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澄拎着兩人份的駕校資料,冒雨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湛藍箏和鳳曉白剛吃過飯,她洗過澡後,用微波爐熱了熱剩菜,一股腦都吃完,喝口湯,才說:“孫橋有人請了。”
“誰?”湛藍箏問。
程澄悶悶地又喝了一口湯,“方丹霓,聽說鍾錦也在。”
湛藍箏給赫莞爾打了個電話,“鍾錦幹嘛去了?”
“和方丹霓爲了工作上的事情吃飯,他說還要邀請別人。”赫莞爾道,“親愛的,我好累啊,又要加班。”
湛藍箏無語三秒鐘。
“死女人要回來了。”
赫莞爾沉默四秒鐘。
“可以不說這樣悲慘的事情嗎?我被迫加班的心情已經很不好了。”
湛藍箏道:“我們是否要商量几几開的事情?”
“我的提議是,我們都不帶錢包。”赫莞爾在那頭髮狠道。
“通過。”湛藍箏說,“看好了你家那位。”
“我相信他。”赫莞爾說,“對了,他給我報了駕校呢。”
“別告訴我是東商。”
“……就是……他說那裡條件一流,教練溫柔,路子很硬。”赫莞爾用很鬱悶的口吻說,“週末還得去上交規課。好不容易的休息日呢。”
“其實東商很好,我和曉白都是那兒出來的。”湛藍箏“緬懷”了一下可親可敬的母校,“速成計時?”
“計時啊。我哪有時間天天去練車。”
湛藍箏莫名其妙地有點放心了,“嗯。我有三個朋友也去東商啊……他們結伴是速成班的。大概你們還是能碰上吧。”
“先不聊了,我還有活兒。”赫莞爾沉悶地說,“咱們週四晚上見。記住別帶錢包。”
“一定。”湛藍箏會意一笑。掛電話後,聽到程澄對鳳曉白說:“……然後他就上了方丹霓的車子,我聽到方丹霓說放心啊,鍾先生也在啊。”再次喝湯,“他們爲什麼不帶我呢?”
“帶你做什麼啊。”湛藍箏道,“鍾錦對方丹霓和極品似乎很有興趣。”
“鍾錦和方丹霓是生意上的長期往來。具體的我不懂。”程澄鼓了鼓臉蛋,“孫橋很聰明,很能幹。他現在不做保安了,當助理,有自己的辦公間。”
“這個升遷的消息我們已經知道了。”湛藍箏說,“所以他們走得更近了?上班的時候不能解決問題嗎?”
程澄茫然地搖頭,她只說:“湛藍……方丹霓是不是喜歡孫橋啊?”
“方丹霓看到男人一般都那個樣子。”湛藍箏輕蔑地說,“你理她做什麼。誰跟她在這方面認真,誰就輸了。你也知道姐妹們都等着看戲呢,也不知道最後到底是誰玩了誰。”
程澄放下了湯碗說:“他們看起來還真的挺般配呢。”
湛藍箏嗤笑,“嗯。當年方丹霓和霍小可開始交往的時候,老姐說啥來着?一個是天下無敵的賤 女,一個是無敵天下的賤 男,正好湊一對。嘖,這話形容現在也不過分。”
程澄說:“孫橋不是霍小可,他很冷。”
“方丹霓永遠都不會變啦!” 湛藍箏道,“你管她呢。老姐這週六晚上有空嗎?我希望去老地方聚聚。”
程澄一臉黑線,“這週六是容采薇的生日。”
她生硬地說,一聲不吭地開始收拾碗筷。
湛藍箏一怔,“程澄……”
“我上交規課,回不來,去不了。”程澄低着頭走向廚房,“你們隨便吧,不用管我了。”
頓了頓,“湛藍,你,還有大家,你們想去就去吧,你們平時都很忙,也該輕鬆一下了。畢竟你們和她又沒什麼矛盾。嗯,我先去洗碗了。”
湛藍箏默默不語,鳳曉白微笑地走過來說:“湛藍,有生意。”
“容采薇這週六過生日的事情你爲什麼沒有報告給我?!”無良女友開始質詢忠實男友。鳳曉白的腦袋大了,“她還沒開始邀請人呢。時間地點都是待定,我自然就沒寫到日程裡去。而且我以爲你會記得她的生日……”
“凡是兩位數的生日我都記不清啊!你忘光啦!”湛藍箏沒好氣道,“完了,這回我傷到丫頭了。”
