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錦換下衣服,到浴室清潔了身子,聽到外面有陣陣轆轆聲,開門看到江宜月推着餐車正經過。
“給湛家人送飯?”宗錦揭開鍋蓋,熱氣和米香騰起,熨帖了他的臉。
“隨便煮的米粥。這是給你的綠豆漿。趁熱喝嗎?”江宜月推了推豆漿杯。
“先給湛家人送飯,他們一天就一頓,可別耽擱。我跟你一起去吧。”宗錦說。
二人進了刑房,宗錦道:“米粥過於寒酸。諸位如果吃不下,我讓傀儡再弄些高級餐點。畢竟是最後的——晚餐麼。”
刑房內悄然無聲,或恐懼到說不出話,或淡然到不在乎一切,倒是江宜月愣住,“宗錦,你說過——”
“我剛剛去辦了一件事。很重要。”宗錦隨意坐在一把椅子上,江宜月握着勺子,望他,“我猜到了,你如此急着離開。順利嗎?”
宗錦慢慢搖頭,“我覺得,我被騙了。”
他長久地注視江宜月,對方的臉蛋在粥鍋的熱氣後,逐漸朦朧,“出什麼事情了?”
宗錦緩緩說:“這——也是我正在想的問題啊。我不知哪裡出了漏子。我見到一個——之前,我從未想過會見到的人。”
擡起眼皮,緊緊盯着江宜月,“月亮,你還記得容采薇嗎?”
“容采薇?”江宜月拎着勺子,一臉迷茫,“容采薇怎麼了?”
“你最近見過她嗎?”宗錦凝視江宜月——對方將勺子放回鍋,“我倒真想在警察逮她之前,給她幾巴掌,才解氣。”
“你不知道她的消息?”
“我很想知道,然後捉她回來服刑。”江宜月輕蔑地說。
“這麼討厭她?”
“十年的朋友,她不顧情分,先偷程澄的人,再偷湛藍的錢,捅了岑嬌娜一刀子,還開煤氣搞爆炸,來個毀屍滅跡,然後捲款潛逃——”江宜月不冷不熱道,“我噁心她。”
宗錦緩慢地點了下頭,“湛老先生——”他對湛修慈說,“您知道我剛纔經歷了怎樣的奇遇嗎?一屋子死人,都是‘原初’的人,還有一個最有特點的死人,是您湛家的女兒,湛飄雅。”
湛修慈淡淡道:“湛家的族譜,沒有這個人。”
宗錦笑了,“湛老先生和湛先生——”他的目光瞥向湛明儒,“自打那天看過錄像後,就一直懷了一絲希望,希望湛飄雅是湛藍箏吧?這個可以理解,畢竟,我們誰都沒見過湛藍箏的屍身。”
湛明儒除了冷笑就是冷笑。江宜月豎起耳朵,“你說什麼?”
宗錦向她微笑,“月亮,那個威脅我的原初組織,被端了老巢。首領湛飄雅,死掉了。”
江宜月面色發青,“——你,不是你——殺的吧?”
“不是我。我不殺人。”宗錦安撫她變涼的手,順手端起豆漿,“喝點熱豆漿,暖暖身子。”
“這是給你準備的。我都喝過了。”
“不,還是你喝吧,豆漿對女性更好。”宗錦溫柔而決絕,江宜月是個敏感的人,“你有話直說吧。我討厭隱瞞或者試探。如果我對你坦誠,你也該同樣。”
“你對我坦誠了……”宗錦半是自語地呢喃,“月亮。湛飄雅死了,但是那不是個湛家人,我知道,那不是,因爲那是容采薇。”
血色褪盡,江宜月震驚地張大眼睛,“……什麼?怎麼可能?容采薇……你說她……她死了?她……”
宗錦窺視江宜月的瞳孔,他看到的只是純粹的震動。
“我目前的禍患之一,湛飄雅,竟然是容采薇……而我是如何找到她的呢?是我的傀儡探尋一個地址的時候,意外發現了孫橋和原初組織裡的一些白衣人。這還不足以說明,孫橋和原初有聯繫嗎?”宗錦侃侃而談,“月亮,容采薇怎麼可能當玄黃界的一位首領?容采薇怎麼會弄出那麼多讓我感到迷惑的詭計?”
