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青凰進入禁室探望的時候,湛藍箏張張眼睛,虛弱地欠了欠身子,一截瘦弱的胳膊向前歪歪斜斜着一伸,“曾姨婆——您終於來救我了——我好冷——”
聲音沙啞,目光呆滯,臉上竟燒得一片火紅,身子還在被子底下不住地打抖。
湛青凰驚呆了。她幾步跑過去,心肝寶貝地抱了湛藍箏,先是肉啊骨頭的喊半天,再就破口大罵湛明儒,怒責齊音然,最後整個湛家都讓這位百歲老人給數落個遍,她一面說,一面摟着湛藍箏,輕撫後背,哄得湛藍箏又開始哭,低低訴着命苦。湛青凰人老而容易感傷,也就跟着哭,曾祖孫倆對着抹了半天淚,到底是湛青凰先拭乾了,“箏兒,你老子心忒狠!你娘也不是個懂事的。你二叔那就是個沒主心骨的窩囊廢,讓他那鬼鬼祟祟的老婆給擺佈得團團轉,還有你那姑姑,也不是個省事的,這一家子人,哪個有你爺爺和我這般真心護你?偏生你爺爺這回不在,就他還能壓住這一家子老小……”
“曾姨婆……”湛藍箏繼續抹淚,“我爸媽不要我了,他們罵我不是人,他們覺得我活幾年,他們就得少活幾年,他們拿烙鐵烙我,拿鞭子抽我,我現在吃不飽,穿不暖,飢寒交迫,曾姨婆,這裡真的好冷,這被子真的好薄,我真的要死了,曾姨婆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撐不住了……”
湛青凰老淚縱橫了半天,低聲道:“婆的乖乖。不哭了。聽曾姨婆跟你說。曾姨婆老了,管不住你們這羣小的。家裡的事情,也摻和不上,實在沒法護你。而今你老子鐵了心要廢你,可沒有你的認罪書,他又不好強行廢黜……”
“所以他捏造了一堆虛假證據來誣陷我!他對我嚴刑逼供,曾姨婆,你看啊——”湛藍箏掀開衣服,露出傷痕累累的後背,被燙過的痕跡格外猙獰。
湛青凰登時心痛無比,“等你爺爺回來,知道你被折磨成這個樣子,他不揍你老子就怪了!”
“我還等的及爺爺回來嗎?”湛藍箏放下衣服,悽楚地問。
湛青凰嘆了嘆,“好孩子,曾姨婆不瞞你,是你老子讓曾姨婆過來勸你簽字認罪的。你老子橫了心,你老孃也不護着你,其餘人都揣着各自心事,齊齊等着看你的好戲,而今你爺爺和你師父都不在,能給你說上話的也沒了。好孩子,你先聽曾姨婆一句勸,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麼硬撐下去,如何撐得過?難道讓你爺爺和你師父回來給你收屍嗎?到時候即便給你平反洗白,也不過是墳頭燒抹紙錢,週年做篇悼賦,如何比得過睜眼見青天啊?”
“曾姨婆,我明白您的意思。反正木已成舟,不如先認個罪,少受點苦頭,等爺爺他們回來後,再求了他們給做主,討回公道吧?”湛藍箏含淚道,“可是曾姨婆,我沒做過的事情,我爲什麼要認?我不認!我就是不認!讓我老子打死我吧,反正他總是強調我是他生的,那他賜個生再給個死,我去的倒也不含糊。不過就是累得他當了殺女的惡人,可也比我氣死親爹的不孝罪過要好一些。”
“說什麼糊塗話!他害死你,更可惡!他白比你活了這麼多年!老大個人,跟孩子沒完沒了,疑神疑鬼,斤斤計較!哪像個當爹的!閨女鬧幾下都容不得!看那點氣量!如何當這個家啊?!” 湛青凰憤憤着搖搖頭,“可是箏兒,曾姨婆勸不下你老子……也實在不忍心看你接着被你老子折騰啊。你實話說,你老子若是一會兒接着對你動刑,你還撐得住嗎?”