“丫頭不至於啊。沒那麼脆弱。”鳳曉白苦笑,“這個到時候再說吧。有個人給天外居發信息說,他感覺他的一個同事的車子很古怪,似乎有不乾淨的東西。”
“讓他同事跟我說來。”湛藍箏一邊給姐妹們發短信一邊道。
“他說那個同事本人對這類事情不以爲然,但是他有殃及池魚的感覺。”鳳曉白精準地轉述着,“他只是留了這麼幾條信息,還有一個手機號碼。說如果願意可以聯繫他。他還在論壇上發了一個貼子,敘述過這件不乾淨的事情,嗯……鑑於他的文字比較不通順,別字較多,所以我幫你看完後總結了一下,主要就是種種跡象,讓他感覺車子裡總是多出一個人,而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湛藍箏道:“跟他聯繫一下,然後你去替我談,看現場的時候喊我。”
“湛藍!”鳳曉白說,“你那個網友是叫冷風過境吧?”
“咋了?”
“他也看了那個貼子,他說這種事情應該找玄黃界的幾個有名的世家子弟來處理。他報出了湛家,齊家,薄家,應家……還有宗家。”
“我得給老姐打個電話商量容采薇生日宴會的事情。你去替我發個貼子,就說湛家水深,齊家不靈,薄家名存實亡,應家一潭死水,宗家就是個天外飛仙,不見芳蹤。所以還是天外居物美價廉,性價比最好,是人民大衆的最佳選擇。事實勝於雄辯。先給我接下活兒再說!”湛藍箏利落道。
於是週四的下午,湛藍箏和這個叫做周琛力的男人在一家小茶館見了面。他很爽朗地做了介紹,“我是一個替班教練,東商駕校的。”
“我就是東商出來的啊!”湛藍箏微笑。
於是談話就輕鬆得多了。
“你肯定知道駕校教練的替班制度。我負責替班的就是19,20,21這三輛車。問題出在20這輛車上。”周琛力用教練一貫的大嗓門說道,“這種情況大概持續兩個多月了吧。我每次一接這車,第一個感覺,就是腦袋後面有個人,惡狠狠地盯着我看。當然不是學員了,我還能分不清學員嗎?最明顯的就是我起早去擦車,隱約覺得那駕駛座上,就坐着一個人。頭幾次我沒留神,就當是陽光反射,眼睛看錯了。可後來有一次把,我在玻璃內側上,發現了一個手掌印。這下好了!”
周琛力提高了聲音,很是激動,“那可是我剛擦過的啊。擦外面前我還確定了一下,那裡面是乾乾淨淨的。這期間,絕對沒人接近過這輛車,更沒有人進來過。
於是後幾天,只要覺得不對勁,老子立馬就拉開門大吼一聲——”
他拍了下桌子,茶水濺起,湛藍箏保持笑容。
“你猜怎麼着?屁都沒有!”周琛力大咧咧繼續道,“可我堅信我這感覺,沒錯,絕對沒錯!雖然咱不是婆娘吧,但人不是說,都有個什麼什麼,什麼第六第七感的吧?”
湛藍箏繼續微笑,周琛力說:“你不信嗎?”
“如果沒有更明顯的現象……”
“有!”周琛力又是一拍茶桌,“每次一開廣播,都有點雜音。好幾次了,老子都聽到那裡面有人在說話。”
“廣播似乎就是有人在裡面……”
“不是廣播臺的人!”周琛力揮手道。“一個很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像男的。那個頻道都是雜音,呼啦啦地,我就聽見隱隱約約,有個男的說‘滾下車’。您說這能是廣播臺的節目嗎?您說廣播臺沒完沒了,一天到晚,反反覆覆都放這一句話當節目嗎?不僅我聽到了,有幾個學員也聽到了,嘿!真可惜了!那幾個學員都拿本走人了,我也沒法給您聯繫。哎,要不這樣,我去問問這車的正班教練,要那幾個學員的手機號——”
“不用麻煩了。等我先看看車再說好嗎?一目瞭然的話,就不需要再調查了。”湛藍箏阻止周琛力掏手機的舉動,“除此之外還有什麼特別的嗎?”
