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了!
湛藍箏看了一下車載電視上的時間。
該死的金殼子海龜!該死的民煮柿油老女人!
說好了三點放人,結果金殼子海龜不滿意自己辛辛苦苦頭暈眼花蒐集整理的史料。
“太偏。” 蕭婷隨意看了看湛藍箏打印好的材料彙總和檢索書目,微微皺眉道,“本科的時候修過這方面的哪些課程?”
“隋唐五代史,科舉制度史,社會生活史,還有敦煌文獻……”
“我相信咱們的老師在上課的第一天就會推薦各種參考書目以供你們課餘時間展開研究,這是史學教育很重要組成部分。但是很可惜,湛同學,我從你查找史料的書目清單上,沒發現這樣的教育在你身上顯現出令人滿意的結果。”
湛藍箏不吭氣——學術水平的確不如人家,還多說啥啊。
只是這個金殼子海龜的話,有點太直白太逆耳了些吧?
“四年的本科一年的研了。” 蕭婷隨手推了推眼鏡腿,“給你這樣一個課題,而你能拿出來的只有兩唐書兩五代和資治通鑑?”
“還有通典通志和墓誌銘的彙編。”湛藍箏忍不住爭辯道。
“我讀過你的本科畢業論文,是有關唐代禮制的。我相信如果不是因爲這個,你恐怕不會記得政書以及新出土的墓誌銘彙編。” 蕭婷冷冷道,“即便如此,唐會要唐六典唐律疏議冊府元龜你都有想到嗎?我不指望你能記得唐代的史料筆記,更沒指望你能將思維開拓到史部以外的經子集部。但是你既然修過敦煌文獻,我卻看到——”
她拎起湛藍箏交上來的彙總,毫不客氣地抖了抖,“湛同學,我只看到你在二手史料裡蒐羅,而一手的出土文獻你卻從未想到過查閱。我不知道你有沒有修過史學方法論和史料學,在我念本科的時候,這是必修的。”
“現在也是必修的。我不是沒想到,只是這需要查縮微膠捲。”湛藍箏忍氣吞聲道。
蕭婷冷冷地在紙上飛快地寫了幾個書名,“念。”
湛藍箏愈發感到恥辱,但她還是規矩地念道:“《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敦煌遺書》,《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錄》,《英藏敦煌社會歷史文獻釋錄》。”
“聽說過書名嗎?”
“……沒有。”
“劉老師專長於此,你作爲他的學生,也選擇了這個方向來深造,但如果連這些最基礎的都沒聽過的話——”蕭婷冷笑着搖頭,“我不知道你這一年的研到底是怎麼讀的。尤其是最後這套釋錄,它是國家級項目的最終成果,而你總不該不知道,這個項目的承擔人,就是咱們的郝院長吧?你總不該不知道,你的導師劉老師也是這個項目的參與者之一吧?”
湛藍箏沉默。
確實混了四年本加一年研,自吃理虧,低頭認慫。
“知道圖錄和釋錄是做什麼的嗎?給我說說二者各自的特點。”蕭婷冷冷地問道。
“唔……圖錄……圖錄就是……由圖片……嗯,將原始的圖片,通過影印等手段吧……反正就是主要由圖片組成的輯錄……釋錄……就是解釋,加以校對……嗯……解釋原始文獻和圖片的……輯錄……”湛藍箏結結巴巴。
蕭婷笑了一下,“我是否該慶幸Miss Zhan望文生義的語文功底還是有的呢?”
湛藍箏辯解,“我認爲我的解釋雖然不太準確,但還是比較通俗易懂的。”
“是啊,通俗到我隨便從大街上找一個人,都能給我做出這樣的解釋來。”蕭婷冷冰冰地說,“那麼你還接受什麼專門培養呢?辛辛苦苦的培養結果就是讓我們的Miss Zhan在這個專業上和一個門外漢的水平都是一樣的?我認爲這不僅是在浪費老師和學校的時間,也是在浪費你自己的時間和你爹媽的金錢,感到這樣做很理直氣壯嗎?Miss Zhan?”
