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3106 更新時間:08-01-19 14:13
來時如一縷輕煙,去時也是如此。韓越的眼遠然的看着她惱的擲杯而去的影兒。這人又惱了吧。總是喜怒掛在臉上,行動小氣的一句不合便使了小性兒了,如此這般的,她卻在那個小圈子裡活了下來,這不能說不是個奇蹟。韓越忽喃喃的念道:“舊時天氣舊時衣,只有情懷不似、舊家時。”那花貓兒不識愁緒,只管作呢噥語。
天蘭在車中拿抱枕擲在板壁上恨聲說:“再不到這處來了。”鐵勒在車沿上聽見偷笑,因他知道這話就是說上百遍,過上二日準就忘懷了。福晉是個不太懂得記仇的人,這點好也不好。
天蘭且坐車兒去成郡王府去瞧克雅,哪知去了那府裡,才知道克雅已然起程回盛京老家躲靜去了。京城對她來說這幾個月可是呆不得了。天蘭有些怪克雅居然要走連招呼也不打。把這帳兒且記得等她好生回來再來鬧她。
光陰如梭,胤禎閒坐在西北大營的軍帳中,他的身後掛着大大的軍事戰略圖,可這位大將軍王卻在專心致致的玩着大漠上收集來的奇石。不要怪他無心軍務,心無鬥志。本來雄糾糾氣昂昂,躊躇滿志盔甲鮮明的的出征來,就是想着學着祖輩策馬揚刀於白山黑水間,來與敵軍來個面對面,刀對刀,血肉橫飛、你死我活的血戰的。哪知來了前線卻發現原來不是這麼個事。先不說總也抓不住策旺阿拉布坦麾下猛將大策凌敦多卜大軍的主力,就算抓住了也恐怕沒有他上場的份。來西北已有一年多,他一個仗也沒打過,這飛塵卻吃了不少去。
皇上佈置的攻敵大軍有三路,北路,中路,南路。北路軍由富寧安,傅爾丹指揮。南路軍由年羹堯指揮,而他負責的是中路軍。北路負責騷擾、牽制策旺阿拉布坦的後援部隊並直接受命於皇上,南路進軍以來也已經打了實實在數個回合的仗了,只有中路,遠離戰事,處在寧夏寸功未立。且不說爭個軍功,來了一場總不能讓人連敵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吧。偏這天底下就有這窩火的事。無奈所有軍事行動都有皇上直接佈署。故而指有聽命行事的命。
然胤禎也不是一點事沒有,大事是沒有的,卻是瑣事不斷。幾路大軍十萬號人,要人居中調度。皇上雖佈署戰事,這些個實際的事卻是不管的。所以得有個人關注這三路人的動向,敵我情報,給養,人員升降,這些個眼前的事都要他顧及。這十萬號人裡原來就抽調自各地軍營,有南人有北人。有滿、有漢、有漢軍。滿和漢軍旗中又分八旗,成份複雜的。這是一隻聯合的部隊,裡頭有各色樣人,裡頭必然有各色牽扯、矛盾、爭端,你不服我管,我不服你管的事情時有發生。再來年羹堯帶來的川軍,人雖不壯,卻是兵風彪悍,與滿軍言語不通,互看不順眼,時有口角。一點子的小事,必鬧出幾條人命來。胤禎做爲皇子,地位最高,彈壓力最大,費了不少心。
京城八阿哥府
胤誐氣呼呼的一掌拍門進來,唬的正在下棋的胤禩、胤禟一跳。胤禟不悅的斥道:“老十你又怎麼了?”胤誐氣的丟了帽子道:“你們到與爺評評理啊,老三那三耗子最近是不是吃錯藥了,他逮着誰便告誰,前兒告了老十三,昨兒告了老七,今兒在皇上面前下了爺的話來了,我想等明兒就要把嘴巴到你們二個頭上來了。爺這張臉就那麼象軟柿子好捏啊!”
胤禩丟了棋子說:“你別與他碰,碰了你到落個不是。你也不想想皇上是喜歡他啊,還是喜歡你。”胤誐說:“他如今到在爺面前擺哥哥的譜,遲了。誰給他這臉啦。他早幹什麼去了。原來老二在位時,他怎麼不替我們擔待擔待些委屈。這人真他媽不地道。只會玩陰的。”胤禟哼道:“他憑什麼替你擔委屈?他如今不憤呢,你想通這點,就懂了。”
胤誐忙問:“他怎麼不憤呢?雖親王沒了,到底銀子、面子都比我們多着呢。”胤禩道:“小孩子被人搶了糖果,要又要不回來,你說他能不恨嗎?”胤誐雖不聰明,卻也不笨,明瞭這是老三爭不上大位,心裡又服不下這口氣,見誰咬誰,泄火呢。
門上忽報西北有人求見,命人請了進來,那人交了二個盒子一封信與胤禩。胤禩看畢,寫了回信命那人帶回,又命府將那人帶下酒席款待。胤禩着人打開來人送來的盒子,且遞了另一個與胤禟說:“他信中說與你的。”盒子打開,盒子內無什好東西,不過是一二塊滿是孔洞的奇石。胤誐拿起看了一會子,仍丟到盒子裡說:“他走了這些個日子,這禮也太薄了點。那西北就沒有什麼別的土產的嗎?只這個破石頭?再說怎麼獨你倆有,我卻沒有?就我不是人?”
