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253 更新時間:08-01-26 16:34
爲大將軍王洗塵接風,照料宮裡開家宴,遵聖意就選在長春宮後延慶殿裡操辦,因延慶殿內無人居住,內務府一早兒就收拾過了。大廳中特別安置了團團圓圓的紫檀木圓桌一個,取其團圓之意。即是家宴,別的人一概未請,來做陪客的幾人,只有胤祉、胤祺、胤佑、胤禩、胤禟、胤誐、胤裪、胤祥、胤禑、胤祿、胤禮幾個年長兄弟而已
皇上請客,衆人不管願不願意自然是要早到的,主人家未至,這新晉的天子弟兄們爲了表示對皇上的尊重都在寒風洌洌的東沿下排着班等着,雖然東沿下也置了火爐但還是冷的。大家都跺着腳,搓着手百般不耐。
延慶殿前的雪都是照宮裡的規距掃了留出一條寬敞的大道來,大道的周圍,堆砌着修理的好好的,各種各樣的冰雕、雪雕,也無非是宮裡吉慶樣式。胤禩、胤祥都穿着規規距距的繡四團四爪金龍石青色補服,這親王服色站在一處兒,十分的顯眼,旁邊胤祉沒事老扯着衣服邊兒,象是衣服哪裡不慰貼。胤誐瞅見與胤禟取笑他說:“你看三呆子這會子不自在了,掙不來就別老想着啊。”胤祉聽見惱然,卻無法發作,瞅着胤誐是怒火沖天,胤誐偏就假裝沒看見。
胤禎是主角,但他到的也遲,天這麼冷,他一件大氅也不穿,朝服也不穿,他只穿一件小鷹膀褂子,頭上戴着青狐綴紅寶石的帽子而已,這件衣服還是舊年間聖祖賞的,但這時這一身卻未免不太入格。有人因問道:“老十四怎麼這麼個打扮?”胤禎聳聳肩道:“爺因爲熱的慌。”兄弟幾個都是聰明人,見這話不馴,也懶的理他了。胤禩也未與胤禎多話,在外人眼裡看來,他們仍是一黨。但只有他們自已明白這段關係已經變得名存實亡了。
忽遠遠的就聽太監一層層的傳着聲音,說是聖駕到了,從外殿跑過幾個小太監搶在頭裡拍着手報着訊,本來散開隨便站着的衆人才慢慢兒整理衣服冠帶站好,心想聖駕總算是來了,要是再不來,可真要白白凍死了。一時之間,三頂暖轎在延慶殿的門口停了下來,衆人三呼萬歲跪接。
衆人先見德太妃扶着宮女搶着下來,那眼睛就在人羣裡尋着十四的身影,好容易瞅見,想是急着見兒子,一下子忘了體制,競越過皇上而前。雍正臉色有點不自在,腳步遲滯了一下,急走幾步的德太妃忽察覺她的有違禮制之處,停下來,近退不得有些個窘然。
胤禎的眼光本是瞧着他額孃的,忽一個身影射入眼簾來,他的眼光不自覺的膠着在那人身上,那人梳着點梅髻,帶着絨絨的昭君套兒,好久不見她了。他的眼光幾乎是貪婪的瞧着她。那人卻沒注意他的視線,或者說這人的眼只顧着一人。她怎的在他四哥身邊?他詫異不已,然一瞬間他忽然悟透出來,那股子如烈焰一樣燃起來的痛苦幾乎燒盡了他。他忽然想狂笑,想找人殺上一場,卻忍了下來。
地上的雪掃乾淨了,但難免有點溼滑,楊天蘭只顧將視線尋上某人的卻不曾看路,不留心滑了一下。尊貴的帝王含着笑意,不着痕跡的摟了她一把,楊天蘭萬分慌張,卻無法拒絕帝王的好意,她飛快的視了某人了一眼,那人眼中似是無波無浪的平靜,然楊天蘭卻見他眼中閃過轉瞬即逝的痛楚。她臉上騰的紅了一紅,無比愧咎。她只是想見他一眼,難道她來錯了嗎?她如今已經不知道哪一步纔是對的。
