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551 更新時間:08-11-20 12:35
高福兒趕着問:“不在宮裡,卻在哪裡?”碧玉卻無閒兒答,因手裡要忙着插制今個兒殿裡的薰香。海望奉旨做了象牙雕刻透花二面蓋透地糊紗的薰盒來,帝王素日並不喜檀香沉香之類,即或用時,也要間配上些別的清雅方兒。如今這季節完全用鮮花薰提盛香。帝王是不喜見殿中花團錦蔟的,這滿殿的花朵一會子全要趕在帝王回宮前,全部撤下的。未提純的花味兒最淡,是要半個時辰一換的,碧玉忙着指揮着人四處調停呢。
高福兒急的又問,碧玉才道:“延喜宮的那位主子今早入了園來,只怕高爺還沒聽到信兒吧。”原來是那位嫡妃,準皇后娘娘過來了。高福兒道:“確還不曉的。等會子再去謁見不遲。”碧玉笑道:“您還不知道我們主子?,正恰好兒怡王府上今兒辦席呢,我們主子便去了。要是往日只怕八臺大轎,她只怕也不願踏上那府呢。”高福兒這才醒過味來,那位是有意避了去。也是。白眉赤眼的對着,這高低、這見禮、這些個例是依着還是不依着呢?只那府裡十三福晉可是個嘴裡不饒人的主。原在蕃坻時就聽着她二人是極合不來的。避了這邊,那邊又有好的?
這人難爲啊!即便是主子也是不順心的事十之八九呢。貴主子這樣兒,那遵化的那位爺一般兒,那邊園子裡的太后太妃兒一般兒,園子外西頭兒住的九王恐也是一般兒,就連萬歲爺心裡也未見自在去,高福兒這一回出去回來,感受特別深些。
高福兒因道:“你怎麼不跟着貴主子去啊?”碧玉往案几上擺弄一紫檀邊,鑲嵌象牙花籃,把花籃內安放的銅燒琺琅膽取了,盛上佛手、香椽,再把那帝王的冠帽放在特特兒新法的花籃四瓣提樑帽架上,爲冠帽薰香。碧玉笑道:“萬歲爺說了,即出門散散兒,就鬆散些。她又不喜歡多多的人跟着護着的,只命素日裡貼身跟着的去了三四個,就柳兒他們去了。沒叫着我,我就跟家裡了。怡王一向仔細的,高爺還怕他不周到去?高爺是怕我躲了懶了吧!”
高福兒道:“喲,這話怎麼說的?誰不知道你勤快靈俐在這宮裡可是數一數二的啊!您啦如今是貴主子跟前的這個,”高福兒把大指這麼一翹,笑:“在主子面前,你比我還要說的上話兒呢。搞不好哪天,我還要求你呢。哪會監察你啊!”碧玉放下手裡的東西道:“高爺這話兒可就說過了。我是哪塊牌子上的?您纔是真正主子們的心腹呢。”
碧玉往裡面格子裡,取出一張物事兒來,遞與高福兒:“前兒我們主子還在念你好呢。又惦記着你多早晚回來,說一路辛苦勞神兒。”高福兒匆匆看了一眼兒袖在袖裡,前門外老字號的伍佰兩的銀票兒一張,這辛苦錢給的康慨。二三年的月錢都得了。高福兒唸佛說:“只着貴主子體貼底下人。”
碧玉道:“可不是。我們主子從不會苛勒人。不向那邊宮裡的,如今聽說可是不象樣子呢。”高福兒說:“是嗎?”碧玉說:“怎麼不是?”兩人一處寂寂喳喳的說了一回,碧玉悄聲說:“那位主子還沒得冊寶呢,都這般了,以後若是登了位,還不知有沒活頭呢。高爺說是不是?”高福兒點頭:“這---到是。”
碧玉嘆道:“這花好兒全在綠葉護着不是?高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們主子對事兒不上心,又不防着人,最吃虧了。”高福兒道:“我也不是外八路的,一天兩天介來的。我服侍她時,只怕比你還早些,那時還在蕃坻呢,她住在對過府裡,主子爺的書房進出,只有她一個是不必通報的。我省的。只有一點,反而要提點你,意不露白的好。露了白勢得其反,想幫着卻助了亂兒,到時可不是得不償失去?”碧玉道:“是。”
不刻意而爲,不上心兒,只怕這未必不是好的。這三宮六院哪個不是人精兒,哪個不是刻意經營出一方盤根錯節的地脈來?卻也未見這些人入了萬歲爺來。萬歲爺也許要的就是這份不上心,要的就是這份純然,這份依賴。
高福兒道:“貴主子與十三福晉素日裡可是無什麼來往的,怎麼今兒到願登堂過府去了?”碧玉嗤了一聲:“十三福晉可是巴巴兒請了幾次了,我們主子都不應的。這次又來,還寫了拜貼。人家這樣,我們主子不看着她也要着怡王的臉面,總要給個面子。高爺說是不是?”
高福兒點頭道:“是極是極。”心裡卻尋思,這十三福晉到真會溜好兒。她一面與延喜宮的那位主子走的親和,一面卻又着手拉攏着與貴主子的關係,到是誰也不耽擱,兩面光。
高福兒就聽人喑地裡說,這十三福晉還挺熱心爲皇上充掖後宮的事忙呢,她揹着怡王與幾個地方大員說,皇上爲國事勞苦,身邊妃嬪卻少而容貌尋常,實虧國體。正值開元,皇上日裡萬機,哪想的到那麼多去,這個當口兒就要做臣下的費些心思,體貼皇上了。那幾個地方大員除了李衛,皆心領神會,回去就選了美人,先是帶了來與十三福晉看選後,再奉到宮裡來。十三福晉這份子檯面下的功夫,很不一般了
怡王后到底知道了,很是惱了一場。嗔怪十三福晉多事。十三福晉卻說,自古兒帝王都是三宮六院的,偏皇上妃嬪加起來,還不到十個,這少的也合該是哪朝哪代也沒有吧。記得原來皇上蕃坻那東面屋裡,還掛着幾軸十二美人圖賞看呢,怎的如今到不如做山林野夫的時候了。怡王拍了桌子怒說這後宮的事,你管不着,參合這些個作什麼?十三福晉說,論管是管不着的,也輪不着我管。可有人管的着啊。咱們還不許人操心去。人委了我了,我不幫着到不象話兒了。
高福兒想着那管的着的人,再也不出一二人去。管的着的人自有他們的想頭。只這十三福晉卻想借着選撥人想落個好兒,這就不免不能說心機深沉了。若以後真有一二果入了皇上的眼,自已親植撥起來的人兒,可比溜別人的好兒,得用的多。十三福晉是個看的遠的人。
可笑,這後來還有一事故呢,一日忽喇吧的皇上命人把青溪書屋南牆上掛的畫兒收了,他到未勾連起什麼來。直到人抱了畫軸來歸落庫中,他碰見了,才恰巧看見原來這畫兒可不就是原來蕃坻掛過的那幅十二美人行樂圖嗎?可見皇上表面上無什麼,其實也不悅着呢。
願不得人心活絡,後宮因大喪,這宮裡主位的名份就一直拖着沒定。也有按耐不住的沒眼力見的,跳上竄下的與皇上提,皇上沒理。延喜宮的那位主子只怕是最急切了,她原就是嫡妃,位主中宮這是應當明份的。現如今她確也攝着六宮事務,萬事齊備,就缺那張薄薄的冊文。高福兒想她恐是疑心貴主子的,要不然她怎麼上趕着心急火撩的查貴主子如今的分例是多少?又命人來質問說怎麼上回海望奉上了二件才供得的瓜絡纏絲盤子,只貴主子有,怎麼就沒她的?