湛藍箏可憐兮兮地搖搖頭,“曾姨婆,你說我爸爸還要對我動刑?”
湛青凰還未答覆,湛明儒已走進了,他寒着一張臉,身後跟着兩個麻木着慘白麪孔的傀儡,還帶着法銬。
湛藍箏緊緊抱住湛青凰,“曾姨婆——”
湛青凰哄了兩句,扭頭對湛明儒說:“你自己摸摸孩子的體溫,真想弄死她嗎?!你和你那媳婦怎麼就生出這般狠的心來?!不是當初,你倆一個哭啼啼一個苦兮兮捨不得送她——哼!你知道我說什麼!”
湛明儒一聲不吭,傀儡已走過來要架起湛藍箏,湛藍箏這回不嚎叫了,改成哼哼唧唧,模糊不清地哭腔,聽得人心酸,她一雙手只拽着湛青凰的衣袖,任傀儡去扒拉,也不肯鬆開,隻眼睛淚盈盈地望着湛青凰,滿是哀求。
湛青凰推開傀儡,“湛明儒,你今天要帶走孩子,就把我一起帶走,你要抽她鞭子,我擋她身前,你就先把我這老骨頭一起給抽死好了!”
湛明儒淡淡道:“姨婆,您還是回去安歇吧。家裡的事情,有我操心就好。帶走!”
傀儡立刻將湛藍箏生生拉出湛青凰的懷抱,湛藍箏的身子軟趴趴地落到地上,傀儡是沒感情沒知覺的,只將她當作一捆墩布條拖向門口,湛明儒冷冷吩咐一句“拖過去先打二十藤條,然後把拶子上好了等我過去再收”
湛藍箏絕望地扒住了鐵門,“曾姨婆——”
她虛弱地叫,傀儡們七手八腳地來掰她的手指頭,湛青凰忽然道:“行了!我答應!”
湛明儒擡了擡手,傀儡們將湛藍箏又拖回到禁室來。
湛青凰的胸脯一抖一抖,每一道皺紋都恨不得化作刀片,夾住眼前這個人。可她終究是無奈地嘆息,“我同意了。不需要口供,可直接廢黜。”
湛明儒欠身道:“多謝姨婆配合。各房老輩人都已到了,但誰都沒姨婆的輩份老,只要您開了口,他們也就半推半就,都默認了。”
“明儒,你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沒曾想,你竟會變成這個樣子!當日你妹妹去的時候——”
“姨婆。”湛明儒打斷,“有些話,別當着孩子面說,不合適。”
湛青凰冷哼一聲,她看着萎頓在地上的湛藍箏,心疼地蹲下去,撫摸着外甥孫女滾熱的臉頰,“可憐的孩子……曾姨婆沒用,護不住你了……你不願意認罪,也行。曾姨婆就只好同意你父親,憑單方面的證據,直接廢黜你了。曾姨婆也是無奈啊,孩子,這樣做,既能讓你父親滿意,也能讓你不再受苦。以後,就再說吧。”
她利落地起身,雖老態龍鍾,但目光陡然寒下來,“湛明儒,你親女兒病成這個樣子,你不給看病就算,連飯都不給吃,只給幾口涼水喝,還就給這麼一牀薄被子,你……即便是對俘虜,都沒這般殘忍!你自己扒開胸膛,看看那顆心,是什麼顏色的吧!”
湛青凰甩手而出,湛明儒卻是愣了一下,回頭看女兒斜斜臥在地上,閉着眼睛不吭聲,忽地明白了什麼,罵道:“你跟你曾姨婆胡說八道什麼呢?!不給看病?那今天早上我急忙忙讓張醫生顧醫生和秦醫生趕過來,是幹什麼來的?!不給吃飯只給涼水?你看看你點的是什麼菜,燒成這德性,還嚷着大魚大肉,我若是真給你吃就怪了!我給你送一壺的溫水,你自己就是不喝,你妹妹勸你幾句,就把一壺水都給潑到被子上,弄得被子還得趕着拆洗,自己在這裡鬧脾氣,還好意思說我虐待你不成?!”
