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十二點多,卻接到容采薇哭哭啼啼的電話,這讓湛藍箏很不耐煩。
“阿翔沒了啊……”容采薇說不清楚話,“他和嬌娜早就出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手機也聯繫不上,外面又開始起風了,怎麼辦啊?嗚嗚嗚……”
“他去哪兒了?”
“他倆去我家附近那片荒地了。”
“那你也去找找啊。”
“我……我不敢出去……我怕再看到那些胳膊腿什麼的。”
X啊,戴夫人,你老公若是真和別的女人跑沒影了,你就會呆在家裡哭天抹淚,你還能幹點什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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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放心就報警好了。”
“沒到一天吶,派出所也不受理的。”
“你就跟小民警說已經過一天了。”
“那是報假警啊,要追究我責任的。萬一他倆一會兒又跑回來了,那我可怎麼辦?湛藍,大家都睡下了,手機全關了,我只能找到你了,你,你……幫幫我……好歹……好歹我還替你掛名好幾個賬戶呢!”
不知怎地,聽了這話,湛藍箏的心裡,微微有點疑惑和擔心。
但她也不好說什麼,“好,我一會兒就過去陪你。采薇,你先在家等着,千萬別出來亂跑啊。”
本要開回家的車,只好掉頭奔着東北邊過去。路途雖遙遠,但夜間車少,路也修得通達,行駛起來,及其通暢,不到半個小時,她已經看到近郊大型社區裡,那一棟棟通體漆黑的樓宇,只三兩處還有燈火,夜幕深沉下,宛若獸的瞳。
心裡起伏不平,想得都是剛剛的會面——
這一次,她根本沒在老地方等到丁小剪。一個小時後,她結帳離開——今夜開了車出來,打開車門,剛坐穩在駕駛座上,另一邊的車門被拉開,一個人悄無聲息地鑽了進來。
“鬧鬼啊。”湛藍箏冷靜道。
丁小剪沉聲說:“開車,快。”
湛藍箏沒和她廢話,車子駛入主路,開出好一段,停到了另一家酒吧前。她二人進去後要了點蘇打水和小點心,丁小剪把一隻黑色帆布書包丟給湛藍箏,“你的銀子。”
“條子在查你,專案組成立了,我勸你立刻收手跑路。”湛藍箏打開拉索,飛快地看了一眼裡面那一捆捆紅彤彤。
“料到了。不知哪個殺千刀的混蛋漏了消息。”丁小剪冷笑,“我不能再等。一週內必須離開。”
“去哪兒?”
丁小剪瞥她一眼,曖昧地喝了口蘇打水。湛藍箏點點頭,彼此心照不宣。
“走得出去嗎?”
“恐怕很難。”丁小剪認真地看着湛藍箏,“這回來得比較急。靠,別讓我查出來是誰把事情捅到條子那裡去的。裙襬附近,已經有條子的便衣出沒,我連那裡都不敢去了。關鍵是那邊還存了點貨,恐怕出不去,如果被條子查,我估計珺珺危險了。”
“姓丁的丫個死女人!你良心黑透了!”湛藍箏低聲罵道,“你XXX扯我進來就罷了,好歹我老子能把事情抹平。沈珺是個本本分分的人,你把她扯進來做什麼?!”
丁小剪冷笑說:“我還懷疑是她把消息漏出去呢,她早就對我存的東西忐忑不安了。”
“沈珺不會去告發的。她是個念情分的人,至多請你滾蛋,但絕對不會讓你毀到她手上的。”湛藍箏冷道。
“反正我肯定,這回是裙襬裡面有人看出後院的問題,並且走了消息。我這邊也有一堆不怎麼上道的,條子捏個罪名弄進去幾個小的,丫的全撂了。六扇門的捕頭,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真是河蟹的兩隻好鉗子,一夾一個準。早就跟那XXX說過,要做這買賣就去國外做,走南美走非洲哪怕走中東甚至拼着高成本走歐洲都可以,非要在國內做,就做小點,千萬別做大的,更別在心臟地帶做,那純粹就是找TG抄他老底呢!誰讓丫不聽啊,非要鬧大的,偏巧我欠過他一個挺大的人情,這回不跟着幫忙以後就沒法在圈裡混——”
“行了,我不想聽你的那些事兒。”湛藍箏平靜道,“給我個準信。”
“這周我肯定走。”丁小剪說,“那點小錢得取出來,要快,已經有幾個賬戶被查出來凍住了,時間不多,哎,你的錢都出來了?”
