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府的府邸很是有些派頭,不是庸俗的華麗奢靡,金磚鐵瓦,亦非多麼得巍峨雄壯,氣勢磅礴,而是一種歲月雕飾的滄桑感,信步踏來到處都彰顯着先人留下的歲月痕跡,深刻而寶貴,代表着世家所擁有的沉澱和榮耀,那是一種精神和傳承,讓見者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管家領着微生溦進到花廳之中,立到廊下臺階停住腳步,對方剛要踏級而上,一把擡手攔住身後兩個佩劍侍衛。
“侍衛只可在階下等候,不得入廳,還請微生家主、挺公子見諒。”
“真是勞苦你家主人爲我現改府中規矩了!”微生溦回過頭蔑聲說着,淡淡看了樹桑刈楚兩眼,“就在這等着吧!”說完轉身離去。
花廳之中空無一人,微生溦早預料對方定要拿會架子,倒也不惱不客氣,直接掀袍在主位右下首空位坐下。
微生挺坐在微生溦的身旁,看着裝飾精美的偌大待客之廳,連一個端茶丫鬟都沒有,渾身剩餘的緊張糾結徹底消散,完全像是正在觀看一場幼稚好戲的賓客般,輕鬆旁觀。
苗一姿足足將他們晾了一刻鐘才身着五彩霞披緩步而來,玲瓏有致的身材與雙十少女無異,搖擺生姿。略有皺紋的臉頰上畫着精緻濃厚的妝容,端莊大氣的凌雲髻高梳於頂,似是將所有珍貴首飾皆戴在了身上一般,滿頭朱玉寶翠,花花綠綠,步履間輕撞着叮噹作響,庸俗不已。
微生溦忍不住嗤笑出聲,也不在意她投視而來的犀利神色,別過耳邊落下的短髮,下頜上揚,脣邊淺笑傲然凌厲,腰背挺拔,巍然氣勢瞬間展露無疑。
“微生家主久等了,還請莫怪!”
苗一姿不屑的輕笑開口,踏進花廳直接往主位上首而去,卻在即將走近之時,空蕩座位之上,突然準確掉落一個梅花瓷瓶,一聲悶響,躺倒的瓶口灑出片片插花水漬,溼了身下軟墊,兩三隻紅梅聳出折斷枝幹,驚得她驟然尖聲停頓。
“蕭府這是沒人了嗎,竟讓一個卑賤姨娘迎接貴客,我的上首豈是你配坐的位置?”
微生溦冷笑着厲聲開口,苗一姿赫然轉過臉來怒視她,原本立於身後小几上的插花瓶,此時卻是毫無美感可言的甩倒在主位軟墊之上。
苗一姿很快收斂自己的情緒,怒氣瞬間被笑容代替,假笑着一轉身在微生溦對面的位置上坐下,氣定神閒的淡然開口,“久仰微生家主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微生溦沒有接她的話,只是兀自開口,“書名請帖邀請我前來的難道不是蕭家老爺嗎?”
苗一姿薄脣微啓,也不拐彎抹角,“微生家主不是知道是我要見你還是來赴約的嗎!明人不說暗話,何必明知故問呢。”
“苗姨娘倒是直爽,只是不知見我所爲何事?”
微生溦無奇平淡淺笑開口,一句一句的‘姨娘’卻是說的苗一姿心裡火大,這可謂是她最大的恥辱,從一家主母降爲姨娘,還是皇上親下令,如此史無前例的恥辱讓她的名聲毀於一旦,甚至都可載入史冊,遺臭萬年。
但即便如此不堪,被貶爲妾,蕭府之中依舊無人敢奚落無視她,更甚爲難給臉色。
身份雖降,地位勢力卻一如以往,後宅之中無不以她馬首是瞻,享受着主母實權,就連稱呼都從未變過,蕭府夫人,到死都是她。
而這個女孩此時卻一而再再而三提着她的姨娘身份,觸碰她的底線,維持的虛假笑容都開始漸變僵硬,掛在塗滿厚粉的臉上,顯得有些詭異瘮人。
“微生家主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戳我的傷疤,是否欺人太甚了!”
苗一姿臉上還是保持着笑意,聲音卻已是冷冽,語氣也極不友善。
“我的天哪,這就算欺人太甚了嗎?看來苗姨娘這麼多年在蕭府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作威作福習慣了,這點氣都受不得,接下來還有很多難聽的話,可該如何繼續呀,豈不是隨便就要被我給氣死了?”