連這個都計較起來,可真顯的是草木皆兵了。那瓜絡纏絲盤子不但她沒有,就連太后那邊也沒有呢,不用計較些小的去。問分例到是問在點子上。可問了又怎樣,若在活計檔上查,可什麼也查不到。那位貴主子不佔分例,她那份由皇上的那份子出。皇上有的,她也有,皇上吃用什麼,她一樣吃用什麼,人住一塊呢。那拉主子查這個,是要查貴主子的錯,還是皇上的錯?皇上哪裡是授柄與人的人。以高福兒的小見識來看,那拉主子如此做,完全是自尋煩惱。她是嫡妃,這一點不是榮寵誰,誰受寵就能輕易改變現狀的。除非----
宮裡有人拿一件事當笑話說,說有一二個入宮淺見的在那陰暗角里嘟嚷說,皇上該雨露均沾纔對,怎麼只寵幸一人來?那人還是妾身未明的主兒。國法家法威威下,怎麼這麼多雙眼晴都看着,就沒人在朝堂上說句公道話來?話傳到他這兒,他命人打住了。公道話?什麼是公道話?公道話要有理有勢有話語權的人與人說才叫話兒。否則那叫屁。
皇上是英主,是雄主,是說一不二,聖躬獨斷的主子。這位主子不是幼年繼位的兒皇帝,不是那個大權旁落與權臣,聽命於太皇太后連心愛的寵妃都顧不了的順治爺。這位主子爺的品格兒,硬挺果決,堅毅執着比起聖祖來,只怕還勝一籌。這幾個月下來,只怕那些臣工也捋過味來了。
再來皇上克繼大統,春秋已盛,底下一般也是有子有孫。雖說皇家從不嫌子孫多,皇上如今卻明顯的不需要爲了子嗣昌乍而雨露均沾。聖祖爺到是兒子多的,可多了有什麼好來?要不多,哪能這麼亂七八糟的?
人的表情是很奇妙的。人爲萬物之靈,自然有不一般的地方。怡親王府開着中門,兆佳氏率着府裡側庶福晉、格格婦人等早早的就候在門前迎候着即將到來的尊貴客人。牆沿子下有人用陰冷的眼光遠望着陽光下的過來車駕、儀仗,如同隱藏在暗處的蛇。,儀仗逶逸繁多,威嚴輝煌,一對、二對-------二十一、二十二。每數一對,心裡暗剌的一痛,車駕中那綠色轎子裡的坐的是怡王,早上親自去接的那位主子的。衆宮人圍扈着一頂八人擡宮樣轎子後,是一把九曲紅傘。還不是黃傘呢,數看到這裡,氣忽順了一順兒。車駕近來,有人臉上的表情很神奇的又轉化成了揚溢親切的微笑。
兆佳氏款款的越過宮人,親手打起轎簾很殷勤的道:“請下轎了。”攜出來,牽手笑:“請貴主子金安。最近可好?與蘭姐姐可是好久沒見了呢。”這人是一團火兒,萬想不到。楊天蘭有點尷尬,微微點頭。
人與笑臉來,自然也是笑臉合,見面三分笑,話往閒語多。面情而已。早年間與兆佳氏有那樣的一段不愉快的來往,事過境遷,她真的忘懷了嗎?她能忘懷的了嗎?楊天蘭尤記得在舊年間,在宗人府陰暗的房間裡,兆佳氏撕心裂肺的哭聲。尤記得兆佳氏用哭的啞暗怪異的嗓子不住用力推搡着她的肩膀說:“我恨你!我恨你!----你怎麼還不死去---你搶了他—你搶了我唯一僅有的---我恨你----”
這邊下轎,那邊綠呢轎簾向上一打,胤祥也下轎來,他往她這邊看過來。自從他進了親王,到少見他騎馬了,這樣也好,顯現的更尊貴威風些,好壓制住那些渾身是眼嘴的人去。她其實還是喜歡看他騎馬極挺撥的樣子,有那麼一股剛勁的血氣。楊天蘭與他的眼光自然的互碰又離開,那年間兆佳氏曾說,他從沒有用那種眼光看過我,你知道嗎?我們爺喜歡你,你知道嗎?
她明明就不是狐狸精,也從未在他二人之間做過什麼。兆佳氏過於防備她是出於什麼?是出於女人纖細萬分敏銳的感覺嗎?胤祥一直是以什麼眼光在看她呢?二三天總會見上一面的人,是以什麼樣眼光在旁觀她的生活。覺的有點迷離。朋友之間離的越近,反而越容易忽視,越會理所當然的遺忘許多事兒。再偏過頭看他一眼,他捕捉住她的視線回望過來。他的眼光是明亮溫和的,他一直這樣看她嗎?
他從沒跟她說過什麼。一直是沒有的。那日她打了兆佳氏一巴掌,氣憤憤的出來,發現他在門外,不知站了多久。他都聽到了的。他聽到了她與他福晉一切的話,他也沒有說什麼。她那日慌亂之中,也忘了問他什麼來?事就這麼過去,一直到今。他喜歡她嗎?喜歡的吧。她喜歡他嗎?也喜歡的。他這人一慣的口噁心善,脾氣又急,每回子氣急敗壞的與他吵了之後,心情反而容易沉靜下來,人到鬆快些。有些話能對誰說去,能就是不講理兒的鬧將一場去,也只有他一人罷了。朋友是拿來搓揉的,不知誰這麼說過。
那日裡起來,真真個是萬念俱灰,傷心欲絕的。人在逆境中,總得有個指望才能活得下來。她不是軟弱的人,卻也不是人想象中那樣堅強的。有些事預料到會發生,與事真的發生,總是有莫大的差距。心痛的感覺,痛到極致反而沒了感覺。記憶會自動一層一層的堆積,直到看不見爲止。
那日晚些,他指着一事晃到她眼前來,裝着什麼都不知道,一面聊東聊西,一面不住探查她。靜了半響,她冷冷着對他說:“我和他睡過了。上了牀了。還沒死呢。就這麼遭了吧。別說你不知道啊。放心了?可以回去了?”他被她這聲氣唬了一跳,面色一片緋紅,站起來就極惱道:“你這是說的什麼呀!粗俗的很!話能這麼說嗎?”她冷笑:“是啊!不能這麼說。這是榮耀啊!對吧!怎麼能說上了牀呢。這是人幸了我纔對。這是叫臨幸吧,是恩典吧。應該燒上高香的吧!”
他惱的在殿裡來回急走了幾步,直過到她跟前來衝她吼道:“是恩典不假,是榮耀不假。人求都求不來呢。你去問問,這宮裡多少女人-----”她也吼:“我不要。”他指着殿外大聲:“你跟他說去啊!你衝爺使什麼氣啊!或你乾脆活撕了我九哥啊,他算什麼男人----”“不許你說他,就要衝你,就衝你。”她哭。“你就這麼沒用。”“我就這樣了。怎麼了?”
他焦燥,卻遞過手巾來:“都哭的金魚似的了,還哭嗎?可見不得人了。”“已經見不得人了。”她不接。哪裡見不得人。他嘆:“你啊!你只會兇我,拿我使氣。縱怎麼遭了吧。我到也沒什麼。只你也不想想你方纔那尖剌話,他真聽見了,他要怎麼想去?你們不是識得一二天,他怎麼樣,你不知道?你們是什麼情份?他如今是皇上不假,可他待你生分了嗎?人心可都是肉長的。他不傷心?你就不怕傷他的心?”她咬脣不能答。卻又氣的嚷嚷:“我呢!你怎麼不想想我!你就爲他,你就只爲他想!逼死我你就高興啦?”他氣急道:“我怎麼不爲你啊!想死!容易啊!你這會子撞牆去,我決不拉你!”她叫:“憑什麼呀!我憑什麼撞牆啊!你怎麼不撞啊”他氣急反笑:“你真真個不講理!”手巾兒卷着團兒的擲過來,蓋個滿臉。
傷心嗎?被傷到的豈只有一二人?有人抽刀斬斷了那些瀠繞在身畔理不清的牽絆,然斷了的散了一地的思緒,又理的清嗎?命運和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到這個時代如此,遇到這些不該遇到的人如此。
眼風間的滑動,讓兆佳氏似乎感覺到什麼,狐凝看她又看他,看他又看她來。兆佳氏面上盈着的笑,在這會兒落幕西山的太陽。然又如合攏又快速張開的傘,陰暗之色,好似從來沒有出現過。兆佳氏笑着請道:“貴主子請往這邊來!咱們家的門楣可沒什麼好看的,寒顫呢!您瞧瞧這還是我們爺沒進親王時油的彩繪呢。我跟我們爺說了好幾次,他都捨不得花錢換,說別當家花花的!小氣着吧!不過這纔是幫着持家持國的人!”