胤禟哼了一聲說:“你當他真是千里迢迢的命人遞與給我的嗎?我還沒那份福氣,這個的主人是另有其人。”胤禩笑道:“可不是嗎?有人可喜歡這些個石頭呢!”胤誐把盒子中的兩塊石頭又看一遍,果見與老九那盒子裡的那塊更有趣些。胤誐哦了一聲:“難道是給我大妹妹的,你們說這老十四怎麼賊心還不死呢!”胤禟雙眉一立,臉沉下來說:“老十,你是欠打吧。你怎麼說話的呢?”胤誐嗤道:“唉喲喲,我又沒說什麼,你就這麼護短,我怕你還不行嗎?”
胤禩把那封信交與胤禟看說:“你看,老十四在叫苦呢。”胤禟看畢說:“他怎能不叫苦呢。他的目的沒達到。以他的性子可不是要叫喚的嗎?他這二萬兵裡,到有一萬延信的人,這延信可是我們的人。老十四猴精似的,嘴裡不說,心裡知道。那北路大軍裡是皇上的親兵,富寧安,傅爾丹他是使不動的。不過據報,他連絡了不少底下的人,想是籠住了些人。他可是大將軍王啊,有想頭的可都指着他做太子的那一天呢。年羹堯那鐵桶似的,他未必插的進去。算起來他能拿住四成的兵權,他豈有不惱的呢?他也急,他現在還未下戰功,雖別人立下也算他的,可必竟沒有在軍中建立威信。沒有威信壓不住人的。”
胤誐插話說:“你們說皇上這老爺子打的什麼主意,他讓老十四領兵,卻又不讓他指揮,也不讓他親臨戰場,這裡面是個什麼理呢?莫不是疑他?”胤禩搖頭說:“皇上在阿哥中只是疑我,是怎麼也不會疑他的。你沒看到前兒西北摺子上的硃批嗎?這爺倆親和着呢。”胤誐問:“這卻又爲何?”
胤禟凝神細想了會說:“準噶爾如今把持着西藏,皇上真正慮的不是大策凌敦多卜打不打的敗,而主要是慮蒙古和碩特、杜爾伯特、土爾扈特這三部的上十萬的大軍會不會倒戈相向。準噶爾的勢力強大,必然影響到其他部落的利益,但這些人卻也不願看到大清的軍隊深入厄魯特,這些個人是牆頭草,見風就轉。皇上命老十四西征,也不過是希望他做坐鎮青海,彈壓與籠絡並濟,防範青海的蒙古厄魯特貴族起異心罷了。他是皇子,舉正黃旗,地位何等尊貴,份量何等的重。再來他是皇上最寵愛的兒子,皇上自然是不願有什麼閃失的。別以爲這事不重要,以我看這事比兵事更爲重要。更難爲。”
胤禩忽皺眉說:“以前怎麼就沒發現嶽升龍的兒子嶽鍾琪不錯呢?”胤禟瞅着他八哥說:“四川護軍統領、定西將軍噶爾弼到是可以試着籠一籠的人。嶽鍾琪卻是不用。不過眼前我慮的不是這些,而是京中的人。那些人雖好,卻是遠水救不了近火。老十四有人牽累着就好,放一放也錯不了。”胤禩彈指在案半響說:“你的意思是----”兩人的視線膠着了半響,胤禩忽嘆了口氣:“唉,我知道了。好兄弟我再不存什麼妄想了。你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胤禩沒要胤禎的土產,讓胤禟一塊兒攜了回去。胤禟遂親手交與天蘭並告知是胤禎命人帶回的。果楊天蘭十分喜歡這二塊石頭,卻因胤禟在跟前兒,不敢細細的把玩,怕他多心。胤禟輕然一笑把她摟到跟前兒來說:“喜歡就是喜歡,不用裝樣。”楊天蘭臉一紅說:“哪有喜歡?”胤禟假意說:“原來不喜歡啊,那我命人拿去丟了。”遂叫人。楊天蘭急道:“別,別。也是好遠送來的東西。可惜了。”忽擡頭看見他眼裡的噙着的逗弄之意,才晃然他捉弄她玩呢。遂嘟起嘴來,胤禟笑着哄她半響才罷。
次年四月裡清軍收復拉薩。以中路大軍爲新達賴喇嘛做儀仗的衛隊入青海塔爾寺,胤禎代表皇帝冊封噶桑嘉措爲弘法覺衆第六世達賴喇嘛,舉辦了隆重的坐牀大典。胤禎直接代表大清的皇帝有效的拉攏了達賴及上層喇嘛宗教勢力。達賴喇嘛在藏民中中擁有崇高的地位,勢力也極大。當初大策凌敦多卜就是公開支持噶桑嘉措達賴而佔據西藏的。新達賴喇嘛的冊立,使蒙人治藏,恢復爲藏人治藏,土司、貴族、僧俗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西藏平定。
