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9262 更新時間:08-01-19 13:58
高福兒小心翼翼的用鑲着銀葉的木盤捧着一杯茶進來,見到主子坐在南面的花梨木的椅子上,蹙着眉,手裡握着一隻小小的金環做想。高福兒不敢驚動,只輕輕把的茶杯置在主子右手的几上,又向北邊把那焚着的香爐裡,又加了把雅香,就悄悄兒的退出門外來。自從廢太子後,主子兼的差使是越多越雜了,閒下來的時候漸漸的減少了,一整日不落家的時候多了起來。不說府的女主子們常私下裡抱怨,就是高福兒自已見主子也是短得很了。主子閒時如閒雲野鶴,如今事務一多,詩也少寫,園子也少逛,能靜下來一會,神情也是倦倦的。
前院的管事李二走過來,低聲與高福兒說:"高爺,主子在嗎?"高福兒忙擺手又往裡指,李二會意腳步也放得很輕。低聲說:"這會子不方便嗎?"高福兒說:"爺一回來,你們這起人就趕了來,真是讓主子一刻都不得閒呢,什麼大事啊,怎麼不回戴大爺啊?"李二悄悄兒笑說:"我的高爺,這事戴大爺說要回主子才辦呢。年側福晉的生辰快到了,想討爺一個示下,今年怎麼料理?"高福兒不耐的說:"往年怎麼料理的啊,如今照着料理不就完了嗎?"李二低聲說:"往年是往年,如今年側福晉的兄長可是一方大員了,就是顧着她哥哥的面子,只怕------"
裡屋裡問:"誰在外面呢?"高福兒與李二都是一驚,四阿哥府的規距最嚴。高福兒忙應聲說:"回主子話,前院的管事李二來討主子一個示下。""進來吧!"李二忙進去請了安,把事情回了。胤禛靜默片刻,說:"到底是戴鐸仔細,不過也不必添什麼,與福晉一樣,按照舊年即可。"李二聽不懂即是與福晉一樣,又吩咐不必添什麼這是個什麼意思,又不敢問,只得回去把原話述與戴鐸。戴鐸聽了一笑說:"主子的意思是說,比福晉要差那麼一點子,但比耿側福晉要高那麼一點就成。快辦去吧!"李二迎奉說:"還是戴大爺知道主子的心思。"戴鐸心裡一陣苦笑,他哪裡能知道主子的心思呢,連一分都猜不準呢。
一會子,戴鐸又來回事,遞過一封信與胤縝說:"主子,十三爺那邊寫過來的。"胤禛展開看了,略想了一下子說:"他到是考慮的周全。"遂提筆回信。又命戴鐸說:"如今那些遞了貼子來求見的,一律回了。吩咐下去,給那些個門人不要惹事,誰惹出事來,爺就辦了誰。"戴鐸恭聲說:"喳!"戴鐸退下時,胤禛又叫回,戴鐸垂手侍在一邊,胤禛說:"叫葉青去南邊一趟,把那件差事辦了。"戴鐸說:"喳!"忽看到主子桌上的那枚縷金盃,不禁愣了一愣,馬上斂了神色,退下了。
戴鐸與高福兒關係很鐵,服侍了主子用畢了飯,退下來他們兩一塊吃去。戴鐸說:"主子最近的心情好象不是很好。"
高福兒嘆道:"可不是嗎?事務繁多,心氣兒能好得起來嗎?朝中不省事,家裡的也不省事。耿主子與年主子又鬧了一場,主子把福晉叫了去,好生斥喝了一場。福晉受了委屈哭了一場,又給了那兩個不省事的氣受,這主子們不高興了,咱們當奴才的也跟着倒黴。以前那府裡那個過來,主子必是歡喜的,但如今府的那個,呆在宗人府呢,現在連個救火的都沒有了。我啊!只有一步一步的熬了。"
戴鐸說:"唉,主子今兒在想她呢。"