湛藍箏冷笑道:“我都讓您的刑具弄成這樣子了。您就被玷污‘虐待’這個詞了好不?”
湛明儒冷道:“你就慢慢廢話吧!你曾姨婆已經鬆口了,我也不稀罕你的口供,自己做好心理準備吧!”
他扭頭要出去,湛藍箏在後頭懶懶道:“爸,您真捨得廢了我的功力?讓我當一個玄黃界的廢人嗎?”
湛明儒冷道:“你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狠心。不過你放心,到時候你老子我會護着你,不會有誰真敢欺負你去。”
湛藍箏道:“廢去功力據說很痛苦的。那份痛苦是從骨子裡往外鑽的,爸爸,您和媽媽,你們真捨得讓我在衆目睽睽下,難堪地趴在刑凳上,掙扎,嚎叫,哭泣,扭動,無助地,活生生地被剝奪一身玄黃之術?甚至因此留下後遺症?”
湛明儒轉過身來,“事先會給你喝保命護心的湯藥,不會有後遺症的。至於痛苦……箏兒,你若是肯聽父母的,又何至於落到今日這個下場。”
“廢就廢得徹底,要廢就雙廢。父親,我還不至於落到這個下場,是您希望我落到這個下場。天無二日,山無雙虎,一朝不可有二主。而今您殺是殺不了我,那就只好讓我留條人命,但失卻玄黃子弟的名分,自然就不是玄黃界的人,您也就不怕我日後會找小愛的麻煩,對吧?”湛藍箏自己爬起來,慢吞吞上了牀,裹緊了被子,“您做得沒錯。廢吧。廢了後,也不用您保護着,我會主動走人。”
湛明儒本是讓女兒前半段話給氣白了臉,卻又讓最後一句話給憋了氣,他哽了下,方道:“走哪裡去?找你那個鳳曉白嗎?”
“對。您和母親如果覺得難爲情,就再徹底一點,和我斷絕父女,母女關係好了。”湛藍箏無所謂道,“日後大家就是陌路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誰都不欠誰的,這輩子的親情緣分就這樣和諧了斷,您看好嗎?”
回答她的,是迎頭一巴掌,抽歪了她的臉。
湛明儒狠聲道:“你這個……你這個……我告訴你,哪都別去,乖乖給我在家呆着!我還養得起你!”
他也甩手走人,鐵門砰地關上,法陣隨即開啓。
湛藍箏摸摸腫痛的臉,因發燒而暈的腦袋,被這麼一打,反而清醒了點。
她慢慢縮回到被子裡,矇住了頭,因爲身體的外熱內寒,而抖了半天,待緩過幾口氣,右手開始變換法訣,一道綠色光圈,躍上手臂,在黑漆漆的被窩裡,唯有這一點綠光,照亮了希望——
功力已經恢復了,只不過她裝出沒恢復的樣子。而且這幾天被打得狠,病得厲害,隨時都一副要死的樣子,湛明儒也不在乎她會反抗了。
手腕騰起一片圓形綠波,左手指點了點,一籠綠光立在指尖,傳遞到右手指上。
不假思索地在左臂寫字:
君子白,收到請回話。
藍。
鳳曉白放下袖子,一一打了電話,兩個小時內,人就都到齊了。
“我決定救湛藍。”他宣佈。
“就等你這句話呢!你總算男人一把!”一半人都如此表示,獨孫橋笑得令人不解。
“什麼時候救人?”湛垚問。
“那得你定。”鳳曉白說,“什麼時候把你姐姐帶出來,我們什麼時候才最好下手。”
湛垚說:“確實,刑房和禁屋不太好闖,最好的地方,也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是祠堂!難道我們要等到廢黜我姐姐那天?那太晚了吧?現在我還沒打聽到具體的日期呢!”