“孫橋設計的?”江宜月猜測,“不對啊。孫橋爲何針對你?難道孫橋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只是感覺——有一張暗中織就的網子,在我不經意間,一直往下扣着。當我看到湛飄雅竟然是容采薇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宗錦淡淡道,“或許——”他看江宜月,“我身邊出了點問題。”
江宜月通紅的臉,不知是憤怒是尷尬,或者僅僅是讓蒸汽薰的,“所以你不喝?”
她端起熱豆漿,“懷疑我往裡面放毒藥?”
宗錦未置可否,“月亮,很抱歉懷疑你,但你對我太好了,這幾天……太好。好到我無法不起疑。”
“你希望我對你警惕?”江宜月難以置信,“當我終於——終於明白——試圖改變的時候——你的意思是讓我回到原點?我欺騙湛垚,讓他傷心,我自己也內疚,卻還是做出到這裡來的決定,而且不後悔……當我懷着這個念頭的時候,就是如此被人家揣摩?”
她舉起豆漿杯,“我從沒給誰這麼用心地調製飲品,包括湛藍。”
一飲而盡,喝得太猛而咳嗽劇烈,她捂着嘴將杯子放在餐車上,到底沒放穩,摔碎了,低下頭去收拾那些碎片,咳到肩膀顫抖。宗錦拉起她,見她兩眼的晶瑩,已控制不住要碎開。
“月亮。”宗錦輕聲說,“我是個謹慎的人。我真的不明白,你爲什麼在這個微妙的時刻,來到我身邊。”
“我說過是爲了看這幫惡毒的人得到他們應有的下場。難道我說的不夠清楚嗎?”江宜月極力壓制顫抖的聲音,反而讓人感到,她就是要爆發的火山。
宗錦說:“我總覺得你是阿垚的人——”
“我說過你想錯了!你非要人明說嗎?”江宜月情緒開始激動,宗錦苦笑,“我——實在沒自信——”
“——我喜歡你。”江宜月緩緩吐出了這句話,緊緊盯着宗錦,“因爲我發現,我喜歡的是你,不是湛垚。”
宗錦還未反應,江宜月已奔出刑房,她回房鎖了門,胡亂收拾行李,宗錦撞門進來,“月亮!”
江宜月不看他,“宗先生,請您離開,然後再允許我離開。”
“天太晚,你一個人會有危險,而且我沒有讓你離開的意思。”
“你以爲我不知道,第一次把牛奶端給你的時候,等我喝完,你才喝,是什麼意思嗎?你懷疑我。”江宜月用異常冷靜的口氣說,“你,懷疑了我。”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宗錦用比她還要坦然的口吻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子。恐怕改不了。所以我覺得湛垚更適合你,他是真心信任他愛的,和愛他的人。他不會讓他們傷心。而我不同。”
江宜月轉過頭,哽咽聲響起。
宗錦拾起她灑落在地上的物品,將一隻香水瓶拔開蓋子,把水都倒在地毯上。
擡起頭,江宜月已冷眼看他,“倒乾淨了?你又在懷疑什麼?這裡面有毒藥?”
宗錦說:“我就是這樣的人。只是今天,坦白地告訴你,我是這種人。你可以重新考慮。如果你要收回剛剛在刑房說的話,我就當自己是個聾子。”
江宜月撿起另一隻瓶子,“我說這是卸妝水,你不會信。那我喝給你。”
宗錦奪過來,“你讓我喝嗎?”
江宜月冷漠地看他,宗錦說:“你同意我喝嗎?”
“這是卸妝水,你愛喝不喝。”江宜月背過身子,宗錦擰開蓋子,送到嘴邊——江宜月打落,“卸妝水啊!你喝什麼?!”水,灑了一地。江宜月終於放縱地哭了,“我很久沒這麼——湛藍死的時候有過——宗錦,你記住了——你是新的一個——值得我這樣——這樣辛苦淚腺的——”
她站不住,軟倒在牀邊,宗錦攙她於懷中,“月亮,跟着我。只會生活在猜忌和爾虞我詐中,生命危險都不比這個傷人心。而阿垚……”
“不要提湛垚了。我根本就不愛他!我真的很喜歡他,但是我不愛他。他是個很好的朋友,但卻不是我所能選擇的愛人。”江宜月揪住宗錦的衣服,恨不得撕裂它們,“你聽不懂人話了嗎?”