楊天蘭是自個兒使勁賴着雍正硬是要過來的,其實雍正豈是不知她要見的是誰,她想是誰。且她過來是極不和體制的,卻瞅見她扁嘴皺眉,是極可憐見的,扭不過她,到底是勉強同意。臨出門帝王替她打着披風的結兒,前特別關照過要她好好兒的,她應了才罷。
德太妃過來攜了胤禎的手,含着淚道:“我苦命的十四兒啊!”珠淚流滿面,胤禎也含淚道:“額娘!”。楊天蘭發現老十四黑了,瘦了,人也粗獷多了,充滿了男子氣概。臉上好象還依稀帶着西北的風霜。桀傲不訓的他,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德太妃道:“過來與皇上再見一禮吧,如今兒做額孃的纔算是骨肉團圓了”胤禎有些個不情不願,但也不好違了他額孃的話,只好見禮。雍正親手來扶,胤禎也就順勢起來,並未跪實了,帝王便不悅。
胤禎仍直瞪瞪的瞅着天蘭,那道道目光對楊天蘭來說都是利箭一般。她厚着臉皮隨着過來,已經是無地自容,哪裡經得住胤禎直瞪瞪的看她,楊天蘭極不受用。胤禎忽指着楊天蘭冷笑問道:“皇上,這位嬌客是誰啊?”衆人的目光都射過來,這裡有誰不認識天蘭,哪個不知這裡面的情境?這不是有意給人難堪嗎?胤禟眉惱然一擰咬牙切齒的恨聲說:“老十四你發什麼瘋呢!-----”胤禎偏是有意拉住胤禟不放,一直掙到帝王跟前來說:“九哥,爺對她怎麼這麼眼熟呢?你幫着認認,爺是越來越不長記性了,她不就是你府裡那個誰來着---”
楊天蘭的臉驟然如煮沸的水,且退卻一步去,卻不防旁邊一隻手又給她拉了回來。這是帝王的手,帶着溫度,帝王面色略沉,烏黑的眸子閃過一絲森然冷意,然卻還有一點什麼,雍正淡然的再將她拉近一點兒,十指緊扣她的。這個動作含着無懼於人的意味。世人都瞧見了,胤禎的眼眸一緊,恨意貫穿了全身。德太妃急的拉住胤禎道:“老十四,這位是皇上身邊的跟前人,你亂認什麼,還不給我住嘴。”
胤禎哼了一聲道:“原來是跟前人啦!好一個千嬌百媚的可心人兒”。胤祥厲聲道:“老十四你混說什麼呢!還不住口。”胤禎白眼一番道:“喲,這不是十三哥嗎?原來在這兒呢,爺還以爲您如今進了親王就不認得人了呢?”胤祥惱怒不已,然這話說到極敏感的點上,他也不好說什麼。胤禩勸道:“老十四你就讓大夥兒省省心吧,今兒是個好日子。”胤禎冷道:“今兒是什麼好日子,爺不賣你面子,你一邊呆着去。”
衆人的眼光偷覷這幾人面上,帝王的眼中波瀾不驚。卻只覺的暗潮涌動,不祥的涌動。楊天蘭眼裡霧氣濛濛,嘴脣兒沒有幾分血色道:“老十四你混帳。”胤禎眼裡烏沉沉的:“爺不混賬。”胤禟嘆了一聲,這今兒是不能善了。他忽揮一拳直至胤禎面上,胤禎不防頭,一絲血跡順着脣邊徐徐留下。胤禎象發了瘋一樣被人拉住還亂踢着,場面頓時大亂不已,勸人的勸人,拉人的拉人,分外忙亂。
德太妃已泣不成聲,雍正頭偏了偏視了一眼。這時帝王纔出言喝止住了手。聖命的作用是大的,一時無了聲兒。雍正豈不知道胤禎是借題發揮,雍正將天蘭帶入席中,在他身旁坐下,示意衆人入席,方向胤禎道:“老十四你不是問她是誰嗎?朕來答。她原先在九弟府裡,現在她在宮裡當值。可不是嬌客嗎?她是聖祖親封的多羅格格,也是朕新任的給事中,她算是朕跟前人,朕的人。朕帶來與你們見見。”
