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8946 更新時間:08-01-19 14:04
自她走後,胤祥慢慢的從茶壺裡倒出茶來,茶杯在手裡拿了好久,忘了喝。忽一個管理員進來,送進一個用白貂皮裹着的小小的手爐來說:“九福晉讓奴才給您的,說這兒冷讓您暖着點。”胤祥道謝接了。她住的日子淺,是不知道這宗人府冬季是不供炭的。手爐燒的正旺,小巧的爐面是寶相花樣,觸手即暖,一股子熱氣順着血脈在周身活動開來,雪中送炭,胤祥有些譏諷的笑了,如今這樣的人不多了。手裡撫着紅銅暖爐,想到她心思細膩到如此地步,胤祥又嘆氣。
大年三十那天,胤祥與福晉終於得了皇上的恩旨放了出來,還轉府裡。胤褆則沒有這麼好運,皇上命將他另設一處拘禁。被關在宗人府,還有一點被放出去的盼頭。可如今說另設一處關着,這意味着有長期關押他的打算了。這對胤褆來說是晴天霹霹,他吼叫着陷入了無限的絕望裡。胤祥與福晉跪謝了皇恩,緩步出宗人府去,正巧碰到皇上命人來提胤褆,胤褆被四個人推推攘攘的從屋裡架出來,脖子上掛着沉重的鎖鏈,形如瘋癲。忽胤褆一眼看到胤祥,就象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叫喚說:“好弟弟,你出去替我跟皇上求個情啊!我冤啊!”那爲首的侍衛見他叫喚的很不象樣子,皮笑肉不笑的譏笑說:“我說大千歲,您平日裡也是一條漢子,如今鬼哭狼號的也不怕人聽了笑話。”一個不耐的說:“天這麼冷,磨嘰什麼,我們還要回去覆命呢!您不走就別怪小的要使棍子了。”虎落平陽被犬欺,胤祥面色森然的站着,對他這大哥又可憐,又可氣,他當初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有想到會有今日?
出了宗人府門,就聽到一陣響亮的打袖的聲音,有人齊聲說:“奴才與請主子金安!”胤祥定晴一看他四哥帶着他府裡的奴才迎着他呢。他四哥穿着件雪過天晴色的袍子揹着手,含着笑意站在車跟前呢。胤祥的眼眶不禁有些溼,快步上前說:“四哥---”胤禛眼眶也不禁有些灼熱,他從隨從手中拿過一件黑狐大毛披頭過來,親與他披在肩上,然後說:“十三你受苦了。出來就好。”胤祥行抱見禮,胤禛輕輕的拍着他的背,他出來就好,他出來他就不孤單了。
胤禛在他府裡設宴爲他洗塵,胤祥說:“今兒大哥被拘到別處去了。”胤禛嘆道:“皇上命他府裡的女人也跟他關在一處去,想必是不會放他出來了。如今他府裡可是愁雲一片啊!”胤祥倒一杯酒一飲而盡:“四哥,我本想着皇上是不會放我出來了。我----”胤禛淡淡一笑說:“你與大哥不同,皇上表面上痛斥你,其實心裡還是與以前是一樣的,你不要想太多,傷了身子。話說回來,你要謝謝天蘭,她在皇上面前爲你說了許多話。要不是她,你也不會大節下放出來了。”胤祥點頭說:“她前兒來我這兒了。”胤禛苦澀的說:“是嗎?”忽一眼看見十三的親隨手裡寶貝似的捧着一個白狐皮墊着寶相花樣的紅銅暖爐。那件東西他是大爲眼熟的,想起是誰的來,不由得心裡的苦澀更重一些。