“說的不錯,十三弟才真真介是廢寢忘食爲皇上分憂呢。”說話的是與人從後迎上來的胤祹和他嫡福晉。胤祹與她嫡福晉富察氏與楊天蘭殷殷情情的問了好。富察氏今兒穿了件深色上綴杏紅的袍子,楊天蘭瞅見,眉心細微的皺了皺。
富察氏素慣來不是個有親熱勁的人,與人交往總是留有餘地,人是很有些清高倨傲勁的。富察氏朝她笑的很是有些勉強的,楊天蘭是清楚的。富察氏她一向有些厭惡她的出身。富察氏她自已孃家算是皇子福晉中不多見的詩書世宦之家,她阿瑪是大學士馬齊。這樣的家門在皇子福晉中,除了八福晉,也只有當年的太子妃石氏的祖上能勝她一籌而已。記得當年太子妃石氏也常贊富察氏出自毓質名門,四書五經倒背如流,氣質華貴,很擡舉她,跟她走動也多。
楊天蘭也曾已爲然。可這位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的人後來,在太子妃石氏落難之後卻異常的冷淡,漠然。雖人情事故本就比紙薄些,可楊天蘭卻是對這樣的做人來,不是很舒服的。論禮兒,他們是不必親自出來迎她的,胤祹如今到底是是公明正道的郡王,地位尊貴,着實不需要這樣,看來,他們算是高看了她一眼。人與笑臉來,自然也是笑臉合,見面三分笑,話往閒語多,面情而已,誰又認個真去?
兆佳氏把人往裡面讓,一路進了正廳,一屋子的人,許多的人擠的一廳花團緊簇,笑語連連。還未立穩當,就聽喧鬧聲停當下來。便有幾撥人從隊伍裡爭相上前與她見禮,禮行的大,這安請的也隆。她手虛向前擡一下說“請起吧!”這禮也就受下了。人巴結的不是她,她省的,只得之若素。
帝王曾與她說,站的越高,看的越遠。當臨絕頂,天空就越近,心靈就越遼闊,這就是登高的最大魅力。然站的高,越被人注視,也自然越危險,時時要小心別跌下來。她問他:“你怕跌下來嗎?”帝王反問她說:“舊年間與你一起在山上,當你臨着風,對着朝陽,你會抱怨昨日的苦累嗎?不要怕有經歷。比別人多走了一程,就會不可避免的看見多一點的風景,你應該慶幸自己比別人多出這個機會,這樣的人生纔有意義。”
多走一程,確是可以看到風景的。可風景是不是都是想看到的,確是不能選擇的。人衆口一詞稱貴主子如何如何,好象她真真的是那個什麼了一樣。這貴主子誰先叫起的?是宮裡先叫的?還是宮外先叫的?楊天蘭不知是誰起的這麼個號。她不認同,因爲她不是。她不認同,別人都認同,人衆她寡,要駁也是浪費口舌,何必呢?兆佳氏在旁一一的引見衆人,這裡面平日見的多,相熟的女眷只有七福晉納喇氏她是一人來的,胤佑並沒來。十二福晉富察。東青,隨着她來的二個側福晉方佳氏、管佳氏。再來就是十五福晉赫舍裡。淑惠,餘剩下的大概都是些才上位的宗室的新貴,不常見的。人免不了低低的三三兩兩竊竊私語。
因隨口說:“怎麼不見五姐姐?”富察。東青瞅了她一眼。楊天蘭被這眼看的剌剌的,知道說錯了,可一時不知錯哪了。兆佳氏則笑了,笑過,在楊天蘭耳邊低道:“貴主子如今可不能這麼問,您應稱五妹妹怎麼沒見呢?”這五妹妹三字,說的分外清真些。楊天蘭兩腮一下子熱熱的,似有一盆炭在那裡淺淺烤着。兆佳氏已親自奉了茶來,笑道:“請用茶。是您最喜歡的黃金桂呢。”
這邊胤祥與胤祹說:“方纔十二哥真是過於誇獎了。弟不才只幹了些許事而已,還全靠大家幫襯,以後還要十二哥多助着些呢。”胤祹涼涼的說:“你要說沒才幹,那我們豈不是----太過謙了。”四向與人攤着手笑了。衆人附合說:“極是,極是。”胤祥自從做了親王,到與以前不同,事事反而喜歡低調些。他過生日就沒大擺特擺,雖喪中也不便擺,然他若想要鋪張,也不是不能的。只他不是年青那陣子的心性了。歷了這些年,什麼還沒看透了?
胤祹在康熙朝末年時曾任過鑲黃旗滿洲都統,辦理過正白旗滿洲、蒙古、漢軍三旗事,曾署理過內務府總管事務。那時聖祖曾是很重用過他一陣,康熙御極60年,派他祭過聖京三陵,他那時也很有些權的。他這在聖祖手裡,正經理的差使後來還不如他呢。就是後來即大位時,胤祹也是出過力的。皇上繼大位後,胤祹他雖辦錯了些許事,但大體上,聖眷不薄。
胤祹怎麼想,他如今的心氣勁兒,胤祥是清楚的。皇上賞他做內大臣了。前天介皇上忽與他商量說,還是讓胤祹繼續署理過內務府總管事務。看到他怔了怔,皇上又加了一句說:“老十二以前當過這差使,順手些。”這後加的這句到象是特特兒解安他的心的。胤祥當時就有些氣的想,你想定誰就定誰,誰又爭了去?何必這樣,何必添上這一句?添上了到有點象欲蓋迷彰的意思。所謂兩相無猜,推心置腹原來只是這樣?心裡苦。
他福晉費盡心機安排今兒這一個宴來,無非是爲這些個,怕別人搶上了位,怕他的丈夫被帝王猜忌,怕得之不易的富貴體面不長久---她的苦心他懂。可他不怕。他從來不怕,不是他心思坦蕩,不是他視權利富貴如浮雲。是他相信情份---他相信他的價值對於帝王來說意味着什麼。他更願意相信情份些。他相信前兒不過是牙齒固然是不小心咬了舌頭,卻是舌齒相依,少不了,離不開去的。有視線在他面上掃過,他回頭看過去,有人向他笑了笑,那人在苦笑,他忽也覺的好笑,這邊與那邊,沒什麼不同吧,總是主動、被動的捲入爭鬥裡。
當你踏入清朝 外篇 康熙同志的番外一 醉長生
章節字數:13731 更新時間:08-01-19 10:43
天蘭跪在我的面前,有些膽怯又有些倔強的瞪着我,好像到是在惱恨我欺負了她似的。明明就是這個丫頭犯了欺君理應人頭落地的大罪,還敢瞪我,還瞪。我不禁心頭火起,想重重的辦她,我是九五至尊,天下的至尊至貴,何曾被人如此無理的瞪視過,到像是我欠了她似的,被她看得心裡頭毛毛的起來。這種狂狷的樣子到讓我想起一個人來,這人的樣子藏在我心底的深處,這人被我忘懷了許久,卻被這個丫頭輕易的又勾起來。
在衆目睽睽之下,這丫頭跪行過來,一把抱住我的腿,我身邊侍候的人一陣倒抽口氣的聲音。李德全的臉都嚇得綠了,就不說其他的人了。就見天蘭抱着我的腿,不畏懼我足以殺死人的眼光,嘟着嘴指責我道:“您偏心,皇阿瑪你太偏心了!”她說的我一徵,偏心,好一個偏心,我怒極反笑,我身邊的人嚇得跪了一地,整個東暖閣一下子鴉雀沒靜的,只有她得寸進尺的拉着我的衣袖搖着。
這個場景好熟悉,似曾相識,多少年前也有這麼個人拉着我的衣服和我鬧,我的眼一下子放得老遠,連天蘭後面的話一句都沒聽進去,只是覺得人一下子累了,乏了,不想理了,透過天蘭那個人的影子越發的清晰起來,那人也如她般倔強,那人也如他般不畏權勢,那人也如她般不顧後果,一意執行,九牛都拉不回。
我心口有了一種不可承受之重,眼前的嬌人兒,面如清水般可人,讓我頓生慈愛之心。那日裡到老九府裡去,正好看見老九在窗下教她彈琴,郎情妾意,風月無邊。看得我都禁不住有點臉紅。那人當年也是柳條之姿,芙容之面,小軒窗下,那人卻曾手把手的教我彈琴,可惜我和那人之間卻無此情意,那人嚴苛無比,彈錯是要打的。我回憶着,想着昨日往往不禁有些發笑。
我對天蘭有些心軟,我對她一向心軟的多。對我自已的女兒,我的小公主們我都未曾如此心軟過。初長成被許婚的公主哭着求着我不要我把她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我雖然痛,也心痛她,但我說這是國策,必需得嫁,我絲毫不顧女兒的花容慘淡一片。我也知道政治聯姻下的婚姻沒有任何幸福可言。對我來說是忍痛割愛,對於我的女兒來說,是前途未卜,好壞全憑命運。誰要她生在皇家了呢?只要她生在了皇家,她的身體就不是她自已的了。就如我這個皇帝,自從八歲登極以來,我就不是我自個的了,我是全正天下人的。我的喜怒哀樂都不是我自已的了,我尚不能自主自已的婚姻,更何況是我的女兒,她必須爲皇朝的穩固儘自已的責任。享盡世間的榮華富貴是她的權利,同樣的爲皇朝犧生也是她應盡的義務,沒有條件可講。
雖然我對天蘭有些心軟,但我是皇帝,我還是要體面的,我不想重罰她了,卻不露出來,讓她猜,讓她心裡怕怕,我板起臉來訓她,卻是雷聲大雨點小,我要她自已到宗人府去呆着,這算是輕罰了吧!果不其然天蘭跳起來,麻利的胡亂抹着臉,嘻皮笑臉的猴到我身邊來說:“皇阿瑪,我就知道您最好了!”我在她的鼻間輕輕的點說:“小騙子,你真是個小騙子!”