周琛力拍大腿,“有!那車不好控制。你握着方向盤,好幾次都覺得有個人也握着,在跟你較着勁,你拉着手剎的時候,那手剎就像個秤砣,往下墜着不起來。最危險的就是——”
他忽然抖了抖,眼神開始飛起來。
“最危險的那次——我帶着車回去,學員都走了,也幸好學員走了。那天是下午班,因爲要下雨,整個西南邊都黑壓壓的。卷着風,呼啦啦好大啊!我也急着趕班車回去,就開得快了點。訓練場到停車場還是有些距離的。您也是東商的學員,還記得加油站的那個轉彎吧?經過那裡的時候,我拐得有些猛,踩腳剎車,然後又放回油門那兒的時候……”
他無意識地敲了敲桌子,“我感覺我的腳,碰到了另一隻腳。當時那隻腳就按在了油門上。速度猛地起來了,衝着樹就撞過去。幸好我反應快,急打輪,直接下了一檔,熄火了,這纔沒讓車撞出去。想想看,如果不是熄火了,恐怕就衝到加油站去了……”
他有些緊張地直了直後背,“車上就我一個人。我能感覺到一隻腳按在油門上,但是我看不到人。”
湛藍箏點頭表示明白了,“我們約個合適的時間好嗎?正好我就當是回母校了。”
周琛力終於露出了猶豫的表情,含糊說:“學校組織出遊,輪上我了,需要等一段日子。您知道的……我畢竟是那輛車的替班,不是正班。而正班的教練……是個挺不好說話的人。”他搖搖頭,“總之這件事情不好讓他知道。我也不想在背後這麼說人家……還是趕上我帶班的時候,請您過來一趟行嗎?到時候我跟您聯繫吧。嗯……只是……”
周琛力笑了笑道:“其實這麼早找您,也是想要張符……您看萬一那妖魔鬼怪的已經上了我的身……我這安全吧……”
湛藍箏戴上陰陽鏡,羅盤針往茶桌上一放。
周琛力陽氣旺盛,精元充沛,魂魄安定。
全身上下,乾乾淨淨,完全不用求符了。
不過——
“嗯。您還真是有點——”她皺着眉頭,拖長了聲音。
周琛力緊張了,“我我我——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不太樂觀啊。我建議您還是求一道護身符吧。現在抑制完全來得及,不過再晚一天,可就危險了。”湛藍箏十分嚴肅地說,“喏。品種不同,功效不一,我建議您買這種——”她從包裡翻出了一隻小小的藍布金絲口袋,“放到兜裡就好了,不貴的,才六百三。我身上正好有現貨哦。”
周琛力愣了,“這也太——貴了吧?您不是說,您這兒是面向咱廣大老百姓,貨真價實,物美價廉嗎?”
“周教練啊,您能勉強一臺好車賣出一隻土豆的價錢嗎?咱這一行的價位就是這樣的啊。何況您可以再去打聽打聽啊,同樣的符,在我這兒,只賣您幾百,不上千的。可如果放到湛家或者齊家去,一張符能給您擡到七八千,甚至上萬呢。您說這不是宰人嗎!他們可黑幕了。”湛藍箏很正經地說道,“看在大家都是東商人的份上,要不我給您打個九折吧。畢竟這可關係到了您的性命啊。幾百元和一條命,老孃老婆孩子的淚,您心裡肯定明白的。”
笑容可親,服務周到。
湛藍箏摸了摸鼓起來的兜,匆匆趕往海底撈。一路上手機振個不停,她也不打算接。
一定是因爲遲到了,赫莞爾那一向準時的傢伙就怒了,沒關係,反正自己也快到了嘛。
起伏在車流洶涌中,湛藍箏已經懶得回憶周琛力最後惴惴不安地說“到時候我還得再聯繫您啊”。她只覺得那厚厚的紅彤彤直接拿到手裡的感覺,非常爽。比每個月的月初,顫抖着手指頭輸入密碼,上網銀去查賬的感覺要好得多。
如果這樣的機會多一些,那麼自己就可以不用看家裡人的臉色了。
她就這樣帶着愉悅的心情踏進了海底撈的大門——赫莞爾一臉晦氣地說:“原來您還健在啊!我的手機都快打沒電了。”
“抱歉啊。反而我都快到了,就沒接哦。”
湛藍箏笑呵呵道,“她是在上面佔位呢?還是根本就沒來呢?我剛剛聽說機場高速堵了三個小時了哦。莞爾,我們得慶祝一下,我今天發財了啊!我終於學會做生意了啊!看來我還是有點商業頭腦的。記得以前那個死女人一直鄙視我的數學成績呢!”