湛藍箏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流,涌到腦子裡並且開始沸騰。
但是她自吃理虧,沒法開口。
“先去檢索一下吧。” 蕭婷又隨意寫了幾個書名,“把這些最基本的東西給搞搞清楚吧。我認爲你查找史料的基本功是完全不及格的,不客氣的說,你那四年本科簡直就是白唸了。”
“所以我認爲我沒有能力協助蕭老師的工作。”湛藍箏強行壓住了心中的不滿,鎮定地向蕭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知道自己還很稚嫩,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所以我認爲這樣的課題,一個博士生,或者至少是研三的學長才比較好上手。”
“這裡沒有‘你認爲’。你的學術水準還遠遠沒達到可以發表自我看法的時候呢。”蕭婷頭也不擡,“項目是我接的,你是我的研究生,選擇誰來配合我,是我的自由。作爲一個學生,你應該爭取參加更多這樣的工作來藉此提高自己的學術水準,絕不該爲了混文憑,享受清閒而去逃跑躲避。我說過,如果你讀研僅僅就是爲了一個說出去很好聽的碩士學位,那麼請你不要再浪費時間和金錢了。”
她將書目遞給湛藍箏,“不會沒關係,這一刻不會,下一刻會了也一樣。所以湛同學,我一會兒要考察一下你對這些研究成果的瞭解程度。不需要別的,請記清楚編著者,主要史料來源還有各自的特點。另外我希望你能自己去搞明白圖錄和釋錄的史學意義,待會我再考你。完成了這兩樣工作,你就可以走了。”
於是拖到了快五點。
出來後正好趕上了下班高峰,一輛輛“沙丁魚罐頭”在擁擠的公路上慢吞吞地挪着,不過幾站地,就挪了一個小時。
湛藍箏一手扶着橫槓,勉強保持着平衡,另一手費勁地掏出手機——她想跟家裡聯繫一下,因爲照着目前的路況看,遲到幾個小時,是肯定的了。
在湛家,遲到不是好玩的事情,即便她是掌門。或者說,就因爲她是掌門,所以她更不能遲到。
嗯,很好,手機沒電了,也不知什麼時候就自動關機了。
忍不住罵了一聲“我靠啊”,座位上一位歪着身子閉眼養神的大媽不悅地瞥了她一眼。
湛藍箏覺得黃昏如此美好,但自己卻如此暴躁。
看什麼看?你有座位的還不低調點?!帶種讓腰痠背痛腿抽筋的我坐下,你站着等那永無止境的紅燈啊!
早知道就打車了。
嗚嗚——可是這個月的銀子又不夠花了啊。鳳曉白,孫橋,程澄,個個都是要吃飯的,但是沒有一個交過房租,至於水電費更是見不到影子。湛藍箏本身也不是個會算賬的人,每月初樂顛顛地上網查賬都會很happy,但是各種精打細算很多細水長流在睡一晚上後就全都忘光光。於是到了月中就開始愁眉不展但依然花錢流水,月底就基本揭不開鍋了。
湛藍箏花錢的時候很不要臉,但是要錢的時候就很計較顏面了,她死活也不願意跟家裡伸手,但她卻會別有用心地在黑烏鴉面前進行深刻的自我反省與諷刺。
“那就讓鳳曉白到我這裡做活吧,我給他工錢。反正你倆的帳都已經合在一起了,他的也就直接算到你名下了。”無涯揭開小鍋子裡的水,慢慢說着,“以後有話直說,別老拐彎抹角,冷嘲熱諷的,一點掌門風度都沒有,如何撐起湛家的樑柱?”
“湛家的柱子不需要我撐。再說了,你這裡有什麼活兒?煮點自來水然後冒充純淨水去販賣?”湛藍箏瞥了那小鍋子一眼,道。
無涯只說:“不該你知道的,你少問。”
湛藍箏很識趣地沒回嘴——剛剛敲定的事情,還是會出現變動的,此時不宜和這隻會叫會飛還會吐銀子的烏鴉boss鬧翻。
於是鳳曉白開始隨叫隨到,於是這個苦哈哈的家,有了烏鴉那一點點的支援,不至於真的餓肚子。
其實真的跟家裡開口,就不會過得這麼緊巴巴了。
只是湛藍箏同學是很有骨氣的——第一嘛,都二十四了,還吃家裡的就夠那啥那啥的了,結果還不夠花?嗯……敗家娘們啊……
至於第二嘛——
“不明白你幹嘛不找你爸申請點銀子。他真會不給嗎?看着你餓死?”