宗錦微笑,“我語文考試最糟糕的部分,就是閱讀理解。”
江宜月一怔,破涕了。
宗錦凝望她哭紅的眼睛,確信這些淚水和悲傷並不是做假。
“月亮,讓我信任,好嗎?”
“這是你自己的問題。”江宜月擦了淚水,“你現在對我的信任,到底有多少?”
宗錦沉吟,“一杯豆漿,可以嗎?讓我一點點改變吧,給我機會。如果……你不希望我當聾子。你可以給我些時間嗎?”
江宜月靜靜思考了好一會兒,久到宗錦都喪失了信心和耐性,卻聽來一句——
“我等。”
“……”宗錦深深嘆息,“謝謝你,月亮。”
他讓自己暫時忘掉腦海中的湛垚。環住江宜月,然後——他,親吻了她。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宗錦一大早,就把湛家人從刑房中押了出來,分坐在大廳的沙發上。他對湛修慈笑道:“湛老先生,您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今天是我堂姑母姎妱神女,強行召見我的日子。本來我是無所準備,惴惴不安。不過昨夜忽然茅塞頓開,我提幾個湛家腦袋過去,孝敬給我堂姑母,或許她會喜笑顏開,免了我未及時晨昏定省的罪過呢。您說呢?”
湛修慈淡淡道:“不準備拷問出法杖下落了?”
“我相信您知道,您長子湛明儒先生也知道。但其餘人都是軟骨頭,這會兒不說,就是真不知道。”宗錦客氣道,“那我還留着做什麼呢?”
湛修慈說:“你想請教我什麼?”
“請教您一件事情。您說——我殺誰好呢?”宗錦擡眼,目光掃過瑟縮的陸微暖,湛思晴,抱着湛思露的湛明嫣,還有緊抱着湛虛衡的齊音然,“忘了告訴您。我剛剛在囚禁其餘湛家人的房子裡,設了千刀萬箭的法陣,用不了半個時辰,他們就和您選中的人,一併上路了。”
湛修慈並不言語,宗錦也不急着要他發話,只是繼續饒有興趣地看着湛家人,“到底先殺誰呢?陸微暖?”
“不要!”陸微暖白了臉,“我不算湛家人啊……”
宗錦笑了,“是啊。您在湛家不得人心,殺了您,也沒什麼效果。這樣吧,您選一個。我動手。”
陸微暖的臉色立刻千變萬化,偷偷去瞥坐在她身邊的湛明嫣,後者感受到不善的目光,主動道:“要殺就先殺了我吧。我女兒已經快讓你給折磨死了,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看您這話說的,您不是還有另一個女兒需要照顧麼。”宗錦端詳着面有不快的湛思晴,“不過提醒我了——”目光落在湛明儒一家人身上,“湛先生的小女兒已經逃脫。不如就——”
在齊音然新一輪的悲泣中,傀儡們把湛虛衡拉了出來,宗錦手中的銀白法絲,優雅出戒。
“湛老先生,您放心,您會是最後一個。”宗錦溫和道,“您知道吧?我的母親宗堰,爲了您的女兒,湛家前掌門湛明嬋,竟然殺光宗家所有人。這筆帳,我是否該算在湛家頭上呢?那就請坐在那裡,慢慢看着您的親人,一個個在宗家法絲下,掉了腦袋吧。”
法絲一抖,已經飽受折磨的湛虛衡卻如獲大赦般地閉上眼睛,齊音然哭倒在一臉痛苦的湛明儒的懷裡,江宜月的聲音悠悠然傳來,“宗錦?”
法絲迅速收回,“月亮?”
經過昨晚的吵鬧,彼此的距離,更近了些。
江宜月端着托盤,“把這幫人弄出來幹嘛?”