胤祥的眼風瞟過來,胤禛馬上收斂了心頭的情緒,換出一付好顏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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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過年第一次隨着胤禟在宮裡過,按規距得按品大裝穿的華麗麗的進宮去。在鏡前小桃小喬替她插上最後一枝珠花,然後對鏡而笑說:“福晉您今天真漂亮。”天蘭自拿小鏡左照右照的說:“是不是太豔麗了點,還是素一點好了。”胤禟過來輕拉她起來,端詳一下說:“這樣就蠻好的,不用改了。過年嘛,就是要喜氣一點的。”遂幫着她把一大串東珠掛在胸前,天蘭伸手替他端正了一下冠帽把帽上的東珠擺正了,“好了。”
因要在宮裡過年,故府裡在臘月二十八就吃過了團年飯了。往年皆是棟鄂氏執杯安席的,如今短了她去,天蘭也就不得不張落起這個事來。家裡團年胤禟有名份的妾室自然是都列席的,坐了一桌有餘,默然陪侍。胤禟坐在首位,天蘭坐在他右首,庶福晉劉氏在左側陪着。胤禟只看着天蘭,很不自在。天蘭臉上掛着笑意,但任誰都看得出笑得十分勉強。她強笑着起身依例舉杯說了些吉利話兒,衆人也就飲了。庶福晉劉氏起身敬她說:“福晉一年辛苦了。”天蘭忙離席站起來接了說:“哪裡,哪裡。”被他的女人呼爲福晉,總是彆扭的很的。
平日裡刻意的避着少見了些,好象這些女人都不存在似的。但只有二個時候,她是深刻的記得這些女人的。一是每月發月例的時候,二是過年過節的時候。她不是他的唯一,只有在這刻她最清楚的記得。心裡一股子酸意涌上來,將手上的酒一飲而盡,喝得猛些,兩頰俏生生的浮上兩朵紅雲來。
庶福晉劉氏敬完後,那些個女人紛紛起來敬她,來的這人是兆氏,這頭戴着紅花的是郎氏,這邊着粉色旗裝的是周氏,這個是完顏氏,接下來這個是朱氏,朱氏後面臉很繡氣的是佟氏,這個矮個兒的是陳氏----,天蘭來者不拒,一杯杯接過來喝,她們未必是真心敬她,不過是想灌醉她這個霸佔了她們丈夫的女人罷了。胤禟眉擰起來,忽然起身把天蘭的酒杯奪下來,一飲而盡。衆女人看到他的動作,都靜下來,這時地上掉一根針都聽得到聲響。
二十八那夜,天蘭真的喝醉了。據胤禟講她醉的扳着他的脖子吵着鬧着硬要到院子裡去看大月亮,那夜雲多哪來的月亮,故她低低的哭泣了一夜。胤禟講這話時,臉色十分的溫柔,眼裡卻有點憂鬱,他象水一樣好似快化了她。他把她籠在懷裡,愛憐的吻住她的脣瓣,炙熱的氣息凝聚在周圍,甜蜜隨着這個吻涌出來,天蘭閉上眼睛,靜靜地享受這一刻的幸福。
享受這一刻的幸福就好,天蘭對自已說。棟鄂氏一去無音訊,好容易查訪的人回說在盛京說看到一個相似的人,哪知又無了訊息。鄂爾泰私底下說了“拿人”二字,天蘭便不悅,鄂爾泰便留了心說話時注意一點。棟鄂氏能躲避追尋,難道她的瘋癲之病好些了嗎?想起來總對她病中的事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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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在天蘭的耳邊說:“到了!”天蘭才把頭他肩上移開來,挑起簾子來。宮裡早就點了燈,桔色的光交相輝映,宮燈沿着路遠遠的沿伸着,就如一條金龍般耀眼,一片說不盡的富貴景象。先至寧壽宮與太后磕了頭請吉安遞如意,然後與宮裡的有頭有臉的主位磕頭。會齊了衆人,在太后太妃的帶領下至坤寧宮去祭祖,祭祖畢去宮裡的幾處廟宇祈福,最後纔是在正大光明殿與皇上三跪九叩磕了頭,說了吉祥話後領宴。這一路下來頭磕的暈頭轉向,分不清東西南北。領宴前也有一套繁文縟節,等全部做完了,桌上的菜也就半涼了,也不顧不得菜冷,只有將就着吃,這總是大菜,比祭祖吃的白水煮的鹽都沒放的大塊冷豬肉強多了。