湛藍箏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今天都取了。你放心,我明天幫你取。”
“湛藍。”丁小剪微笑道,“你那姐妹,靠得住嗎?”
“什麼意思?”湛藍箏警惕地說,“她壓根不知道這些事情,你別把歪腦筋動到她身上去。實話告訴你,當初若不是看她的某些行爲比較噁心,我都不會用她的證件。”
“那你讓她小心點。”丁小剪淡淡道,“她賬上那筆錢,不完全算是我的,而是別人的,那是個多疑的亡命徒。”
湛藍箏怔了下,立刻明白了。
“丁小剪。”湛藍箏一字一頓道,“你帶種,就讓那亡命徒先做了我,再去說別的。”
“女人,我可不敢動你。”丁小剪笑道,“別說你能幫忙,就算是不能,我們這堆要逃跑的人,也不敢碰你那個神乎其神的圈子。我現在還記得,當年您那很有範兒的老子,迅速攆我滾出國門的神奇手段和威嚴樣子呢……”
“你說正經的。”湛藍箏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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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確定了什麼,而是提醒你,未雨綢繆總是好的。”丁小剪認真地說,“我的人品,你放一萬個心,我絕對沒噁心到那地步。但是我也絕對保證不了跟我合夥的那批人,他們會不會有一些奇妙的想法。我知道你的安保措施沒問題,但你那位朋友要格外注意點。一旦條子捏住資金流動,順藤摸瓜,最終查出那個賬戶,並且找上她,那可不是好玩的,第一個會被扯進去的是你——”
“我明天會速度取錢,請你立刻滾蛋。”湛藍箏利落道。
“湛藍。”丁小剪隨意道,“我還沒說完呢,你到底打算如何?我是說,你自己會如何?”
“原來你還會考慮到我的處境。我以爲我就是被你踩爛的鞋,可以丟掉呢。”湛藍箏嘲諷道。
“你老子會保住你的,何況你確實沒參與這種生意,大不了否認到底,或者說是被騙。”丁小剪自問自答。
“是,他會罩着我,然後合情合理地帶我回家,不許我出門,再慢慢收拾我。”湛藍箏笑着說,“丁小剪,你恐怕無法想象我會面臨怎樣的處境,所以,是你欠我的,給我記住了。”
丁小剪愉快地說:“哎呀哎呀,女人。我覺得你不是那種會束手就擒的人。雖然我沒問你管我借錢做什麼,總不會是拿去賄賂你老子吧。哈哈。”
“剪子。”湛藍箏不搭理她的嬉皮笑臉,“有時間看一眼莞爾,你這回一走,就不定何年何月再回來了。”
丁小剪輕描淡寫道:“別看了。看了,還會連累她。她和咱倆,都不一樣的。”
湛藍箏沉默下,說道:“我真慶幸,您還有點良心。”
前方一道黑影忽然從路邊猛跑而來,竟不怕死地朝着湛藍箏的車子,直直撞來!
突如其來的路況變故,讓湛藍箏立時從回憶中警醒,她來不及細想,一腳剎車下去,小藍車子尖呼着,在路面上生生一頓。
咔——
停在黑影身前,恐怕不到幾寸。
湛藍箏只驚出一手涼汗。
還好……
那人沒被撞到,卻依然不知死地,瘋癲拍打着前車蓋,不住尖叫。
大燈下,她臉色慘白,衣衫凌亂,竟已大哭出來。
“采薇?!”
湛藍箏驚了,她立刻從車裡下來,“你怎麼了?我不是讓你在家呆着嗎?誰讓你跑出來了?”