她厭惡地皺眉頭,宗錦說:“放放風。你怎麼不多睡會兒。”
“你不是說要有一杯豆漿的——”江宜月瞥他,宗錦笑了,任她將豆漿機裡的綠豆漿倒了兩杯,江宜月說:“我給你時間改正。我先喝。”
她喝了大半杯後,喏了聲。宗錦早把杯子握在手心,看她不急不徐地喝着,只說:“謝謝你,月亮。”
江宜月不冷不熱道:“說得比唱得好聽多了。”舉了杯子給宗錦看,宗錦搖頭,一飲而盡,“嗯——你看,如此好喝,我可是一口氣都給——”
聲音戛然,笑容凝在脣邊。
宗錦輕微跌撞幾下,又穩住身子,將杯子放在茶几上,他才一點點後退着,俯着身子後退。
懸在上空的法戒的光芒,開始錯亂,照得宗錦,忽明忽暗。
宗錦還是弓着身子,卻努力擡頭去看江宜月,脣邊還掛着笑,一邊坐回到身後的沙發,長長吁了口氣。
“好吧。”他呢喃,法戒的光芒中止。這枚銀戒直接掉落到地毯上。江宜月撿起它,順手放下豆漿杯。宗錦只一面調整着呼吸,一面觀察她的每個動作,最細小的也沒放過。
所有人都能看清,宗錦的面上,已失了血色。
“你放了……”嘴脣顫抖,他卻努力保持體面的微笑,聲音虛弱,但還有些中氣可支持說話,“原……初……散……”
“對。”
“豆……漿機裡?”
“不這樣做,你會喝下另一杯嗎?反正原初散對我沒作用。”
“我可以……知道……爲什麼嗎?”
“爲什麼?”江宜月冷冰冰地說,“湛藍是誰殺的?”
大廳之靜,讓宗錦的喘息聲格外粗重,“是我。”
“你終於說實話了。”江宜月眼圈飛紅,“你殺了湛藍,卻指向湛家。湛垚問,你不說,我問,你不說。你甚至信誓旦旦自己不殺人?你以爲我沒看到你剛剛要做什麼嗎?”
“你一開始……”宗錦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就不相信,是湛家人做的……對吧?”
“對。”江宜月乾脆道,“你和湛家人,其中一個必是兇犯。湛垚被友情所迷,認定是湛家。我慶幸和你接觸不多,可以保持清醒。”
“但是……你來到我身邊……”宗錦閉上眼睛,“來到我身邊……你來到……那個夜晚……那麼不可思議……你一直……都在演戲……在我的身邊……”
“對。”江宜月非常坦率,“我就是在演戲。”
“包括……你那些暗示……你不愛湛垚,你暗示我……你言之鑿鑿地……批判着湛家……再一副無奈滄桑的樣子……說着理解我,信任我的話……最後……昨天晚上……我終於動搖……許下一杯豆漿的承諾……還不到一天呢……月亮……不到一天啊……你那些話,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江宜月面無表情地說:“都是假的。”
“昨天晚上的吻……”
“騙過你,值了。”她轉過臉。
“……把我都給……騙過……”宗錦的身子要往下滑,他努力讓自己挪上去,“……我從不知道……你的演技……如此好。”
“湛藍於我的重要,我說過了。你要相信,我爲她報仇,在所不辭的決心。”江宜月堅決道,“平時做不到的,現在我一定能做到。”
宗錦想了想,“湛藍箏真死了?”
江宜月仰頭,不讓淚水落下,“否則,我這麼個懦弱,無用的人,是不會站起來的。”
“你背後是誰?或者說……同伴?”宗錦苦笑,“我已是敗軍之將,月亮,告訴我……”
江宜月不理睬他,宗錦說:“湛家重要的族人,被我關在後宅的法陣中,如果不快點放他們出來……他們就……死定……月亮……既然……你要保湛家……你快去……”
“謝謝。不過湛家人已經平安了。”
鳳曉白快步走來,他身後跟着那羣被宗錦扣押兩週的湛家旁系族人,個個面黃肌瘦,互相攙扶,見了湛家主枝的諸位,也只是激動地抖抖嘴,都沒力氣說話。鳳曉白讓他們先找地方坐下,江宜月很是自然地喚聲“曉白”。
鳳曉白對她笑了下,說:“對不起,這麼多天,真是太難爲你了。”
淚水破開束縛,江宜月低頭抽泣,“爲了……湛藍……我能做到……我早就說過,我一定能做到的。我不是那個沒用的,只能被排斥在計劃外的人,我也可以……也可以……”
鳳曉白勸說:“誰說你是沒用的?我和湛藍,從來就沒這麼認爲過。”
江宜月擦着眼睛,鳳曉白走向宗錦,利落地點了他的幾個穴位,“宗先生法力高強,即便是原初散,效力也會大大減弱,還是點了比較讓人放心。得罪。”
宗錦任憑他的擺弄,只帶着淺淺笑意,“對。只有你……才能……取得月亮的絕對……信任……孫橋……他不行……但是……孫橋一定和你……在一起……對吧?”