高福兒奇道:"你怎麼知道的。"
戴鐸喝了一杯說:"看到了主子桌上的那個金環就知道了。"高福兒就不言語了。
在府裡的書房裡的靠西窗前的多寶格子裡,藏着一隻縷花金環,是主子有一日拿回來的,就放在隨身帶的如意荷包裡,換衣服的時候,高福兒就發現了,當時他就奇怪了,他主子對女人的物件可是一點也不注意的,怎麼巴巴的拿了這個來,這件東西顯然並不是府裡哪個福晉和側福晉的。高福兒不敢問又不知道怎麼處置,進退不得的當口。他主子一眼看見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主子天生威儀,高福兒當時嚇的冷汗就下來了。主子從他的手裡拿了去,親自收在格子裡了。這麼緊張一個物件對於主子來說,也是少見的了。高福兒從此就留了心了,很多次都看見主子從格子裡拿出縷花金環來,把它是緊緊的攥在手裡,然後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那一刻主子的眉間有一絲淡淡的清愁。
開始高福兒並不知道這個物件的主子是誰,但接下來的日子,主子身上的配飾比如扇子啦,玉佩啊,銀三事啊,這些個小玩藝兒總是的不見,問主子,主子說與了人啦。高福兒就納了悶了,主子身上的東西無一不是價值百金以上的,怎麼能輕易就賞了人了呢。後來有一日忽見對面府裡的九福晉過來走動,手上轉着玩的青玉的小魚兒到象是自已主子的,這才知道主子的東西是與了她了,想必那枚金環也是她的物件。
她是常來的人,主子親近的友人並不多,她算得上是一個。沒見主子與什麼人這麼隨和過,主子的書房並不是什麼時候來都能進的,獨她是例外的,就是主子不在,她來了也是可以隨便在書房亂翻上一氣,主子也不會惱的人。她也是生性大方的人,主子與她東西,她回的禮也是又多又重的,舊年裡那一枚田黃那麼大一塊,價值萬金,她不過當一個玩意兒的送來,只是因爲主子尋了許久的。她送了來,主子居然也是隨意的收下,若是其他人送來,主子律已甚嚴,是不會要的,單她是例外的。可就是這樣的情份,高福兒想不通主子怎麼能忍這麼久,也不去宗人府看她去。,
高福兒聽了不說話,戴鐸不過是一笑。高福兒能近身服侍主子,正是因爲這人話不多,口嚴實的緣故。一切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戴鐸又喝酒。想起來舊年間,主子命他與他一到南下,當他在渡口看到喜塔拉天蘭的那一刻,戴鐸當時真就如佛家所說的醍醐灌頂一下子就明白過來了,原來是她。這位是當初他主子在喜源樓上一眼看上的那人,多少暗裡的周折都是爲了她。主子能看上的人,是不會輕易放手的,即使喜塔拉天蘭如今是九爺的福晉。戴鐸想,眼前就有一場子事,是不是一次轉折呢?
胤祥拿着球杆漂亮的擊出一個球去,球成拋物線的落到一個球洞中,衆人拍手叫好。天蘭也不得不情願的拍着手說:"GOODSHOOT!"。胤祥很帥氣的往那邊很威風似的瞅天蘭一眼,天蘭嘴角拉扯出一個很勉強的弧度。體育精神,友誼第一,比賽第二,風度保持風度。天蘭恨恨的咬着牙,這時候她真是保持不了什麼風度了,對於一個一直領先的對手,還要講什麼風度啊。真是的,讓她一下會死嗎?