用膳的人雖多,卻鴉雀聲不聞,只有筷上細細的銀鏈微微的顫卻。天蘭這一桌,因大福晉獲了罪不得來,三福晉遂坐了上席。十三雖出來了,但皇帝沒令他與他福晉來,故席上又少了一人。一時食畢,又三跪九叩的謝恩。皇上命賞戲,遂奉旨觀戲。
皇上坐在龍座之上,旁邊設有幾個小几,德妃、宜妃幾個有身份的嬪妃在右邊陪着。天蘭早就把皇上身邊坐着人人遍尋了一遍,始終沒看到小表妹吟霜的人影,又費力把站着的人尋了一遍仍沒見着。皇上近來忽命諭整頓宮內宮外的來往,入宮的手續比以前複雜了許多,每次請見所費時頗長,且也不能如以往般在宮內隨意行進,請見何人,哪處見,多長時辰,都必須在請見時一一說明。進宮難些,會面也難些。這樣的日子都沒見到吟霜表妹,天蘭未免纔會意到原來表妹竟然連站在皇上身邊列席的資格都沒有,要是姑姑知道了,那還不哭死。
忽皇上傳諭下來着胤禎到御前陪他聽戲,胤禎受寵若驚之餘未免有些得意,在場的衆人的眼光無不夾妒含羨放在他身上。更多的人把目光放在了太子身上,太子理應陪在皇上身側,如今皇上卻要胤禎在跟前兒,可見皇上對太子是越來越冷淡了。太子不能在當間落座,只有在席上的左右擇一處落座。太子妃因回頭過來讓天蘭伴着她坐,天蘭遂謝過了恩,往前移了一席。眼見太子也在,遂又與太子請了安。太子看了她一眼說:“不用多禮了。隨意吧!”天蘭又謝恩,擡頭的時候見到,太子額頭上都起有着細細的皺紋,想必是日子過的着實不快的緣故。近來在坊間也能聽到有人說太子不仁不孝,貪暴昏庸以致皇上聖心憤懣的傳言了,衆人都議論說太子的大位又不穩當了。
此時太子的處境與太子當初被廢前已經是大不一樣。雖然太子仍着的如皇上一般無二的明黃,但那種尊貴和體面早已蕩然無存。皇上一再打擊依附太子的羣臣,這讓太子無時無刻不在膽顫心驚。太子如受了驚的兔子,一點風吹草動就惶惶不可終日。脾氣也越發暴躁起來,稍有忤逆之言,必大發雷霆之怒。憑你是誰,他硬敢叫你跪在雪地裡,衆人是怨聲載道。廢太子前,一些人雖然對皇太子早有成見,但仍有較大顧忌,不敢公開議論儲君的事非。但太子廢而復立後,眼見着皇上天天介隨便抓着個事,就披頭蓋臉的訓斥太子一番,衆人也就心裡盤算起來,原些不敢鬧的也鬧騰起來了,雖不至於公開面對面的叫板,在底下點點陰風還是敢的。
先是打着邊鼓彈劾各地太子的門人,接着有人就跳起來楸太子近臣的小辯子了,皇上對這種局面是洞察的,也是默然的。漸漸的有些個人開始圍着皇上打太子的小報告了。更要命的是在京師外,也有一幫子人鼓動起來,原戶部尚書王鴻緒等人是因保舉八阿哥而被貶回江南的,這些人與太子積怨很深,遂無時無刻不在江南的士大夫面前散佈言論,太子的惡名就更爲遠播了。
阿靈阿、揆敘是八阿哥的堅定支持者,他們倒太子步履也越發的強勁起來,可謂是創造性發展。他們花銀子買了一些個小倌、妓女,在聲色場所及官民宴會之所,藉着說笑話,對太子肆行污衊,廣泛散佈倒太子的輿論說什麼“東宮目下雖然復位,聖心猶在未定”。“皇上最近厭惡太子的很”。一傳十,十傳百,流言漸漸在京中也四起。
