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0827 更新時間:08-01-19 10:39
皇上金口一開,這熱河是非去不可的了。本來能出去旅遊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在沒有空調電扇的炎熱夏天,能找個涼塊一點的地方去度個假也是爽到不行的事情。但胤禟不去,天蘭一人去,天蘭就有些不太願意了。天蘭是越來越習慣有他在身邊了,或者說她現在已經把胤禟當成重要的家人了。故在家裡扭了幾天,纔不得已接受了這個事實。塞外行圍的名單中跟去的年長阿哥只有有太子、大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跟去的女眷也多,但八福晉不去,克雅也不去,胤誐不去他福晉也不去,算起來大半去的,天蘭都不太熟,人不熟就更不好玩了,天蘭很鬱悶。她就不明白,大熱天裡去度個假的機會,憑什麼不能人人平等,不能去的還要輪着值班,加班費都沒有,降溫費也沒有,這未免太不公平了。
胤禟見天蘭有些爲他憤憤不平的意思,遂笑說:"你就別彆扭了,不去的人多了,八哥,老十都不去呢。我們家在熱河有好大的園子,景緻也好,我已經命人先行一步,趕緊收拾了,你去必定是喜歡的。"天蘭嘟着嘴說:"沒你有什麼意思?我捨不得你。"胤禟捏她耳朵一下:"這會子專會甜言蜜語,等去了你就玩瘋了,哪裡還想得起我來。我先跟你說把箭敢緊兒學會了,騎馬也要溫習,要不然到時候在衆人面前丟了醜去,你可別哭。"天蘭一想也是,自已個在皇上誇下海口來,就箭是會射的,到時候若人讓你表現表現,可不就丟了醜嗎?遂天蘭每日起來,先到箭道跟府裡的布庫師付射一會子箭,再吃早飯。
沒練兩天,天蘭就覺得胳膊痠疼,實在是辛苦,見胤禟忙也無及管她練得怎麼樣,遂以歇臂爲由,光明正大的偷起懶來。別的都可以偷懶,只有每日的窗課是偷不得懶的,上次也不過三日未寫,到了胤禛那可真就被他不客氣的請吃了竹板抄肉,嚴師是利害的,也是混不過去的。大早起來,天蘭就在窗下對着書貼練字,小喬在旁邊磨墨。小喬一邊磨墨一邊說:"昨兒你沒寫,今兒可要寫上三百個字纔夠交出去呢。"天蘭說:"可不是嗎?這要寫到什麼時候去啊!"
因熱,便讓人在旁打扇。天蘭寫了二個字,因看到扇子,便想到那日裡從胤禛那順回的摺扇來。問說:"我的那把蓬萊仙境的描金摺扇呢?這些日子總沒看見。"小喬想了想說:"是四阿哥予的那把好扇子吧。那天在柳暗花明的時候,我說要收着吧,你卻是像寶貝似的要自個兒收的。今兒卻來問我。"天蘭一拍腦袋說:"對噢!是不是把扇子落到那邊啦!"小桃抱了衣服進來,聽到這話說:"從那回來的時候,我細細的看了,並沒有東西落在那邊。福晉是不是放在別處了。"天蘭想了半響,也想不出扇子的下落來,故只有繼續寫字。韓越剛從店裡回來,本想打個招呼的,側耳一聽裡面又在尋被他撕的那把破扇子的事,不由得不悅的哼了一聲,想這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沒想這位還想得起這把扇子來,好象在無形中那邊的四爺的份量變得越來越重了,韓越的眉簇起來,也就不進去了。