“時間只有好壞,沒有早晚。”鳳曉白淡淡表示,“這個交給你去打聽,另外,主宅的內外環境,要由湛垚你給我們做最詳細的介紹。路線圖,恐怕就麻煩你了。”
“應該的。”湛垚一臉“非我莫屬”,“還需要什麼?”
鳳曉白說:“人和車。人,是團結的人。車,是性能好的車,和特別的車。”
“我們現在這些人,可以嗎?”賈文靜道。
鳳曉白算了算,“差不多。性能好的車子——”
於是大家的目光聚集在羅敬開身上,敗家子一臉無辜地看鳳曉白,“大哥,少花點成嗎?”
“我們需要弄到五輛車。其中有三輛車,必須是同一品牌,同一類型,同種顏色,甚至車內佈置,從外面看,都該差不多。車牌子到時候必須貼成一樣的號。”鳳曉白道,羅敬開一臉暈菜樣。
“剩下的兩輛車,要禁得起碰撞。我們最好抓緊時間,給車內做幾個防護。”鳳曉白繼續道。
羅敬開的臉就白了,“大哥,您到底要幹嘛?給個準信好嗎?”
鳳曉白說:“這是必須的。”
賈文靜和方丹霓都表示可以把自家的車出借,不在乎碰撞。
“那三輛同款車,就麻煩小羅了。”鳳曉白誠懇道。
羅敬開除了點頭,沒啥別的可說了。
“姐夫,你到底要做什麼?”湛垚不解。
鳳曉白對他笑了笑,“老姐。我鄭重地請求你幫忙。”
“說。”賈文靜義不容辭地起身。
“……儘量多帶幾輛警車,用什麼名義都好,總之,要在一定時間內,封住一條路。”鳳曉白輕聲道。
兩天後,湛明儒向湛藍箏宣佈了罪名和處罰決定:
ωωω●Tтka n●¢ ○ 滅口——裙襬妖鬼和蝴蝶蘭妖事件;嚴重瀆職——放任西山雪人被孫橋斬殺,丟失祖傳法杖;叛族——在錢亭盛事件中推波助瀾,私設天外居,並親手打出過有反叛傾向的話,搶過齊家生意,並意欲搶湛家生意;違法——和交警飆車抗法,送丁小剪潛逃;食言——和引魂使者衝突。
條條都是重罪,數罪併罰,雖未有本人口供,但族中所有長輩一致同意,此等大罪,寧可錯殺一千,可不需口供,直接懲罰。
最後判罰如下:
鞭笞三十,廢黜湛藍箏的掌門之位,廢去其全部功力,剔除出湛家族譜,驅逐出湛家主宅。
“鞭笞我給你免了。這幾天抽你也抽得差不多了。”湛明儒將判決書丟給女兒,“簽字吧。”
湛藍箏看都不看,把頭偏向一邊去。
湛明儒冷笑,“你不籤也無妨。放心,你被廢了後,哪也別去,留在家裡,先把法杖的下落給我說清楚。”
“我忘了放哪兒了。有本事你們一個個拿着祖劍對我使用高級的法器召喚術啊。只要能找到,我把全身的血吐出來都行。”湛藍箏無所謂道。
湛明儒扭頭就走,湛歆愛端着一碗淡綠色的湯藥走進來,齊音然在後面跟着。
“姐姐。喝藥吧。”湛歆愛小小聲地說,齊音然只盯着湛藍箏,似是來監視的。
湛藍箏和藹的把藥碗接過來,“什麼藥?”