準噶爾部騎兵雖被逐出西藏,卻時時憑藉熟悉青藏高原地理環境的優勢來擾不斷。平定西藏之後未幾,皇上下詔命令中路軍改駐軍甘州,又隔數日便授年羹堯,川、陝、甘三省總督印,年羹堯遂由西路軍統領一職升到總領西北一切軍政大權之職,始擁大權在手。
西北軍事,打的是錢糧。色楞、額倫特在第一次徵西戰役的軍事失敗,一半栽在給養保障上。色楞以爲大策凌敦多卜是一夥打家劫舍沒什麼戰鬥力的烏合之衆,急於求勝。在沿途竟然未設兵站,又中埋伏。於是在沒有情報、後援、軍需給養的情況下,在吃光所以糧食和牲畜後,全部淪爲大策凌敦多卜刀下之鬼。
皇上在佈署第二次徵西作戰時,便更加註重糧草給養的供給。北路軍糧草是由戶部直接供給。中路軍的糧草由甘陝總督鄂海提供,西路軍的糧草由各省向年羹堯提供。可自年羹堯任川、陝、甘三省總督後,糧草的供應權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中路軍的糧草供應開始由川、陝、甘三省總督年羹堯接手。年羹堯可比鄂海難說話的多。年羹堯雖然在胤禎而前禮數周到,說起話來胤禎卻覺的他是硬氣無一點商量的口氣的。若將來舉兵,從西北致京城,所需大軍糧草何止萬擔,如今糧草掌在別人手上,必然的胤禎是心裡煩燥的很。
胤禎心裡煩燥,人處西北不在京中,消息自然是得的遲些,少些,也是心中時時不安的。三五天與皇上密摺專奏不斷,上的勤了,皇上答硃批,知道了。又言不要頻繁上奏,不但有累驛站,而且惹外間猜疑。胤禎有些不忿有什麼猜疑的?父子關係親密,旁人猜疑什麼。
夜間,郭羅絡氏從睡夢中醒來,枕畔無人,因支起身來,籠過簾帳,卻見胤禩披着衣服在窗前靜坐。聽到簾上金勾的響動,胤禩回頭輕道:“吵醒你了。我沒事,看看月亮。”郭羅絡氏披衣起來,坐到他跟前來說:“你最近晚上總睡不着,別過分勞了心神,這傷身體。所謂人到橋頭自然直。”胤禩苦笑:“有勞賢妻掛心。夜深了,你先睡吧。”郭羅絡氏搖頭,輕輕將頭依在胤禩肩上:“我伴你一伴。你不用對我說話。”胤禩擁她喃道:“蓮兒,有你在我身邊真好。”郭羅絡氏閉着眼說:“你知道就好。”胤禩忽言一句:“我若不是聖意之選,我們一家又當如何?”郭羅絡氏沒有答,也沒有睜眼,象是眯着了。
胤禩嘆了口氣想,胤禟已經催他早做準備。看來他是覺的皇上是不會傳位於他的。他也知道,是不過他不敢相信,若信了,他將再無站起來的力氣。他只知道得人心者得天下,爲何他得了人心卻得不了天下?舉薦太子一事後,他何嘗到不明白,越是得人心,就越是不得君心。因爲任何帝王都決不會允許別人的威望和受到擁護的程度超過自己,哪怕是自已的兒子。得人心者得天下,得人心不如得君心。他也學乖了,收斂了,爲何皇上仍不肯相信他呢?皇上責他覬覦皇位,可覬覦皇位的多了去了,哪隻有他一個?想不通,想不透,也不服氣。
再也忍不住的淚水在一瞬間奪眶而出,胤禩卻全然不在意。不在乎了,什麼都不在乎了,在私坻裡何必總掛着一付溫文而雅的假面孔。他是個人,人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在愛人面前顯露什麼醜態又有何妨。也不在乎這一兩滴眼淚了……
半響,胤禩側過頭,拭乾了淚。低頭看看,他福晉還睡着呢。不禁擡手去撩開她額上散落的碎髮,恰見她微微挪了挪身子,輕睜雙眸,迷離後又閉上。胤禩輕聲道:“還記得我初見你時嗎?那天你穿着海棠色的裙子,你我四目相對,你卻羞着跑了。慌亂中還掉了一塊碧玉色的繡着牡丹的帕子呢。那個時節真好。”胤禩將郭羅絡氏抱回牀上,掖好了被子。郭羅絡氏睡的翻了個身。她心裡道:“那塊帕子是故意丟下的。你可知道?”