胤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平日裡他看起來,好象很好相處,有兄長之情。心思清淡,一門心思編書,周圍環着他的都是名士大夫,名聲很正。但每次稱起頌來,卻是最會討好的人。書讀的多的人,知識豐富的人,就越看的開嗎?不見得。身爲阿哥都有着股子野心,不管夠不夠得到,總想夠上一夠。因爲有材的人是不願屈居人下的。如今太子被廢,大阿哥被圈,這哥幾個中,最有資格的就是他了。胤祉會夠上一夠儲君的位置嗎嗎?胤祥譏諷的一笑。這已經不用猜了。因爲胤祉的門人已經開始動手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不是那隻黃雀,因爲黃雀的位置早就被八哥的人馬搶了去了。那些效忠於胤祉的士大夫能搞出個什麼動靜來呢。他到是很期待呢。很快胤祉就會發現選錯了安身立命的策略,他會爲此付出代價。胤祥再度揮杆,又是掌聲一片。胤祥回頭對天蘭說:"這局不好意思,我又領了先了。"
胤祉在拿了大阿哥的錯之後,就開始爲他登上儲位開始拉票造勢。他在京中雖然沒有什麼特別明顯的動作,但在京外就做得有些倡狂了。胤祉派心腹幕僚孟孟光祖,奉他的差遣,秘密的去了南京,雲貴川陝和兩廣等地,雲遊各省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中國,專門辦訪地方上的大員要員,向手握重權的封疆大吏們饋贈禮品,打通關節,到處替他送禮拉關係。利令智昏,孟光祖招搖過市,大肆活動,阿哥們且不說,就連地方上的的府臺,番臺都對此有所不滿,告狀的密摺一封一封的遞到皇上的跟前兒來。有人告:"孟光祖一個白丁,只憑三阿哥這三個字,就敢私闖封疆要員的官邸。一路還要路過地方官員接待,這憑什麼?就是正兒八經的出京辦事的,也要在憑文書官印,還得帶着部裡的公文,經過驗看,才能接待呢。這不是亂來嗎?"有人告的更尖銳:"皇子阿哥要給官員饋贈禮品,按皇室家法,是要請旨批准才能贈送的。孟光祖打着三阿哥的旗號,到處遊說,請客送禮,這是安的什麼心?"有的人更爲乾脆直接告說:"胤祉在太子廢后以儲君自命。"
這些摺子上達天聽後,康熙自然不能不理,命四阿哥胤禛會同刑部審理孟光祖一案。誰知江南巡撫馬軍的一封六百里加急密奏,把孟光祖在江南的活動,都拜訪過誰,向誰送過什麼禮,說了什麼話,幹了什麼事,奏報得一清二楚,點滴不露。馬軍是大阿哥的舊人,這會子已經是八阿哥的門人,整治舊主的仇人,豈有手軟的。江南巡撫一動,別處大員也跟着風聲動,京中接二連三接到密摺上奏。別處大員紛紛懼而上書,說明情況,獨四川巡撫年羹堯無一言片語,皇上下嚴旨責備,年羹堯才寫了《回孟光祖至川情形折》向皇上解釋。
世人都知道年羹堯是胤縝的舊奴才,雖是放出去的,也算是番坻舊人。何況他的妹妹現是胤禛最寵的側福晉。胤縝又有將年氏滿門從屬於下五旗的鑲白旗升入屬於上三旗的鑲黃旗的大恩。年羹堯既爲妻舅亦爲屬下,犯了此種事情,胤禛臉上格外的不好看。雖卸了任了湖廣總督年羹堯他爹年遐齡痛哭流涕的跪在胤禛面前求了一場,胤禛公開對人言:"年羹堯在蜀驕橫不法,狂悖無忌,抗違不悛,不從腹誹,而皇上問孟光祖一案,竟公然飾詞詭拒,這麼做是無父無君之舉!每每的請安折,不具奴才而啓稱職、七個月無一請安啓字,視本門之主已爲陌路人矣",年羹堯被胤禛痛斥了一場趕出門去的消息也就不脛而走。