小桃見門外人影一閃,認得那是韓越。小桃爲天蘭端了茶來說:"韓少爺剛纔在外面呢。"天蘭挑眉:"他怎麼不進來?"小桃掀開簾子往外瞧了一眼回頭說:"奇怪,剛纔都在,這會子不見了。"天蘭頓筆說:"他這人現在應該是青春期吧,煩躁不安,整天困惑這個,困惑那個,這麼年青就要成小老頭了。"小桃和小喬聽了這話都抿着嘴笑。
韓越穿過花廳,胤禟正與幾個重要的客人在談話。韓越便坐在廊下,歪着頭沉思。胤禟一時送客人出來,才瞧見韓越。韓越住在府里老久了,又長在跟前進進出出的,胤禟卻並不與他很熟,若非必要很少有交談。韓越爲人低調,不愛說話,很傲氣與人有距離感。胤禟也不是一個會與人拉近關係的人,他的交際,他的手腕只用在他認爲需要用的場合上,在家裡胤禟就能省就省了。韓越在這府裡是做爲天蘭的人馬而留下來的,就如李蟠一樣,是天蘭信任的朋友,府裡多一個幾個人,對於胤禟來說並不存在任何問題,多個人也不過是多雙筷子。韓越比李蟠和天蘭的關係要更近一層,他們基本上是朋友加事業上的夥伴,許多私事天蘭也會找他商量,比如前些天去通洲,天蘭就找他去了。對於韓越,胤禟是有戒心和介意的。沒有男人會喜歡自已的女人身邊有二三個小魚小蝦在旁邊攪和的。但有時候不由你所想,雖然不太喜歡天蘭身邊有一個如此年青的男人,或者是少年,但胤禟還是不得以給予了相對的客氣,也給予了相當寬鬆的環境。韓越平日裡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他的眼前,故胤禟負着手站到他面前。
胤禟來到他身邊,韓越只不過擡了擡眼皮如此而已。韓越說:"我不喜歡你,但我有點話要說。"
胤禟微微一笑說:"一個男人對於假想中的情敵,哪會有喜歡,我瞭解。"
韓越一下子站起來,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胤禟淡然的坐下:"你太年青,雖然你少年老誠,但這種事哪裡是掩得住的。"
韓越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你都看到了,某人卻沒看到。"笑得有些諷剌。
胤禟嘆了口氣說:"她和你之間沒有可能。因爲她是我的女人。難道你要跟我說的話就是你喜歡她了,你不怕我會殺了你嗎?"
韓越冷然的一哼:"我不怕你殺了我,事實上你也不會。我不可能開始,也無法開始,你相當清楚,你是因爲這個才允許我留在她身邊。你決定忍耐,是因爲你太顧及天蘭的想法了。我要跟你說的不是這個,我不明白你,我要這麼說。"
胤禟挑起眉來說:"你不明白什麼?"
韓越說:"我不明白,她是你的女人,你爲什麼允許天蘭與四阿哥走得這麼近?你難道就沒有感覺到他們之間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嗎?"
胤禟說:"天蘭的確與我四哥的關係不同尋常,說他們很好,很近,但又不是。天蘭有時是很不喜歡這個人的,言談舉止都體現出來。有時幾天不見,天蘭卻很想到那邊府去。我四哥象是她知心的朋友,有時是師傅,有時像兄長,有時----,他們之間很複雜,不容易割斷。"
韓越有點煩的走來走去,然後說:"我覺得四阿哥很危險,他這個人太深沉,他的想法太難懂,在江南我們-----"
胤禟眉擰起來,聲音提高一個八度:"江南?你是說江南,對啊,四哥那時也去了江南,莫不是你們一路同行?爲什麼沒有人提起過這事?"