這年九月,雖國有軍事皇上卻仍照舊例行駐熱河。因西北用兵人員、費用皆有緊張,有些個臣工未免有些個異議,說太平了再去也是不遲的。隔日皇上命諭大學士時說:“有人謂朕塞外行圍,勞苦軍士。不知承平日久,豈可遂忘武備?軍旅數興,師武臣力,克底有功,此皆勤於訓練之所致也。”宗室們聽了皇上的話,未免心中有所想法。西北戰事,川滇漢人的兵立的功比旗人還多,皇上是不是覺的八旗男兒抵不過漢人了,心有怨氣只是不敢明說。
正巧兒年羹堯、噶什圖上了摺子,請量加火耗,以補有司虧帑。這一折子上來,京中六部的官兒可就炸開了鍋了。有人不客氣的說:“雖然前線出力保家爲國,是好的。可每頓肥雞大鴨子侍候着也就夠了,不要不知足,成天想着吃龍肝鳳膽。軍前再加火耗銀子,我們京中的窮官兒可就窮的抹脖子上吊了。”有人說:“年羹堯、噶什圖哪是什麼不夠花費,是在那處大手大腳慣了,不願節省,不知朝庭艱難了。”這話說的過於尖酸剌耳,前線的大小官兒聽到未免跳起腳來罵娘不止。說什麼老子們在前線忍凍捱餓、浴血奮戰,你們在京裡摟着老婆子,丫頭子整天介花天酒地的享福,也不想想這太平日子怎麼來的,又不是吃你的血肉,要點錢糧怎麼了?遂二處你一封摺子,我一份摺子,摺子如雪片般輪番兒向皇上告狀。
年羹堯私寫信與胤禛訴說苦楚,胤禛命人帶話說:“你就好生着吧。好生當差,好生打仗,好生爲官,別鬧那些個花花腸子,不許與那些混賬人一處來往。以後自有你的好處。”胤禛並不對這請量加火耗的事予以表明態度。
胤禎聽聞有六部的人就火耗之事問之八王,八王言戶部空虛,前線也暫無戰事,此事從緩的好。語意竟是不同意加火耗的意思。胤禎雖素管不着年羹堯的事,但他是大將軍王,堂堂皇子,底下人連要個錢糧都要不回來,他的臉往那擱去,遂是極爲惱的。胤禎惱起來,自是顧不得別的。在向皇上的密摺中未免提到他八哥的幾樁舊事來。又與他四哥去信敘些別情,也是話中有話。胤禩從宮裡皇上的近身侍從邊聽到些許消息,恨胤禎是牙癢癢的,只是不好明着說。
胤禩與胤禟一處沒人的時候才說,這老十四是個極不省心的人。在京裡咱們這些時候明着暗着和對過府裡那個掐着打着,還沒完呢。他在西北又插上一腳來,這不是火上澆油嗎?胤禟苦笑說:“八哥,加上這些個打太平架的,架橋撥火的,背後使刀子的。這才熱鬧不是?從咱三哥算起,那哥幾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胤禩也嘆息。
皇上如何不是深知其中原由的,被這幾撥人鬧的是日夜不安。終下旨說:“火耗只可議減,豈可加增?此次虧空,多由用兵。官兵過境,或有餽助。其始挪用公款,久之遂成虧空。昔年曾有寬免之旨。”京中六部拍手叫好,年羹堯、噶什圖正覺的委屈想上摺子再求。哪料皇上又有恩旨下說:“現在軍需正急,即將戶部庫帑撥送西安備用。”戶部所送的庫帑雖不多,卻送了來了。年羹堯、噶什圖鬧起的這件公案才暫罷了手。
皇上與胤禎的家信中說:“原來花白的鬍子居然有些返青了。這事不要與人知道。”言語中的親和,讓人嫉妒。胤禎上摺子言,想念父皇,有期望回京之意。皇上又去信說:“家中一切安好,不要對家裡稍有惦念。”胤禎有些不解。
冬十月辛酉,皇上命雍親王胤禛、弘升、延信、孫渣齊、隆科多、查弼納、吳爾佔等人察視倉廒。倉廒查驗情況上後,有幾處嚴查之下,發現有所差錯,皇上未免極爲震怒。十一月中旬,皇上因前數月活動頻繁,幸熱河,巡河堤,幸上苑,日理萬機過於勞心勞力,終於病了。這些個臣工們爲保重皇上龍體,未免才稍安生了些。
可這月庚寅,皇上因抱病,命皇四子胤禛在天壇齋戒並舉行祭天大典恭代祀天。這道聖命就如一石擊起千層浪,羣臣宗室私底下議論不已。到了那日,在天壇衆皇子、親貴大臣黑鴉鴉跪了一地,揚着脖子眼巴巴的看到幟旗鮮明,金黃到耀眼的由皇帝儀仗拱衛出來的身着着紅色海水託日五爪龍袍的雍親王,他行動之中濃重的貴氣,那顧盼之下隱隱透出一種讓人不敢正視的威嚴犀利,那種剌目到睜眼不得的複雜感覺,尤如一記重石擊打在胸口,每個人都不同。
