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楊渥率領大軍大敗康懷貞部之時,一位從晉陽來的使者正坐在淮南水師的戰船上,面色蒼白。
“郭先生,你們北方人不是都擅長騎馬嗎?馬背上的顛簸可不比船上的輕,爲何你還會感到暈船呢?這不過是半天時間的路程而已,竟然吐得這麼厲害。”司馬福向面前的中年人笑問道。
這中年人面色蒼白,渾身冒汗,顯然是有些暈船。
不過,身體的不適卻絲毫掩蓋不了他身上的那種昂揚和幹練的氣質,讓人見了之後絲毫不敢小覷。
這人正是當初李克用派來聯絡淮南的使者,在這個時代,他還只是一個無名小卒,但在歷史上,他卻是李存勖麾下赫赫有名的將領,被稱爲滅樑第一功臣的郭崇韜。
郭崇韜最早是李克用的堂弟李克修的部下,後來李克修死後被李克用任命爲典謁,也就是掌管賓客請見的傳達和接待事務的官員,雖然並不受重用,各種軍機大事根本沒資格參與,但卻是李克用的親信人員。
這一次李克用需要派遣使者前往淮南,就選中了向來精明幹練的郭崇韜。
從晉王出發後,郭崇韜帶着幾名隨從化妝成商人一路潛行,借道魏博節度使羅紹威的地盤南下,又過了十幾天後才抵達宿州,卻聽說樑軍與淮南軍正在大規模交戰,渡河的船隻要麼早就被樑軍徵調走了,要麼就被淮南軍的水軍給毀掉了。
這樣一來郭崇韜等人無法渡河,只好留下來等待戰事的結束。
不想就在前幾天,淮南軍的水師突然登陸淮河之北,大肆劫掠,郭崇韜找到機會向淮南軍的將領表明身份,這才得以乘坐淮南軍的戰船前去覲見楊渥。
只是,身爲地地道道的北方人,郭崇韜剛坐上船不久就開始暈船了,一路上吐得七暈八素,渾身難受。
聽了司馬福的問題,郭崇韜不由苦笑道:“騎馬的顛簸和坐船是不同的,只要熟悉馬的性子就不會感到顛簸了,至於坐船……”
他搖搖頭,沒有多說,接着又轉換話題道:“司馬將軍,在下在宿州時聽說樑軍大敗淮南軍,抓住了大批俘虜,不知此事是否爲真?”
司馬福瞪大了眼睛道:“樑軍大敗我軍?如今北方都是這麼傳說的嗎?“
他有些難以置信,不過隨即又反應過來,由於戰爭的緣故,淮河再次隔絕,南北的消息傳遞也被阻斷,所以樑軍大敗的消息應該還沒有傳到北方去。
而宿州等地的官府可能爲了穩定民心的需要,故意宣傳樑軍大勝的消息。
這麼一想,司馬福便明白過來,他連忙向郭崇韜解說了淮南軍剛剛取得的大勝。
“……樑軍雖然兵多將廣,不過我淮南也絲毫不比他們差,這一次全殲康懷貞,算是給朱全忠一個教訓。若是他下次還敢來,定要讓他全軍葬送不可!”司馬福得意洋洋的說着。
勝利總是凝聚人心的最好辦法,一年多以前還在錢鏐麾下與淮南軍死戰的司馬福,如今已經徹底對淮南歸心,對於淮南軍取得的巨大勝利也是與有榮焉。
郭崇韜聽說淮南軍只用了一天多的時間就全殲了康懷貞五萬大軍,當即驚得合不攏嘴。
他雖然預料到樑軍這次南下不可能取得什麼便宜,但他同樣不認爲淮南軍能夠取得大勝,最多就是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最終以平局罷手。
然而他沒想到最後的結局卻是淮南軍的大獲全勝。
更讓他感到震驚的是,五萬有準備的樑軍精銳,又是在康懷貞這種名將的統領下,居然只堅守了一天時間就被攻破了營地,淮南軍的這種攻堅實力也未免太強了吧?
他並沒有懷疑司馬福的話,一來司馬福並沒有欺騙他的必要,而且這種謊言要揭穿也很容易;二來他可是親眼見到淮南軍的水師登陸北岸大肆劫掠的,若不是在戰場上已經取得了優勢,淮南軍肯定不會讓這麼重要的水師去承擔相對並不緊要的任務。
“敢問司馬將軍,不知世子殿下是用什麼辦法這麼快就攻破樑軍營地的?”震驚之後,郭崇韜便滿懷好奇的詢問起來。
如何攻堅這是這個時代每一支軍隊都必須要面對的問題,而淮南軍這幾年裡卻屢克堅城,讓世人震動;而這一次,他們的表現就更加讓人不敢相信。
郭崇韜覺得,若是晉軍也能學到這種攻堅手段,今後在與樑軍爭鋒時就能大佔便宜。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問題剛問出來,司馬福就變了臉色,嚴肅的道:“這涉及到我軍的一些機密,還請郭先生不要讓本將爲難!”