韓越忽意識到說漏了嘴,他掩了這話說:"江南只不過是我們碰見了而已。"這話胤禟自然是不信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韓越忙說:"你可別怪天蘭,天蘭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只是碰見,一起走了一程。你若不信可以去問馬利埃,他也去了,他是信上帝的,不會說謊。我只是想提醒你,並沒有別的意思。"
胤禟的眼掃過來,韓越遍體生寒,韓越並不迴避的與他對視,終胤禟說:"我要靜一會子。"
韓越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看着胤禟俊美的臉上有着淡淡的愁緒,忽然感覺到,這人的神經其實是敏感而豐富的,許多事情,他不說而已。
廊上的八哥忽然尖着嗓子叫了起來:"賊貓,又想偷嘴吃。""救命,救命!",那籠中的鳥兒驚恐的鳴成一片。天蘭一行人在屋裡聽到這動靜,趕忙放了手中的事跑出來,果然看到長得油光水滑的韓離剛叨着一隻架上的白色百靈,很敏捷的從廊上竄到太湖石上去了,它到也顯得不慌不忙,黑白相間的尾巴很得意的在身後擺動,都擺成一朵花了。天蘭氣道:"賊貓,韓離你給我下來。"韓離一雙金黃色的大眼晴,閃着狡猾的光,它對戰利品是要視死捍衛住的,它向下跳了幾步,正當天蘭以爲它要跳過來的時候,韓離忽然向一棵樹猛撲過去,跑到樹上呆着去了,那裡樹高葉多,安全得很。天蘭跑到樹下,搖着樹,舉着拳頭對上面吼:"韓離你給我下來,你若是不下來,我就不客氣囉。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等會你就要哭着求饒了。"天蘭得到的回答是數片樹葉子,韓離往更高的地方跳了幾步。
面對如此悍匪,自然不用客氣,天蘭怒叫道:"夥計們操傢伙!"一呼百應,來了十幾個人拿着網子,架着梯子,要把韓離弄下來。韓離初還是慢不驚心,一付我是流氓我怕誰的樣子,仗着爬樹技術過硬,想打持久戰。這下子梯子都架在樹下了,韓離才驚恐萬狀起來,從樹上一下子飛躍到屋頂上。在一陣的圍追堵截下,在人海戰術的正確運用下,韓離還是落了網,躺在網子裡呻吟做最後的掙扎。它的落網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因爲它平日裡養尊處優,氣力不繼的原故。天蘭一到跟前來,韓離的一雙貓兒眼瞪得老圓,天蘭不客氣的把百靈從它嘴裡奪了下來。韓離不甘心的喵了一聲。天蘭高高舉着:"這就是罪證,你這個殺鳥兇手。每日吃魚還不夠,到自個兒改換起口味來了。百靈纔來我們家三天,就遭你毒手了,你餘心何忍。"韓離一看形勢不好,大不利於它。喵喵的叫個不停。天蘭把韓離從網子裡提了出來,只拎着它的後背,兇惡的說:"哈哈,你叫也沒用。都是韓越慣的,我只和你老哥韓離說去,非要一個說法不可。"韓離四個爪子張牙舞爪的扭來扭去。
天蘭把韓離提到韓越那說理去了。韓越最寵這隻貓,韓離一見到韓越那叫得一個可憐勁,天蘭把韓離一把丟到韓越的懷裡說:"看好你這貓。這麼肥還偷嘴吃。"韓離在韓越懷裡蹭來蹭去喵喵的告狀,一臉的委屈。現在它仗着他哥在,有仗腰子的了。天蘭很兇的揪了一把韓離的耳朵,韓離一向欺善怕惡,嚇得沒了聲音,委屈也不叫了,只往韓越懷裡躲。韓越撫着它的毛安慰它。韓越到是不理殺鳥這種小事,反而是若言若止的說:"他有沒有找你!"天蘭說:"哪個他?"韓越說:"九爺。"天蘭說:"你要找他嗎?他在前廳呢?"韓越慢慢的說:"他沒跟你說什麼嗎?"天蘭奇道:"他應該跟我說什麼嗎?你這話問的奇怪。"韓越抱着韓離若有所思。天蘭對韓越說:"拿來。"韓越說:"拿什麼?"天蘭似笑非笑:"銀子啊?賠償。算你二兩好了。我那百靈可是一兩銀子買了耶。"韓越看着天蘭的手說:"那又要二兩?"天蘭說:"那一兩銀子是喪葬費。"韓越一哼:"奸商就是奸商,你從我工錢里扣。"天蘭一跺腳說:"喂,這月工錢你早拿了耶。"韓越眨着眼說:"那下月。"下月哪裡還記得這許多,分明是拖刀計,天蘭嘟起嘴來,韓越卻笑。