一會子天蘭離了座前往宜妃跟前侍奉,陪着聽了一折子戲,宜妃說不必在跟前了,天蘭方折回來。轉過迴廊時,忽見太子也離了席,面色深沉的站在一處沒人的地,而胤禛揹着手立在他身後,想是有體已話要說。這一晚上,天蘭都下意識的避着胤禛的目光,偏不巧在這裡到遇上了。這時不便出來,又不好仍折回去,便躲在山石子的陰影裡。
只聽得太子沉聲問:“市井有些個關於本宮的傳言你聽說了?”胤禛點頭說:“才聽說了。”太子哼了一聲:“你還聽到什麼了?”胤禛說:“阿靈阿,揆敘逢人便講,說是臣弟在背地裡所支持的。”太子回過頭來眼光銳利的說:“是你做的嗎?”胤禛目光直視太子說:“您看象臣弟做的嗎?若您信了,臣弟無話可說。”
太子冷笑起來:“如今我什麼人都不信了,也信不得人了。”胤禛眼神一陣幽暗:“當日皇上命衆臣下舉薦,那阿靈阿和揆敘在手心裡寫了八字,到處與人看,他們是誰的人,您還不清楚呢?”太子又冷然一笑:“那他們爲什麼不說別人,單說是你?”胤禛說:“臣弟一片赤膽忠心----”哪知太子競不給胤禛辯白的機會,話未聽完就轉身走了。
天蘭心裡跳得快起來,阿靈阿和揆敘前幾日到府裡來過,就是從湯泉行宮回來之後,胤禟支開了人,與其談了許久。以胤禛的性格就是真有心與太子作對,也斷不會如此高調的行事,難道這抹黑太子,嫁禍胤禛的事是胤禟一手主導的?天蘭的心跳得突突的。她剛把胤禛得罪了,胤禟又近一步得罪了他,哪一天他真登上了大位,必是會記恨的,心裡就如煮開了的水咕嘟咕嘟的起泡。
胤禛揹着手站着,冷風撲打在面上,風聲,樂聲,心聲,混雜着一片。阿靈阿和揆敘是老八的人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名,他們把他也添上,說得到了他雍親王的支持,其目的之一是借他造聲勢外,更重要的恐怕還是對他在廢太子期間正確的揣測到了聖意的一種報復,阿哥間獨他一人保太子,老八、老九早就恨上他了,就是旁人看來他保太子也是投機取巧的行爲。這麼一來,他們是想讓他有口難辨,陷於被動之地。也難怪昨兒皇上命他進宮去,着實是敲打了他一番,想必也是聽到了風聲了。
忽聽到山石子那邊有些響動,厲聲道:“什麼人?”話畢後那邊好一會子沒了動靜,也沒見人出來,行如此鬼鬼祟祟之事,不由得胤禛心頭火起,遂快步過去,乘着黑從山石子的陰影處拉出一人來。直到燈火地裡,纔看清楚那人是誰來。手裡的勁道不由的一鬆,那人忍着痛的秋水大眼與他的黑眸對上,較了勁一般的僵持,彼此似乎都存有若有若無的隱語。但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天蘭正兒八經的行了一禮,深深吸了口氣,邁開腳步離了他去。胤禛看了她走了兩步,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忽叫住了她,從袖中扔了一件物事在她手裡。說:“給你的。”聲音有一絲苦澀。很淡的一絲苦澀。但是天蘭聽出來了。她很熟悉他的嗓音。低了頭看那件物事,小小的一個紫色荷包,荷包裡是押歲錢和一件碧玉的小青牛,是她喜歡的小玩意兒,沒想到他還會記得要給她,她以爲得罪他了就-----從荷包裡單拿了那青牛出來,擡頭看他。胤禛晶黑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波瀾深深的看着她說:“像你!”天蘭咬着脣,眼眶紅了一圈說:“纔不像呢!”快步跑開。