“……據說是廢去……功力的人,必須連續服用的一種藥,可以護住心脈,不至於因爲廢功的力量,給傷到元氣。”湛歆愛低着頭,可憐巴巴地說。
湛藍箏哦一聲,把藥直接倒地上——白氣一冒,齊音然的臉色就紫了。
“第一我沒認罪;第二我沒認罰。所以我不喝。”湛藍箏宣佈。
齊音然擡手,湛歆愛丟掉托盤,抱住了她,“媽媽,媽媽算了吧。姐姐心情不好,姐姐苦苦練了幾十個寒暑的功力,一朝就要被剝奪……”
“對不起親愛的小妹子。”湛藍箏和顏悅色道,“咱是個不用功的人,別說得跟頭懸梁錐刺股一樣。我不是那鑿壁偷光的人,既無聞雞起舞的毅力,也沒那臥薪嚐膽的氣魄。廢了就廢了,我不在乎,萬一不小心嘎嘣了,那就兩眼一閉,更輕鬆。”
齊音然的臉色慢慢恢復正常,臉皮還是繃着,她也開始傲慢,一言不發,和丈夫一樣,扭頭就走,湛歆愛忙忙追過去。
然後湛明儒就帶着傀儡進來,強行給湛藍箏灌藥,“你要是真想死,也不能因爲這個死!丟人現眼!”他厲聲道。
湛藍箏嗆得直咳嗽,湯藥灑了一臉,抹着那苦澀,她尖叫不停,直到湛明磊當頭闖進來,“大哥你幹什麼?!你非要把孩子給活活折騰死嗎?!”
他搶下了傀儡手中的藥碗,湛明儒真是感到冤枉,“我是爲了她能熬過廢黜的刑罰才逼着她喝藥,這藥是救命的,又不是毒藥!”
“救命的也不能強行喂啊。”陸微暖疊聲說,湛明嫣已掏出手帕給湛藍箏擦臉,“大哥,不能拿着棒子趕人上天堂,這道理都不懂了嗎?箏兒是你親女兒,你也真狠心。”
這話,湛明儒儼然聽麻木了,只想着是女兒不聽話在先,可湛家不是普通人家,沒有容忍她的耐性,該出手就得出手,誰讓她是湛家的孩子呢?還偏偏站在了掌門的位置上呢。沒能力,又不肯聽話,即便自己不拉她下臺,也會有人算計她。自己這個當爹的拉她下來,總比讓旁人,外人,敵人拉下她,要好得多。至少一條命和日後的棲身之所,住在主宅的名義,自己還都能給她留下。日後她當個普普通通的孩子,若是不乖,也沒有威脅性,自己能忍就忍了,哄到她出嫁,等她當了媽媽,自然就安分了——反正也用不了幾年;若是她乖巧,哼,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丫頭,前世的冤孽,今生投胎當了我女兒,哪裡是我虐待她,分明是她折磨我的心神來了!
湛明儒冷笑道:“你們三個要是有什麼好辦法,就替我把藥灌給她好了。這藥有多重要,你們也明白。別讓她當日橫屍祠堂——祠堂最前面的牌位,我還不想太對不起。”
說罷他走出門去。
“大哥!”湛明磊緊跟了過去,“大哥,你知道妹妹的牌位就在最前面看着——你忘了箏兒是妹妹的寶貝嗎?”
“那是過去了。”湛明儒狠絕道,“箏兒是我的女兒,我只會比妹妹更寶貝她。”
湛明磊急切道:“大哥!法杖是妹妹親手傳給箏兒的!”
“她給弄丟了!”湛明儒更氣了,“你若是心疼她,就讓她快點把法杖的下落說出來!是真丟了,還是讓她藏起來,或者交給什麼人了?!湛家千年傳承的法杖,容不得閃失。小愛的繼位典上,若只有祖劍而無法杖,像個什麼樣子!”
“箏兒的繼位典,是無涯上仙親自參加的!”湛明磊據理力爭。
“無涯上仙若是真那麼有心,他就應該答應箏兒,把她的媽媽從牌位給變回一個活人!”湛明儒忽然低低吼道,“你老說我忘了妹妹,我看你才忘了妹妹!至少我到現在也沒去動過蕭婷,而湛明磊,你最好注意點你枕頭邊上的那個人!她若是藉機動手動腳,別怪我不客氣!”