微生溦明目張膽的嘲笑着,沒給她接話的餘地接着開口,“不過這樣倒是給我省了不少事,氣死,確實是個不錯的新穎死法,拿你做試驗…。恰恰好,要不我們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苗一姿被微生溦打着商量的嘲諷語氣氣得面色蒼白,緊捏着雙掌久久無言,最後才惡狠狠的怒罵一句,“你這個瘋子!”
微生溦不客氣的點點頭,甚至擡起手朝她微施一禮,笑嘻嘻道:“多謝誇獎!”
“你……”苗一姿一時語結,一直旁觀的微生挺終於插進對話開了口,“我們本就是你死我活的仇人不是嗎,何必假模假樣的僞裝,坦率真實一點如何,免得大家累得慌。”
苗一姿冷笑一聲沒有說話,臉上的笑容徹底撕去,換上一張最真實最自然的憎惡面容,算是用實際行動贊同了微生挺的話。
卻不想微生溦突然偏過頭來笑嘻嘻望着微生挺,聲音俏皮的活潑開口,“可是我沒有僞裝呀!我是真的很高興發現了一種新死法,也是真的想要用在苗姨娘身上,苗姨娘那麼受不得驚嚇,試驗肯定會非常精彩。”
微生溦說着甚至歡欣鼓舞的拍了手掌,兀自思慮着喃喃說着:“該用什麼事來嚇她呢,苗姨娘最在意的是什麼呢,她是蕭府夫人,一個母親,應該是……她的兒子們。”
她就像發現新玩具的孩子,開心的沉浸在遊戲中無法自拔,“對了,就是她的孩子們,用他們嚇她肯定很有效。”
微生溦詭異的呵呵笑着,苗一姿直直望着她自言自語,只覺渾身寒毛直豎,汗淋如雨。
苗一姿的臉色此時已經可用慘白如紙來形容,驚恐的望着微生溦圓睜大眼,似是像在看三頭六臂的怪物一般,顫抖着嘴脣,害怕的想要大吼,話卻堵在喉嚨傾吐不出。
“小溦,收斂一點,看你把苗姨娘嚇得。”微生挺輕聲訓責的喚着。
微生溦聞言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歉疚的淺淺一笑,“抱歉了,這些應該私下裡自己琢磨的,一不小心說出來,讓苗姨娘受驚了。”
說着明豔微笑着,用鮮嫩小手輕打下自己嘴巴,兀自懊惱着,“這些應該是秘密的,一下口無遮攔讓苗姨娘提前知道了,都沒驚喜了,真是怪我怪我。”
開朗的呵呵笑聲聽在苗一姿耳中如鬼哀嚎,對面端坐的精緻小女孩瞬間變成陰森地獄間遊走的無根幽魂,披頭散髮,詭笑着看向她,猩紅的脣一張一合得意大笑着,“苗姨娘,我也要讓你嚐嚐失去親人的滋味,讓你的孩子們嚐嚐被追殺的滋味,福有福報惡有惡報,你霸佔着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享受這麼多年,也該是時候付出代價了。”
“滾快,你滾開,我纔不怕你,滾開!”
苗一姿如癡如魘的不停揮動着雙手,似在驅趕什麼,側過臉害怕的閉着眼睛,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髻上釵環劇烈晃動着,丁零當啷碰撞着,清脆響動。
“苗姨娘,苗姨娘……你這是怎麼了?”
似乎有人在呼喚她,苗一姿小心翼翼睜開眼,突然入眼微生溦漂亮的五官,依舊坐在原位,傾着身子不解的連聲呼喚着。
“苗姨娘這是怎麼了,看見什麼東西了不成?”微生挺出聲詢問着,視線在花廳中仔細掃視一圈,自然什麼也沒看見,不解的開口。
“沒,沒什麼。”苗一姿心咕咚咕咚用力跳着,面上卻努力鎮定下來,覷眼看着微生溦,只覺得那漂亮的臉蛋比魔鬼還要可怕,心緒不安的捏緊手指,呼吸都變得沉重。
苗一姿掩飾的再好,微生溦如何沒能敏銳察覺到她的異樣,三兩句恐嚇話,大白天在自己府中都能被魘住,看來確實順風順水太多年,早已沒了當初堅硬狠辣的內心,想來晚上沒少做噩夢吧,不知道祖母和爹爹多少次夜深人靜之時出現在她面前。
微生溦對視一眼小叔,不屑的看着苗一姿被嚇得花容失色,勾脣開口道:“說了這麼許久閒話,苗姨娘都還沒有回答我先才的問題,今日請我來究竟所爲何事?”
