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沈沉星三十萬石的糧草進入山東,安置災民的糧食缺口算是暫時堵上了。
稍後的一百多萬石糧草,再加上本身從山東收刮出來的糧食,足以應付之後的山東重建。
那麼山東之事就只剩下一件,剿滅白蓮教等反賊!
縱然在王朝末年,官兵打起義軍也是手拿把掐,何況這是永樂年間,義軍無論從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甚至單兵素質上,都沒有一丁點機會。
整個戰局完全按照李顯穆所設想的進行,五千官兵就在野戰中將十萬義軍沖垮,而後一路追着義軍驅趕。
時不時還停下來扎個營做個飯,放任義軍逃竄,壽春侯在打仗的時候就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
山東巡撫李顯穆貌似是故意在讓義軍去攻破曲阜,畢竟義軍經過曲阜肯定不會放過的,曲阜只是個縣城,又沒有重兵把守,偏偏還非常富裕,衍聖公府中存糧之多,是相當有名的。
他只略微想了想就不敢再想了。
無論是衍聖公,還是深得聖寵的李顯穆,這都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況且,衍聖公是傳承自聖人孔子的後裔,李顯穆是聖人李祺的親兒子,這儒門中的事,和他一個武將有什麼關係。
他只需要按照聖旨聽從山東巡撫的意見即可,不需要有自己的思維。
……
“撫臺,前線壽春侯傳回的軍情。”
作爲如今整個山東承宣布政使司的軍政核心,所有軍政情報都要往這裡報一遍。
李顯穆飛快將軍情拆開,先是眉心一鬆,而後又裝作皺眉,大聲道:“賊軍已經到了曲阜縣外,速速去命,讓衍聖公堅守,朝廷大軍清理完上一戰賊軍後就會前往救援。”
至於清理多久,那自然是等賊軍攻破曲阜了。
曲阜。
賊兵就在城外,叫囂着讓衍聖公開城們,他自然相當不屑,甚至還派人去痛罵了一番諸如泥腿子之類的言語,刺激的城外叛軍憤怒嚎叫。
曲阜縣令等一衆人登門拜訪,苦笑道:“公爺,您千金之子又何必去和那些泥腿子計較呢?
他們不願意走,無非就是想要金銀財寶和一些糧食罷了,直接給了他們,讓他們離開不就行了,何必要激怒他們,萬一發生什麼不可預測的事,那可該如何是好呢?”
衍聖公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你們還不知道吧,這些叛軍是被朝廷大軍在濟南打散的敗軍而已。
只待朝廷大軍一來,這些土雞瓦狗,又何必在意呢?
至於金銀財寶和糧食,給這些賊人那是萬萬不能的。
告訴那些丘八,好好守城,本公可是朝廷欽封的衍聖公,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衍聖公的這番態度簡直讓人大跌眼鏡,曲阜縣令等人當真是敢怒不敢言,擔心惹怒了衍聖公,日後在曲阜難以生活,只能悻悻離開。
望着衆人走出去的背影,衍聖公呸了一聲,頗洋洋得意道:“想讓我破財免你們的災,簡直做夢,本公的錢,一文錢也不可能給出去。”
這幅守財奴的吝嗇模樣若是讓曲阜縣令等人看到,怕是要直接血涌上頭,高血壓氣死了。
衍聖公大概做夢都猜不到會有人敢坐視曲阜被攻破而故意不來救援吧。
在李顯穆心中,那些造反的百姓有的還是相當情有可原的。
可衍聖公這等純粹吸血的人才最該死,若是此番能借着這些亂兵之力,先清理一波衍聖公那些大大小小的後裔,也算是一件好事。
白蓮教義軍被衍聖公那鄙夷的態度徹底激怒了,向着曲阜發動了猛烈的進攻,第一日時,衍聖公還沒覺得有什麼,可等到第二日清晨,依舊沒有援軍到來,他頓時就有些慌了。
這些白蓮教潰兵不是被擊潰纔來到曲阜的嗎?
那按理來說,朝廷大軍不是應該就在後面跟隨?
半天不到就很不可思議了,怎麼過了整整一天一夜還沒來,他們難道不知道前面是曲阜嗎?
怎麼敢耽擱不來救援的?
在驚慌恐懼之中,他立刻派人出城去瞧瞧到底是什麼情況,可派出城的人都被洶涌的義軍人潮所捕,即便是真有人能逃出去,得到的消息恐怕更絕望。
朝廷大軍正秉持李顯穆的作戰方針“每戰一地,戰後必撫其民,而絕其潰軍”的理念,起碼一日內還沒有繼續向前推進的打算。
可曲阜本就是一座小縣城,按照規制,自然沒有那些大城難以攻克,在第二日太陽升起,還未曾到中天之時,白蓮教義軍就攻上了城池,眼看曲阜的陷落就在旦夕之間了。
站在城牆之上,遙望天際的地平線,依舊不見有朝廷援軍的身影,這次曲阜縣城中,是真的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伴隨着轟隆一聲。
曲阜的城門也被撞開,數萬義軍向着城中涌去,一切都結束了。“差不多了。”
壽春侯望着完全按照李顯穆指示,差不多完成的收尾工作,知道自己該往曲阜而去了。
只是不知道曲阜情況,這麼長時間怕是已經被攻破了。
“將軍,白蓮教叛軍攻陷了曲阜縣!”