湛明磊傻在原地,一時半刻不敢追過去,回過身,看到陸微暖剛從禁室走出來——不覺嚇了一跳,生怕她聽到剛剛湛明儒的那番警告。
“你幹嘛去?”湛明磊淡淡問。陸微暖就張張小眼睛,“去熬藥啊。箏兒她爹孃不管她了,咱們做叔嬸姑姑的,難道還真看着孩子死在廢黜的刑罰中嗎?”
她搖搖頭,匆匆朝着藥房走過去,湛明磊見她神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陸微暖走得不急不徐,到了藥房後,湛思露正在那裡幫忙,便吩咐她去盛碗新藥,湛思露倒不多言,只說了句“大伯父真是料事如神,早就吩咐我熬上一大鍋,說姐姐必然要砸碗的”。
“這是知女莫若父啊。”陸微暖笑道,“你爸爸也一樣瞭解你的,明磊可疼了你十幾年呢。”
湛思露只把藥碗端到托盤上來,“父親好,母親也好。”
陸微暖笑道:“明嫣當然好了。”
“您好,您待我最好。”湛思露低聲道,“您纔是我母親。”
“乖孩子。”陸微暖慈愛地撫摸她,“你是明嫣的親女兒,這個錯不了,不過是名分到我和明磊這裡來。”
“那您也是我母親。”湛思露表白道。
陸微暖微笑,“真是乖孩子。他又來了消息,這回,你過去見見吧。就說小愛的繼位儀式,定在下月初十,十點正式開始,地點是祠堂,安保系統,得到前一天晚上,才能定下來,讓對方別急,只管做好自己準備就行。”
“知道了,母親。”湛思露乖順道。
陸微暖點點頭,“露露,你是明磊的女兒,也是明嫣的女兒,只要你跟着我們三個,這個家,就沒有人敢質疑你日後的地位。”
湛思露垂下頭,只是微笑。
那藥,湛藍箏到底是讓陸微暖和湛明嫣,抹着眼淚,苦口婆心地給勸喝了下去,她喝得明明是不吉利的藥,這倆位卻喜笑顏開,心滿意足地對着點頭,齊聲說“這纔是乖孩子啊,以後還是我們家的閨女,可得聽話了”。陸微暖還道:“廢就廢吧,我們都不是掌門,不也一樣舒舒服服嘛。箏兒不做掌門,可卻是掌門的親姐姐,箏兒雖沒了功力,可大哥反倒會派出最精銳的傀儡護着你,比以前還安全,還威風呢。”
湛明嫣就跟着點頭,溫和地給湛藍箏擦擦嘴,“就是的。乖侄女,以後小姑姑疼你。”
湛藍箏別過臉,不去理會她倆。
就這樣到了被廢的當天,決定行刑的時間,定在了晚上八點。
這天本是個陰天,又有點下春雨的前兆,傍晚就黑了一片的雲彩,不到五點,天就黑得差不多了。
臨近八點的時候,整個大地宛若墨盤。
黑色是隱藏色,所以沒人注意到湛家主宅的大門外,若無其事地,停了三輛一模一樣的純黑色大奔。
但是車上的人,卻一直都沒下來。
只是今日湛家要迎接很多驅車而來的玄黃界各家觀刑人士,一時忙亂,也就沒把這三輛車放在眼裡——畢竟這一片,住的不是湛家一戶人家。時而有路過,稍作休息的車輛,雖少見,但也並非奇特。
湛家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禁屋和祠堂。
門鎖響動的時候,湛藍箏放下袖子,綠光字樣剛剛散去。
她只給了一句話:
七點五十五行動,地點祠堂。
湛藍箏被傀儡押上了祠堂,黑壓壓的一羣觀刑者,她也懶得分辨誰是誰,只看得出父親湛明儒沉着臉站在祖宗牌位前——真搞笑,最前面的,就是上一任掌門湛明嬋的靈位。
老爸,我都替你害臊。
你看着姑母的靈位,會想什麼呢?