中午天蘭有午睡的習慣,吃了飯就睡了。胤禟終沒有問她,雖然他是想知道他們是爲什麼一起下的江南,在江南做過什麼,但他沒有問。他對處理與天蘭的關係一向有他自已的方法,他掌控着大的方向,這一點他一直沒有卻步過。所以天蘭成了他的福晉,也慢慢的在不知不覺中間中溶合入他的家族裡,不管情願還是不情願。他之所以讓天蘭繼續與四阿哥接觸的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爲他明白需要一個人來引導天蘭慢慢溶和入這個特殊的家族,從禮節到品味,從文化到爲人處世。
天蘭是不適應皇家的,不論從感情上還是個性上。她總以爲很世故,卻不料在他們這些看多了人間百態的人眼裡,跟一張白紙沒什麼兩樣。天蘭是直性子的,很率性的,喜怒都在臉上。這樣的一個人,是不容易在皇族裡存活的,皇族裡需要的是全副武裝的撕殺,圍繞着利益勾心鬥角。天蘭需要人不經易的引導,讓她慢慢看清她身處的局面,太快嚇着她,太慢又容易被人害。四阿哥在有意無意之間充當了這個引導者的角色,天蘭到今天能遊刃有餘的處理與人的關係,與官場的關係,與親戚的關係,進退得當得益於他。
胤禟在牀邊坐着側着頭看她的睡顏,玲瓏剔透的嬌顏上那濃長似羽的睫毛隨着她的呼吸輕輕地抖動,從來沒有一個人,能讓他看着就覺得好幸福。他的手順着她個性的眉毛,小巧但不失高挑的鼻樑,到櫻紅的嘴脣,迷人的嘴角滑下來。胤禟低頭吻住她,天蘭迷迷糊糊的迴應他的熱情,他溫柔的撬開她的嘴脣,吮吸着她滑膩的丁香。眼底有火苗在跳動,本來是充滿強悍與霸氣的,但舌尖卻輕柔的描繪她的脣形。每次吸吮都帶給他一股前所未有的銷魂滋味。她像是他捧在手心的珍寶,小心保護着。胤禟知道天蘭和他四哥之間,並沒有什麼事真正的發生。江南之行沒有,在京城也沒有。雖然大感吃味,卻還是先放在一邊。天蘭傻呼呼的卻還不知道,一場一觸即發的風波就這樣過去了。
睡了午覺後天蘭懶洋洋的起來,隨便換了件家常衣服,也不上妝,只素着一張面,帶了人便往四阿哥府去。往那邊去串門子天蘭一向都不太講究,穿什麼是什麼,所謂女爲悅已者容,只要胤禟不覺得她難看就行了。衣服整齊不錯,其他人怎麼看她,天蘭到也不太在乎。最近胤禟變得有些緊張她的安全於否,不帶着人必是要怪的,故她出門總是讓人跟着。今兒是交窗課的日子,雖早起趕了許多,到底寫得不誠懇,想必紅圈是得的不多的。字是人的門面,所謂字如其人,做一家的主事,漸覺要寫一筆好字的重要。人情來往,下個貼子,回個條子,書法都是比着的。福晉們中寫得一筆好字的人比比皆是,太子妃得家學淵源一筆狂草,灑脫漂亮。三阿哥的字的寫的好,他福晉的一手簪花小楷也是人見人贊,八福晉自不必說,比八阿哥都強。人人都比着,天蘭不下苦功也是不行的。
近來因不想太顯眼,又不願意碰上他府裡的女眷,總沒有從那府里正門進去,走北邊角門反而多一點。北邊門進去,不過穿過幾個月洞門就到了胤禛的書房,是極省事方便的。門上的人見了她來,早就過來請了安。進了北門碰見胤禛府裡熟悉的幾個賬房先生拿着厚厚的賬本過來,他府裡的賬房和天蘭極熟,問了好。其中一個笑着往裡面呶呶嘴說:"爺在裡面呢!"天蘭便往裡面去了。胤禛與胤禟不同,身邊是有太監侍候的,有一個成體統的便是高福兒。高福兒正在門口立着呢,忽見天蘭進來,手裡且拿着一卷紅籤油紙就知道這位是交窗課來的,這位比不了別人,主子在忙見她來也是歡喜的,忙往裡回了一聲,臉上堆了笑打起簾子來。
天蘭進了書房,見胤禛坐在桌前正寫着東西呢。天蘭知道是在閱公文呢,如今比不得以前,皇上的差事,太子的差事,戶部的差事,內務府的差事,這些個差事都落在他頭上,也夠他忙的了。胤禛也不擡頭只管寫他的,手往南邊椅子上一指,讓她自便。天蘭是常客,雖是客卻早熟得不能稱之爲客了。這書房裡的東西哪一個她沒有擺弄過,故天蘭很自得的在他落落滿滿的書架上,亂翻了一氣。在亂翻着書的時候,又有幾撥人因公因私來討他的示下,胤禛也不避她,那些門下、屬下的人,也大約知道天蘭的身份,只管照常回事,視之若無。並不是第一次看胤禛辦差,但他的沉穩幹練仍讓天蘭看得一愣一愣的。