在禮樂聲中,胤禛登上三層圜丘。圜丘很大,很空,登上最後一級臺階,禮樂止。除了風聲,這裡不在有任何聲音。所有臣工都環着圜丘無聲跪着。壇上只有胤禛一人,胤禛細看壇面,壇面用艾葉青石砌就。壇面除中心石是圓形外,外圍各圈均爲扇面形。三層欄板望柱及臺階數目均用陽數,採用九的倍數來表示天子的權威,符“九五”之尊。胤禛忽然可以體會到他皇阿瑪登上這圜丘,那一瞬的感覺。這種感覺是沉澱澱的,是孤寂的,是充滿責任感的,是無所依靠的。胤禛的心跳的很快。
胤禩雙眼沒有意識的看着壇上的那個傲立的背影,甚至於連伏地磕頭都好象忘了。他的世界被這記火辣辣的巴掌擊得支離破碎,在懵懵懂懂之間,他的神思遊離了。雍王神色恭肅的讀着祭文,雖聲音不大,卻顯得十分洪亮,加上無比莊嚴的氣氛就如同上天神諭一般。胤禟看了看壇上,又看了看他八哥,眼裡有些許酸楚,這無疑是皇上發佈的一個預告篇,怎能不懂,怎可不懂。
天蘭與從天壇迴轉府中正下轎的的胤禛又一次在家門口遇上,兩家住的着實是近,近的有些無奈。胤禛遠遠的面上浮起一絲微笑的與她點了個頭,便進去了。天蘭愣愣的瞅着他的大紅的吉服,那種隱隱奪人,自然的懾人之威。想這人穿起紅色來越發顯的貴重,雖不似胤禟般飄逸,卻更有着超人的氣度。這人今兒是大大的露了回臉吧。不禁有些顰起眉來。
天蘭轉身回來,也無心緒出門了。在窗前靜靜的坐了不知多少時辰,方見胤禟挑簾回來,神色倦倦的。天蘭卻笑宴宴的說:“陪我去轉轉。”轉轉,在這個時候?胤禟有些疑惑,卻未出言相詢。
直到來到所謂轉轉的目的地,胤禟疑惑的表情更濃些。高高的尖頂,五彩的玻璃,破敗的教堂,推門而進一股子灰土撲面而來,這是馬利埃的教堂,自從他去了,也無人打理。
小民百姓見教堂落敗,把裡面的椅子桌子等能拿的動的木器都順回去生火去了,故十分的空曠。只有那十字架仍原樣掛在牆頭上,大概是百姓嫌這木頭塊太小,不經燒纔有幸遺存下來。十字架雖滿面蒙塵,卻仍閃着聖潔的光。胤禟終問:“怎麼來這兒?馬利埃那洋毛子又不在了,觸景生情的。”
天蘭一笑說:“我就想在這兒站站。你願意陪我嗎?”
胤禟嘆道:“哪怕是去天涯海角,你也知道我會伴着你的。”
從破損的五色玻璃中,陽光透出幾線金黃色的光線來。天蘭喃喃的說:“我曾無數次在夢裡一遍又一遍的想象我的婚禮會是一個什麼樣子。我曾希望它一定要象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的婚禮一樣,豪華而盛大,賓客滿堂。最好中西合璧的辦上兩場,一網打盡,收足紅包。一場穿白紗,一場穿旗袍,好好秀一把我因爲結婚而減肥二個月後的好身段。我的白紗和旗袍一定不會是婚紗店裡現租來的,而是量身訂做的,我穿過一次後,就把它掛在衣廚裡,時不時的拿出來回味一下,多少年以後就做爲傳家寶傳給我的女兒或者是兒媳。喜宴一定不要在蜜月前,一定要在度蜜月回來以後才辦,因爲辦喜宴是一件受累的事,我可不想累個半死後,還要強撐去遊山玩水。我的婚禮希望能在教堂舉行,我的王子騎着白馬來迎接我,我穿着曳地的長裙,身後有十幾個花童輕輕託着我的裙襬,我的父親挽着我的手踏上紅毯,把我親手交給那個接替他的人。我的母親坐在第一排落淚,是喜悅的淚,淚中含笑,我和他在浪漫中許下一生一世的諾言。然後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是我想象中的婚禮。”
胤禟負着手靜靜的聽着,有些個字眼他不懂,但他能體會到一個女人純真的夢想來,他的眼有點紅,有點酸,因爲他從來沒給他愛的人這樣的夢想,他懂,但他給不起。天蘭忽拉過胤禟來,手輕拂上他的臉,梨窩燦爛的一現。胤禟輕聲道:“天蘭!”
天蘭輕輕用手指止住他的脣:“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長大了,變老了。我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永遠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
形式沒有想象中的重要。胤禟用力的擁天蘭入懷,在他懷中的天蘭沒有看到他眼中掉下一滴淚來。天蘭用力在他懷裡蹭蹭:“無論在什麼環境,不論疾病苦痛,你都會愛我、安慰我、保護我,不離不棄以至奉召歸天的吧?”