過了檐子不巧與打頭一人撞上,可謂是撞個滿懷,她身量不及那人,剛好撞在那人的胸膛上,天蘭的鼻子撞的青疼,那人也不好受,遂那人低低的罵了一聲。但卻未推開她去,一隻手揉着胸前,另一支有力的手臂卻扶住她。撞了人了,天蘭正準備說對不起的,哪知一看那人,就硬生生的把話又咽了回去。
是胤禎與幾個宗室子弟,那幾個中也有認得的,也有不認的。那幾人本是要取笑胤禎的,一瞅是她,那想取笑不由的收了幾分,遂互道了安。胤禎扶正了她,分開站好。他是許久未見她了,花容仍是依舊,不過今兒多了幾分豔麗之色,過年嘛,胭脂塗的重些。見她打那邊過來,胤禎目光忽一凝聚說:“在娘娘身邊侍候了?”天蘭因惱他上次強吻她的唐突,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來。
因身邊人多,胤禎到也不好說什麼,半響方說:“怎麼那麼冒失!”天蘭小聲嘀咕說:“冒失也比慣鳧上水的好!”她卻不知這話隨着風聲,到底是被胤禎聽到,不由的臉色變了幾變,心中是極惱的。他八哥纔在跟前冷言冷語說:“十四弟是嫌我們這池子水淺,養不下你這條大魚了。”這話音還未落了,偏她又說他是趨炎附勢之人。好,好,好,只管說他去。上皇上好怎麼了,你不忿也去鳧上水就是,他又不拉扯着別人,各憑本事,他八哥就不想鳧上水?纔怪。
後面人推他說:“十四爺那邊熱鬧,我們往那邊去。”胤禎臉色沉靜下來,眼光中閃動了幾下,但給人的感覺卻彷彿瞬間陰沉了幾分。那幾人哪知他的心裡活動,那幾個宗室一愣說:“十四爺!”胤禎隨手搭了兩個的肩說:“我們吃酒去!”胤禎的酒量並不大,但有一點喝醉了必鬧,且鬧的叫一個離譜。宗室人人盡皆知。一個宗室怕這位爺醉了,不好侍候,遂訕笑說:“十四爺今兒到是極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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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中守歲,又不能睡,鬧了一晚,早起又至宮中與太后、皇上、主位們拜年,宮裡賞了飯,用了回來已是響午了。府里門上,收的拜年名剌,各色禮物堆成了山。名剌有二大籮,鄂爾泰帶着幾個小子正一封一封的看,只挑出緊要的來,也是很費事的。胤禟與天蘭累的眼皮子都打着架呢,也無心去看,直接兒略洗漱了,倒頭就睡,直到天色晶黑才睡夠才起身來。
大年初一就這麼沒了。天蘭待懶吃東西,也懶得起來,頭也不梳,趴在牀上只拿着那才得的碧玉青牛玩兒,新鮮勁還沒過呢。胤禟早已看到她才得的物事了,那青牛雕的極好的。天蘭拿起來問他說:“你說這個牛象我嗎?”胤禟留神端詳了一會子,那牛兒高擡着犄角,曲着蹄,帶着三分嗔態,卻有七分酣態,遂呀然失笑說:“果然有點像。”天蘭嘟着嘴不忿的說:“哪有像啊,我可愛的多呢!”胤禟過來輕刮她的鼻子一下說:“是啊,我們家天蘭要可愛的多!”天蘭遂膩到他懷裡去。