衆人對前面的話不理論,卻對這給事中,不由的面面相覷,心想她怎的變成給事大人了。給事中屬言官,權限甚輕,屬都察院。按例都察院有掌印給事中、給事中,均滿漢各一人。如今的確那滿掌印給事中還缺着一人呢。皇上的話是笑話兒,還是什麼別的,可是有點吃不透。
胤禎怔了會,他萬想不到雍正如此簡單的話說出來了,不避不忌,說的光明大正,理所當然。胤禎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胤禟,那眼神裡充滿了詢問和痛心。然胤禟神色卻是如冰雪雕的人兒一般。因胤禎沒了聲,席上的氣氛也就緩和了點,帝王向楊天蘭笑道:“都是極熟的人用不着一一介紹了吧!老十四方纔與你鬧着玩呢,不要覺的窘”。雍正向胤禎說:“她的性子你素日不是不知道的,你說是與不是?”胤禎瞅見天蘭眼中對他好象有有剎那的恨意,他方纔的確傷了她吧。只是那種錐心刺骨的恨不訴不平------。德太妃握着帕子的手也跟着握緊了,想到這裡胤禎不由的點了點頭順了帝王的意思。楊天蘭的眼對上帝王的酸楚無比。喝了一回酒,胤禎忽想到他額娘,又把酒杯重重兒一放,剛想說點什麼。卻又覺的雍正的眼晴冷洌的讓人不敢逼視。卻不料雍正忽道:“今天還有一件喜事。因聖祖皇帝賓天,許多事都要急着料理出個眉目來。朕原想等到聖祖皇帝四七時,十四弟回來了,再向天下宣告給母妃正名。現在看來,朕確實說的晚了點,讓母妃受了委屈。”雍正率先離座跪倒磕頭“母后,自今日起,您就是皇太后了,請受兒子一拜。”事出忽然,且是堵了某人的嘴,這下子胤禎沒了發炸的理兒,卻小聲咕嚕道:“這纔想起起來啊,早幹什麼去了。”皇帝跪下了,別人還敢不跪嗎?滿大殿的人紛紛跪倒,齊聲山呼:“皇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德太妃在山呼中變成了名正言順的太后。她歡喜的幾乎是含着淚接受了衆人的跪拜,皇上心裡還是有她的,有她這個額孃的,她歡喜就是歡喜這個。如今兩個兒子都在自已跟前兒,母以子貴,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新封的太后心裡覺得一下子熱熱的,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感。
又重新落座,雍正說:“今天在這裡的,除了三哥,就數朕最年長了。朕未繼大位的時候,還不覺得這份擔子沉重。一但執掌了大清的江山社稷,方知聖祖皇帝操持這份家業的艱苦卓絕。即然聖祖皇帝要朕挑起這副重擔。------朕是一刻也不得安寧,一刻也不敢掉以輕心。”皇上口裡說着艱難,委屈。衆人不太情願坐在這裡,靜聽皇上的訓示。這裡坐着的,除了老十四之外,都是親身經歷了康熙駕崩時那驚心動魄的時刻的。這皇帝做得這麼艱難,這麼委屈,你不坐不就結了。幹嘛還搶着坐啊!你說這話叫誰聽呢?誰又能信呢?眼見着有吃的不能吃,心裡默不暗想,這叫個什麼事啊?