鳳曉白斯文道:“他馬上就到。”
砰!
大廳的門被某極品不耐煩地踢開,推進來一個踉踉蹌蹌的小姑娘,齊音然失聲喊着“小愛”——那是湛歆愛。她身後是孫橋,正側着頭,好讓一具結實的軀體橫穩在肩膀上。他大步走着,沒好氣道:“你,去你爸媽那兒坐着!”
一把將湛歆愛推到齊音然身上,同時將扛着的“大麻袋”丟到湛明磊懷裡去——那人,竟是昏迷的湛垚。
“鳳曉白,你的小姨子和小舅子,踢給我來管。還真是好意思啊!”孫橋冷笑。
鳳曉白好脾氣地說着“辛苦”,湛明儒和齊音然抱住幾日未見的女兒,見她燒已褪去,精神好了許多,起碼能把話說利落,全都放了心。湛明磊卻着急兒子的昏迷,鳳曉白走過來點了幾下,“我把他的幾個穴位制住了。解開就能醒來。”他彬彬有禮地說。
果然,不到一分鐘,湛垚掀開眼皮子,他昏迷時間長,一時半會還沒明白過來。其實不僅是他,在場衆人,除了鳳曉白和孫橋,都帶着不同程度的疑惑。宗錦最先開口——
“原初組織……是你們弄的吧?”宗錦邊思索,邊說,“你和孫橋,讓容采薇冒充湛飄雅……再花錢僱一批人,拼湊原初……利用玄黃界的往事,給我來了一出……虛張聲勢的好戲……讓我……亂了陣腳……舉棋不定……貽誤時機……”
鳳曉白點頭。
“你們自己就……可以殺我的……爲何冒險找姎妱?”宗錦也有不明白的地方,“只是爲了救程澄?”他又看江宜月,“那天你說湛垚被襲擊,是個謊言吧?”
“阿垚的確被襲擊了。”江宜月臉上有點慚愧,“阿垚,對不起。那天襲擊你的人——”
“是我。”鳳曉白坦白。
湛垚愣愣道:“姐夫?……怎麼回事?”
“很簡單……”宗錦說,“爲了救程澄,也爲了讓我慌亂……你們冒了險……取得姎妱的支持……然後兵分三路……一路是鳳曉白……帶着原初組織,襲擊並擄走湛垚,月亮便趁機把我給引出主宅……這個時候,主宅空虛,但是還有傀儡守候……於是……你們就利用了賈文靜,岑嬌娜等人……讓他們四處亂跑,引得傀儡主力,全都脫離刑房……最後一路……纔是最關鍵的……孫橋……你親自出馬,帶走了程澄……對吧?”
孫橋不搭理人,還是鳳曉白態度好,“是的。”
宗錦又看江宜月,“從一開始……你就認定,我是殺害湛藍箏的兇手……鳳曉白找了你,你加入了……”
“我不算加入,瞭解很少,只聽曉白的。他要爲湛藍報仇,我自然幫他。他說什麼,就是什麼。”江宜月道。
“你來到我身邊……一是爲了麻痹並監視我,隨時往外傳遞湛家的消息;二是……爲了湛家人的安全吧。”宗錦低聲說。
江宜月有點掛不住面子,“曉白讓我盡力確保湛家人的平安……其實想起湛藍,我真恨不得——”她沒再說下去。宗錦籲口氣,“你們如何聯繫?”
“你問得太多。”孫橋提醒。
宗錦失笑,緩些力氣,“好,換個問題……你們的計劃如此周詳,所以我想,原初組織和容采薇,是你們主動獻出來的吧?”
這回,鳳曉白和孫橋一併沉默,江宜月關切問道:“容采薇真的被他殺了?”得了鳳曉白的肯定後,江宜月嘆息,“算了。”
宗錦卻明白了,“都到這地步,還躲閃什麼?讓你們後面的人,出來吧。”
鳳曉白和孫橋繼續沉默是金,江宜月問鳳曉白,“難道我們還有同伴?”