容采薇總算看清楚對方是湛藍箏,這下彷彿上了岸的溺水人,哇地哭着抱來,一時間嚎了個肝腸寸斷,大有當場哭入黃泉的架勢。
湛藍箏趕忙將她扶上車子,關好車門,一邊遞紙巾一邊道:“怎麼了?又見到鬼了是嗎?別怕別怕,我大概知道那是什麼,她不會真的傷害你。”
“不,不,不……”容采薇嗚嗚哭着,“不是,都不是,是人,是人!”
湛藍箏將瓶裝水遞給她,溫柔道:“什麼人?對你做什麼了?哪裡傷到了嗎?”
容采薇哭着說:“一羣人,一羣人……我……我……我……”
剛剛的情景,閃電般回現在她的腦海中——
雖說湛藍箏答應過來,但她心裡,到底不放心戴翔。
放下電話,怎麼也坐不住,就想着與其乾等,不如到院門口迎一下湛藍的車子——只要這身子動起來,有事情做,這心也就不亂了。
抱着這個主意,穿上風衣便跑出去。雖然已是深夜,但院子裡的路燈還是亮的,能見度不高,可畢竟行走小區中,容采薇熟悉這裡的的一切,也並不很怕。只想着漫步到院門口,站在路邊,安心等湛藍過來。
然而她沒走幾步,剛拐入松柏小路,一張嘴——對,還是那一張紅豔豔的嘴,鬼祟地擦過鬆枝,從側面閃出,端端正正停在容采薇的面前,當下就把容采薇嚇得不敢動了。
“你,要倒黴了。”那張嘴,一張一合,十分討厭地說。
容采薇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要倒黴”。
而是一張會飛的嘴,飄在空中,對她說話。
“鬼啊——”
這一聲本該淒厲而綿長,驚個上百來家,驚到保安跑來,大膽的男人下來,好奇的女人在陽臺探頭。
但是,容采薇只叫了短促一聲,好似琴絃乍斷。
松枝搖擺,一道寒芒逼近,她眼前一閃,脖頸一涼,微微發痛。
一隻結實的大手堵住她的嘴巴,一條胳膊勒緊她,一掛黑布條,迅速纏住她的眼。
容采薇看不到,叫不出,她被拖着走的時候,感到松枝扎着外露的皮膚,癢癢發痛,她拼盡全力掙扎,但一個惡毒的男聲在她耳邊低道:“再他媽動,就宰了你!”
容采薇不敢動了。她感到自己被塞入一輛車子,汽油味撲鼻而來,極其難聞,那車子轟隆一下,就啓動了。
這是怎麼了?!
綁架?我沒錢啊!
尋仇?我和阿翔一向本分。
搶劫?拐賣,或者……強 奸?!
容采薇恐懼地想,她終於感到,人比鬼,竟還要可怕。她寧可回去面對那張會飛的嘴,也不想經歷這種生死未卜的情景。
她動了一下。
“他媽的給我老實點!”另一個男人的粗嗓門斥道。
脖子上的冰涼感就更加明顯。這下,她再害怕,也不敢動了。
車子不知開到哪裡——算來也並沒多遠,忽然停下。容采薇又被糊里糊塗地拽出來,眼罩被剝開,一道電筒光射到她臉上,明亮的光線刺得她看不清前方的人,只感到有好幾個,都是男的,大概凶神惡煞。
“老實點,不許喊!否則放你的血!”一個新的男聲兇狠道。
容采薇驚懼地點點頭,捂着她嘴巴的手,便放開了。
“你們……你們要幹什麼……”容采薇早已嚇破膽子,哪裡還敢喊人,只帶着哭腔問。
低頭看,一把刀子,正橫在脖頸上。
臉色就成了死人白。
刺目的電筒光,照着她的臉,不停亂晃,她眼睛潮溼,不由閉上,只感到頭髮被向後拽着,下巴被迫擡起。
“你是容采薇嗎?”有個低沉的男聲問。
“是……”
“我告訴你。”那男聲貼近耳畔,“警察如果找你問賬戶一類的事兒,你丫一個字都不許給老子亂說!聽見沒有!”