關於火藥的事情,這是淮南軍的最高機密,楊渥早就下了封口令禁止對外人提起的。
攻打康懷貞所用的手段即便不可能完全阻止消息的傳播,但能少傳播一點也是好的。
聽了司馬福的話,郭崇韜更加感興趣了,不過司馬福都這麼說了,他也只好轉換話題道:“那麼不知世子殿下如今到了哪裡?接下來是準備繼續前往壽州與朱全忠交戰,還是留下來休整一番?”
……
當郭崇韜滿懷興致的向司馬福打聽情況時,楊渥卻高坐營帳內,看着下方被捆綁起來的兩位將領。
“康將軍,孤可是久聞你的大名啊!三年前我父親親自率領大軍攻打宿州時,聽聞就是將軍將宿州把守得毫無漏洞,最終使得我父親無功而返!如今可想過會有一天成爲我軍的階下之囚?”楊渥滿臉笑容的道。
下方這兩個被捆綁起來的將領正是康懷貞和朱全忠的外甥袁象先。
兩天前,隨着大軍潰敗,康懷貞等樑軍只能拋下大軍獨自逃離。
與那些步兵們不同,康懷貞等將領以及他們的侍衛都是有馬的,所以逃跑起來十分便捷,淮南軍根本追不上。
不過就在康懷貞等人即將逃脫昇天,與朱全忠留下來斷後的龍驤軍匯合時,他們卻突然遭遇了一股淮南騎兵。
這支騎兵正是之前被楊渥派去壽州方向打探消息的史儼率領的一千多騎兵,不想在這個時候卻把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
康懷貞等人倉促迎戰,最終除了李思安帶着部分將領和侍衛逃出去了外,康懷貞和袁象先等人卻被抓了起來。
立下這等大功的史儼連忙派人將康懷貞等將領遣送到了楊渥的大營,同時帶來了樑軍的最新消息:朱全忠已經開始撤軍了!
朱全忠撤軍的消息並沒有讓楊渥感到驚訝,在如今的局勢下,如果他是朱全忠,他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不過因爲朱全忠作出決定的時間太早,幾乎是得知消息後便立即做出了決定,這樣一來淮南軍想要追上他們也很難了。
當然,楊渥並不打算輕易放棄,十幾萬樑軍想要渡過淮河,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渡過去,若是淮南軍趕到的時間把握得好的話,或許還有趁着樑軍半渡時發起攻擊的機會。
更何況,樑軍在壽州附近大肆搶掠,雖然淮南早就開始實行堅壁清野的策略了,不過還是有幾千百姓被樑軍發現虜獲;即便是爲了這幾千百姓,楊渥也要進兵壽州,嘗試將他們解救出來。
所以在和秦裴等人匯合後,楊渥命史儼、侯瓚統領騎兵保護大軍側翼,防範龍驤軍的偷襲,其餘大軍則迅速行軍,追擊樑軍。
營帳裡,身爲俘虜的康懷貞滿臉羞怒,對楊渥的問題只是冷哼了一聲卻不做回答。
倒是一旁的袁象先怒聲道:“你們淮南軍只知道憑藉器利,算得了什麼好漢?”
王茂章冷笑道:“憑藉器利?若是有好東西卻置之不用,那就是好漢了?以本將看,那應該是蠢材纔是!”
話音剛落,場中淮南衆將便大聲笑了起來。羞辱戰敗的敵軍將領,這是勝利者的特權,沒人會站出來制止。
康懷貞沉聲道:“殿下勝則勝矣,何必再羞辱我等敗軍之將?”
楊渥搖了搖頭,制止了衆將的笑聲,直接沉聲問道:“康將軍,如今你兵敗被俘,可願投降於孤?”
康懷貞雖然兵敗了,但畢竟此人能力不錯,而且在天下有較高名望,所以楊渥還是希望能將此人勸降的。
不過袁象先嘛,這人的能力本來就一般,加上他還是朱全忠的外甥,所以楊渥一開始就不打算勸降此人。
見楊渥出言勸降,康懷貞聽了後卻默然不語。
楊渥笑道:“朱全忠大逆不道,弒殺先帝,對麾下將領也素無恩義,以前被朱全忠所殺的朱珍,還有去年被殺的朱友恭、氏叔宗等等,這些人的下場難道還不足以讓你警覺嗎?如今你兵敗被俘,難道你還指望朱全忠來將你救回去不成?還是說你準備爲朱全忠這種殘暴之人殉葬?”
爲朱全忠殉葬康懷貞自然是不願意的,正如楊渥所說,朱全忠對部將沒什麼恩義,有的只是防範和猜忌,那些有重大功勞的將領,不是被朱全忠所殺,就是被他逼得投降了別的藩鎮,尤其是去年殺氏叔宗和朱友恭二人的事情,更是讓他感到寒心,所以對於背叛朱全忠,他心中並沒有什麼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