苗一姿清清楚楚看見微生溦眼底嘴角毫不加掩飾的譏諷,就連從頭至尾沒說幾乎話的微生挺也是面色沉靜,嚴肅以待的望着她,瞬間明白他們的叵測居心,故意看她的狼狽和笑話,怒氣瞬間騰騰上漲。
這麼多年,除了年前皇上的降位聖旨,自己還未受過這般的侮辱和譏諷,多年來高高在上說一不二倨傲自尊心讓她忍受不住,終於摒棄心中所有的隱忍和節制。
不安、畏懼、殘忍,所有壓抑情緒一瞬間爆發出來,再顧不得美麗的形象,如同市井潑婦般,指着顫抖的手指,表情扭曲憎惡的死死瞪着微生溦,惡聲大吼,“微生溦!你別以爲你能把我怎麼樣,我告訴你,你要敢動我孩子一分一毫,我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喔?我等着,看你怎麼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微生溦邪笑着看着她,一字一句繼續開口,“覓缺展示會那一日,蕭立公子親臨,讓我大賺了一筆,你知道結束後他來找我,說了些什麼嗎?”
“你想幹什麼,你若敢動立兒,我大不了跟你魚死網破。”苗一姿激動的大吼着。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不說你一個貶爲姨娘的深宅婦人有沒有這個本事,就是你的夫君蕭老爺,他若是知道了我是誰,怕是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苗一姿聽着她的話慘笑一聲,“你不會的,你最終的目的是摧毀蕭家,摧毀蕭還,不到最後時刻,你是不會告訴他你的身份的。”
“你憑什麼有這個自信?”
“憑你是個聰明人,不管你如何恨我都絕對及不上蕭還半分,在你眼裡或許我就是上不的檯面的跳樑小醜,根本無足輕重,你所有的恨都集中在冷血無情的蕭還身上,他纔是罪魁禍首,你不會爲了對付我冒險提前暴露身份,我說的對吧!”
苗一姿有些得意,見微生溦只淡淡坐着不說話,更加確定自己猜中她的心思,冷笑着勾着脣角繼續道:“所以,你在等待一個下手的機會,畢竟你微生溦再厲害,蕭家也是天佑國傳承了上百年的世家大族,關係盤根錯節,蕭還更是朝中太卜,想要對付他,絕非輕鬆易事。”
苗一姿說的條條是道,微生溦一直看着她自我陶醉的得意講述,伸出手下意識想要端茶喝,結果握了個空,垂瞼去看才反應過來,根本就沒有上過茶,不由好笑的癟了癟嘴,重新擡起眼瞼輕笑開口,“苗姨娘也未免太自以爲是了!”
微生溦說着側頭看向微生挺,溫柔的朝他笑着接着開口道:“蕭府確實是歷史悠久的世家大戶,苗姨娘也知道我微生溦就是個生意人,最愛錢,這麼大戶人家累積的家底可不是開玩笑的,再加上當年我祖母被坑的嫁妝,那更是筆數都數不清的財富。”
微生溦掰着手指滿臉驚喜的市儈模樣,似乎那大筆財富都已擺到面前一般,激動的都快笑裂了嘴,“祖母那些事情都過去多少年了,而且跟我和小叔都沒多大關係,恨呀怨呀的留給他們到地下去爭,活着的人還是金銀錢財來的實在。”
微生溦的話讓自信滿滿的苗一姿瞬間一驚,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提起仇恨往事時毫不在意的模樣,又轉眼看着一臉平和的微生挺,沒有任何驚奇之色,也是贊同侄女的話,畏懼的劇烈顫抖起雙脣,累積的底氣和自信瞬間消散,身體一軟,倒坐在位置上。
“爲,爲什麼?你,你,你不該這麼想的,你應該恨他的,你……”
微生溦若真沒有對付蕭府的想法,那麼就將會是皆大歡喜的大團圓結局,而這團圓的結局中唯獨不會有她的容身之地,可謂將她獨自徹底推入絕望的深淵,再無生機可尋。
苗一姿雙眼無神而充滿絕望的望着微生溦所在方向,視線卻怎麼也無法對焦,看不清那女子的面容,更不知她此時臉上是會掛着何種得意表情。
“你可知道那日蕭立公子和我說了什麼嗎?”微生溦不知何時邁着蓮步緩緩向她走去,單手搭在她顫抖的肩膀上,使之輕輕一顫,湊身而去,“他說我們畢竟是親人,教我摒棄上一輩人的恩恩怨怨,不要恨蕭家,不要恨蕭還,重新回家。”
最後一句話的最後四個字是她胡謅的,對苗一姿卻是最有震懾力。
“你看,你兒子都覺得我該回來,和血脈相連的親人一起生活,他都親自來示好了,還花重金照顧我的生意,你說我怎麼還能鐵石心腸怨恨誰呢?他說的沒錯,上一輩恩怨讓他們自己折騰,只要拿回原本屬於我的,原本屬於小叔的,就夠了!”