胤禟哄着她,細細的摸挲她。天蘭嬌聲說:“再不過年了,年可真累人。”胤禟笑說:“那押歲錢不收了?”天蘭在他懷裡蹭了兩蹭說:“只收你的就好。”他今年送了她一串東珠,顆顆珠圓玉潤的。見她又睡意沉沉,胤禟把她手裡的這小玩藝兒拿了過來。使了眼色,小喬遂把這件碧玉牛兒放到那邊櫃上去擺好。那碧玉牛兒擺在了一對靈動的玉鼠兒旁邊,胤禟眼略眯了起來,心想他四哥去年送了玉鼠兒,今年又送碧玉牛兒,心思到是極巧妙的,其中深意也是極明晰的,一年一物,子鼠、丑牛,寅虎,他莫不是想把十二生肖都送盡了,那明年該送老虎了。
哪知沒等明年,初二一早就有人送了老虎來了。胤祥使人送了一對真正的虎掌做的手套來,內外皆是上好的虎皮,毛絨絨的可愛的緊,天蘭樂呵呵的一接過來就套在手裡,捨不得脫下來。打賞來人也格外的大方,他府裡的人說:“這是上次秋獵是獵到的,因答應了福晉,遂做好了送來。”胤禟瞅着她愛的緊,也不好說什麼。待人走了,遂拉過她來說:“我的手暖着你不比這個強嗎?”天蘭從手上取下一隻來與他套上嘿嘿的笑說:“你也戴嘛,還蠻有趣的。”胤禟看她半響,終他充滿寵愛地擁住了她,剛毅的下顎廝磨着她柔軟的發頂嘆說:“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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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爾泰把前兒擇出來的名剌拿了過來,胤禟一一的翻看,嘖嘖的說;“要吃酒的家數,比往年多了一倍呢!”天蘭也翻着看,又擇出可以禮去人不去的家數來,忽一眼看見對過府裡請吃年酒的貼子,手不禁顫了一下,他們才得罪了那人,這時去吃年酒不是很尷尬嗎?遂也擇了出來。胤禟眼尖看見說:“他倒是選在初六之日呢!”天蘭說:“這家子必是不去的吧!想着也不過是隨手寫的,並不指望我們去呢!”
胤禟深邃的黑眸,定定地瞅着她美麗的容顏,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來說:“爲什麼不去?人家下了貼子來,必是要擾他一下才好,何況我們二家子這麼近,這個臉是要賞的。”天蘭嘟起嘴來說:“我不要去。”奇怪的男人們,明明在暗地裡都掐起來了,還要裝的跟好兄弟似的。
到底拗不過胤禟去,初六那天仍是去了那府裡。天蘭打扮的格外的素淨,頭上珠釵不過兩隻,也未掛大串東珠,只掛了好大一個銀製的八寶瑛珞。那府裡的主人翁請的人到不多,家常宗室的幾個相好的,外加他們。說也奇怪,一席下來和樂融融的,到不象是暗地裡才擺了人家一道的。她家胤禟與胤禛那叫一個談笑風生。那拉氏臉上掛着笑,然深沉的瞳眸盯着她的一舉一動,視線片刻都無法從她身上挪開。天蘭吃着瓜子兒,也顧不得不自在了。因她才發現所謂的政治,她的確是不懂的。
一陣香風過來,肩上搭了一個人的手臂,又覺頭上珠釵被人撥了一隻下來,天蘭嚇了一跳,一看面前是年氏與一個年青的女人。天蘭這才笑着說:“年福晉怎麼愛起小來了?”年氏撲哧一笑說:“看你小氣的。”仍把珠釵與她插上了,指着同來的女人說:“你認得她嗎?我們府裡的鈕祜祿格格,非要來認識你。”那鈕祜祿氏前來見了禮說:“福晉好!”,天蘭忙攜了手說:“格格也好,格格好模樣呢!”
