻木地鑽進了考試車。她顫抖着手,將車子先開出了庫,停在了考試線上,再劇烈顫抖地,向考試監控中心揮手示意。
於是副駕駛座上的電腦揚聲器說“考試開始”
程澄深深吸氣,她能看到車外後視鏡內,站在庫外的孫橋。
慢慢安靜下來,她的手握住了變速桿,離合到底,推下倒檔,再鬆開。
好像一股冷風竄過。
程澄沒有鬆開離合,她還是緊緊踩着,因爲她看到,變速桿虛虛地掛在空檔和倒檔之間。
她確信自己推下倒檔了。
無論是什麼原因,程澄都聽到,腦袋裡嗡了。
開始考試,嚴格步驟——掛檔的次數,不能多,不能少,掛檔的類型,不能改變。熄火,不可以。
犯一條,折。
程澄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如果是空檔,而我判斷是倒檔,現在鬆開離合,空檔狀態下,必然熄火。
折,折,折。
如果已經是倒檔,而我判斷是空檔,因而重新掛了一次,那就是違反了掛檔步驟。
折,折,折。
太陽好晃眼,衣服被汗潤溼。
我掛的就是倒檔啊!
爲什麼會變了呢?
她一頭汗水地無助擡頭,車內的後視鏡,照出後座上,正坐着一個低頭的人。
深棕色的衣服,忽然瀰漫開的腐朽木頭和鐵鏽的味道。
程澄倒抽一口涼氣,睜大眼睛。
後視鏡內只有自己的半張臉,白癡和驚恐交錯在眸內。
滴——滴——
程澄的目光挪到了車載廣播上。
低沉的男聲分開了紛繁的雜音,越來越清晰——
“你讓我的車——受了傷害。”
“誰?”程澄低聲問。
“你讓我的車——受了傷害。”
男聲固執地重複了一遍。
程澄木木地坐在原地——事後她最自豪的,就是在這種狀態下,她的腳,依然死死踩着離合器,沒有鬆開。
“你讓我的車——”
咚咚咚!
孫橋走過來——負責監督的車管所警察,早就讓駕校熱情的工作人員給拉走喝茶去了。所以,潛規則是:旁人在不碰紅外線的情況下去提示,沒問題。
他俯□子,不耐煩地敲了敲窗玻璃,“怎麼了?還不走?都停了五分鐘了!”
程澄顫抖道:“鬼……”
孫橋揚眉,“考試可怕還是鬼可怕?”
程澄認真考慮,“考試。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這是什麼檔位了……”
“輕踩油門。”孫橋淡淡道。
程澄一踩,澀澀的雜音頓起。
“這是空檔。直接掛倒檔。”孫橋命令。
程澄感激地點點頭,車子開始向後挪動,孫橋退到了一旁。
似乎因了這第一道難關的度過,程澄的心態豁然變好了起來。冰涼的手指頭迅速恢復了溫熱,她甚至不自覺地微笑。
接下來的入庫,挪庫都很順利,很快就進入了最後一個倒庫。她側過身子開始看點位,也看到了江宜月和霍小可,都在備考大廳的門旁站着,沒看到孫橋,陽光很燦爛,杆子忽然有些扭曲,棕色衣服的人,扶着中杆向她微笑,招手……
招手?!
程澄幾乎從座位上彈跳起來。
眨巴眼睛,江宜月,坐在地上的霍小可,沒看到孫橋,燦爛陽光,清晰的杆子……
握着方向盤的十指打滑,冷汗層疊覆蓋。
刷——
後車座的玻璃,慢慢地降落下來。
朽木還有鐵鏽的氣息,帶着絲絲血腥,團團裹住了程澄。
她擡起頭去看後視鏡,一隻手,一隻青筋崩起,指甲蓋泛黑的手。
扶在了駕駛座上,就在她耳旁。
程澄叫不出來了,她只是麻木地看着那隻手,越過了她的肩膀,擦過她的臉頰,無限地伸長,直到握住了她的方向盤,輕輕扭動着,
獰笑就在她耳畔響起,帶着類似回聲的動靜。
“你讓我的車——受到了傷害。”
“你要幹嘛?”程澄抖索道,她猛地將臉扭向玻璃,試圖呼救。
另一隻粗壯的手撞入她的眼簾,重重地拍在了玻璃上。
砰!
程澄一顫。
“你讓我的車——”
“你是誰?你的車是哪輛啊?!”程澄尖叫道,“來人——”
一隻無形的腳踩住了她按着油門的右腳,她的呼救,登時淹沒在了車輪急速擦過地面的刺耳聲響中。
她連串的喊叫着,幾乎就是瞬間,車子已失去了控制,飛速倒退着,撞向了中杆!
程澄絕望地閉上眼睛,身子狠狠一頓。
車停住了。
緩緩張開眼睛。她聽到江宜月在外面焦急地叫了聲“丫頭”。程澄含着淚扭頭,江宜月緊張地站到了等候區,霍小可還癱在臺階上不動,還有很多考生都涌了出來,踮腳伸脖子,往她這輛車看。
撞杆了嗎?
程澄痛苦地想。
身子又是一頓,車子艱難地往前挪了挪。
不對……
車子往旁邊偏了偏,程澄從後視鏡內看到,本來離中杆很近很近的車尾,開始在這調整中,遠離了杆子。
車子又向前,一點一點地拱了拱。
程澄陡然明白了,她搖下窗戶伸出腦袋,“孫橋!”
孫橋弓着身子,雙臂撐住了車身,嘴角抿得死緊,陽光打亮了他晶瑩的額。
她聽到孫橋用冰冷依舊的口吻說:“白癡,乖乖坐好了,什麼都別動。”
臉頰肌肉一繃,他彎曲的腿狠狠撐地,雙臂使力。
車子在無動力的情況下,繼續遠離着中杆。
程澄回過頭,忽然想趴在方向盤上,酣暢淋漓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