胤禛的書房外植有很高大的松樹杉樹,樹冠長得黛綠茂密的很,一陣風吹過便會響起明快的松濤陣陣,據說在屋邊植鬆聽濤是一件極雅緻的事,古時候多有羽扇倫巾的高人喜歡攜琴坐在松樹下操琴,以表達高遠博大的情懷。據天蘭瞭解,胤禛在書房邊植鬆固然有追求風雅之意,但最重要的是因爲他怕熱。松樹的樹冠如傘一樣遮卻了陽光的直接照射,書房就比較涼塊了。他之所以怕熱是因爲有一次中了暑的緣故,他府裡與別的府不同不到五月就起了涼蓬,屋角都堆着冰塊呢,如此怕熱的人老爺子卻不許他到熱河去避暑,偏帶五大三粗不怕熱,專喜歡赤膊上陣的大阿哥去,可見偏心的很。
天蘭因說:"皇上喜歡大阿哥呢,大阿哥卻老是說皇上厭着他,總是要眼紅別人得寵。皇上前兒去了熙春園,大阿哥聽了就不痛快,在我們府裡喝得大醉。害得我們子時了都還沒睡呢。她福晉親自坐了車來接他,到被他藉着醉推在地上,好沒道理。我替他福晉屈得很。"胤禛頓筆說:"大哥心裡是存不住事的人,他的火來的快,去得也快,不妨事。到是你,怎麼也說起別家的長短來了。少說事非話,總是好的。"他說的也是。但人都是八卦的,天蘭就不信他是不聽小道消息,不說小道消息的人。胤禛擡眼看天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便又說:"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出處是什麼地方?"天蘭見考她,這句話是他講過的。故答說:"出自《詩經衛風》,意思是說,看那淇水彎彎的巖邊,嫩綠的竹子鬱鬱蔥蔥,有一位文質彬彬的君子,研究學問如加工骨器,不斷切磋。修練自已如打磨美玉,反覆琢磨。"
胤禛深深的看着天蘭說:"品德高尚也許在皇家未必人人稱善,但我要你記得,即身在這個地方,時時都要內心謹慎而有所戒懼。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人心百態,未必會象我和老九會如此包容你。與其要人包容你,不如你自已先了解,改進你自已的好。這話我不會再說第二遍,總是說,你聽得都皮了。"天蘭明白這話別人一般是不會對他說的,是他的一片苦心。忙作了一個長楫,表示受教了。胤禛哧的一聲笑說:"你這人,過耳就忘。得罪了人,還不知道怎麼得罪的。"
在皇家管住自已的口比較重要,天蘭也吃過虧,但總是容易真情流露。天蘭在一次聚會上,看到十三福晉頭上戴着白玉蘭的釵子,不留意說了句"果然好看得很,真正的籽玉,買的時候我就說好看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十三阿哥福晉聽了就不高興,心裡想必胡疑一片,臉頓時就黑沉的嚇人。從那日後,十三福晉以後若不是頂頭遇見她,不是避不過了,是不會主動說話的,人就這麼得罪了。得罪了人往往會有一連串的連鎖反映是意想不到的。十三福晉雖不是嘴利的人,可是時不時有些不中聽的話從旁人的耳中傳到天蘭這裡,天蘭也覺得極不受用。
天蘭交得窗課果然得的紅圈少,尤其是今早寫的那些個字。胤禛將那幾張,一氣撕了,冷然說:"你若是沉不下心來,那練也無用,以後不必來了。"天蘭忙說:"別介啊,別介。"忽高福兒慌忙的進來回報說:"主子,聖駕來了。離府還有一箭地呢!""回見啊,回見!"天蘭比高福兒還慌張,怎麼在哪兒老能遇上老爺子啊。真是晦氣。她雖慌張還不忘從他櫃子上順二本愛看的書,準備落跑。胤禛從椅子上站起來,負着手說:"你到哪兒去啊?"天蘭跳到他跟前來說:"當然是回家去啊,老爺子看到我在你這兒,還不------"胤禛慢慢的正正衣冠說:"還不什麼?你現在落跑,皇上就不知道了?現在跑罪更大,有什麼可慌的?"皇上頻頻到皇子的私坻轉,密探想必早就把幾條街都監視起來,天蘭一拍腦袋:"對喔!"