老十四老早就想反駁幾句,但太后的眼晴在警告他,他在母后的目光下,也就不太敢再鬧場。但他心裡恨啊!雍正見天蘭舉着筷子未吃東西,便替她挾了一筷子玉蘭片放在她的碟中。因見她眼晴有些紅了,低聲道:“才應了我什麼?”楊天蘭忙放下筷子掩拭的說道:“是因爲桌上的鍋子,過了點炭氣。”雍正顯然是不相信的,他往那邊一望,胤禟不由得和他的目光交視,雍正看得臉色一沉。
楊天蘭不由的眼睛紅了一紅。楊天蘭她咬着牙不讓這種軟弱表露出來。雖然他們坐的那樣的近卻又隔着那樣的遠,他們的面前就好象橫着的不是一張桌子,而是一道銀河,不可跨越的銀河。楊天蘭本來想能借着這個熱鬧,能與他說會子話。但被那十四那麼一鬧,她還有什麼指望?在宮裡她時刻被人看着,不要說是一個消息,就是一片紙也傳不出去。如果是這個機會錯過,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有機會見到他。
乘着吃畢了飯,換了地坐着說話,一時宮女獻上茶來。楊天蘭悄把胤禟的衣襟拉了拉,她示意他隨着他走。這也是在衆目暌暌之下,不被人看見幾乎是不可能的。楊天蘭是橫了心的,也顧不得別人看見。胤誐已然看見,那茶忘了接,杯子掉在了地上,粉碎。衆人的心裡都揪了起來,眼巴巴的看着他二人。胤禟心裡是百感交集,因他知道她這是在冒險。胤祥眼晴裡瞟着皇上,就見皇上的神色一斂,胤祥心想這下子不好。衆人就眼睜睜的看楊天蘭與胤禟公然落跑,出了延慶殿往那邊去了。
衆人的目光回過神來,落在皇上的臉上。皇上臉象鍋底一樣黑,但忽然他笑了,衆人都嚇着了,這樣他還笑得出來,是不是瘋了?雍正淡淡道:“喝茶,這茶極好,是前兒新進上的黃金桂呢!”衆人一句話不敢多問,只有努力的喝,賣力的喝雍正給高福兒一個眼色,高福兒悄悄兒跟了出去。其實他剛纔只要輕輕吩咐一聲,就完全可以讓人攔住天蘭,可以讓人把天蘭給抓起來。可抓住了怎麼處置呢?沒有法子處置她,他不忍心處置她。她終於反抗他了,卻不能說是夠有膽色。只是她這會子想的是什麼都不顧了,不顧生死,不顧後果。一個人什麼都不顧才最危險,他纔不在這時攔她。他們要說什麼呢?必是沒有一件他願聽見的。他們見了面又如何呢?他們註定不是善緣,因爲他不會讓他們是善緣。楊天蘭拉着胤禟一口氣跑了老遠,就好象後面黑洞洞的有無數只無形的手要來抓他們回去一樣。但他們又能跑多遠呢?即使是再遠也出不了這宮禁啊!當心裡意識到這個現實的時候,那股子涌起的剛猛之勁,一下子就如泄了氣的皮球,萎縮,不斷的萎縮。腳步慢下來,終在長春宮的西牆夾道中停了下來。晚間的西牆夾道已掌燈,每隔十步遠有一盞立式宮燈,這個時間本應兩邊門上鑰纔對,但今兒有宴故特別的開着。
因剛纔跑得急了,楊天蘭拉着胤禟的衣服直喘着粗氣。胤禟低頭看着嬌人兒偎着他的酡紅的臉龐,翦水的瞳仁,手撫上她的髮絲。這個冒失的人兒!當他們轉身離開,帝王尊貴的冷峻的臉孔泛着鐵青,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雍正森冷的目光視着他的脊背,給人如山陵般的壓迫和忐忑感。這位帝王硬生生的止住了心裡想撕碎他們的念頭,顯然是極手下留情了。
他從不擔心帝王會重重的在他與他的恩怨簿上如何的添上一筆?他只是擔心她。當沉藏不露淡若止水的面容不再,當那沸騰的怒火清晰地刻在他俊逸眉宇間。他恐怕等會兒有一場雷霆之怒在等着她!胤禟心裡有怕,有擔心,有愛憐,也有驕傲。她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有大丈夫的果決,那麼勇敢和無畏,連他都比不上她。今兒這場作爲,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然他也惱她。惱天蘭爲什麼就如此的輕率而沉不住氣呢?她顯然未懂得這是一場兵不見血的暗戰。面對他們這羣人的深沉心機,談笑間的刀兵爭鋒,進退間的攻城越地,天蘭顯然就如白紙一張,太淺顯。替那人可惜,白白兒費了苦心教授了她一場,她雖知其意,卻不能盡得精髓,玩不會宮禁中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真真兒面子薄到一兩句剌話便爆裂起來。這讓他時時的爲她揪心,只怕也讓那人費盡心機,疲憊不堪。若不是那人好涵養,好定性,這局面恐怕更是難以收拾。