那次陪着江宜月到美容院做面膜,這姑娘舒舒服服地躺在按摩牀上嘀咕,“你家那麼有錢呢,你又是老大,正宗的千金大小姐啊。”
湛藍箏坐在一旁翻看美容雜誌,她慶幸自己對這類消費的興趣還不是很濃厚,否則真的要去討飯了。湛家出過各種各樣的掌門,還沒出過沿街乞討的呢,哈哈,一定很有趣!
“親愛的,你這是明知故問麼。”
“你和你父親的關係還是那麼僵啊?”
“嗯。”
“你已經夠幸福了,湛藍,滿足吧。”塗了一臉綠灰泥巴的江宜月,在面部按摩的催眠作用下,迷迷糊糊地說,“無論如何,從小到大,你的父母都在你身邊,而且不打架不賭博不鬧離婚……”
“是啊是啊,豈止父母啊,我家親戚都在我身邊呢。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弟弟妹妹叔叔嬸嬸姑姑堂弟表妹們甚至八杆子的表叔都跟我們住一起呢。湛家主宅那叫一個‘幅員遼闊’,真是夠浪費國家耕地溼地各種地的啊。” 湛藍箏冷哼着,“人多是非多,我家那幫人的心眼就跟那蜂窩一樣,我想數都數不清楚,懶得數了,出來單過,省得我天天看蜂窩看得眼花。”
“我明白,家大業大容易內部勾心鬥角。”江宜月低聲道,“可是你畢竟有人管啊,衣食住行,學業還有人生規劃什麼的……唉,不像我,呵呵。”
“我也沒跟家裡怎麼着啊。別說的我好像那不知足的逆女一樣。”湛藍箏無辜道,“我家的事兒你多少也知道點,我可受不了讓那一堆的小姑娘比着,好吧好吧,人家都比我懂事乖巧嘍。”
“你有個親妹妹,還有兩個是表妹對吧?其中一個過繼給你叔叔就變成了堂妹?”江宜月用沾了綠沫子的嘴脣說着。
“嗯嗯嗯,實際上還有親戚呢,我家人太多了。”湛藍箏頭大地應付着,“我說親愛的,換個話題好吧?要不然我快要野蠻了呢。”
江宜月嘀咕道:“可是湛藍,我記得你家管事的應該是你啊,那擀麪杖拿在你的手裡哎。”
湛藍箏說:“名義上的。實際是我老子,再實際一點是我爺爺。不過我也懶得管,我要是真管事了,以後就沒人陪你定期做面膜了。”
江宜月暈乎乎道:“哦……那你還是繼續這樣子比較好呢。”
湛藍箏將手頭的雜誌又翻了一頁,她安靜地呆了一會兒,忽然道:“月亮……萬一哪天我和家裡徹底鬧翻了,你幫不幫我啊?”
“說什麼吶!我當然幫了。不幫你幫誰?”江宜月很仗義地說。
“哼,女人有了男人,就會讓友情變味。萬一到時候你結婚了,還能保持熱心腸嗎?”湛藍箏笑着放下雜誌,“好了沒?你都貼了一個小時了。”
“快了。”江宜月道,“你放心,我是不會把你放到任何男人的後面的,我保證,你很重要,真的。”
刺——
一腳急剎車,使得湛藍箏從亂七八糟的回憶中滾了出來——差點滾到靠窗而坐的兩個人的膝蓋上。
她不悅地直起身子,此時人潮涌動——原是到站。車門開了,下去不少人,一部分年輕的都朝着沿街酒吧流去。湛藍箏感到周圍的壓力小了不少,鬆了口氣的同時看向窗外,試圖找點綠色的東西養養眼——看了一下午豎版小字都快累死了。酒吧旁側的那顆大楊樹一臉死相,枝葉低垂,半掩着酒吧招牌——
奈川。
湛藍箏覺得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不過她沒有細想,灌入耳朵裡的都是司機的嚷聲——車前門正在上人,中間的人都不往裡面走,造成了一個小小的擁堵,司機不耐煩地喊着“都往後面走走”,排隊等着進站的車子開始不滿意地按喇叭。
湛藍箏心平氣和地望着車窗外,一輛雅閣小心翼翼地停到了自行車道,一個衣着時尚的女人走了下來,她關門的時候,對着後車玻璃點點頭,似乎裡面還有人。然後她看了看四周,提了一下快滑下去的坤包,踩着輕快的步伐進了酒吧。
廖清奇。
湛藍箏的身子向前傾了傾。
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上,一個穿着校裝的大男生追進了酒吧。
緊接着,又是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一個女子匆忙地下了車,又匆忙地進了酒吧。
文遠淑。
湛藍箏一怔,電光火石間,她抓起書包推開人羣,頂着一堆的抱怨,她直接跳下了三級臺階——車門在她落地的剎那關閉了。
公車若無其事地開走。
“文遠淑!”湛藍箏叫了幾聲,跟着跑到酒吧裡,卻讓一個衝出來的大男生撞到了一邊去。
“我靠!”她捂着痠痛的鼻子咒罵了一句,轉過身子卻又讓奔出來的文遠淑給撞了一下。
“湛藍?”文遠淑愣了一下,“快,快!求你幫我追,追韋典!”
