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是和極品男一起去的。
程澄在門廳換鞋的時候,看到孫橋走來,不由興奮地滿眼閃星星,直到孫橋把擋道的她撞到牆上,才捂着腦袋喔幾聲。湛藍箏不停催促——今天她很不容易地要去學校上課,而負責開車的鳳曉白則早就下樓擦車了。
和極品男一起搭車,一起走入大廈,一起上電梯,一起工作………………
湛藍箏斜視後視鏡裡那張笑得詭異的臉,不由哆嗦,“你沒事吧?”
小丫頭傻笑,旁邊的孫橋一臉晦氣。
“程澄。”
小丫頭依舊傻笑中,旁邊的孫橋依然一臉晦氣。
湛藍箏聳肩,“丫頭傻了。”她對鳳曉白說,目光斜着孫橋,“讓人嚇的。”
孫橋懶得搭理瘋女人和蠢女人。
將程澄和孫橋放到路邊,湛藍箏探頭,“臨湖公司在這裡啊?程丫頭,附近是不是有一所中學?”
程澄愣,“啊?這個麼……”
無良女嘆道:“拜託我親愛的,到新地方上班,得趕快探路,熟悉環境,面試成功之後,你幹啥去了?”
程澄低頭,“你知道我笨嘛。”好沮喪。
孫橋沒來由地心善,淡淡道:“就在大廈邊上,都挨着湖。”
湛藍箏打量孫橋,似笑非笑,只說:“我高中同學文遠淑就在那所學校任教。我來過一趟。說到湖,看來就是那個淹死人的地方了。”
無良女的目光在程澄和孫橋身上轉了轉,“你——們都注意些吧,別覺得熱了,就跳下去野泳。”
孫橋已經向大廈走去,程澄怕趕不上他,趕快點頭,“一定不去,我一女的遊什麼野泳嘛。孫橋……我提醒他好了……”
“程澄!”湛藍箏招手,程澄只好跑過來,“丫頭,你搞不定那極品的,萬一惹出事,千萬別插手,趕快給我來電話。記住了,千萬,千萬,千萬別把自己送到他的手底下去,他那一巴掌下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程澄一本正經,“放心!我不傻的!”
目送二人一前一後進入大廈——孫橋大踏步在前,程澄緊趕慢趕在後,活像大佬的小癟三。
嗯,真不爽,程澄以前不是這麼慫啊?
湛藍箏開始回憶她的崢嶸歲月——
話說當年,我們的方丹霓同學還是個年方十五的小女生,已從電視劇上學會新式媚眼法,挺着發育過早的小胸脯,第三次搶程澄男朋友的時候,程小丫頭便忍無可忍,掀起一場罵戰,掃蕩全班,聲震全級,留名全校。真是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那一戰到得後來,成了女生們聲討方丹霓的批鬥大會,記得當時老姐賈文靜盤腿坐在講臺上,拿着水瓶主持會議,頗有大姐大風範;岑嬌娜是辯論的主心骨——話說這不知跑哪兒工作的美妞,當年方丹霓在班上的唯一克星啊;采薇膽小,只敢旁觀,想不到她現在也做出……月亮是隔壁班的,本來做着作業沒想過來,不過鬧得動靜太大了,她說擔心我被誤傷,於是也跑過來看熱鬧,我倆一人一瓶冰鎮酸梅湯,看得很開心;羅敬開那王八犢子,因爲事情和他也有點關係――程澄被丹霓搶走的第一任男友麼,不想不看,又不好意思看,偷偷摸摸地跑到後門,透過那個給老師準備的監視孔觀察戰局。男生裡面還有卓非,一文藝憤青,沒錯,就是程澄的第二任男友,讓穿膩香奈兒的方丹霓拐跑的那個,耷拉腦袋坐着不動――話說現在的男性真是越來越窩囊……
誰說逝者如斯,往事如煙?!