很小的時候大約五歲就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環着雙髻,滿滿的一頭小辨子散在發後,她的頭髮黑的發亮,眉目精緻得很,她的髮式在宮裡的宮女中是獨樹一幟的,別人都乖乖的從額前到後面梳一條總角大辨就好,獨她與衆不同,據說她的頭髮樣式是保持着草原的某些傳統的,她是皇太后身邊的紅人,是皇太后身邊的孃家人,這樣的人當然是不同的,在皇太后的縱容下,這人就有點目空一切的樣子。初見她,我就覺這個人太傲氣。
這個女人善長弓馬,以勇氣和膽大揚名於宮禁,她敢一個人去傳說中鬧鬼的荒廢宮室中去抓鬼,敢於與號稱千杯不醉的布庫統領賭酒量,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直至天亮。繡花都不會的她,敢於叫板宮中善長製衣的女官,並親手製訂出了朝中大臣的官服。敢於罵被我看成天的皇阿瑪無能,這樣的女人,在宮中是一道熱辣辣的風景,是宮女裡的一個傳奇。
我當時是個不受注意的皇子,受冷落的皇子,我一有機會就偷偷的窺視她,從她身上好象看到了皇阿瑪身上所沒有的草原兒女,馬上奪江山的那種豪情快意。我這麼注意她,但她卻從沒正眼瞧過我一眼,我幸運的被皇太后看重了,我成了皇上了,這人卻還是沒有正眼瞧過我。
直到有一天的來臨。我病了,病得很重,薩滿法師和宮中的太醫雙管齊下的爲我治病,卻不見起效,這時已經是太皇太后的我的親祖母扶着那人來了,太皇太后急得跟什麼似的,那人卻雲淡風輕的樣子,太皇太后走時留下了她,她是祖母身邊第一個得力的人啦,又是擁有無上貝葉經文加持過的有福之人,這樣的人看着我,讓太皇太后放心。她滿臉的不願意,臭着一張臉。我抓着她的手不願意放開,她只有坐在我的牀上陪着我,我的牀可是龍牀,還未經過朕的允許竟就這麼滿不在乎的坐了,我心道等我好了,一定要治你個大不敬之罪。
我從病得昏昏沉沉的狀態中醒來,就見李德全一臉爲難的侍候在牀前,我感到我身上有着莫明的重量,我簡直不敢相信的注視着在我胸前睡得一塌胡圖的她,噢,這人的口水流溼了一大片,我可憐的金絲被啊!太皇太后就是要她這樣照看着我的嗎?死奴才!敢如此的輕視朕!我噁心的一腳把她踢下牀去,卻因我生病力道太小,她仍然半掛在龍牀上,抱着我的被子契而不捨的繼續做她的春秋大夢。我氣的發昏,我用力掐了她的粉頰一下,那種觸感真是好滑噢!這人吃痛跳起來,睡眼惺鬆,頭髮散亂,尚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揉着眼的她看到我一徵然後淡淡道:“你醒囉!”她轉頭對李德全說:“可以傳膳了,我餓了!”我氣的大吼:“你是皇上,還是我是皇上,你眼裡還有主子嗎?”這人呆了一下,一把抱着我的頭大叫道:“當然你是皇上啊,你不會病得連這個都不知道了吧,李德全,快傳太醫來!”李德全面然慘白,我氣的眼白一翻,直直的倒到牀上昏過去,衆人自然亂成一片。
太皇太后留下來的那人也許她真的是一個有福之人,自從她來了,就一直剌激着我的神經,我不得不快快好起來,我的病漸漸就被這人氣好了。我大安了,太皇太后要她回去,我卻死活不讓,太皇太后很不樂意我搶了她,但我是皇孫,又是皇上,她要給我幾分體面的,相衡之下,就把她指給了我,太皇太后嘴裡卻說:“蘇沫兒她,哀家只是借給你的,皇上你要還的喔。”太皇太后那神情就好象我搶了她心愛的東西一樣,不捨得得很。那人聽了人事命令後,臉更臭了,卻不得不捲了行李和我到乾清宮裡來,我讓她住在我寢宮套間的外間,我原意是想讓她住在我的內間的,卻怕這人惱起來,和我拼命,只有做罷。
漸漸發現這人的毛病也與她滿頭的小辮子一樣多,早上不管昨晚睡得多早,就是起不來。每天我從牀上起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外間她的牀前捏她的鼻子迫她起來侍候我穿衣梳洗,有時我真是不知道是她侍候我還是我侍候她,她爬起來通常在半個時辰內都是迷迷糊糊的,動作全憑慣性和直覺,居然有一次她正爲我整理着朝服的下襬,我正疑惑她爲什麼久不站起來,等我低頭一看這人居蹲在地上打起盹來。她平日裡就是這樣侍候太皇太后的嗎?朕不信。
她來了三天後,整個乾清宮就沒有人願意和她一起當值,連一慣老實的李德全都不願意和她一起當值,原因很簡單,是因爲和這人一起當值一個班站下來簡直是太驚心動魄了,別人的心臟負荷不住這樣的剌激。這人雖是太皇太后的人,在宮裡是大姑姑品級,但這人處理人際關係的能力實在太差,有人先是告到我這裡來,接着竟有人直接告到皇太后,太皇太后那裡去了。太皇太后召見問我還要她嗎?我苦笑着點頭。太皇太后嘆道說她不適合呆在乾清宮。我說她會習慣。從此我明着護着她,背地裡也護着她。替她收拾善後,替她攏絡人心。
我一晚上盯着她觀察她,想不通這樣剛烈性格的人在宮中這麼多年爲什麼還是一點圓滑世故都沒能學到呢?這樣的人是難道是憑着好運氣才能活到如今的嗎?