宗錦笑道:“月亮,我欺騙了你。但是鳳曉白,恐怕也對你……隱瞞了不少真相啊……我承認……這回我輸掉了,但是……我清楚你們的能力……你們很強……但這次的佈局……你們絕對做不到的……一則,你們不會想到……利用玄黃界的隱私問題,因爲……你們沒有情報;二則,不會想到西山的姎妱……這個更加隱秘而不爲所知……三則……你們剛剛進出湛家,悄無聲息……說明……你們熟知湛家此刻的防禦法陣,所以能輕鬆避開……我都沒搞明白湛家法陣的佈局……你們爲何如此清楚呢?”
他支起身子,“四則,湛飄雅,也就是容采薇在祭祀儀式上的法訣,是標準的湛家手訣,祭祀儀式也是極其古老的……非玄黃人,不得而知……是誰教的?五則……湛藍箏已死,你鳳曉白卻還顧及湛家人性命,而孫橋更是帶走病危的湛歆愛……你們……在給誰交待?六則……孫橋……如此高傲的人……要我相信……他會爲了一個死人……而戰嗎?”
宗錦又緩了口氣,“好了,現在,是不是該她和我當面談呢?”
江宜月聽得糊塗,倒也逐漸朦朧出一個念頭,揪住鳳曉白的袖口,“還有誰?”
鳳曉白充滿歉意地說:“月亮,我不得已,隱瞞了一個真相。”
“真相?”江宜月的心,開始怦怦亂跳,豈止是她,宗錦和鳳曉白把話說到這份上,幾乎有點腦子的人,都浮起了同樣的猜測——似乎除了穩如泰山的湛修慈,其餘人都不由端直起了身子。而彷彿是迴應般地,一陣開門聲響起——那門,讓孫橋踹上了。此刻,凡是眼尖的,都能看到門把手在轉動,門鎖正被鑰匙開啓。
“七則……”宗錦流出最苦澀而最坦然的笑,“湛家主宅的鑰匙,只主宅居住者有……可他們目前都在這裡……那麼還有誰,有鑰匙呢?”
門被打開了。
閃進來的兩個姑娘,一個正低頭拔鑰匙,陽光灑在她身上,一時半會看不清真容。另一個行動迅速,她個子不高,頭髮亂蓬蓬,暗黃皮膚上的一對小眼珠子格外亮,敞開的咖啡色大衣襟下,露出白色毛衣,藏藍牛仔褲和兩把手槍。她拖着帶軲轆的大行李箱,小步快走間不忘熱情招呼:“嗨——大家好。我們又見面了。”——正是丁小剪。
那個拔鑰匙的人擡起頭,一身素淨白衣,右臂裹着繫了兩隻紅絨球的黑紗,顯是爲女性曾祖輩戴孝。她修長勻稱,肌膚潔淨而長髮烏黑,踏着高筒靴,更顯氣質。秀氣的面孔上,帶着恰到好處的沉痛和不失欣慰的嚴肅。她提了一隻女士公文包,快而穩地走來。
江宜月一望見這人的臉,就感到自己的耳朵和嘴巴已不在同一個身體上,竟像從天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茫然念着:“湛藍?”
湛藍箏溫和地應了聲,“是我。”
環視廳內衆人,“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新年快樂!哦呵呵呵,撒花!
下週呢,大家都知道的。就是……就是……就是考試周。是週末兩天考。考完後的那個下午和晚上,俺要聚會啊慶祝啊happy啊……所以接下來的新章,咱們就約定在下下週發,好不好哦?忍一個星期吧。忍完了,俺就重新迴歸到衆位親家的懷抱中了啊。
因爲知道大家惦記着箏兒,所以就不弔胃口,讓箏兒在新年時刻回來,讓大家都先鬆口氣吧。
發揮想象力,猜猜箏兒接下來的行動?她到底要做什麼?這章已透得明顯,她不是要殺宗錦。要殺,早就有人替她動手,不用拖到她回來當“惡人”。尤其是原初的覆滅,到底有什麼作用呢?其實,因爲我拖得長,所以大家都被“宮鬥”的主線吸引,而忘記一條暗線,從第二卷三亭湖開始就有的一道暗線,貫穿在裙襬,駕校,樓女,雪人,夜的船之中。是箏兒當着無涯的面,分析過並質問過的一個問題。
現在,箏兒回來了。最糾結也最狠的最後一冊戲,也就正式上臺,唱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