微生溦輕聲在她耳邊呢喃着,“但是你……”
讓人兀自猜測的未述之言讓苗一姿再次膽寒,其意思毋庸置疑,她必須死!
苗一姿害怕的猛搖着頭,“不會的,堯兒,立兒,一定會救我的,他們一定不會讓你得逞的!”
說着又不斷地點頭,肯定的喃喃着。
“蕭堯那個縱慾過度的草包?”微生溦不屑的冷哼一聲,“至於蕭立公子,你覺得他能左右的了蕭還嗎,你說我讓蕭還替祖母報仇殺了你,他是會選你,還是選我?”
苗一姿這下徹底被微生溦言語打敗了,身體癱軟的都沒有力氣再顫抖,吃力的轉動着脖子偏頭看向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動着嘴皮子,終於說出口,“你會後悔的。蕭還,是這世上最無情最卑鄙,又最貪財的男人,他從來不會在乎什麼父子親情,夫妻感情,有的只有冷冰冰的利益,被他利用完,你也會和我一樣。”
微生溦安慰的輕輕拍着她的肩膀,“放心放心,我會比他厲害,不會吃虧的。”
微生挺已經從位置上站起來,走過來扶起蹲在地上微生溦,細心溫柔的替她別過飄到臉頰邊的短髮,看着地上的女人,厭惡之色漸顯。
“都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你不用白費心機揣測我們想要怎麼做,你自己的惡報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唯有誠心誠意的爲自己犯的錯贖罪,才能真正獲得內心安寧。”
微生溦又長高了些,許久沒注意,似乎已經快到他下巴位置了,越來越是個大姑娘了。
看着比去年又長高好些的小侄女,微生挺溫柔而開心的笑着,眼中洋溢着慈愛的光芒,心中暗暗慶幸,幸好有她在!
微生挺無法想象,這些年若是沒有小溦庇護的人生,他還能不能這麼恣意閒適的瀟灑生活,是否還能始終保守着那顆赤子之心,不受任何外界所污染?
他的答案自然是未知,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是因爲她,他纔不至於落入仇恨的深淵之中。
因爲她給了他強大的依靠,因爲她始終如一的偏護,還因爲她獨一無二的安慰,明明自己是長輩,是小叔,卻永遠被弱小的侄女保護,這時常讓他感到慚愧,同時卻又滿心欣慰。
幸好有她,微生家才得以重新光耀延續,不至於從此毀在他的手中。
約已相赴,話已言結,兩人正要準備離開,腳還未踏出花廳大門,身後虛弱的女人似聚集起身上剩餘的所有力量,突然大喊起來,“我有罪!我是做過很多不可饒恕的事,但我的孩子沒有得罪過你們,他們是無辜的,特別是立兒。”
苗一姿痛哭着淒厲出聲,“他是個正義善良的好孩子,他從小就討厭我們這個家,討厭我,更討厭蕭還。他和蕭府顯得是那麼格格不入,不是因爲他的原因,而是因爲我們,我們太骯髒,太罪惡,而他,太純淨了,蕭府配不上他。”
提起自己的二兒子,苗一姿略顯疲累的臉上露出欣喜慈愛的笑容,和全天下所有普通母親一樣,聖潔光輝,如何也想不到會是個害人性命的心惡兇狠之人。
“立兒和我不一樣,和蕭還更不一樣。從小時候無意間在下人那裡知道府裡曾經還有過其他的夫人和公子後,就一直追問我,他們是誰,他們在哪兒,他對那兩個人充滿了好奇。我心虛從來沒有告訴過他,但他終究會慢慢長大,總有天不用我告訴便會查到所有想知道的一切,他……第一次對我出言不遜,說我是個惡毒女人。”
苗一姿斷斷續續回憶着,微生溦回過頭冷聲問她,“你告訴我們這些做什麼?”