湛藍箏回到現實,不禁疑惑:
這極品男雖然厲害,但也不至於就這樣把我們的程澄給嚇傻吧?
死丫頭,真丟新時代女人的臉!
湛藍箏嘆了嘆,“走吧,但願他們都能順利。”
鳳曉白說:“不會有問題的,程澄很努力,孫橋既然肯去,必然做好準備……”
說着,目光無意間掃過綠柳河堤,他眼力甚好,柳絛後,草坪旁,忙着脫衣戴泳帽的人們,都落入視線內,不覺感慨,“現在這人,膽子真大,不記教訓,出了事又怎能全怪老天爺呢?”
“又有人來野泳了?”
鳳曉白苦笑。
湛藍箏淡淡道:“等死了人就明白厲害了。”
“已經死過人了麼。”鳳曉白的目光又一次掠過車窗——孩童們跑過,老人們微笑,附近一隻重檐六角亭,攢尖頂子似是貼了金片,陽光下亮閃,一個藕荷色衣裙的女人垂頭坐着,黑髮蓋面。
準備踩油門的腳,輕擡,鳳曉白的注意力凝在這女人身上。
一股莫名的寒意上涌。
夏天了,這人怎麼穿着冬季高筒靴?而且這白色靴子……很不協調。
他想看仔細,無良女友卻大叫,“我要遲到啦!邊疆史的老師是全系出了名的‘點點’啦!你想我掛科啊!”
鳳曉白急忙踩油門,車子歡快離開。
辦公室最邊緣的角落裡,程澄緊張地坐在電腦前,她瞄着大門,想去尋找孫橋的身影,纔想起他一出電梯間,就在熱情的男同事們的帶領下去換裝上崗了。
這時的他,應該穿着制服,站在電梯旁那小小的櫃檯裡,隨便看本書,打發時間,直到午休。
偏頭看到桌子上堆落如小山般的文稿,她便嘆息:
上午要輸入這麼多文字,哪有時間溜出去看孫橋呢?
第一天上班,要格外努力,才能給人留下好印象,長久地呆下去,雖然……
敲擊鍵盤的手指停了停:雖然,這份工作,也不一定會做多久。
畢業兩年,幾個月換一次工作,還是一事無成。
咔嗒……
走廊裡傳來高跟鞋聲。
忙碌的手指,生生停了下來。
咔噠,咔噠——
程澄悄悄看其他同事,都在低頭各自忙着,似乎什麼都沒聽見。
咔噠,咔噠,咔噠,聲音向這邊逼近。
一如昨天,她孤伶伶地站在走廊裡——昏暗的廊燈,明亮的鏡子,藕荷色衣裙的女人從自己身後飄過,一串神秘的水跡,詭異的電梯門,暗紅的上下行箭頭和數字,高跟鞋的咔噠,清脆悅耳。
咔噠——近了!
程澄試圖假裝聽不到,但那聲音猶如電鑽魔音般破開她的鼓膜,連續數錯幾個字後,她感覺那高跟鞋一下下,都踏在她的心臟上,終於有些忍不住想尖叫——
咔嗒——在辦公室門前卡住。
門把手輕微地扭動。程澄的心臟要彈跳出來,一個念頭閃過:
如果是壞人的話,守在電梯口的孫橋會不會已經……
“抱歉來晚了,聽說今天來了新的打字員?”
時尚女人巧笑倩兮地走了進來,她雙腿修長,一雙精緻的高跟鞋正自信地踏着光亮的地磚,咔噠咔噠聲,正是她發出來的。
程澄僵了。
“在這兒呢,程澄,這是經理助理廖清奇女士。”一位熱心同事介紹,“清奇姐,新來的程澄。小姑娘可有勁頭了,文件都輸入一大半了呢。”
廖清奇二十六七,耳垂上掛着星星墜子。笑容可親,向程澄伸手,手腕上有一隻白色珠子串成的手鍊,襯得她肌膚更加潔淨。她的面妝化得太濃,但修飾地還不錯,至少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膚和麪部都是一個色。不過香水味就有些刺鼻。
程澄慌忙起身,卻讓香水味弄得喘不過氣。
這女人……長髮垂落,一身——藕荷色連衣裙!