胤禟心澀澀的說:“我願意。”不是不知道彼此的心,只是如此真切的說出來,那種感受就分外的讓人的心一陣發緊。與其說是訴情,不如說是急切的誓言,求一種安心。
從天壇祭天回來,胤誐急燥在胤禩面前轉着圈一會兒說:“老爺子看來是鐵了心了要傳位與他了吧。”一會子又說:“八哥,你還有心情與老十四寫閒信,老九這時也不知道野哪去了。我這急啊,這會子----”胤禩不理他,由他亂着想,只顧寫自個的。一會子傳過飯來,胤誐這人是越煩食量越大之人,且不管別人,先動起筷來,邊吃邊還嘀嘀咕咕的。一時胤禟推門進來,胤誐拍筷在桌上先叫喚道:“你哪去了?這會子纔來,那火就燒到房上了。”胤禟冷冷的不說話,只拿眼橫了胤誐一下。胤誐吃了一記眼風,單瞅他那糝人的眼神,便自動蔫了。
胤誐因告狀說:“你瞧,八哥這時還閒心與老十四寫信閒嗑呢!”胤禩放筆說:“老十啊,你什麼時候才能穩沉點啦!”胤禟冷笑着拍胤誐一下說:“埋頭吃你的吧。就是在這個時候,這信纔要寫,才需寫。”胤誐不解,但卻信胤禟自然比他看的通透,他說必要就是必要的。於是卻只問說:“老爺子莫是真要傳大位與他了吧!”胤禟坐下端茶說:“是他怎樣,不是他又怎樣?”胤禩洗過手來吃飯說:“是啊!如今個猜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胤禩面色日益沉重,連續數日親於深夜私訪數個親貴的府坻。以往這些個事都是胤禟露面調停的。顯然這時他已顧不得避皇子不得私自結交外臣的明忌了。自從天壇祭天后,皇上病重,再未公開召見朝臣。皇上居住的暢春園,由二萬親兵圍的跟鐵桶一樣,內外隔斷消息。連太醫院的醫官也皆被禁足在園子裡,外邊想要知道消息,幾乎是不可能。在這種氣氛之下,是明白人的都已經知道皇上可能最後的大限就在這幾日了。
忽胤禟得心腹下人回報說:“對過府裡的雍王爺門上來好象宮裡的人了。看那模樣陌生的很。雍王爺過了會子就沖沖的往園子那邊去了。”胤禟聽了心裡未免咯蹬一下,手裡的書滑到地上。天蘭從地上將書拾起來,他一頁書起碼看了一個時辰,想是無心於書的。胤禟急急的拿了披風準備出門去。楊天蘭在後頭說:“下雪珠了,多穿着點。”胤禟回頭過來,端整看她好一會子說:“晚上不必等我吃飯,早些個安置。”天蘭點頭兒。
哪知端的,胤禟剛至府門正準備上轎。忽見外頭來了一隊人過來,皆是身着戎裝,刀劍出鞘一片蕭殺之氣。爲首的他認得,是皇上的身邊的親兵,不多見的親兵,叫哈什克的。哈什克攜刀過來,打了個千說:“請九爺安。九爺要出門去啊?”胤禟冷然道:“是又怎的?你有何公幹?”哈什克臉一端說:“奉皇上旨意,護送九阿哥進宮。請吧!”胤禟冷笑使眼色與心腹,心腹得令悄悄退下。胤禟方道:“是護送還是綁着去啊?哈什克臉色一曬說:“小的只知奉旨辦事,若有得罪之處,請九爺責罰。別的爺也是如此的,請九爺不要難爲奴才纔好。”
人都來了,豈有不奉詔之理。只有隨着他往。卻見一路行來,街上空無一人,胤禟暗叫不好,九門戒嚴了。雖已使眼色吩咐得用之人按計劃行事,可能否便當的行來,就有些個拿不準了。這一天來的好快。進了園子,因天氣滴水成冰,戒得居的廊子上已然放了幾個火爐,然卻不是給阿哥們候着的。皇上駕前,兵丁自然是多的,裡三層處三外三層。來的早的阿哥們在戒得居前的空地上跪了一地候旨呢。胤禟瞅見他三哥穿的少,凍的直打哆嗦。別人也好不了多少去。
胤禩在胤禟之後也披着鬥蓬來了,一進來便瞅見這羣跪在雪都沒掃淨的地上的兄弟中少了二人,少了二個重要的人。胤禩一面與胤禟跪到一處去,一便悄聲問:“四哥呢?”胤禟往戒得居里呶了呶嘴,胤禩便知意。又問:“老十三呢?”胤禟搖了搖頭,胤禩的心沉上了數分。胤禩沉下心想想自已的安排來,妥貼的沒有一絲的缺憾,心又寬了寬。當跪得腳都麻木了,正當其他阿哥們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有人已經開始低聲的咒罵的時候。李德全眼角含淚的從裡出來尖聲道:“阿哥們請見吧!”
衆阿哥爭先恐後的進去,戒得居里暖的很,只是透着一股子藥味兒。簾子一重生低低的垂着,康熙很虛弱的閉目躺在牀上,牀下跪着一人,這人正是胤禛。而臣下只有張廷玉、隆科多,別的南書房大臣一個沒有。胤禛眼角有淚,一臉悲色。
胤祉一瞅見這情形,以爲皇上已經大行了。那血從腦子裡一股子的涌上來,在門邊就跪在地上,手腳並用的爬上前來,哭的驚天動地的。他一哭,別的阿哥們也就跟上哭上了,一時哭聲震天。胤誐卻不管別的,一把揪住張廷玉的衣服,逼問說:“你說,皇上傳位與誰了?快說!”張廷玉急道:“十爺,你這是做什麼呢?皇上已經昏厥,你就不講禮數了嗎?”