指着的正是剛剛撞了湛藍箏的那個大男生。
湛藍箏看了一眼越跑越遠的男生,左手從包裡翻出幾隻被壓得皺巴巴的傀儡和一隻筆,她迅速地簽下了符篆簽名,朝着韋典逃脫的方向一甩,“追上他!韋典!”
湛藍箏和文遠淑追上去的時候,韋典被幾隻傀儡按在了河邊的泥土中,他滾了一身的泥,哎呀媽呀地叫道:“靠啊,什麼鬼東西!”
湛藍箏先問文遠淑,“怎麼回事?”
文遠淑跑得氣喘吁吁,“逃……課……早……早退……遲到……亂跑……急……急死我們了!”
湛藍箏讓傀儡把韋典給弄起來,貼着樹押好了,方笑道:“好小子哦!逃課早退遲到,好樣的!有你姐姐我當年的風範!我說遠淑,現在的老師也太負責了吧!我那會兒可沒人出來抓。”
文遠淑卻是滿臉通紅,“不開玩笑的!韋典!你們陳老師都快急死了!還有你家長!總算讓我碰上了。你這幾天都去哪裡了?!”
韋典低頭道:“文老師,我我……我……我是去辦大事了!”
文遠淑都要氣哭了
,“辦什麼大事!辦什麼大事!混孩子,真是混孩子!孫鈞,丁智禮,羅紹磊,昨晚又是吳碩!樑菲嵐現在也找不見人。你們是非要老師急死,非要讓你們的父母哭死,你們才高興吧?!”
韋典慌張道:“文老師,我真沒幹壞事。我,我在幫助警察破案!孫鈞他們……他們有可能是被殺的!”
湛藍箏一怔,“爲什麼這麼說?”
“我……我……”韋典結結巴巴道,“你誰啊?!我憑什麼跟你說。我跟警察說,不跟你說。”
“那你跟我說啊!”
威風凜凜一聲,賈文靜穿着便裝怒氣衝衝地跑下河岸。
“你們做什麼吶?!知道不知道剛纔你們那麼一鬧,毀了我們今天的行動!”
湛藍箏驚訝道:“別告訴我,你在這裡蹲點呢。”
“那還能是開茶話會嗎?”賈文靜沒好氣道,“行動取消了。因爲你們一折騰,驚到了嫌犯!人就跑了!我們都收隊了。好好的機會,知道我們佈置了多少天嗎?”
湛藍箏不好意思地說:“真對不住。但是我也不知道啊。遠淑和這孩子都不知道啊。你們辦什麼案子呢?這酒吧有問題啊?”
賈文靜煩惱地道:“待會再跟你說。小子,你給我過來!”
她出示了證件,“我是警察。你給我好好交待,你一路跟着那女的是什麼意思?”
湛藍箏示意傀儡放了韋典,韋典立刻向文遠淑靠攏,文遠淑正抹淚呢,推他一把,“過去跟警察說清楚!”
“我……”韋典結結巴巴道,“我……我懷疑孫鈞他們的死,和那女的有關係。”
“爲什麼?”賈文靜冷冷道,“韋典,你是不是還有什麼沒跟我們說清楚?我記得孫鈞死的時候,你就欲言又止了好幾次。不是我這個警察姐姐嚇唬你,知情不報也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文老師,這孩子有16了吧?”