未幾在逃在外的孟光祖被抓獲押送來京,胤禛向皇上請旨,望與九阿哥胤禟共同審理孟光祖一案,皇上應允。別的朝臣議論四阿哥真是大義也,做事如此的一絲不苟,讓人稱讚。胤誐聽了旨意對胤禩說:"爲什麼他偏偏指名九哥呢?五哥不是在家閒着嗎?"胤禟聽了過去一把不客氣的揪了胤誐的耳朵說:"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這不是疑我嗎?"胤禩回頭把兩個人的手一起拉住了說:"你們鬧什麼呢?安份點吧。老九你多什麼心呢?我可沒說疑你。"胤禩這話說的是極不自然。胤禟是最瞭解胤禩的,知道他心裡必定是起了疙瘩。然而胤禟也是小性子最足的人,哪裡受得了這種委屈,一扭身也不理哥幾個,自故自的走了。胤禩嘆道:"他又生了氣了。老十你替我看看他去。"胤誐白了胤禩一眼說:"你得罪的,你怎麼不去。"胤禩皺了皺眉說:"這些個日子我省過心嗎?真是的,你一點也不替哥哥我擔待。"胤誐聽了這話跳起來:"我還沒替你擔待,你府裡那個什麼李氏,不是我替你料理了嗎?現還在我莊子裡吃我的喝我的呢。我這不叫料理?"胤禩氣的跺腳道:"你乾脆到街上敲着鑼打着鼓說去,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啊!這些個不中聽的話,傳到我那位的耳朵裡,我還有清日子過嗎?"胤誐方摸着頭不言語了。
皇上即然下了旨了,胤禟就算是不願意,也得跟着他四哥一起辦差去。胤禛是兄長,兩家又住的近,不過隔一條衚衕,胤禟故每日先到他府上去,然後會同他一起去刑部。幾日裡天昏地黑的處下來,胤禟方知這位是怎樣一個好較真了,名不虛傳啊。真是個只講王法,不講情面的主,難怪與他們哥幾個處的總都是處的不遠不近的。老年間世祖皇帝的淑惠妃去世,喪事辦得十分潦草,皇上下令命他查辦。他就立即查出來,這事應由滿篤、馬進泰馬、良赫奕、馬齊等人負責。不過是一個死了的嬪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潦草就潦草點吧,死人還能比活人大嗎?借這個機會做個順水人情不行嗎?他這個四哥卻不理會這些個,毫不留情地上奏給了他們處分。別人都咬着牙恨,獨他任人褒貶。前些時候皇上責備鄂倫岱等人結黨,又罵鄂倫岱以國戚自居,不知畏懼。他四哥便對皇上說:"鄂倫岱此等悖逆之人,何足屢煩聖怒,亂臣賊子,自有國法,若交於臣,便可即行誅戮。"鄂倫岱好歹是內大臣佟國綱的兒子,算來是大家的表兄,現又襲着一等公,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四哥卻一付鐵面無私的樣子。萬人都說他清高,以他看來,卻是他四哥的清高遠甚於他。要不然怎麼人都願意往他八哥那跑呢,水清則無魚啊。估計這個人也是不要什麼魚的,有佛就行了。
胤禟在別處看到他作的一首《聽禪》"幽齋人跡少,禪翼響疏林。大火方流序,微涼早託音。乍聽分遠近,欲覓隱高深。旦夕軒亭外,清機伴我吟。"這詩裡的意境如何高遠清淨,想他四哥如今真是得了道了。端了茶說:"四哥還去大覺寺嗎?"
胤禛搖頭說:"最近哪得閒啊,我到想閉門一日隔塵囂,閒隨白鶴柳邊行。可一日清淨的日子都沒有呢。"
胤禟一笑說:"若是四哥薦的是五哥,那這差使辦的要輕鬆點不是嗎?"
其實這話是問爲何薦是他?胤禛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卻正色說:"九弟你真正是妄自誹薄了,皇上前兒還說,你才智甚高,只是需要歷練呢!我薦你,不過是圖個省心罷了。"
胤禟靜靜的吃了一會子茶,方說:"天蘭對你與的那對綠頭蟈蟈很是喜歡,行動都帶着玩呢,她擾你甚多,我替她道個謝吧!"