門口早就設起了香案,胤禛卻未換吉服,仍是一身素淡的家常衣服。當下他府裡的人馬分左右站在兩旁,衆女眷冷不丁的看胤禛身後多了個人,不禁齊刷刷的把目光投向天蘭,天蘭頓時有身陷虎牙狼羣之感。天蘭乾笑着與那拉氏打了個招乎,那拉氏陰着臉冷笑着還了個禮說:"九弟妹來得巧啊!"天蘭假笑:"巧,巧!"那拉氏身後是耿氏。耿氏是漢軍旗。耿姓起源有二:據《史記?殷本紀》記載,商王祖乙曾把國都遷至邢(今河南溫縣東)。《史紀?索隱》雲:"邢音耿。"後來國都遷往亳(bó),而留在耿的部分王族以耿爲姓,稱耿氏。第二個起源是源於西周時的姬姓小國耿(今山西河津縣西南),耿君子孫以國名爲姓,亦稱耿氏。故耿氏自以爲尊貴,常以王族名門後裔自稱。且她又爲胤禛生有大阿哥,有了兒子,不得了,故地位就排在衆人之上了。耿氏的一雙眼晴很怨毒的死盯着天蘭,就向想把天蘭看出一個洞來。天蘭不自在的緊。
偏年氏花枝招展的,打扮的來遲一步,看到天蘭就象吃了一驚,當着胤禛女人之間的爭風吃醋是不能擺到檯面上來的。年氏與天蘭近來有些走動,關係已經趨於不錯,故小着嗓子說:"喲,你怎麼偏趕着這時候來啊?天蘭苦笑。胤禛當着衆女人的面,攜着天蘭的手,把她順到他身後來,這個舉動,無疑讓女人們的眼都快滴出血來。這樣那拉氏就從順位的第二位變成了第三位,那位氏的一口銀牙都恨不得咬碎了,只是不能發作。
聖駕進來,衆人跪接。在衆位粉抹得極厚,穿着正式喜氣的女人中間,一張素顏連朱脣都未點的天蘭就變得格外突出了。且她還站在如此顯著的位置上,這讓康熙不認出她都不成。康熙單把天蘭叫到跟前來問:"你怎麼在這兒啊!"
天蘭本想說來找那拉氏串個門子的,這解釋多完美。但天蘭眼一瞧那拉氏板着個門神臉,想這話說出來,那拉氏未必會承應。到不如老實說話。於是老實的回了話。康熙便命人將她的窗課承上來御覽,一色的紅籤油紙約有四五十張,康熙看到紙上圈圈點點,有些字還用紅筆細細的重新寫過了,顯然這窗課改得是極認真的。康熙看完對胤禛說:"你的字寫好了很多。這筆懷素小草可稱得上是行家了。"
胤禛說:"兒子每日必寫一二百個字,日日不敢拉下,近來在體會磨崖石刻。"說完看了天蘭一眼。
天蘭心想,她還不是日日都不拉,只不過這二天有些懶而已。明明是看她的窗課,怎麼說他的字寫得好啊,搞沒搞錯啊!眼見得那第一張的紅圈是很多的,天蘭忍不住問:"皇阿瑪,您還沒說我寫的怎麼樣呢?"