她如今使雍正當衆沒了面子,以那人有仇必報的性子。那人會如何對她?如何對他視爲珍寶的女人?他胸口間本就波動沸騰的氣血,衝的他太陽穴一跳一跳的。他保護不了她,這是他的痛,也是他的無奈。他在解這個結,但他需要時間。對她,他有千言萬語要說,但話到口邊還是化爲一聲責怪:“你不要命了!真是象豬一樣!”她吸着鼻子,盈盈含淚:“我想你了。我不管。是豬也好。是什麼也好。我現在還發着抖呢!”“那還亂來?”胤禟白皙的手指託了一下她的下齶,她確是膽小如鼠,她又膽大包天。
胤禟嘆了口氣,那人也許會發雷霆之怒,她卻是無一點子性命之憂。這不是他的猜測,他可以確定。因是那人他可以確定,若是不然,他豈會跟着天蘭隨性而來。而她只怕也是下意識知道的,人性總是趨吉避凶的,世人都一樣,沒有一個例外。若無這等自持和預期,如何有這種膽氣?這種確定,誰也不曾說過,但這是一種感覺,只在他們三人之間。他有酸意,濃郁到化不開的酸意。
胤禟擁天蘭入懷,低低的問道:“他待你好嗎?”這話其實不用問,他知道。但他問了。天蘭用力的埋首於他的懷中,聞着他熟悉的味道:“我說不好,你信嗎?我說我只想着你。我不喜歡他。你信我嗎?我怕你誤會我。我不想你怨我。我怕你怨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也想過死,可我怕死。我從來不想死。”她哭了,哭的傷心。這女人如此的坦白,坦白到讓胤禟有些苦笑,難道她當着那人也是如此說話。怪不得那人不肯放了她,怪不得那人今兒說她是給事中了。若是他處在那個位置,也不會想放了她。胤禟用手爲她拭了淚:“傻子,死了有什麼趣啊?我要你活着。好好兒活着。不要想太多。不要想顧及我,顧好你自已就好。”
這事情比想像中更要複雜和矛盾,事情一旦牽涉到個人感情,便會複雜許多許多,有了許多顧及,便不能放手一搏。胤禟胸口沉甸甸的,彷彿梗着無數堅硬的冰凌。他希望她過得好,又怕見她過的好。他希望他是這世上唯一一個知道她好處的男人,也是這個世上唯一個欣賞她的男人。他希望那人把如美玉的她看成頑石,但又怕真的如此後,她要怎麼辦?他有時希望她想他,有時他又希望她忘了他。他有時居然會希望她變心了,那麼他就可以簡單的恨她了,恨也是一種強而有力的情感,這種情感可以掩藏住許多東西。這就是人
遠遠的有人咳了一聲,聲音不大,但卻是提醒和警告。他們擡起頭來,西牆夾道宮門兩邊已經隔斷住,兩邊各一溜站着十幾個太監,那東邊打頭的就是高福兒。高福兒面無表情,見他們看過來,欠了個身打了個千請了個安。這些個人遠遠的站着,不打算靠近,也不打算離開,距離相當,一切都在視覺範圍之內,就這麼遠遠的看着他們,這尺度適中,寬嚴合適。楊天蘭身體有些僵硬。
楊天蘭用力抹了抹眼淚,她含着淚諷剌的笑笑,這些人在這兒站了多久了?監視他們多久了?這麼可悲的境地怎麼會落到她的頭上?她深吸一口氣,忽然無比認真對胤禟說:“我要吻你!”她掂起腳來吻住他。他的脣是軟軟的觸感。不是那人該死的充斥着冷峻強硬的氣息的感覺。胤禟僵着脖子,一下怔住,動也不動的嘴脣被輕咬着。當着人呢!她這是在胡鬧,這是在這事上火上澆油。老天啦!那溫熱溼軟的東西,緩緩地伸進他的口腔,它氣勢洶洶牽住他呆滯的舌頭,逗弄着、見他遲遲沒有反應,它越來越狂野,激烈地纏吮。而他居然情不自禁的回吻了她,搶過主動來,這是如此濃烈的吻,纏綿的舌吻發出溼潤的聲音覆水難收。
自那二人去後,那宴席也就草草散場。出宮時衆人卻不是走的來的那條路,被人領着改走東直門夾道出宮。衆人們望着西邊不禁有些個竊竊私語。胤禎忽狂笑道:“今兒還真是個好日子啊!”衆人都瞅着他,胤禩哼道:“老十四你喝多了。別說了。你今兒也夠本了。”胤禎漆黑的瞳仁裡就像燃燒着兩團火,卻道:“爺還沒夠本。等着八哥呢”胤禩面色惱然。