權臣螯拜權傾朝野,黨羽衆多,他以腿疾爲由,面君不行跪拜大禮,言語傲慢無理,結黨營私。他要殺輔政大臣正白旗主蘇克薩哈,我明白這是兩黃旗和兩白旗之間權力的爭鬥,根子在太祖努爾哈赤的時候就結下了。四個輔政大臣索尼病得就只剩一人口氣了,遏必隆是個怕狠的人,議政王傑書一臉惶惶之色是指不上了,螯拜意氣凌轢,竟然的朕的面前草詔,根本不把我這個皇上放在眼裡。
這鰲拜素日雖然無禮,尚不至像今日這等放肆,定是想着索尼病危,越發有恃無恐了。我一向對他隱忍再三,這如今是再也忍不住了,他想當曹操,朕可不是漢獻帝。我霍地站了起來,向站班的大臣們氣狠狠地掃了一眼,衆大臣被鰲拜狂妄的舉動驚得瞠目結舌,鰲拜索信竟站到玉階上來,逼着我用印,我氣得將手的骨節捏得一聲接一聲價響,這不是明目張膽的逼宮嗎?我準備拍桌子和這鰲拜撕破臉幹上了。
這時就聽見一個女聲清越的說:“鰲中堂今兒您面君是喝了酒了吧?”鰲拜正準備發火,卻見殿後出來一個面容肅穆的人兒,這不是蘇沫兒是誰?蘇沫兒身後還站着四個侍衛,都是大內一等一的高手。她先向我來行禮說:“奴才奉太皇太后之命來侍候皇上。”鰲拜是認得蘇沫兒的,而他見她帶了人來,想是殿外另有佈置,他一個人是制不住四個高手的,鰲拜見形勢不妙,他有所收斂,沒好氣的說沒有。蘇沫兒過來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笑道:“大人若是沒喝酒,都是個老人了,應該知道規距的,怎麼敢在皇上面前如此的大呼小叫的呢?您瞧您都站在玉階上來了,莫不是要逼宮不成?”這逼宮二字一出,單刀直入,衆人如同醍醐灌頂,無不悚然動容。鰲拜再橫,也覺得老臉一紅,誠惶誠恐地說:“臣不敢。”鰲拜退在玉階下,我頓感緊張的局勢一鬆,殿中氣氛立時和緩了許多。
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她侍立到我身邊來,悄悄的在我手中寫了一個“忍”字,我點頭。雖然處境艱難我仍是一笑,這人小事糊塗,大事上可不糊塗,有膽有色,有義有節,懂分寸,會拿捏,如果她是個男人,必是朕的股肱之臣,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
事後我問她說“鰲拜擅權亂國,已到無可容忍的地步,如你是朕你當如何?”她答說:鰲拜桀驁不馴,舉朝皆知,的確應該嚴懲。但他現掌兵部,領侍衛內大臣,轄巡防衙門,況且大內侍衛多是他的人,萬一事有不測,反而貽害皇上,這是不可不慮的,應該穩中求快。”我問她“怎樣做?”她嗑着小瓜子兒,皮吐了一地。她笑:“你已早有主意,爲何問我?”我從她手中搶過一把瓜子來說:“因爲你是有福之人。”
蘇克薩哈請守先帝寢陵,我硃批曰“爾蘇克薩哈世受國恩,乃先帝顧命重臣,理應竭盡心智輔佐朕躬,共成大業,爲何出此不倫不類之語?着議政王傑書問他,朕躬究竟有何失德之處,致使該大臣不屑輔佐,辭去政務?朝政有何闕失,該大臣何不進諫補遺而欲前守寢陵?該大臣身受何種逼迫,而置君國於不顧?”
鰲拜深知這道摺子的壺中三昧,又來鬧,又不歡而散。四輔政大臣已經四去其一,遏必隆八面玲瓏見風使舵,蘇克薩哈徒秉愚忠,手無實權,心無成算,我死保蘇克薩哈不過想借着他牽着鰲拜,不讓他做大。我這摺子第一問不過是虛晃一槍,我親政不久,哪來的'失德'之處?要有,也只能歸咎於鰲拜。”第二問:是逼着蘇克薩哈告鰲拜的狀,再由傑書出面彈劾鰲拜───這步棋出得又穩又兇,進可以形成圍攻之勢,退則不過拋掉蘇克薩哈一個棄子,……”
我盤算的周密。可第二天膽小的傑書卻壞了我一盤子的好棋,事情越鬧越僵,眼見得就不得收拾。我第二天一起來,就聽到了了蘇克薩哈被殺的消息,我狂怒不已。跟着蘇沫兒遞了個摺子上來,摺子上有我的硃批,蓋着我的小印。我怎麼不記得我什麼時候寫過這個硃批呢?但這個字跡卻是和我的一模一樣。我瞪她,她一臉心虛的樣子,我指她說“你居然敢矯詔?你不想活了吧!”她理直氣狀的說,不這樣,事情不能了結,你不能爭取到休整的時間,這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後來我殺掉了鰲拜在她的協助下。我仍然氣她,但卻不露聲色,從此我學會了高深莫測,喜怒不形於色。我成了一個真正的帝王,手握實權的帝王。我常想這人如果以後要離開我,我就一定要殺了她,這樣的人出去後太危險。我和她的關係益師益友,我瞭解她所有的習慣,她也相當清楚我的喜好,她太瞭解朕,這不好。朕要坐高高在上,衆萬民敬仰的皇上,是仰視,不是俯視或平視。朕不允許別人瞭解和窺視朕。
我喜歡她,放縱她,她以宮女之位,身邊卻有四個宮女專門侍候她,這裡面還不包括常爲她打下手的朕和李德全。她實際享有的是宮中嬪妃的待遇。無名卻有實。的確我和她有肌膚相親之實,是我主動的,她被動的,但她不併不願意成爲朕的女人,彆扭了一生。後來我常想是朕負了她,還是她負了朕,這個賬算不清。我和她的糾纏分不清道不明。我以前不明白爲何古代的帝王總是稱孤道寡的,後來才漸漸的懂了,生爲帝王是沒有朋友,也有沒有真正所謂的親情的,可不是孤家寡人嗎?