皇上沒叫回話,在皇上面前還敢插話的,滿京親貴中只怕就這麼一個。李德全因見了幾次這樣,不以爲異。在堂上站着侍候的女眷們,卻驚異得不得了,互相交換着眼神。康熙看天蘭有些眼巴巴的樣子遂笑說:"你的嘛,勉強可以入眼。"
那料天蘭大喜說:"那就好啊。能入您的龍眼,表示兒臣很不錯。"
康熙笑罵說:"厚臉皮之古今未見。"康熙因問說:"你長上這府裡來嗎?"
不等天蘭回答,那拉氏卻先回道:"回皇阿瑪的話,九弟妹是長來的。"
康熙沉吟,指着天蘭轉頭問胤禛:"你教育她,收了她多少束脩啊?"
胤禛眼神慢慢從那拉氏上移過,然後恭身說:"收了她一束乾肉,一籃野菜。"當年孔子在魯都杏壇招徒三千,大興私學。有一句名言:"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就是說不管是什麼人,只要送給他十條幹牛肉,孔子就沒有理由不收這個學生。這是中國最早的學費記載。康熙聽了沒有言語。
那拉氏獻了茶,康熙從李德全手裡接過來,茶湯金黃,入口回甘又是黃金桂,這府裡與九阿哥府時,均喝的是黃金桂,康熙不禁別有深意的看着胤禛。黃金桂不是易得的茶葉,這種茶樹本就稀少,雙長在深山,採之不易,只有百十餘顆,每年產茶也不過十來斤,採下的茶皆做了供品,康熙把這比金子還貴的茶只賞過一人,就是四阿哥。那府裡也有,怎麼來的可想而之。私相收授,故康熙在心裡思咐這二人的關係,一臉高深莫測的興味。
胤禛在皇上的灼灼注視下,一派坦然自若,從容不迫,沉靜若止水。天蘭也不妄言輕動,這其中利害,天蘭是省得的。那拉氏低垂着頭,自胤禛的目光有些警告的從她臉上掃過後,那拉氏忽想通了搞越級投訴是沒好處的。皇上沒再說話,淡淡的品着茶,目光在胤禛和天蘭身上冗長地注視了好一會兒,那近乎於審視的目光有無比的穿透力。忽小太監來報說:"回皇上的話,九阿哥來了。因聖駕在此,特來求見。"康熙放下茶杯說:"宣!"
胤禟進來,先看天蘭一眼,見天蘭好好的坐着喝茶,遂一顆懸着的心放了下來。這才平靜的請了聖安。他是聽到皇上忽然到四阿哥府上的消息才趕過來的。康熙叫了起,胤禟就坐在了天蘭的旁邊,天蘭眼角偷偷的看他,鼻子不知怎麼的一酸,這時見了胤禟的感覺就好象在兒時被老師留了堂,忽然在門外見到了家長來接,心裡一陣的安定,天蘭的臉色就明朗起來。
康熙對胤禟說:"你接福晉來了?"
胤禟起身回說:"是。天蘭跟四哥練着字呢。"
康熙說:"三阿哥,七阿哥的字更要好一點,怎麼不找他們學。"
胤禟說;"三阿哥和七阿哥那兒,兒子也帶福晉去習學過,終不級四阿哥講的透徹又有耐心。"和胤禛的目光忽不約而同的互視了一眼,那一眼中的電光火石的撞擊後,兩人又不約而同的別過頭去。他們之間有許多話在眼神裡就看明白了。天蘭頭左偏一下,右偏一下,她忽覺得很尷尬,比剛纔與這府裡的女眷一處時還要尷尬的多。
康熙淡淡的問天蘭:"你臉怎麼這麼紅啊!"