胤祉巴着牀,擠開胤禛來,搖着皇上的身體說:“皇阿瑪呀,皇阿瑪!兒子胤祉來瞧您來了,您睜開眼啊!”康熙的眼動了動,又閉上。胤祉瞧見搖的更起勁了。李德全拉住胤祉道:“三爺使不得。使不得啊!”胤祉一抹淚說:“有什麼使不得,總得讓皇上與兒子們留幾句話吧!”別的阿哥幫腔說:“是啊!”阿哥們在康熙的牀前鬧成一團。正鬧着李德全忽痛哭道:“皇上啊!”,早被擠到邊上的醫官們急來驗看後,也哭倒在地上喊:“皇上龍馭歸天啦!”這位千古一帝終於走到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天,康熙在暢春園內駕崩。享年六十九歲。
隆科多抹了抹眼淚站起嚴聲說:“皇上駕崩前,已面諭臣,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聯躬,必能克承大統,着繼朕登基,即皇帝位。爾等還不快參拜新君”。說完向胤禛倒頭便拜。衆人哭聲一收,都死盯着隆科多。又盯向胤禛。卻瞅見胤禛聞得此喻,臉未見喜色。大家眼巴巴的看着他跪到牀邊去,眼直直的,雙手捧握着康熙的手,大哭,是且哭且泣。
胤誐冷笑的逼問隆科多說:“拿來?”隆科多一怔說:“拿來什麼?”胤誐說:“自然是遺詔了?口說無憑這個理你不曉得?”隆科多說:“皇上已有口喻,你們不信?”胤誐哼道:“我們一來,皇上已經人事不知的,誰知道這裡面有什麼鬼啊!”隆科多說:“大行皇帝遺詔就在正大光明殿後,以着人去取,有什麼疑的。”胤誐冷笑道:“疑的地可多了,我可聽說是傳位給老十四的,怎麼老母雞變鴨了?”有人悄悄兒嗤笑。
張庭玉寒心道:“大行皇上屍骨未寒啦!”胤禟上前卻接道:“是啊,大行皇上屍骨未寒,就有人想矯詔了。”張庭玉指着胤禟道:“九爺你?”胤禟冷冷道:“我怎麼也聽說,是傳位給老十四啊!我們人都在外頭,可沒聽到大行皇帝遺言呢!”
胤誐忽把李德全從地上抓起來惡狠狠的問:“你說啊,皇上是不是傳旨給老十四啊?”因李德全是緊跟皇上的,他應該最知道當時情況,故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李德全,李德全在衆人的逼視下,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神色是從未有過的蒼惶。他偷偷兒看了一眼正在大放悲聲哭得死去活來的胤禛,又看了一眼鐵青臉色的胤禩。李德全直挺挺的往地上一跪淚如河水,怎麼問都只是哭。胤誐急的上前一腳把李德全踹得老遠,李德全又哭着爬過來繼續哭。
正鬧着,儲着大行皇上遺命的金盒已經取來,張廷玉走至胤禛面前,重重的向痛哭不止的胤禛一跪,說:“請請萬歲節哀啊!”張廷玉是當朝一品大員,首輔大臣,且生性中正,品格高尚。
張廷玉這麼一說,有幾個阿哥也齊聲咐合說:“請皇上節哀啊!”胤祉瞅見遺命都來了,這事也就這樣了,這時不上何時上啊。胤祉遂跪地說:“皇上節哀啊!”他一跪,又有數人跟着跪。胤祉又擺出兄長的派頭來,把胤禛從地上扶攜起來,歸座到椅子上。胤禛只是拉着胤祉哭,大哭,痛哭。對有些人質疑他是一點也管,也一點不顧。
胤祉衝仍在鬧着的胤誐、胤禟說:“你們還鬧什麼呀!遺詔都在這兒了。”胤誐兩眼一翻:“誰知道是真是假?爺還就不看。”雖是和胤祉項牛,他的眼卻瞅着胤禟的眼色。他們何嘗不知道這盒子裡裝的是什麼,只不過他們在拖時候罷了。他們在拖,胤禛也在拖。他們在等消息,胤禛也在等消息。這局面就混亂了。
張廷玉斥喝道:“十阿哥大位已定,新君已立,你還不跪,是何道理?”雖然是斥喝胤誐,眼裡卻看着胤禩。胤禩昂然而立,揹着手,神情木然。胤誐高叫着道:“什麼萬歲,萬歲在牀上躺着呢,別沒搞清楚就混認。”胤禟也哭道:“皇阿瑪!老十四在肅州,正日夜兼程趕回來給您請安呢。您怎麼就不等等了呢!”幾個阿哥停住了哭做觀望狀。
張廷玉,隆科多見九、十阿哥越鬧越兇了,厲聲道:“在大行皇帝靈前,爾等競敢如此放肆!““張廷玉,你這個小人,也想跟着欺君亂政麼?”胤誐梗着脖子直問到張廷玉臉上。張廷玉,隆科多氣的臉紅脖子粗的,新君又只顧着哭,並不出來主持大局,也不知道是何意思,眼見這裡就要彈壓不住了。張廷玉,隆科多心急如焚。
正亂着從外頭就來了一隊臉生的侍衛,打頭的就是覺羅永貴,他殺氣騰騰往廳裡一站,整個人就如一把利劍一樣,寒光四射。他冷冷的命身後人道:“大行皇帝靈前,若有人鬧事,不管是誰,人頭落地再說。”