胤禛微微一曬說:"不過是小玩意兒,不值個什麼。她可是我的關門弟子,得意高足,我豈有不關照愛惜的呢!這幾日忙得緊也未去看她,她的窗課到是交了來,一色的草書,問我寫得如何?我回她說,開緘但覺霧雲興,直恐龍蛇帶雨騰。這是誇她呢,她卻還不自在。說我笑她呢,很是發了一頓嬌嗔。"這話說得莫測高深,卻顯得生動而溫暖。
胤禟忽有一個念頭難以遏制,是啊,他愛惜她,就是太愛惜了一點。愛惜的都讓他吃起味來了。若不是他這個四哥一直表現得清淡超然,而天蘭那時那個性子難容於皇室。若不是那樣,他斷不會應允天蘭與他一處的,他現在已經後悔了,但這種情份已經有了,如何拆得?滿腔的情緒,只得任其在胸中翻滾。
又過兩日,因天蘭不在家裡,故一切內務都由鄂爾泰決斷,胤禟忽看見鄂爾泰發的月錢中有一筆,是支給外面的,胤禟雖不時常過問這些個事,雖然銀子不多,但看到了還是要問上一問的。鄂爾泰見問便回道:"回主子,這一筆是支給西山主子家那些個窮親戚的,這是舊例,一直如此,便未回主子。"自從胤禟命閤府稱天蘭爲福晉後,真正的嫡福晉就不便再稱福晉了。爲了加以區別,棟鄂氏就被稱爲西山主子了。胤禟看了賬冊,果然見舊賬裡月月皆有,從春枝管家的時候,就有了。胤禟不悅的丟賬冊在桌上問:"福晉知道嗎?"鄂爾泰回道:"福晉是知道的,舊年間清賬時,就查出每月要支着這麼一筆,其他的費用福晉該減的都減了,只把這一筆仍留着了,吩咐說照發,奴才也就發了。如今討主子的示下,以後是發還是不發呢?"胤禟沉吟後說:"以後止了罷。那些個人家裡又不是窮得揭不開鍋,一般有房有地,如今不用養着他們。"鄂爾泰應諾。
鄂爾泰依了主子的意思,止了支出那筆給西山主子親族的錢。到了日子,棟鄂家按了房頭過來對銀子沒對到。回許旋即招集了五六個人來,到府裡的賬房裡鬧了二三場。賬房裡的幾個,也不是吃素的,雖是書生,卻有脾氣得很,都是見慣大世面的,見那幾個鬧得不象話,遂捲了袖子,罵道:"你們要鬧事,行啊!也不看看這是在誰的府裡,是活膩味了吧!"又一疊聲叫傳應天府的衙役來。棟鄂家那幾個直着脖子罵了一場,見實在是得不到什麼好處,回去就沒再來了。
鄂爾泰並未和這幾個人打照面,他們來的時候,他早早的就避到後面了。饒這樣鄂爾泰還是在後屋裡聽到了那些個人叫嚷的一言半語,那些個混賬話,也不敢回主子,鄂爾泰只覺得心裡突突的跳。隔日在轉廊間看到主子的親隨小三兒,提着一個雕花提盒,身後隨着二三個人,看樣子是要出門去。鄂爾泰知道這個鐘點必是去宗人府的,主子擔心福晉的飲食,都是譴信得過的親隨送飯,並不隨便指使一般的下人去。鄂爾泰隨即叫住小三兒,從他手裡接過提盒子來說:"你今兒不必過去,我親自去。"小三兒點頭哈腰的說:"大管家您多忙啊,怎麼敢勞煩您呢?"鄂爾泰心裡有事,不耐的說:"吱唔什麼,辦你的事去。"小三兒忙跑開,自已嘀咕說:"大管家今兒是不是吃錯藥了?"