我到現在唯一記得的是那人身上淡淡的清草味道,淡淡的悠傷,淡淡的美麗。閉上眼睛回味起這種味道心裡既也會漾起無數的波瀾。
康熙同志的番外二情到深處情轉淡
若有人問我,我這一生有過多少的女人?我想了一下,這個問題我答不出,也不好回答。我只知道我做爲一個帝王,一個坐擁天下的皇者身邊環繞的女人無數。三宮六院七十妃,雖然沒有後宮三千粉黛那麼誇張,但的確這些身上有着我冊封的皇后,皇貴妃、貴妃、妃、嬪、貴人、常在、答應名號的這些女人們住滿了整個東、西十二宮。
若問我,我這一生中最愛哪個女人?我的回答是,沒有最愛。我做爲一個帝王,一個手握天下人生死的帝王,一個掌控皇朝前途和命運的舵手,婚姻,愛人,感情這些對我而言已經不是普通意義上的詞彙,它們參雜很多別的東西,一些只能意會,不能出說口的東西。從我八歲登極,十一歲親政,這就註定了我不可能象我的臣民一樣去生活,去找尋真愛。我是天下人的皇帝,天下人的父母,也是後宮所有女人的天,我只能大愛,博愛,因我不再屬於某一個女人。
我不可放縱自已去專寵某一個女人,這樣不是一帝王所爲。我必須注意雨露均勻,因爲那些女人不只是我的妻子,還是我的臣子,她們不只是她們一個人,她們的背後或多或少都有她們家族的影子。即使面對如花美顏,醉人春色,我還是要辛苦的操弄權術,後宮是一個不見硝煙的戰場,對我是這樣,對我的女人們也是。
後宮的女人在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前朝的親貴大臣心事還要複雜,言者無心,心者有意,多少消息就是這樣傳出去的。女人的意志往往比男人還要堅韌不撥,還要機敏聰慧,還要能成大事。歷史上不乏女人操控帝王,操控朝政的事情來,武則天就是其中佼佼者,她不但做了,還走到了臺前,成爲了一代帝王。她用事實證明了,女人掌握權力的能力,不比男人差,比男人也許能做得更好。雖然她在後世中一直被人詬罵,說她淫蕩無德,說她殺子拭臣,這些人道貌岸然開罵的時候,心底裡應該是充滿着嫉妒和時不與我的吧!這些人忘了,帝王、政治沒有男女之別,只有好壞之分。也是因爲這樣男人一向最怕女人干涉朝政,以至將這條寫進了宮規,違者死,但就是這樣,也阻止不了無數只伸過來的手。
很輕視那些所謂衝冠一怒爲紅顏的人,因爲這種人很虛僞,不過是爲了某個見不得人的目的,打一個重情的幌子。我也很輕視唐玄宗,他奪子之妻,納爲已妾的事都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來,不可謂無勇!但他即在當日與楊玉環許下生死相隨的諾言,就不應該將她縊死在馬嵬坡,讓一個女人爲了他的苟安,爲了他的政治的錯誤去死。唐玄宗實在不配做一個男人,更不配做一個帝王。
活到我這個年紀是越來越覺得精力大不如前,整日裡只覺得記憶力越來越差,許多事情都記不太住了。但卻不知爲什麼少年時的事情卻若雲收雨散、水落石出般越發清晰的浮現,點點滴滴如清澗山泉順曲而下,觸石有聲。忽然腦裡浮現一個人來,那人的身影如同走馬燈花般在我腦中急轉起來,帶來一陣暈眩,我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記得年少時
淡月如勾,遠遠的御道上傳來敲起悠悠的梆子聲,乾清宮書房依舊是華燈高掌。
殿中極靜,幾乎連呼吸聲也不見,只有那赤金九龍繞足燭臺上,偶爾爆響的燭花,細細的噼叭聲,在這寂靜的宮殿裡,卻讓人聽得格外清晰。我從桌上落落滿滿象小山一樣高的的摺子中擡起頭來,硃砂筆輕輕一擲,李德全一使顏色,一旁的宮人急忙機警的奉上了金絲盤龍蓋碗裝的碧螺春來,杯底淡綠如玉,茶香味醇,輕啜一口,茶香滿口,通體舒泰,隨口問李德全:“怎麼不見蘇沫兒?
李德全垂首道:“回皇上話,裕親王前兒就遞了貼子來請蘇沫兒過府聽戲,這時候恐還沒回宮來呢?”
我手中的茶盞不輕不重的落在黃花梨的案几上,瓷器和實木之間發出的清越聲響,在寬廣殿內的迴響,透露了我的極度不悅:“你說什麼?朕怎麼不知道這事?是誰這麼大膽準她出宮的?”
李德全急忙俯下身去,瑩瑩的燭光中,他隱隱看見了皇上的面上罩上了一層晦暗:“皇上,今兒蘇沫兒並不當值。她不當值的時候,太后、皇上一向是准許她隨心所欲,不加干涉的。她有太后與的出宮腰牌,出入宮禁暢通無阻,故有時會出宮轉轉-----”
我聲音往上一揚:“出宮轉轉?這已經是什麼時辰了?宮門早下鑰了。若不是朕問起,你準備何時回報啊?你這個大總管怎麼當的,連底下的人都管不住,你就由着她夜不歸宿嗎?”
“奴才罪該萬死!”李德全一僵,連忙跪在了地上。身後的宮人也都急忙的跪了下去,霎時間,本就一片寂靜大殿內更是鴉雀無聲。
“差人去看了嗎?”
“回皇上,半個時辰前奴才已經差人去請了。想必是戲好看,聽迷住了吧。”
“是嗎?”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裕親王還請了誰?”
“回皇上話,好象裕親王除了碩恪純長公主外,就請了幾個平日裡要好的宗室親貴有多羅貝勒延壽,貝子海蘇,明珠家的二位公子,再就是京城有名詩畫奇才名公子塔安,除這幾位外沒請別人了。”
福全一向是一個穩重,遇事考慮周到的人,這樣一個人,怎麼如今就如此不周密了呢?以福全的細心,他難道就不知道蘇沫兒晚歸必是要罰的嗎?他請碩恪純長公主到也就罷了,請了那麼多宗室年青的親貴和一個宮女雜坐在一起聽戲,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他想爲她當月老不成?前幾日皇祖母也露出這個意思,對我說蘇沫兒如今也大了,又侍候了我幾年,也應該放出去了。宮中的侍衛都是世家的子弟,皇祖母問我這些人中,有哪些是長得又好,家世也好的?又問我朝中大臣中有沒有模樣,性子皆好的人?我當時只當是玩笑話,未答。因我還沒想到過讓她離開我。重新拿起蓋碗來,並不喝,只是握在手中。碧螺春的細細茶香,悠然恬淡,黃釉描龍的茶盞,在白晰手指間發着幽幽的一層微光。
蘇沫兒雖侍候我了幾年,但多數時候都在摸魚。她是大姑姑,又身擔教訓之職,站班端茶遞水這等小事,她是不用做的。只要一有空她必是會偷偷的摸回慈寧宮中去做她的大小姐,我是知道慈寧宮中人皆呼她爲格格的,對她寵愛非常。她不慣乾清宮中的種種規距,不拘小節的個性,時常得罪了人還不自知,這些的確讓她在這邊當差比那邊有些辛苦。她喜歡坐到高高的宮牆頭去喝酒、喝歌,喜歡自比爲草原上展翅高飛的雄鷹但每說到此的時候,必是一臉的優傷,望着高高的藍天發呆。她即然是這樣喜歡草原,喜歡喀爾沁,爲什麼當年仍選擇背井離鄉接了索瑪勒的班侍候在皇祖母的身邊呢?蘇沫兒喜歡騎馬,每隔一二天必去御苑騎馬射箭,跑一圈馬。皇祖母給了她出宮的金牌,我也知道,對她出去的事,向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這隻草原上的雄鷹想飛出這四角的宮城,想飛出朕的掌握了嗎?嘴角勾上一抹冰冷的笑意,眼微微往上挑起。
李德全屏住呼吸,在繚繚的升騰着茶煙中揣測着君王的心思。帝王深潭似的眼睛猜不透在想些什麼,只是在燭光的映襯之下閃爍不定。
難怪這幾日蘇沫兒總是不自覺的露出笑意來,問她,她又慌慌張張的說沒什麼。是爲了能夠飛出朕的掌心,展翅高飛而高興嗎?放眼天下,這天下的男人,還有比我對她更好的嗎?手握在黃釉的瓷杯上,那掌上隱隱凸顯的青筋在金絲銀繡的沉重龍袍之下愈發的顯露得猙獰,而那脣上掛着的冷笑,好象要將什麼人活生生的撕裂了一般。黃釉描龍瓷杯禁不住那重力,在手中咯吱直響,而後那手陡然的揮了出去,杯子便砸了個粉碎,破碎的瓷片在金磚的地上,猶自翻滾。
李德全嚇了一跳,連忙跪在了地上,身後的宮人也都急忙的跪了下去,殿中又烏鴉鴉的跪了一大片。
“怎麼了?”殿外簾子一動,一個女人輕輕地問了一聲,從外只探進半個頭來,清澈的聲音恰似水晶盈耳。偏着頭見殿內跪了一地的人,眼眨了兩下,餘是整個人都探進來。