苗一姿看到她的迴應,擡起袖子隨便抹了一把眼淚,瞪圓眼睛希冀的望着她,徹底低下姿態服軟,她也不得不服軟,以前驕傲自大總以爲不過傳言誇大,第一次見面便已徹底明白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甚至連成爲她的對手都不夠資格。
“我知道你本事大,你跟燕王殿下相熟,鎮國將軍、前將軍,很多朝中大臣都和你有關係,想要對付區區一個我,甚至是蕭還,都是易如反掌之事,我們也確實罪有應得,我無話可說,我只想求你,求你不要毀了蕭家,不要毀了我的孩子,他們……都是無辜的。”
苗一姿放低姿態的嚶嚶哀求着,微生溦只覺嘲諷的哈哈大笑着,看着微生挺嗤笑道:“小叔你看見了吧,到現在,她還念着他兒子們的富貴呢。”
微生溦憤怒的深呼吸幾口氣,怒視向苗一姿,冷然開口,“好,就當你說的,你的孩子們都是無辜我們不爲難。但若真說起來,我的小叔纔是這蕭府真真正正的嫡子長子,蕭府的一切都該屬於我小叔的,這你怎麼又不說了?”
微生溦冷着臉大喘口氣,緩和許久才突然陰笑着道:“若不如這樣,我給你個選擇,你把蕭家所有的金銀財帛,房契地契,店鋪產業都給我們,我就什麼都不計較,你的命也不要,就當從來不認識,從此與蕭府再無瓜葛,你願意嗎?”
“我……”苗一姿結結巴巴說不出話,身體再一次畏縮顫抖起來,低垂着頭不敢直視微生溦的雙眼,憂鬱飄忽的眼神已然說明了一切。
“如何,你可願意?”微生溦不耐煩的提高音量再問一次,依舊毫無回答。
“看來還是什麼都比不過錢重要啊,你和蕭還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這次發怒的是微生挺,冷笑着看也不再看那女人一眼,說完直接帶着微生溦大步流星離開了花廳。
初來時心底的那點奇妙牽連,這一刻,似乎徹底被斬斷,再無絲毫迷戀可留!
走出花廳,院裡一人也沒有,管家早就不知去到了何處,就連丫鬟都沒看見一個。
順着來時的路走出空空蕩蕩的院子,樹桑即刻出現在眼前,朝微生溦輕點下頭,微生溦轉身朝身旁面色沉重的小叔開了口,“我還有事要辦,小叔就先坐馬車回去吧!”
“有什麼事辦也先出了蕭府再說呀!”微生挺心情不好,聲音低沉的說着。
“小叔先回去吧,有樹桑和刈楚跟着我,沒事的!”
微生溦堅持,他也就不好再多說些什麼,點了下頭,接着往來時的路出了蕭府。
微生溦跟着樹桑在偌大的蕭府繞來繞出,一路準確避開所有下人的視線,神不知鬼不覺,最後在一處下人住的簡陋偏院處停下,隱入一個背光角落。
眼前的偏院和整個蕭府一樣,很是陳舊有年頭的模樣,卻沒有主人們的房屋院落那般的歲月滄桑之感,緊緊是破敗而已,年久失修的幾間房子,打開門一眼便能望見裡面簡陋稀少的傢俱,碩大的並排鋪上,雜亂的疊放着十來牀薄被。
兩個比較嬌小瘦弱的小男孩正在小小的院子井邊洗着衣服,地上堆滿了兩大盆髒衣服,看布料樣子不像是主人的衣物,應該是院裡下人們換下的髒衣服,丟給他們兩人洗。
初春依舊寒氣刺骨,兩個男孩雙手浸泡在冰涼的井水裡,不停的氣喘吁吁用力揉搓着,整雙手凍得又紅又腫,卻不敢放慢速度耽擱絲毫,連停下喘口氣的機會都不敢有。
“是哪個?”微生溦輕聲問着,雖是在問,心中卻已經有了猜測。
“左邊那個藍衣服的,今年十五,在蕭府呆了近十年,時間、來歷都對的上。”
雙桑開口回答着,微生溦輕‘嗯’一聲點了點頭,心下也已確認,一定是他。
去年的那個年初,五楊郡中尋仙居內,答應季孃的承諾。
從剛剛第一眼看見那個藍衣男孩,微生溦就已確定是他,再問一遍也不過是確認一遍。
他的那張臉,細膩白嫩,眉眼之間與那季娘一模一樣,除此外更讓他深信不疑的便是挽起袖腕處,露出的那根細小紅繩,潔白的小貝殼依舊光澤的閃着光亮。
“晚上將人帶來見我,派人給尋仙居季娘送信,來接人。”
“唯!”
微生溦沒有多做停留,確認了人便悄無聲息離開了蕭府,剛剛隱身的角落位置,漸漸走進一個男人,順着她方纔注視談論的方向,看了藍衣小子一眼,默聲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