韋典趕緊道:“我錯了我錯了!其實我也是怕冤枉好人才不說的。其實……其實最後一場期中考那天的早上,我在路上接到了孫鈞的電話,他說他和樑菲嵐吵起來了,樑菲嵐要死要活的,讓我過去幫忙看着點,說不考試了……我……我琢磨着哥們義氣第一嘛,就棄考了。”
“這個你說過了,然後呢?”賈文靜道。
“樑菲嵐就是鬧鬧脾氣,後來我幫着一勸,他倆就和好了。那會兒都中午了,樑菲嵐要吃自助,我們就一起去了。取餐後,樑菲嵐主動說幫我們拿水……”韋典吞吐道,“我……我……我看到她……她從隨身的包裡取了一瓶透明飲料,然後倒進了杯子裡,那個杯子,她遞給孫鈞了……”
“你當時怎麼沒說?!”賈文靜怒道。
韋典低頭說:“警察我錯了!您,您別抓我……我……我當時根本就沒在意那些,事後才覺得不對勁……”
“然後呢?”
“我們吃完飯出來,也不敢回學校去,就在三亭湖的北邊散步。孫鈞忽然說他想野泳,而且他的這個想法來得很突然,但是很堅定,他立刻就跑到商店去買了簡單的野泳用具,然後就奔着三亭湖去了。我和樑菲嵐都沒攔他,倒是勸了幾句,說他有毛病,但是他非要遊,就任他去了,結果就……”韋典低下了聲音,“那天我沒有特別在意樑菲嵐的那瓶飲料,所以沒跟警察說。但是後來我回家後去想這事情,就覺出不對了。我就想,不會是樑菲嵐在飲料裡下了什麼迷幻藥了吧。我也不敢隨便說,就……就想去找樑菲嵐問個清楚,然後在她家樓底下,看到她和……和……和吳碩鬼鬼祟祟地打了輛車子離開了……”
“吳碩?!”文遠淑擦乾了眼淚,“你說吳碩?!他當時跟樑菲嵐在一起?”
韋典道:“文老師……其實……其實吳碩一直追樑菲嵐呢……您隨便問咱們這幾個班的學生,好多人都知道。”
“不幹正經的,不幹正經的!”文遠淑的眼淚又被氣出來了,“吳碩昨天晚上又溺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們這些個孩子啊——”
她就靠着湛藍箏的肩膀開始哭泣。
賈文靜冷靜道:“樑菲嵐和吳碩走了,然後呢?”
韋典說:“我心中起疑,也打了輛車跟上去。然後看到他倆進入了三亭湖邊上的居民區,在樓底下嘰嘰咕咕了半天,還指來指去的。正好那個女人過來了,樑菲嵐就過去跟她說什麼,然後三個人就一起上樓了……我在下面等了一上午,也沒見到樑菲嵐和吳碩下來。”
“哪天?”
“就是週六。”
賈文靜自語道:“吳碩在那天失蹤,樑菲嵐在那天離家出走……”
韋典繼續道:“我特鬱悶……那天也沒直接回家,就找了……找了……”他偷瞄文遠淑,文遠淑忽然道:“你跟我班上的丁智禮和羅紹磊關係也很不錯,你是不是找了他們?!”
韋典支支吾吾,“是。我約了他倆,然後我們哥仨喝酒來着……然後……然後我……我把我的懷疑跟他倆說了說,我記得丁智禮還問我是那女的是哪棟樓,我跟他說了……後來我有點醉,就走了。他倆也分開走了……結果週一……就知道丁智禮也淹死了……”
“你懷疑了誰?”賈文靜道。
“我誰都懷疑!尤其是樑菲嵐和吳碩,他倆失蹤了。我覺得和那個女人有關係,因爲我看到孫鈞剛死,樑菲嵐就去找那女人了,而且等了幾個小時都沒下來。孫鈞和丁智禮都是我哥們,我得給哥們報仇啊!我就去守株待兔了……”韋典道,“一開始我還是遲到早退去盯那女的,看她上下班挺正常的……直到有一天我看到……看到……我看到她和羅紹磊一起來了這個酒吧!”
韋典一口氣說完。
賈文靜面色凝重,“你沒進來?”