她的腳上……
一雙白色金底高跟鞋。
不是高筒靴。
周圍有尷尬的咳嗽聲,廖清奇的手還在半空,“你不喜歡我嗎?”她坦率地說。
程澄嚇到了,抱着廖清奇的小手搖晃着傻笑,熊瞎子一樣莽撞,“我……我只是覺得……您看着面熟……”
廖清奇秀眉抖了抖,“是嗎。”
程澄窘迫地鬆手。廖清奇問別人,“那個新來的保安倒真是不錯呢。他叫什麼名字?”
“他是孫橋啦!”程澄搶着說。
廖清奇也沒看她,只和其他同事談論起“新來的小保安”,程澄被華麗麗地冷落。她鬱悶地挪回了電腦前,啪嗒啪嗒,繼續輸入。
今天早上,自己好不容易在電梯門打開前追到孫橋,剛抓住他的袖子,他卻不容置疑地將自己推開。
“在公司,別跟任何人說我們認識。”
一字一頓,眸光冰冷。
程澄啞然。
孫橋……一定是嫌我太給他丟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我倆又算什麼關係呢?不是戀人,不是朋友,不是同學,頂多是租友,不過好像都沒有給房東湛藍付錢……
我睡客廳,他睡臥室;白天我出門找工作,晚上回來吃飯,只和湛藍,曉白談話。
他呢?白天看書看報紙看電視,皺着眉頭學習打字上網甚至英文,一聲不吭地吃飯,撂下碗筷回房,很少能搭話。
我們算什麼呢?
程澄亂想着。
“……說來也有趣啊,帥哥保安看我第一眼,就跟我搭訕呢。”廖清奇咯咯笑,同事們都很八卦,“說什麼?”
“他問我,昨晚是不是在湖邊呆過。”
“哪個湖?”
“咱公司旁邊的三亭湖啊。”
原來那湖,名叫三亭湖。
“那你是不是去過了?還讓帥哥保安看上了?”
“胡說,我昨晚好不容易不用加班,早就回家休息了。太陽還沒下去,人就在臥室了。誰還跑出去啊,不知道那湖淹死過人嗎?”
“我看電視了,不到幾天,先後淹死兩個孩子。”
“好像都是旁邊學校的學生呢。”
“真可惜了,這父母得多難過啊。”
嗯?難道電視上說得淹死人的事情,就發生在旁邊那個湖啊?
好巧!
“先不說這個,清奇姐,那你是怎麼跟他聊的?”
“大大方方告訴他,帥哥,你大概是認錯人了。”
“然後呢?”
“他沒說話,我就過來了。”
廖清奇笑着又道,“我就想,該不會是這帥哥自己昨晚到湖邊耍樂,碰到個夢中情人呢。”
夢中情人?
程澄心中一緊。昨天晚上,孫橋丟下錢後離開,自己本來追了出去,但哪裡還跟得上,方丹霓開着小車子,悠悠然和自己擦身而過,還搖下車窗飛了個吻。自己本想打輛出租車,最後摸摸錢包,還是沮喪地算了。
爲什麼總是生活在“算了”中呢?
孫橋昨晚,來過這裡?
而且,看上了一個姑娘?
果然……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
白花花的屏幕,黑色小四號的宋體字,刺得眼睛生痛,程澄心亂如麻,好像屏幕上的字,都成了散開,打亂的拼圖片……
作者有話要說:要說明一下,地盤和葉子香是完全不同的文風和設計,包括結構,不會是十二章合成一卷的那種了……有的卷,章節會多一些,譬如這一卷;有的卷,章節會少一些,譬如我還沒寫的那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