李德全擡首望去,蘇沫兒仍穿着早起時他看見的淺綠鑲金線的旗裝,拖擺至地的紅色大毛罩衫像是泉水一般流淌在京磚的地面上,手籠在白色的貂毛的護手裡暖着,頭上翠華搖曳,明顯的比往日多戴了幾枝珠花,雙頰通紅如水蜜桃一樣,雙眼微眯着,神情很是慵懶。
“沒事,是朕失手了而已。”喝了酒了,而且喝得還不少。這麼盛裝的裝扮着出去,又這麼晚回來,必是賓客盡興。強自壓下心頭的怒火,我勉強溫和開口,但面上仍是灰青一片。
“皇上,傷着沒有?”她搖晃着過來,步履蹣跚,眼見她就要絆倒燭臺,我似是一驚,手腕輕擡,轉手將她摟在身前。那纖纖如水晶的指伸了出來,她醉意蒙攏的拉着我的手上下的看了,見沒事她口齒不清的說:“還好,還好,皇上是萬金之體,容不得有半點損傷的。”
忽然她身往後一仰,我顧不得什麼君王之儀,手急眼快的摟緊她,她就在我懷中沉沉中睡去,她的面上被燭火映得蒙上瑩黃,幽幽如月。手指輕輕的替她攏開蒙住她面上一縷頑皮的青絲,只覺得有一種柔軟的感覺,比絹更柔軟、比水更纏綿。幽幽淺淺,那是殷紅脣中呼出的氣息,淺淺的噴在了他的肌膚上,我打橫一下子把她抱起來往後面走去,李德全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想接過她去,我不許,他眼色不定的跟着我的後面。乾清宮東暖閣的燭火通明,我把她輕輕的放在外間,她的牀上,眼見着宮人替她洗淨了臉,輕輕的把頭上的髮針,珠釵一隻只的拔去,爲她脫了外面的大衣服,把繁花堆錦繡樣蠶絲被蓋在她的身上。明媚的桔黃照映在玫色的錦紗牀帳上,金縷梅的紋樣投在牆上,漸漸的形成依稀花朵的形狀,襯着她面上如胭脂,彷彿漸次綻放一般的奇麗。
數日後我偶經宮中一個僻靜的小閣,一擡頭就見蘇沫兒和一個侍衛服色的男人高坐在閣角檐上談笑着。那男人側着臉有着俊美而冷傲的輪廓、英挺的眉、筆直的鼻樑、緋薄的嘴脣有點陌生,我認不出是誰。他不知說了句什麼,引得她笑意盎然。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她笑的如此愉快!那爽朗的笑容如春風颳過湖面,她的眼亮如星辰,飛揚於九天之外。我眯起眼細細品味眼前的一切,那男人好象感受到我深沉的銳利的眼眸,轉過頭來,視線一低,雖然有些驚色,但仍然坦然的跳下來,行三跪九叩大禮。
蘇沫兒當然也轉頭看到了我,她卻是一抖,笑容一收,臉色變了幾變,又是一付清懶模樣,這讓我一瞬間產生很不真實的感覺,好象剛纔不過是一個幻境而已。爲什麼她不曾用這樣明亮的眼神看過我,難道我比不上這個男人嗎?我的眼眸變得深沉莫測,同時怒火更加高漲。一種酸澀感在身體裡突然爆開,引發一半寒徹一半灼熱的感覺,滲入四肢百骸,連心,都幾乎處在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邊緣地帶。
啪嗒一隻繡鞋從上邊掉下來,我擡眼一看她面上紅暈一片,曲線優美的腳踝如白玉雕成。我將地上的繡鞋拾了起來,繡鞋小巧精緻,桃色軟緞,繡有牡丹花樣,她赤足從閣上下來,單腳跳到我跟前來,緊張兮兮的問:“皇上萬福金安。那個,奴才的鞋呢?”眼前的嬌容明豔動人,我蹲下身去,用手執着她的玉足,用絲巾將灰拭去,親手爲她把繡鞋穿上,絲毫不理跟隨的宮人抽氣聲一片,那男人的臉上,一片驚色,好象不敢相信眼前所看見的一切,覺得尊貴的帝王不應該爲一個宮女穿鞋是嗎?我立起來,面容沉靜如水,她則咬着脣若有所思。我靠近她在她耳邊低語道:“朕不想看到第二次!否則----”她瞪大了明麗的雙眼,有些迷離的看着我,她嘴角還輕輕翹起,櫻紅色的脣,烏黑的發交織成了我眼裡最豔的顏色。
皇室御苑
御苑依山勢而修,即有大片的草場,又有九曲十彎,極爲險峻的山道。兩旁樹蔭成林,正值秋日,黃頁,紅葉似火飄散而下,在空中舞起了優美的旋韻。紛紛揚揚中,與晨光相映成趣,洋溢出絢麗的光波
而破壞了這一片美景的是那由遠及近的激揚馬蹄聲。蘇沫兒騎在高大的黑色俊馬上,一身紅色緊身的騎馬勁裝,纖腰盈盈一束。她問:“皇上你真要和賽馬嗎?我點頭,嘴角一揚,眼有帶着詭異的神色道:“你馬上功夫很是了得,朕想和你比試比試,即然是比試當然要有點彩頭才能使人奮勇向前。這樣如果你贏朕就應你一件事,反之如果是朕贏那你必須應朕一件事。如何?”
她傲然的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着說:“比就比!皇上你到時候輸了可不要覺得丟面子。”
我道:“你就這麼有自信?你怎知到時候輸的不是你?到時候可容不得你反悔?”
她大笑道:“我騎的馬比皇上您走的路的還多,要小心的是皇上您吧!”說畢策馬飛馳而去。我跨下俊馬,極通靈性,不等我揮鞭催趕,它已放開四蹄,象一道白色的閃電縱情狂奔,這場比試我非贏不可。我們遠遠地拋開身後所有的侍衛從人,她見我追來,狠狠地一抽鞭子,馬跑得更快了,揚起塵土一片。她一馬當先跑在前頭,衝過一片草地,閃身進入林子裡,想把我甩掉。她的好騎術,引得我的好勝之心頓起,我頻頻揮鞭策馬,風馳電掣,勁風在耳邊呼呼作響,只覺得痛快淋漓。
我策馬飛馳趕上她的,和她並肩前行,她果然是好功夫。但如此下去免不了要平分秋色,若在平時我大可一笑了知,但如今我心有所思,這可不是我所願。眼中利光閃過,不易察覺的彈出一粒金珠直擊馬前蹄,馬果受驚直立起身子來,蘇沫兒一驚,連忙勒住馬。她未保持好平衡,身子一歪,眼見便向地上摔去。而我身影如箭飛馳過來,長手一伸在她未摔到地面時就將花容慘白的她接住,穩穩的從那邊馬上拉摟過來,她驚駭不定的雙手懷住我的脖子,細聲輕語道:“皇上,奴才輸了!”楓樹下,亂紅凋零如雨,我把她從馬上抱了下來,心中暗咐勝之不武,但這是帝王之術,雖不見得光彩,但卻實用。
她稍稍離開我的懷抱,那白玉上的手上清晰可見幾處擦傷,還有着尚未乾涸的血跡,想是擦傷,我急忙匆匆的從身上找出了金創藥,一邊小心的爲她敷上。她眼中雖然有三分不甘,但願賭服輸她還是問:“皇上,你要奴才應您什麼事?”我負手而立,默然片刻,然後回頭有些殘忍的一揚嘴角道:“朕要你充當教引人事之職。”明明白白的告訴她要她侍寢。
朕還未大婚,宮中明文規定,皇帝在大婚之前,先由宮中精選八名年齡稍長、品貌端正的宮女供皇帝臨御。這八名宮女都有名分,從此成爲宮中有身分的女子,每月拿俸祿,不再像其他的一般宮女從事勞役。因此,這份差使也一直爲宮女們所企盼,希望藉此脫離苦海,一步登天。這八名宮女侍寢後的名分一般是冠以四個宮中女官的職稱,即司儀、司門、司寢、司帳。皇祖母早早的就我爲選定了教引人事的人選。這種規定,目的是使皇帝在婚前對於男女房事取得一些經驗,以便在和皇后大婚的那一夜中不致窘迫慌亂。皇后內定爲輔臣索尼之孫女赫舍里氏,將在十日後嫁進宮來。
沒有任何意外的看到蘇沫兒面上一片慘白,她慌不擇言的想讓我打消這個念頭,她就這麼不願意嗎?我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有些痛楚地蹙緊雙眉,態度也越發強硬。我一把將她緊緊壓在樹上,囚得她無處可逃,一字一字咬牙道:“朕要你侍寢,金口一開,絕無收回之理。”
“奴才不要。皇上你想找人侍寢,或是教引人事,人選多的是。如這八個您不滿意,奴才去回太皇太后,再換幾個來。但絕不是奴才。”她冷然道,直視我暴怒的雙眼。
“沒有朕的允許,你別想出宮去,想都不要想。你現在是朕的奴才,不是太皇太后的,這一點要記住了,朕纔是你的主子,你的身子,你的心,都是朕的。”
她那清澄的眼眸此刻看來竟無比令我心痛,我猛地抱住他,堵住她的紅脣,良久良久,吻得她幾乎窒息,才放開她,她眼中淚光盈然,我啃舔着她小巧的耳垂,再蜿蜓至她頸部,喃喃道:“做朕的女人有什麼不好?外面就那麼好嗎?那些男人有朕這麼寵你嗎?”