此“格格”不是彼“格格”,不是通常意義的小姐,而是指府裡胤禛的妾室,與通房大丫頭的地位相同,不甚有地位。胤禟也是有“格格”的,天蘭一直疑心春枝是不是也是“格格”,胤禟斬釘截鐵的說不是,這纔不亂想了。
年氏在她耳邊悄聲道:“這位格格可比我有福氣呢。”天蘭“噢”了一聲,大約知道年氏酸溜溜的意思。年氏生的兒子沒有養大,這鈕祜祿氏卻是有生育的,名份雖低卻能列席。年氏是個刻薄人,嘴巴一咧說:“格格十三歲就入了這府裡了,我都要叫她一聲姐姐呢!”鈕祜祿氏微微的低頭,說:“側福晉您這樣說,奴婢是敢不當的。”年氏說:“有什麼不敢當的呀,誰要我來的晚呢”鈕祜祿氏若譯成漢意就是“狼”的意思。狼是滿族先世女真的圖騰之一,女真人出於對狼的崇拜,而以其爲姓氏。雖姓這麼生猛的姓氏,這位鈕祜祿氏到生的緬腆,雖不極年氏的風華美貌到也是看的極順眼的。有生育必是也得寵的吧。
耿氏踩着花盤底鞋,搖着帕子十分傲人的過來,她生於中等官吏家庭,生的健美多姿,且據說騎射是極好的。側福晉李氏、貴人劉氏到落她兩步在她後面,耿氏論名份遠在李氏、劉氏之後,但隱隱在府裡是有體面的,其原因之一是她是有生育的,其二是她攏的住那拉氏,那拉氏雖不能掌管全部的大小事務,卻是負責掌管內府的事,手握錢糧,賞罰大權,可以辦一個人而不告於家主,衆女人是畏懼的。
耿氏只是打這兒過,並不停腳,也不打照呼,就象沒看到她三人一樣,就這麼過去了。年氏淬她背影一口與李氏,劉氏說:“瞧她那輕狂的樣,狗仗人勢。”李氏聽了這話倒是立住了,淡笑說:“是啊,有些人啦,狗仗人勢,主子不過喜歡一點子,就不知道骨頭有幾兩了。”劉氏看了年氏一眼,抿着嘴笑。年氏也聽出她這話一語雙關,既是笑耿氏,也是笑她,年氏的臉不由得白了白。
鈕祜祿氏在跟前站了一會子,她不喜熱鬧也就去了。年氏卻不走,仍與楊天蘭坐在一處,忽笑說:“你知道我們家福晉爲什麼總盯着你瞧嗎?”
天蘭看她一眼,說:“爲什麼?”年氏低撥弄胸前的一串珠兒:“你那次到我們府裡來,被她看到了,她心裡不自在呢。”天蘭奇道:“哪一次啊?”年氏瞅了她半響,冷笑了:“也是啊,福晉你可是我們府裡的常客呢,來來往往的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哪裡還記得呢?料想也是不記得的,就是你梳了一個奇怪髮型的那一次啊!”
天蘭臉一紅,手撫了撫頭髮說:“噢!那次啊。”年氏一笑說:“記起來了。我那日起得晚,沒趕上。若真早起點,到要看看你是一個如何的嬌俏模樣。”這話年氏雖是笑着說的,但卻有一點咬牙切齒的味道。天蘭忙說:“那日裡想起有件事來,隨便了一點,不是有意的。”年氏深深的看她一眼說:“你知道我們爺好清靜,他住的位置不喜人擾他。就連福晉也沒去過幾次,我就不用說了,也不過略去過一次而已。你卻是暢行無阻的,能不招人嫉恨嗎?我到沒什麼,可她可不這麼想呢!”眼風往那拉氏那一瞟,說畢格格的笑起來,這笑裡的諷刺味更是重的。
天蘭臉更是紅的厲害,你們爭風吃醋幹嘛把我牽連進來,心裡着惱,但嘴裡卻說:“你們福晉可不是那樣的人,你多心了。”年氏眼一寒說:“我真的多心了嗎?”又笑。天蘭是不自在的,因扯些個別的說:“怎麼不見十三爺啊?”年氏說:“家宴時與他福晉已經來過了。今兒個是請外客,他是不做陪的。”楊天蘭點頭,原來他是算家裡的人的。十四到算是外人的,來了一會子,還有年酒場子要趕,白坐了會子就去了,血源骨肉還是比不上關係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