容采薇根本沒明白事情到底是怎樣個因果,但還是趕快點點頭。卻沒料到風聲一呼,一巴掌抽她個猝不及防,啊一聲翻倒在地,臉頰還沒消化那腫痛,一隻大腳踩到她背後,狠踹兩下,“媽的!點個蛋頭啊!你他媽聽明白沒有?!聽不懂還敢點頭?!”
容采薇心中的駭怕早已壓倒一切疼痛,她急急忙忙,哆哆嗦嗦道:“那……你們到底要我幹什麼,你們說,只要我能辦,我,我全都照辦……”
“妞!”另一個人蹲下來,扳着她的下頜道,“你用你的身份證給別人辦了幾個賬戶,那摺子在你手上嗎?”
容采薇趕快搖頭,“在湛藍箏手上呢。幾位大哥,那是湛藍箏要我辦的,和我絕對無關啊!”
“別轉移視線!我他媽知道湛藍箏是哪騷娘們啊?!”那人怒了,拎起容采薇的頭髮,又一巴掌搧來,容采薇慘叫一聲,捂着臉萎頓在地,嚶嚶哭道:“幾位大哥啊,這真的和我無關啊!是湛藍箏借了我的身份證去開的賬戶,你們要找就找她去啊,別找我,我沒錢,我什麼事兒都沒幹啊!我知道湛藍箏是誰,我還知道她住在哪裡,我可以告訴你們的。幾位大哥別難爲我啊。求求你們了,嗚嗚嗚……”
“別他媽哭!再哭弄死你!”另一個男人吼道,容采薇嚇得立馬憋住眼淚。她看到這幾個男人——大概有六七個,兩個用電筒光照着她,剩下的幾個,似乎是背過身子,正在商量什麼。
很快便走過來一人,拿出一把匕首,對着她的臉,做出一個“劃”的姿勢,容采薇被驚得夠嗆,連連後退,卻被另兩個男人架住,眼看那冰涼的刀刃貼着她的面頰,持刀人的眼睛,兇狠無比。
“我告訴你,我們要想捏死你,易如反掌。你如果還想活命,就得給我做件事。”
“我做我做!大哥你說。”容采薇急忙點頭。
那人冷道:“這事情很容易。那個賬戶上的錢,你麻利兒地給取出來。明天上午九點,銀行開門,我會派個人送你去銀行,取完了,把錢給我們兄弟,就沒你的事了,你愛幹嘛,就幹嘛去。如果日後有警察找你,問起賬戶的事,你就說不知道。你要是敢泄密,或者敢報警——”
刀刃一貼皮膚,刺痛傳來,容采薇嚇得駭然變色,“我聽,我聽,我全聽。我絕對不報警,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從沒見過幾位大哥。”
那人笑了下,五根指頭掐着容采薇臉上的肉,“乖,真上道。”
那五根指頭越掐越狠,化作一巴掌又搧過來。
容采薇不敢大聲喊,她捂着臉只顧掉淚,那人甩甩手道:“再告訴你一次,這事給我爛在肚子裡,跟親孃也不能說,你要是敢說,就先輪了你,再殺了你!拋屍荒野,讓你老母收屍都收不回來!聽清楚沒有?!”
“明白明白,我一定不說。幾位大哥放心,我絕對照辦。”容采薇如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那幾個男的關了電筒,利落地離開。只剩容采薇一個人坐在荒郊野地裡,她緩了許久的神,才弄明白自己就坐在那片荒地的另一邊,高坡就在她身後百米處,黑漆漆地瘮人。
可她哪裡還顧得上別的,猛地望見一道車燈遠遠射過來,什麼都不想,先撲過去找個人再說。
卻沒想到,遇見的是湛藍箏,倒真是老天爺照顧了。
容采薇邊哭,邊喝了點水,她望着湛藍箏關切的眼眸,心中又是慶幸,又是感激,但一股子不滿和埋怨,卻逐漸升起。
一定和你有關!那些人本該找你的對吧?你用我的身份證開賬戶,最後果然出了問題!可爲什麼你沒被那些人恐嚇,反倒讓我受了這份罪?!