“湛藍……”赫莞爾一臉黑線,“能別說了嗎?”
“對對對。她呢?放心,我沒帶錢包,只不過是帶錢而已,今天發財掙得。記得那個死女人嘲諷過我永遠都得吃喝家裡的,但是我現在要告訴她,我湛藍箏也能堂堂正正,憑自己本是吃飯了。”湛藍箏心情實在是太爽了——何況她剛剛進來的時候,已經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過了。
在這華麗而空闊的前廳裡,只有一張擺着電腦負責查位的服務檯,站着的是盯着電腦忙碌的美麗餐廳服務員。
絕對沒有危險分子啦!
赫莞爾掃去沮喪,很振奮地說:“好!你發財了是吧?你確定你發財了是吧?!你確定現在你是有錢人了對吧?!你確定你現在比我有錢了對吧?!你確定你不回否認這句話對吧?!”
湛藍箏得意地點頭。
於是有人在後面說:“親愛的,我就知道關鍵時刻,還是你靠得住。你是絕對不忍心讓善良的我餓肚子的。”
一隻黑色硬殼旅行箱瀟灑自手中脫出,軲轆刷過光亮的地板,優雅旋轉。
準確地停在了湛藍箏與赫莞爾之間。
她個頭矮,身子瘦削,皮膚微黑,眼小但額頭寬,頭髮猶如一堆枯草,只粗略束了一根皮筋。
縫補過的白上衣和陳舊的牛仔褲,還有髒兮兮已經看不出真實色彩的球鞋。
這樣的女人,無論丟到哪裡,都不會引人注目——尤其是男人。
其貌不揚,並不是真正的原因。
“那女人的眼睛太亮,永遠的精光閃閃。而且她走起路來,太狠了。”男性們私下交流着,“就好像一
顆出膛的炮彈,卻不受地心引力的控制,並且隨時都能得到一個加速度。”
湛藍箏與赫莞爾對此評價,表示認可。
譬如現在,從服務檯到旅行箱的位置,雖說只有短短的幾步路,但她踏出的每一步都讓人心驚膽戰,不自覺想避開。
雖然她露出了親切的微笑——向湛藍箏,“親愛的女人,我回來了。喂,給我一個熱情點的擁抱好嗎?不要如此震驚地看着我,你現在痛苦的表情會打碎我的玻璃心啊。”
湛藍箏只是想:
花了!
第一,她忽略了這女人的個子矮,完全能夠隱藏在服務檯。
第二,她忘記這女人有足夠的厚臉皮和奇特的“親和力”,完全能進入閒人免進的服務檯。
彷彿看到一張張的紅彤彤,插上了隱形的翅膀,然後飛啊飛啊飛……
“親愛的女人,回神了。我很善良的啊,沒有那麼可怕吧?”她關切地問候着,“難道是爲了錢嗎?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你無緣無故地出銀子的。”
湛藍箏表情從容——而內心悲催地說:“是的,的確不會無緣無故,而是……總之你會找出無數條讓我出銀子的理由的。好吧……先不提這件事情,那麼……”
伸出雙臂,無可奈何地擁抱過去,“歡迎回國,親愛的丁小剪同學。”
作者有話要說:禍害回來了…………趕快把她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