到了宗人府,鄂爾泰對天蘭把止了那筆的月錢的事細說了,又說了棟鄂家來鬧的話。天蘭默默的吃着白飯,連菜都忘了挾。好半天才慢慢說:"舊年間看到了這筆支出,本是想裁了的。但一想還是算了,又沒有多少,不該支也支了這麼久了。不應該人一走,茶就涼的。何況她還是這府裡的正經主子呢!補貼她也應當。"鄂爾泰知道福晉這話說得有些困難,誰遇上這種事能不說得堅難呢,福晉也真不容易。遂說:"那些個人來一鬧,奴才心裡不安。想討福晉一個示下。"天蘭想了一會子說:"雖這筆府裡不應該出,但照看家人是對的。這樣吧,你打聽那家子去,若是家裡富足的就算了,實在是艱難的,仍支給他。只不過這筆錢不由府上的出,這筆錢我另拿出來。不要讓你家主子知道。"鄂爾泰嘆了口氣,答應了。天蘭想起來又問:"她在西山也不知道病的如何,你明兒替我去看看她去。不要看人今兒這樣,就照看的不仔細了。"鄂爾泰嘆道:"福晉真是菩薩心腸。"天蘭自嘲的笑了一聲:"不是菩薩心腸,只是平常心而已。"
晚間鄂爾泰已經睡下了,忽有人在外撲撲的的敲他的門,邊敲邊叫聲音很不成個氣候,鄂爾泰聽這聲音知道是府裡的管事多哈的,遂皺眉從牀上坐起來說:"什麼事啊,這麼乍乍呼呼的,你若說不出個二三來,爺揭了你的皮。"多哈在門外說:"大管家,不好了,出大事了。"鄂爾泰唬了一跳,忙開了門,多哈進來在他耳邊一頓說了。鄂爾泰聽了也坐不住了,說:"你的信確實嗎?"多哈拍着腿說:"這信哪還有錯,西三的管事李如山親自來回的。"鄂爾泰問:"這多早晚的事,八爺薦的裴大夫呢?"多哈說:"就是前兒的事,李如山找了一二天實在不行了,纔回過來的。我已經命了把那邊的幾個都鎖拿了來,等您審問的。至於那姓裴的,見病得那樣,早就不往山上去了。如今我們回不回主子去啊?"鄂爾泰一巴掌扇得多哈轉了兩圈怒道:"你們這起糊塗東西,你手底下練出來的好人啦!都到這份子上了,還能瞞着不回嗎?"
鄂爾泰心急火撩的衣也不披趕到主子院子裡去,這裡胤禟已經安寢。鄂爾泰急急的過來,把小桃,小喬都從耳房裡叫起來,一起在碧紗窗下輕釦窗子把話給回了。胤禟聽了沒言語,眉頭蹙得很緊,心裡也不知是惱怒多些,還是焦急多些。鄂爾泰撩衣直挺挺的跪下嗑頭有聲說:"奴才該死啊!"胤禟沉下了臉來說:"派人找了嗎?"鄂爾泰回說:"沒敢動府裡的人,怕動靜鬧大發了。但莊子裡的人,已經全部發動了,捱了山找去。"胤禟哼了一聲說:"這會子,她未必還會在那。"鄂爾泰不敢做聲。胤禟轉身過來說:"傳我的命令,給我沿着路找,一寸一寸的找。若是找着的人,賞給五千兩銀子。"鄂爾泰說:"喳!"胤禟又吩咐說:"這事不必告訴福晉。"鄂爾泰說:"喳!"
胤禟因夜裡走了困,故第二日起得遲了點。到四哥府裡去的晚些。四阿哥府的下人說:"九爺來的不巧,我們主子等九爺半響了,您沒來,就先走了。"胤禟無法只得再到刑部,一去刑部果是遲了,堂官們都坐齊了,就等他了。胤禟沒好意思的坐了,這一天仍是老樣子,一個一個審涉孟光祖一案的犯人。實在是牽連的人多,胤禟在心裡罵這個死姓孟的,一雙腿怎麼這麼會跑呢,一張口都比得上蘇秦張儀了,只是不學好,這案子下來,要牽累進多少人去。
胤禟整理好案卷去,胤禛從那屋裡過來和他議孟光祖的罪責,好寫成摺子予皇上去。胤禟心裡有事,也就未免有些無精打采的,一張俊美的臉上有些倦色。胤禛遞過一杯茶來,胤禟忙整容接了口裡說:"謝謝四哥!"又看那草寫好的摺子,摺子上只說孟光祖如何如何,卻無一言片語寫到胤祉的。故直愣愣地看了胤禛一眼,胤禛也不做聲只端着茶船慢慢的打着蓋碗,然後把碗蓋往上面一指。胤禟是何等靈透的人,遂大約知道意思了,也就不問了。胤禟知道皇上是不捨得了,皇上一向愛惜胤祉的文才,不願意照大阿哥例來治罪於他。
中午哥兩個,在刑部用工作餐。刑部的菜色一般,胤禟一向是挑食的,故吃得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不過是虛應故事的。胤禛吃得也少,不過拿湯泡了一碗飯,挾了兩筷豆腐就不吃了。兩人不回去,也不叫人送了來,只窩在刑部吃,不過是做給皇上看如何清正廉明,與屬下同甘共苦罷了,自家的大餐擺上來,就不象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筷子一推,自然有雜役收下去,又有人打了雪白的手巾來。
胤禛接手擦洗了手,仍丟到那人手上去。回頭說:"你家是不是出了點事?"