容采薇逐漸感到憤怒,和一點點恨。
——“這事,”那男人最後的威脅,迴盪在她耳旁,“給我爛到肚子裡,跟親孃也不能說,要是敢說——”
“采薇?”湛藍箏等了好久,聽她只說了幾個“一羣人,我”之後,就沒了下文,便溫和道,“現在可緩過來了?跟我說說,到底怎麼了?不怕了,有我在,看誰敢欺負你!”
——“就先輪了你,再殺了你!”
容采薇恐懼地啊了一聲,湛藍箏抱緊她,輕撫她的背心,“到底怎麼了?現在安全了,你快告訴我,出什麼事了?我一定幫你解決!”
——拋屍荒野,拋屍荒野,拋屍荒野……
他們是說真的!
容采薇驚懼地想着,不,不能說,我不能說。
“采薇?”湛藍箏暖着她的手,又一次詢問着。
容采薇抿抿嘴脣,她靜靜地說:“我……我看到一羣人……人體碎片,正在天上飛……所以嚇到了……”
湛藍箏鬆了口氣,“原是這樣啊!我還以爲你遇到壞人了呢。我不是讓你別出來,在家等我嗎。放心吧,我已經知道問題癥結了。走,我帶你揭開謎底,找到戴翔和嬌娜。”
容采薇擡起頭,瞳孔迅速放大,好不容易恢復的血色又都退開,她的嘴巴撐開,能塞入一枚鴨蛋,看這樣子,是要喊叫,但卻沒聽她喊出一聲,似乎已經被駭沒了發音的功能。
“怎麼了?”湛藍箏敏銳道。
容采薇哆嗦着擡起手指頭,“人……人……真的有人,真的有人在天上飛啊!!”
湛藍箏回頭,車窗外,一片濃黑大地的上方,遠遠飄來兩具人體,四肢朝下,在風中搖晃如枯枝。
看上去,那應該是兩具完整的人體,他們離地約有五六層樓高,飄浮在上,晃悠而來,好似大海中的兩條小船。
“呆在車上別動!我不讓你出來,看到聽到什麼,也不要出來!”
湛藍箏使勁關了車門,順手貼符在車身,她右手一揮握住法杖,謹慎地打量着飛過來的兩具人體,他們離車子越來越近了,此刻能看得更清楚了——湛藍箏心頭一沉,果然——
是戴翔和岑嬌娜。
法杖緩緩放下。
飄過來,然後呢?是威脅?是恐嚇?是玩笑?是無聊之舉?還是……
湛藍箏思忖着,決定先按兵不動。
戴翔和岑嬌娜的身體,也是一動不動的,這個距離,實在看不清他們的死活,但值得慶幸,身軀總是完好的。
湛藍箏戴上陰陽鏡,暗綠的色調下,她看到兩隻手臂,分別提着戴翔和岑嬌娜的後衣襟,晃盪而來,那衣衫被拎了一路,已要裂開,隨時,都要落地。
甚是兇險。
湛藍箏不由蹙眉,剛要回想幾個能接人的咒文,一對紅辣辣的眼珠子,刷地擦入視野——全無徵兆地出現,饒是湛藍箏,也心頭微驚。但她到底走的這條路,立時又鎮定下來。
那對紅眼珠子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湛藍箏大方地將陰陽鏡推上額頭,“夜遊女?”
紅眼珠子眨巴睫毛,一顆人腦袋飄來,這回,腦袋上只缺眼睛了。
“你是誰?”安放在正確位置上的紅脣開合。
“我是蒼溪湛家的現任掌門湛藍箏。”湛藍箏舉起法杖,綠光一閃,那對紅眼珠子被燙到般,迅速向後退開,瞳孔更加血紅。
只聽蹬蹬踏草而來聲,暗夜下,兩條完整的白腿,正匆匆忙忙向這邊跑來;身後飛過來兩截身子,它們併攏到一起,先與到位的腿腳拼湊好,又伸着脖子,讓腦袋安了回去,兩隻紅眼睛也落會到眼窪裡——出現在湛藍箏面前的,是一個只缺少兩隻手臂的,清秀的長髮女子,一身綠裙在風中呱啦響,好似鼓風的帆。
“湛家掌門?你是玄黃界的人?”女子頗有敵意地說。
“對。”湛藍箏坦然道,“夜遊女,我沒有傷害你的意思,而是來買票的。”
夜遊女一怔,笑了,“怎麼可能?玄黃界的人,若是和我這種怪物做生意,不怕被圍剿嗎?”