“什麼!”壽春侯面上大驚失色,心中則暗笑不已,對衍聖公不滿的又何止一人呢,“聖人後裔盤踞的曲阜,賊人竟然也敢進攻?當真是一羣禽獸不如的孽畜啊!”
壽春侯演的非常入戲,甚至還落下了幾滴鱷魚的眼淚,“速速整軍,隨本將軍殺敵!”
在往曲阜的路上,壽春侯突然想到,攻破了曲阜的賊軍,罪加一等,若是自己能爲衍聖公報仇的話,那豈不是功加一等。
若是朝廷怪罪下來沒有保護好衍聖公,反正有李顯穆在前面頂着,和他沒有太大幹系。
想到這裡,心中竟然希望白蓮教義軍能下手狠一點,直接把衍聖公弄死。
曲阜。
根本就不用壽春侯說,山東百姓,尤其是生活在曲阜附近的山東百姓,對衍聖公的恨意,那是實打實的,在大明的一衆勳貴勳臣中,能比得上衍聖公這股畜生非人勁頭的,也只有朱元璋那幾個非人兒子了。
相比較朱元璋的後裔只是偶爾非人來看,衍聖公幾乎是代代擬人,大明建立前他們就作威作福,大明建立後,他們是變本加厲的作威作福。
那些用各種手段收稅都算是小事,什麼強搶民婦,甚至爲了奪人妻子殺人,當街打死百姓,這都不是一次,只是朝廷爲了顧忌孔子的顏面,從來都是壓住不說。
但當地的百姓都是知道的。
曲阜從來都不是儒門的道德聖地,而是道德窪地,是一處煉獄,生活在這裡的百姓,堪稱水深火熱。
這次白蓮教義軍能這麼順利的攻破曲阜,和那些曲阜城中的百姓是脫不開干係的。
尤其是入城後,發生了頗爲諷刺的一幕,很多百姓竟然自發的給義軍當帶路黨,帶着這些白蓮教義軍去抓衍聖公,以及尋找衍聖公府的糧草、財物。
孔氏一向在乎血統純粹,有內外孔之分,居住在曲阜的人,一圈一圈的分着圈層,本來是地位的象徵,可此刻卻成爲了死神的鐮刀,白蓮教心知時間有限,朝廷的追兵隨時可能到來。
所以根本就不去收刮那些普通百姓,直接就奔着內城的衍聖公府而去,不僅僅是衍聖公府,還有那些血緣比較近的孔氏族人,都是城中較爲富裕的。
這是一場對北宗孔氏的煉獄!
有義軍在其中搶奪,有城中普通百姓趁機宣泄,有某些人試圖在其中渾水摸魚,殺人的、放火的,應有盡有。
整座曲阜內城遍地都是鮮血和屍體,穿着綾羅綢緞的屍體橫陳着,臉上帶着驚慌和絕望。
當初李顯穆第一次來曲阜時所見的衍聖公府大門,此刻大大的敞開着,不時搖動兩下,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好像在爲公府中正發生的人間慘劇而發出悲鳴。
公府中到處都是廝殺聲,可面對洶涌而來的士兵,家丁們的反抗如同笑話,平日裡欺負欺負老百姓還行,現在就是玩笑。
白蓮教義軍的首領唐勝宗望着這亂糟糟的亂象,怒吼着,“衍聖公在哪裡?”
而後有聲音響起,“教主,衍聖公在這裡,他想要逃跑,被弟兄們抓住了。”
唐勝宗聞言頓時眼中大亮,抓住了衍聖公,就能逼問出財寶都在哪裡,若是敢不說,那就大刑伺候。
他這般想着,龍行虎步邁入堂中,便見到幾個弟兄正押着一箇中年人,望着倒是頗爲儒雅,身上的衣服有些褶皺,髮絲有些凌亂,想必是方纔逃跑時,所弄亂的。
這就是孔聖人的嫡系後裔?
當代衍聖公?
唐勝宗瞧着他眼珠亂轉,一看就頗有些奸刻。
“你就是衍聖公?”唐勝宗面色兇惡,二話沒說就抽出了刀。
“噗通!”
衍聖公一見這匪徒竟然直接抽刀,方纔還想以衍聖公身份說兩句狠話的心思頓時拋到了九霄雲外。
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毫不臉紅的說道:“我就是衍聖公。
好漢饒命!殺了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啊!
好漢想要什麼,我都給你,只求能留一條命。”
啊?
衍聖公這幅諂媚的樣子,讓唐勝宗直接沒繃住,直接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