天蘭摸着臉說:"回皇阿瑪,是熱的。"在皇上面前,與平常人家不同,說錯一句是要人頭落地的,衆人無不是眼觀鼻,鼻觀心,說話慎之又慎。皇上句句都是套子,含義莫測,明明是家常話,卻是夾槍帶棒,打得人生疼。話不是能全聽懂含義,但就這聽懂的這部分,已經讓天蘭聽得冷汗直冒。左顧一下,胤禟和胤禛雖然臉色平靜,但也是應付得緊張的。胤禟坐得特別的直,天蘭知道這是他緊張時的表現。胤禛回話前,手裡總是無意識的轉動着他指上那一籠春水的扳指,這是他思索時纔會做的動作。與其心驚肉跳的,天蘭恨不得變只蟲子飛了纔好。
胤禟和胤禛都在回味皇上講的話,皇上的話信息量很大,朝上朝下,宮裡宮外,太子臣下都有所談及,讓人一下子回味不過來。皇上近來頻入皇子和股肱大臣的私坻,哪是說家常話,拉近距離那麼簡單。輕描淡寫的後面,胤禟和胤禛聽得心沉掂掂的。表面看上去朝堂象一條平靜的往東流淌的河,天下太平,聖世繁景。人也和諧,就象待朝的棟西朝房裡掛得那張一團和氣的匾,見面笑呵呵,馬蹄袖打得山響。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在朝爲官的光見面光笑呵呵不行,還要修練出見面笑開口笑,背後摸刀子這種境界纔算成了精。皇上的話抱怨很多,皇上這樣一個左右人間萬姓的人,居然都覺得有些不遂心了,這無疑是一個訊息。胤禟和胤禛無意之中又交換了一個眼神。水底下的暗流錯雜交匯形成了一個個看不見的陷阱,平靜的水世界瞬間變得異常的兇險,有黑浪在翻騰鼓動。
好容易坐如針氈的安全的離了皇上,天蘭亦步亦趨的跟在胤禟後面出了四阿哥府。天蘭在後說:"謝謝!"胤禟陡然的止住了步,天蘭就撞到他後背上,胤禟未回過頭來說:"你有什麼可謝的?"話說得極輕,但極有力道。有什麼可謝的呢?她謝得是什麼呢?這話怎麼好回。天蘭臉紅了一片,吱吱唔唔的。胤禟立住深吸了一口氣又行,天蘭絞着手咬着脣又跟,胤禟人高步快,一步快過天蘭兩步,他二人始終有些距離。
偏這時小喬從後面屁顛顛的拿了兩本書過來問:"福晉,這是你剛纔說要看的書嗎?高福兒怕你忘了,特別包了讓我給你遞過來。"天蘭忙給小喬擺手示意她別說了,小喬見天蘭擺手以爲說不要了。奇道:"福晉,你剛纔在四阿哥書房還和四阿哥扭來扭去,死去活來的硬要借這書,四阿哥說你貪多嚼不爛,你偏不聽。怎麼這時候又不要了,你真不要我就還了。"
胤禟哼了一聲,越發是不等天蘭,自個兒往前面走。天蘭跺着腳對小喬說:"我的小姐,你就別添亂了。"
小喬沒眼色的說:"你剛纔不是還和四阿哥好好的嗎?這會子,又不來往了嗎?我剛把你好不容易找尋來的油石凍佛手給了高福兒了,你說我要不要再討回來啊!那佛手貴得很。"
天蘭一聽白眼一翻,氣得吐血三升。沒空理這添亂的主,直追胤禟。追上胤禟,胤禟已坐入轎中,轎頭卻不是往府裡去的方向。天蘭攔在前面,轎伕遂停了下來。
天蘭跑過去掀開轎簾問:"你哪去啊?"
胤禟面無表情的說:"去揆敘府上,我剛纔從那趕過來的。"
"你不陪我回府去嗎?"
胤禟說:"有事呢!"
天蘭感覺到他的冷淡,這下子簡直是快哭出來了,眼紅了一圈:"你在生我的氣嗎?"
胤禟深看她一眼說:"我爲什麼要生氣?"
天蘭無言。
胤禟心中一痛,當着她的面打下轎簾命轎伕前行。
天蘭愣愣的看他的轎走遠,忽然覺得心裡堵得荒。就是想哭,可是就是哭不出。站立不住,遂蹲下來,土是黃的,她的心也是慘淡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