坤寧宮東暖閣
三日後這裡將是我和皇后大婚的場所,房內牆壁飾以紅漆,頂棚高懸雙喜宮燈,兩隻金色盤龍的燭臺上,燭光搖曳,喜氣洋洋。洞房有東西二門,西門裡和東門外的木影壁內外,都飾以金漆雙喜大字,有出門見喜之意,滿目都是象徵着尊貴的金色和象徵喜慶的紅色,剌得人眼發酸。
洞房西北角設龍鳳喜牀,我的視線停在一片火紅鋪着百子被的牀上,牀鋪前掛的帳子和牀鋪上放的被子,都是江南精工織繡,上面各繡神態各異的一百個玩童,稱作“百子帳”和“百子被”,五彩繽紛,鮮豔奪目。百子無非是祈求多福多壽,子孫昌盛,萬代延續的意思。牀上並排安放着兩粒枕頭,枕頭上用金繡着荷花下交頸而臥的一對鴛鴦。我的嘴角不由諷刺的一笑,三天後不管我願意不願意我將在這和一個全然陌生的女人行合合之禮,而行這個禮的主要目的,不是爲了子孫萬代延續,而主要是爲了我親政掃平障礙而已。大婚後,我就可以親政了。故這一步是非走不可,非行不可。而在走這一步前,我想要她。
我身着明黃坐在牀上,窗外是薩滿法師喃喃的唸經聲,蘇沫兒臉色惶然的被人推了進來,她身上穿着三日後新後將穿着身穿豔紅豔紅的禮袍,禮袍上繡滿燦爛耀眼的金鳳,金銀珠寶飾成的鳳冠,戴在頭上更顯出高貴的儀容。我滿意的眼晴微微一眯,殿門在她身後輕輕的關閉了,她緊靠着門,神色更加惶然,這個殿中只剩下我和她兩人。我緩步過去拉住她的手,她整個人輕輕的一顫,我嘴角輕輕揚起,抱她入懷,只覺她身上散開的浮動暗香,點點染在我的口鼻之間,一絲絲,一縷縷動搖着我的心魄。而她用力地將頭埋進我的懷裡,淚水始氾濫成災。
猝然的,吻就落了下來,我飢渴的吸吮着她,有力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滑過她的肌膚,溫柔的撫弄,彷彿長久失去的珍寶重新回到我的懷抱,她白皙溫暖的身體、漸漸淺促的呼吸,全部都充斥着誘惑。好象感受到她的心掙扎着,彷彿暗夜的飛蛾,飛向那照着宮紗的燭火,她力圖清醒我卻更火熱的吻她,想融了她,濃烈的和她膠織,纏繞。
這場歡愛,自始自終都沒有粗暴,有的只是貫徹始終的溫柔,以及憐情蜜意……
清冷的月光落在室內,泛着水一樣溼潤的輕幽光澤,紅燭之淚,滴落於下,紅塵輾轉,彷彿笑那衆生男女,墮入了萬丈紅塵。
今晚的一切是在皇祖母的默許下進行的,我始無前例的逼迫了皇祖母,讓她放開護着她的手。失去了一切依附的她,可以說稱得上溫順的倚在我的懷中,她不顧全身的疼痛猛地躲開我的手,翻過身,將臉深深地埋入枕頭,默默地流淚,心中那股莫名的悲傷,幾乎要將我的心臟刺穿。
“沫兒,很痛嗎?”我焦急地輕撫她顫抖的肩部。
“不用你管。”她在枕頭裡悶悶道。
聽到那悲憤的喝斥,我的手指一僵,緩緩地收回了手。剛纔的激情已不復存在,眼前躲在身邊的,是一個淚流不止的受害者。看着她纖細卻不停抖動的肩膀,那表明出來的明顯的抗拒,看見她那痛苦的淚水,就知道她有多麼恨我!我到底做了些什麼?我從來無意讓她恨我,天知道這輩子,我最珍視的人,最重視的人,不就是她嗎?我只是不想放開她的手而已,我不想讓她出宮而已,而唯一阻止得了她的方法,就是把她變成我的女人。我錯了嗎?雖然我不曾說出口,但我也是寂寞的啊!只要是一點溫度,我就會無法放手的依靠過去。
一想到她竟是如此痛恨着我,我的心口就一陣絕望的痛楚,我的眼神瞬間黯淡似灰。“你真的這麼恨我,恨到流淚不止的地步?”我的聲音無比苦澀沙啞。
良久良久,沒有等到她的迴應。
她起身欲起,因爲除了皇后,侍寢的女人云雨畢後,必須馬上離開龍牀。
我將她按下說:“不必起身!”我嘆着氣,手便順着她的額頭往下,眼角、耳鬢、頸項,輕柔纏綿的手掌,最後那指便壓在她的頸後,感受到那脈搏的抖動。愛這個字,我說不出口,這個字帝王永遠都不會說,現在不會,以後不會。但如果非要我說,我會選擇對她說,我珍視你。也許初見時,看見她嬌俏的身影,看見她滿頭的小辨子就喜歡上了吧!
我收緊的臂膀緊緊束縛着她,不容躲避,不容掙扎。她忽然狠狠一口的咬在我的肩上,留下深深的一圈,我淡然道:“你不是說皇上的身體仍萬金之體,容不得有半點損傷。你這般咬法,就不怕被三日後的新後看見?”她怒道:“奴才就是想讓皇后看見。”我大笑的擁緊她。
夜深,我聽到她的呼吸悠遠綿長,她似乎並不習慣同榻而眠,睡得並不安穩,那蓋在身上的錦被,已經全部被踢到了我的身上,我輕輕的幫她重新壓住被角。我輕輕的坐起,安靜地聽着她均勻的呼吸聲,嘴角忽然有了苦澀的柔和。似乎只有這樣的時刻,我才能肆無忌憚的看着她的睡顏,才擁有她,而她纔不會帶起傲然的面具。
殿內是極靜的,靜的只聽得到我自己的呼吸。
“來人。”
李德全應聲而入,躬身站在帳旁。
“今日侍寢之事不必記檔!”
“啓稟皇上,敬事房那邊……說……”
我不耐的喝道:“朕怎麼說,怎麼做!”
“喳!”
重新躺回枕上,卻突然覺得那枕是如此的冰冷。側頭看着帳外的金龍鎏金八方燭臺,燭淚無痕一點點,一滴滴,慢慢地滾落到燭臺下,凝成了血紅色的珠粒。
輕輕地湊過去,我再次含裹住了她甜美的紅脣。
她伸手想要推開我,狠狠的,可是脣畔那溫柔讓她的手臂不自覺的擁上了我的頸項。她喃喃道:“白雪,別鬧了!”
白雪是我養的獅子狗,她寵它非常,經常拿它當抱枕抱着睡。她競然將朕當做它,真是罪該萬死!
我不禁輕嘆一聲,道:“你怎麼還什麼都不懂呢?”朕以皇后之禮待你,你還要朕把心意表露的如何明白呢?“你聽見我的心跳聲了嗎?”她無意識的越掙扎,我便將她抱得越緊。
算了,總有一天你會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