“怕,也有吸引力啊。”湛藍箏輕鬆道,“夜的船,還好嗎?”
夜遊女面色一沉,如那背後高坡的黯淡,“被你們玄黃界的幾個老祖宗毀掉的!我撿得一條性命,拼湊百年,可還是功虧一簣!我的船,我的船……”
瞳孔更加血紅。
絲絲絲——
上空,有衣料斷裂聲。
湛藍箏和氣道:“夜遊女,能先把那兩個凡人放下來嗎?他們和這件事情總是無關的。你只開船掌舵,可從不傷人。”
“我不傷人,也照樣被圍剿。”夜遊女冷笑,但戴翔和岑嬌娜,還是一點點地降落下來,“你是湛家人?不是應家?”
“我是湛家的,應家已經被湛家踩下去了。”湛藍箏自信地說。
夜遊女一怔,“應家完蛋了?”
“對,玄黃界再也不是應家的天下。當年應家在草率中做出毀滅夜的船,封印你的決定,可以完全推翻了。”湛藍箏和和氣氣地說,“夜遊女,你到底想不想平反?讓你的船能大大方方繼續行駛?”
“當然想!”夜遊女的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渴望——戴翔和岑嬌娜,現在已降落到三層樓的高度了,此刻仔細看,能瞅見起伏的胸膛,但他們都垂着頭,明顯是昏過去了。
“我可以幫你做到。但你要幫我一個忙。”湛藍箏平靜地說,“送一位乘客去她要去的地方。”
“這是我的本職工作。”夜遊女驕傲地說,“不過你能做到嗎?要我如何信任你?”
湛藍箏剛要開口,聽得背後咔嗒一響——
容采薇忍不住,走出來了,她擡頭向天上看,戴翔正飄在空中。
“啊————!!!”容采薇尖聲驚叫,“阿翔——!我的阿翔!!”
她的叫聲來的突兀而劇烈,夜遊女一個愣神,那兩條胳膊一鬆,降到二層樓的戴翔和岑嬌娜,朝着冰冷的地面,直直落下——
湛藍箏喊了聲“不好!”手中法杖迅速一出,一道綠光堪堪托起即將落地的岑嬌娜。可她再無時間催動另一股力量化作承接的軟墊,只能彈出一道無關緊要的符咒,先打到戴翔身上,白光微弱一閃,戴翔在重重落地的瞬間,獲得一個向外的反彈力,他的身子止住摔落的趨勢,往旁邊一躍——
砰!
戴翔撲到了車子上,聽得咚地一聲悶響,他又順着車體,滾落在地。
一股柔軟的暗紅,從他頭上流出,就猶如打開了自來水管子。
鮮血攤開,映出月光。
“啊————!!!”
容采薇又是一聲驚叫,她撲過去抱住丈夫,拼命搖晃,“阿翔,阿翔你怎麼了?!你別嚇唬我啊!”
湛藍箏氣到連罵三聲“誰讓你出來的!”,但事已至此,她只得趕快放下岑嬌娜,抓過手機先叫了救護車,又急道:“別再搖他了!分開頭髮找出血點,用手帕或者我的餐巾紙壓緊了!”
她回過頭看了看愣神的夜遊女——此刻那兩條手臂已經接回到肩膀上,一個完整的清秀女子出現在夜空下。
“你先回船上,安心等我來尋你。放心吧,你想要的,我能幫你辦到。但你若再出來鬧事——”湛藍箏揮了下法杖,明燦的綠光一冒,夜遊女又後退了好幾步,“我這個湛家掌門,可不是好惹的。”
作者有話要說:容采薇邁出了通往深淵的道路上,最關鍵的一步。
她做錯了一個重要決定。而戴翔的意外,是外部催化劑。
希望筒子們不要學習她。
下一章,戴夫人要暫時退場了,希望大家趁現在,多看她幾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