他是帶劍入內的,他的身後是都是精壯的持刀護衛,刀劍出鞘,閃着寒光。此話一出,連胤誐也嚇住了。胤誐是知道這覺羅永貴可不是空口說白話的主,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啊!只見覺羅永貴冷冷的用眼掃射了一下屋中的阿哥們,許多阿哥都低下了頭,不敢和他的眼對視,滿屋的哭聲都嚇小了許多。覺羅永貴對胤禛行三跪九叩禮道:“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奴才在園內護駕,請皇上寬心。”胤禛稍微點頭。覺羅永貴起身立在胤禛身邊,連隆科多身後都立了人馬,連他都監視在內,外面護衛則將別殿層層圍住。張廷玉心穩下來想,原來新君早有安排。
胤禟、胤禩估算着這會子,豐臺大營的二萬精兵也該到了。豐臺大營不到,那西山銳健營的兵也該到了,這何這外頭這樣的平靜。如果他有兵來他們就能扭轉局勢,如果沒有兵來他們就輸了。可是不應該啊。這城裡的兵故然掌在隆科多下,但城外,十之八九都是他們的人啊。就是城中也有他們的人,這時也該有所動作了。就這麼僵着。
一陣風雪廳裡又進一個人,張廷玉,見無人主持大局,只有忙上前哽咽着道:“十三阿哥,您來了,大行皇帝已經龍馭歸天請-----”
“是……麼?”胤祥早已看清殿內情形,儘管他來之前早已知道結果。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還是被眼前所看到的,受到巨大的震撼。他呆呆地看着已經移簀的康熙,半張着口,夢遊人似地走近了,輕輕揭開蒙着的面紙。突然,胤祥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皇阿瑪,皇阿瑪!兒子不孝……臨去也沒見您老人家一面。您醒醒……您爲什麼不理我……啊……嗬嗬……”
衆人方纔住哭,經他又一哭,又不得不跟着痛哭了一場,哭聲又起。胤禩一眼瞅見胤祥腳上沾的黃泥,憤怒得眼中火星迸射,原來他出城去了。看來兵是來不了了。胤禩死盯着胤禛——他一時拿不定主意,是該大鬧一場,還是回頭再說。
隆科多因見十七阿哥這時也不在了,便問胤禛說:“皇上,十七阿哥胤禮不再了,是否把他找來聽旨?”胤禛未語。正哭着的胤祥,但這時回頭看着仍然不認新皇的八、九、十,嘴角閃過一絲譏誚,他帶着哭音道:“不用傳胤禮了,他正當着差呢,他統率豐臺大營軍馬,在園子外宿衛!”胤禩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晃。幸得胤禟相扶才未倒下。隆科多見屋裡跪了滿地,只這三個仍似蔥筆價矗着,遂陰着臉問:“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你們仍不奉詔麼?”
胤禩忽慢條絲理的整了整衣冠冷笑道:“怎麼敢不奉詔呢?我們哥仨,自然是做新朝的臣子的。”低頭一跪,三呼萬歲,承認胤禛的地位。他一跪,胤禟、胤誐自然從命。
“萬歲節哀!”隆科多、張廷玉一齊上前,勸哭得發昏的胤禛止哀。張廷玉請道:“大行皇帝廟謨獨運授您大寶,應以國事爲重善攝龍體,宜先定大事,方可一應按制度辦理喪事”。衆人連請三次,胤禛方止住哀聲。
胤禛抹去滿臉的淚,掛着十分的悲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在衆人的三呼下,成功坐上了面南的位置,從這一刻起他成了整個皇朝真正至尊至貴的人。
隆科多斷喝一聲:“拜!即行三跪九叩大禮!”
“萬歲……”阿哥們總算叫出了口,君臣名分即定。他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在地上跪着的滿眼怒火憤恨無比的胤禩、胤禟、胤誐,嘴角往上一揚。雍正繼位,新的紀元翻開了第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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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道:“大行皇帝的梓宮停在這裡欠莊重。一會兒朝會罷,朕要親自護送大行皇帝至乾清宮奉安。”他第一次用朕做爲自稱。
胤禩聽到這個字全身一震,擡頭和新皇四目相對,雍正眼底裡閃動着冷冷的光,終胤禩停止了和他的對望,無力的低下了他高貴的頭。衆人齊聲道:“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