“我進去轉一圈就找不到他們了。後來我就回去了,沒過兩天,羅紹磊也淹死了。我就更懷疑這個女人了!我豁出去了,三更半夜守在她家樓底下,結果看到她很晚的時候出來了,開着車接了幾個男的,跟我差不多大的,然後一起奔着這個酒吧來了。”韋典說,“這幾天我都在盯着她,今天她沒上班,下午三點的時候她出來了,直接到這兒來了。”
一直沉默的湛藍箏道:“韋典,那女人昨天晚上十一點左右,是不是出來過?”
賈文靜和韋典都是一怔,韋典道:“好像是……我不記得是幾點,但是她挺晚的時候搬了一個大琴盒子,開車出去的,當時正好院子裡的黑車沒了,我就沒跟上。過了一會兒她又回來了,搬着琴盒子上去了。”
“那個琴盒子是不是大到……”湛藍箏沉吟着比劃了一個長度,“能裝下你這麼大的男孩?”
韋典望天,點頭。
湛藍箏繼續道:“韋典,你一定要想清楚。她回來的時候,身上是不是溼漉漉的?”
韋典再次望天,“這……她穿的是黑上衣黑裙子……看不清楚……”
“出去的時候和回來的時候,穿得是同樣的衣服嗎?”湛藍箏問道。
“是啊……”韋典一面想一面說,“哦,對了!我想起來了,她出車門的時候,用一塊毛巾擦了擦頭髮,然後把毛巾丟到垃圾箱裡了!”
湛藍箏說:“那就是她了。”
賈文靜訝異道:“湛藍你已經知道是誰了?”
“廖清奇,對吧?我一直覺得她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就是老差些東西,所以這個拼圖就湊不清楚。” 湛藍箏冷道,“老姐,事已至此,你再瞞我還有意義嗎?”
賈文靜考慮了片刻,她說了一句“等一下”,然後用通訊器叫了兩個同事過來,“有新的證詞,帶這兩個人回一趟警隊吧。”她指着文遠淑和韋典說。
隨後她拉着湛藍箏走遠了一些,“我今天早上跟你說過,有三個案子都黏合到了一起,分別是廖清麗失蹤舊案,三亭湖意外溺水案,還有一個我說要保密,實際上就是因爲今天晚上,我們在這裡有一個行動。”她指了指酒吧的側牆,“奈川酒吧同性賣淫案。”
“那就讓我猜猜,廖清奇該不會是媽媽桑吧?”湛藍箏笑道。
賈文靜嗯哼了一聲。
“真是啊……” 湛藍箏還是有些乍舌,“一個二十多的大女人組織小男生……幹那事兒?”
賈文靜說:“這案子查了很久了,終於鎖定她了,我們的人都混進去了,打算抓個人贓俱獲。結果剛纔文老師那一嗓子,韋典噼裡啪啦地一通跑,廖清奇什麼都沒做,就直接走人了。這個單說,有件事我是得告訴你,屍檢報告出來了,吳碩不是溺水而死,他早就死了,是被勒死的,兇手的力氣很大。”
湛藍箏道:“孫橋和程澄昨晚都看到吳碩在湖裡掙扎。”
“所以我們才納悶呢。”賈文靜撓頭,湛藍箏道:“廖清奇乾的。”
“根據韋典的最新證詞,我們是可以認爲她昨晚離開了家。但是她是如何做到的?讓一具屍體在湖裡掙扎?”
“她在湖裡掙扎,或者她扛着屍體在湖裡掙扎都可以。”湛藍箏快速地說,“借我一下你的手機。”
賈文靜一面掏手機一面驚奇道:“怎麼可能?她是潛水好手嗎?那湖如此大,而且孫橋的眼力並不差。”
“即便她以前不是,她現在也是了。”湛藍箏飛快地撥號,“曉白嗎?孫橋和程澄在你那裡吧?什麼?你現在立刻去三亭湖守着,我打車過去,你別接我,你就守在那兒。”
“怎麼了?”賈文靜問。
“曉白沒接到程澄和孫橋。”
“可是廖清奇剛從我們眼皮子底下離開,她能做什麼?”
“所以就更不對勁了。”湛藍箏說罷,迅速吩咐那幾只傀儡“找程澄”,隨後拉起賈文靜,“走,上你的車。”
賈文靜一面掛檔一面問,“六點多了,你不是得回家慶賀你表姑的生日嗎?”
“別逗了,表姑,表姑?今天就是我親孃老子的生日宴會也得靠邊站。”湛藍箏關上車門,“快!三亭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