胤禟額頭上滲出冷汗來,這人消息竟如此靈通,這麼快就知道了。不自在的坐到椅子上去翻書說:"謝謝四哥關心。一點小事,我自會料理。"
胤禛忽冷冷的一笑說:"你打算如何料理呢,我倒想聽聽。"
胤禟表情僵住,不知該不該發怒,但他已經拍案而起了,好大動靜。胤禟立了半響,眼神轉了轉,忽笑起來,微挑的嘴角卻有一股冷意:"四哥是乎太過關心我們府裡了。或是太過關心我府裡某人,但四哥你就不覺得手伸得太長了,有點過了嗎?"說畢面無表情在他胤禛臉上逡巡,他幾乎把話挑明瞭,但他四哥那雙深幽不見底的眼神,卻是剌得人一陣心涼。
胤禛一點也未惱,卻淡淡的說:"你說的不錯,我是關心你府裡某人,我總不能看到我的心愛弟子,莫明其妙把小命丟了,還不管吧。天蘭現在在宗人府可是命懸一線呢。以你的聰明,不會不知道,你嫡福晉的走失,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嗎?我現告訴你,你嫡福晉孃家的幾個雖不過是市井的潑皮無賴,但他家仍還有幾個成體統的。那幾個在皇上面前一告,你以爲天蘭的小命還留得住嗎?天蘭的事並未過明路上來,這麼一鬧,皇上未必會再包庇。光一個側福晉逼死,逼瘋嫡福晉的罪名就已經夠得上處斬了。"
胤禟被他這話勾得又急燥起來,關心則亂,關心則亂禟心火旺的得把帽子丟得老遠,因說:"那幾個未必去告去,老是遠家並不是極親的親族,他們哪來那麼大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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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涼涼的說:"難道你就沒聽過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嗎?你嫡福晉的不見,依我看其中大有曲折。"
胤禟雖是又急又惱了一陣,也不過是一時失態,但他在這哥幾個中論心中的成算也算是數一數二的,故很快就調整狀態靜下來,在屋裡踱了幾步,忽心裡跟明鏡似的,他如此的說,必已經想到了方法。這樣到也就不急了。胤禟轉身雙眸清明,他走到胤禛身邊,單膝一跪說:"方纔言語中冒犯了四哥,請四哥原諒,並請四哥不惜賜教。"
胤禛忙雙手把胤禟拉起來說:"不必如此!"暗暗的讚賞他這個九弟,到底是沒有看錯他。心思如此的細密狡譎,一點就透。更難得的是懂得以退爲近,反攻其心。這種心計城府,斷是不下於他的。難怪老八會拉他如此之緊,難怪人說老八的計謀十有八九是出自他之手,老八得了他,何愁大事不成。看來那三人中,首要防的就是他了,遂把那法子說了。
胤禟大喜謝道:"雙管齊下,果真是好招!謝謝四哥。"心裡卻暗暗想,四哥若是專注經濟事務,那哥幾個可真就被比下去了,如此周密的招虧他如何想得出來的。
胤禛似笑非笑說:"你不必領我的情,我是爲她。"
胤禟也忽然冷然一笑,眼神灼灼明亮的說:"我省的得。禮數上弟不敢有虧。"兩人的目光如電光火石般擊碰在一起,激起火花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