一遍遍想,我沒錯?我沒錯?我湛明儒做得是正確的?或者不僅我沒錯,我父親湛修慈當日對妹妹你做的,也是無可厚非?
祭祖,宣佈罪名和處罰結果,昭示玄黃界,一系列流程進行得很快,本是八點準時完,然後開始行刑,但這次,七點五十三,就都走完了——當然,獨獨少了問罪,因爲湛明儒很清楚,如果他問了,女兒的回答一定是“不認罪”。而今這麼多玄黃界同仁都在一旁觀看,那可就丟人了。
再次望了一眼被押在下面的女兒,看她雖然傲然挺立,但到底經歷了幾天的刑求,身子骨弱了不少,甚至還有些發燒,兩個臉蛋通紅,嘴脣卻發青。
湛明儒微微有些心軟,他不由望了望站在一側的妻子一眼,見齊音然讓湛虛衡虛虛扶持着,右臂摟着湛歆愛,只低着頭,什麼都不看。
顯然也是有點心疼。
到底是做父母的,湛明儒心裡更不是滋味。
可是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迴旋餘地,只怪女兒太不懂事。
所幸不是生離死別,她沒了功力,還有自己這個做父親的護着。等穩住了小愛的掌門之位,再給箏兒找個妥當的好男人——如果她非要鳳曉白,那就隨她吧,反正也沒有威脅性了。總之,打發她離開主宅,到外面踏踏實實過日子吧。
湛明儒下了狠心,“行刑。”他冷聲道。
七點五十四。
湛藍箏立刻被綁在刑架上,傀儡們將一根根管子,有序地插到她身上。
XXXXXX!這都什麼破東西就往我身上捅!
湛藍箏心裡暗罵,她此刻已看不清時間了,只感到那些管子立刻就要插完,一旦插完,就該釋放稀釋功力的力量,再慢慢從骨子裡,把稀釋後的功力,一點點抽取出來。
XXXXXX!鳳曉白,孫橋,兩個XXX!
你倆死到哪裡去了?!
不會提前行動一點啊?!
我已經提前五分鐘了,你倆不會提前六分鐘嗎?!
XXX!怪不得一個成了被趕下臺的皇帝,一個成了奪位失敗的世子!
該!
傀儡拿起了最後一根管子,走向湛藍箏——湛明儒不由偏過頭,這一刻真正來到的時候,他也不忍看下去了。齊音然一直就沒擡頭,包括她懷裡的湛歆愛,湛虛衡一臉麻木地注視着一切,他向來這個表情。湛明磊也低着頭,只是嘆息,陸微暖還做了個祈禱的姿勢,唸叨着“平平安安就好”,湛思露乖巧地侯在一旁,眼神平靜;湛明嫣用手掩着臉,只說着“冤孽,冤孽”,湛思晴站在她身旁,眸底倒是有點激動。
最後一根管子,逼近湛藍箏!
叮————————!!!!!
警報忽然打響,好似有敵機來襲般響亮!
湛家主宅,有人入侵!
湛明儒轉過頭來,其餘的人,擡頭的擡頭,放手的放手,表情驚疑。
傀儡們停止行刑,齊齊撲向門口——
一連串刀劍聲撲來,爆炸聲接連響起,那來勢好快!轉瞬便響起在祠堂外,只聽得咣噹一聲,數只傀儡被丟進來,滾到地上,已是一刀兩斷!
湛藍箏慢慢擡起頭,她知道,自己的身後,衆人都跳起來了,齊齊望去的那個方向,祠堂門口,正站着兩個人——
鳳曉白,孫橋。
一風度翩翩,從容不迫,宛若一代宗師,脣角含笑,卻笑得冰冷;
一眸光冰寒,蓄勢待發,好似頂級殺手,亦彎起脣角,宣泄着毫不掩飾的嗜血之意。
劍刃晃得人臉煞白。
兩人雙劍,今日誓言,橫掃湛家,救出湛藍箏,全身而退。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作者有話要說:弱弱的問……雷嗎?雷得舒爽嗎?雷得銷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