雍正就坐在那裡,他的手臂擱在圈椅背上,看似閒散,他在家裡總是正坐的,她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有些倦意,有些個慵懶、有些個無謂,但仍是猛獸,他黑而晶亮的眸子裡,冒着陰鬱的火焰。
離他兩、三步遠的時候,她有點裹足不前,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說方纔這事來,他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力量大得驚人!她幾乎是是摔在他身上的,他摟住了她,比起她想跳起來逃走的激烈反應,他顯的既不急燥,也不野蠻,他扣住她,很冷靜,不緊不慢的問:“回來了?”她點頭。她不想回來,可這能由着他嗎?他視着她的眼問:“聊完了?”她被他看的身體冷颼颼的,她點頭:“嗯。”他的指腹撫上她的脣,她感到額頭上冒出冷汗,而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他幽幽地問:“聊了什麼?”他低沉的嗓音像匕首一樣具穿透力,一陣涼意從她背後爬上裡,她惶惶地立着。她沒有回答。
她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說話,那黑不見底的瞳仁定定地盯着她看,這種冰冷而嚴厲的眼神,她被他看得汗毛倒豎,正當她惶恐不安的時候,他忽然將她整個人放開,起身而去。他的手溫離開她的身體的剎那,楊天蘭忽然覺的寒冷,前所未有的寒冷。她蒼白的臉上,血色逐漸退卻,她叫住他問:“你生氣了?”雍正回過頭來:“嗯。”
楊天蘭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他生氣了,他憑什麼生氣?造成這樣的情狀的是誰?但只看着這人的樣子,楊天蘭忽然很難過。想到胤禟來,她不禁道:“生氣就生氣吧。可你不許爲難胤禟。”不料雍正的手忽伸過至,緊緊地握住她的腕子來,那人冷笑着問:“憑什麼?”她一僵,這人的表情過於冰冷,他從沒有用這樣的聲氣與她說話過,想收手回來,只覺得他的手緊得彷彿是要捏斷了她。她眼裡霧氣一騰,那人的手見她眼中溼意,那手好似鬆了鬆。楊天蘭視着他的眼:“你舊年間如何應我的?”雍正眼中閃過一抹苦澀回道:“你今兒如何應我的呢?”楊天蘭有些個啞然。
今兒她是應了他要好好的才隨着他去的。她嚥了口唾沫,垂了眼皮,又擡起來:“若是他有什麼,我就不活了。”雍正嗤了一聲,那聲氣裡說不出的嘲諷和可憐她的意味兒,她臉上脹的一紅。臉上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拂動,她皺了皺眉頭,原來他的手撫上了她的臉,忽然頰邊重重的痛,他居然掐了她一把。她痛的快哭出來。他責道:“你就只會說這些個沒出息的話。”她心思一滯,有些愣愣的瞅着他,眼睛感覺熱脹異常,彷彿所有的情緒都如洪水般被累積在眼中,她除了說這樣沒出的話,還能說什麼。她只能就那樣用力卻又無奈地掙扎着。他到是提點句有出息的話與她啊?
雍正眼裡的戾氣去了不少,只是仍陰沉着臉。以一種莫名的情緒望着她,她看不懂,心突突地跳着,卻不自覺地緊張起來,腦中的思緒卻如麻花般扭着。她突然道:“我違了你,你罰我好了,與別人無干。我去冷宮吧。不過明天一早再去,我是最怕冷的。”雍正挑起眉來:“冷宮?你知道冷宮在哪嗎?”楊天蘭道:“不就是在北邊那幾個廢棄的宮殿嗎,長滿草的?”雍正道:“你去過了?”楊天蘭點頭:“嗯。”雍正盯着她的眼道:“那不是冷宮,你知道冷宮在哪裡嗎?”她搖頭。雍正冷冷道:“在宮裡,沒有帝王的地方,就是冷宮。”他細細地看着她,過了會兒,緩緩低下頭來,一個乾燥溫暖的吻落在她的額頭上,她閉上了眼,靜靜地感受着他收緊的臂膀。他輕拍她的後背說:“天晚了,你安置了吧。”他離身而去。她帶着幾分詫異,又帶着幾分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那一晚,帝王未回到暖閣來,側夜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