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計,是個經典。
江宜月在湛垚的陪同下,推開病房門的時候,岑嬌娜剛剛睡醒,程澄在一旁陪護。櫃子上放着羅敬開送的營養品和卓非提來的果籃——他倆同去重症病房,試圖懇求醫生准許看一眼戴翔——岑嬌娜和戴翔在同一地區內受傷,被急救車送到同一家大型醫院搶救。
程澄起身,“月亮,你來了?”
江宜月在電話裡得知了這亂七八糟的情況,程澄當然說不清楚,只慶幸她還知道醫院地址。江宜月請了假,提着禮品,本是一個人過來,卻在醫院門口遇到孫橋——他倆談不上交情,江宜月一千個不願與極品男搭訕,只因爲自己的兩個熟人都在生死門口走了一遭,這種情況下,總不好還揣着“極品男太極品,大家不理他”這種小孩子心情。
江宜月便主動過去詢問孫橋,到底是怎麼回事。
孫橋的表情也很正經,沒擺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山臉,簡明扼要地將戴翔重傷,容采薇偷錢,刺傷岑嬌娜,下落不明,岑嬌娜被送往醫院搶救這一系列事情說了遍,只聽得江宜月兩眼越睜越大,臉色倒沒發白——畢竟戴翔,岑嬌娜與她不算熟,而自從容采薇嗆了程丫頭的男人,還當衆秀恩愛後,江宜月就不太愛搭理她了。
“怎麼可能呢?”江宜月反覆說,“她怎麼能這麼做?太過分了。”
孫橋冷笑,“可能不可能,做是做出來了。”
停了停,“湛藍箏最近好嗎?”
江宜月這回才被嚇到。尚未發白的面孔,這時候卻雪白如藍天雲朵。她帶着驚詫的神情,放開膽子猛盯孫橋,彷彿後者吐出的不是尋常問候,而是宣佈自己的性別實際被搞錯一樣。
孫橋最厭惡有個風吹草動,就立刻做驚詫狀的白癡容顏,他頗爲不耐煩,“瘋女人欠了我的債!這幾天都聯繫不上她,也沒看她再到醫院來,我當然得確認一下,她有沒有和容采薇一樣逃之夭夭。”
江宜月心中鬆口氣,確認地球尚在太陽系,自己尚未夢遊,極品男尚未靈魂置換,還是那不可能關心別人的自私極品。她頗爲不悅道:“湛藍當然不會像某種人那樣無情無義,前幾天晚上,我還和她吃飯。人家好得很。”
孫橋很不給面子地說:“如果你指的是三天前的晚上,那麼我也——”陡然一停,“嗯。我是那天凌晨見到她的。你和她幾點分開?”
“晚上七點多吧。”
孫橋再接再厲,“之後你沒再見過她?”
“沒有。”江宜月敏感地覺得這裡面有點問題,“你很着急聯繫湛藍嗎?”
孫橋乾脆道:“沒有。”
事關湛藍箏,江宜月鼓足勇氣,還要再問,卻聽到身後一陣歡呼,“小月亮!”
湛垚蹦躂了過來,好似PPT中設置了最絢麗切換動作的一張卡通幻燈片,嚇人一跳。
江宜月沉下臉,“穩當點。”
“嗨。”一隻美手搭上江宜月的肩頭,香味撲鼻而來,竟是打扮迷人的方丹霓,春寒尚在,但也不會阻擋她裹着羊毛長襪,大秀灰呢子短裙和真皮高筒靴的愛美之心,“好巧遇到,月亮也來探望戴翔?”
江宜月對這位專職小三更是敬而遠之,湛藍箏若在,她還會給個笑臉攀談數句,而今就沒那麼客氣,淡淡點個頭,算作招呼,口中說了句“是啊,好巧。”她厭惡方丹霓的紫色指甲蓋,就偏過目光,看到了剛剛走過來的,沉默的鐘錦。
心臟好似被滾熱的油潑了般,噼裡啪啦烹調起來。
“江小姐。”鍾錦微微欠身。
“……鍾先生。”江宜月很想把目光放回方丹霓的紫色指甲蓋上,只可惜那五枚指甲蓋,目前已搭上孫橋的肩膀。她的視線撲過空,便要找湛垚,可也不見人了——這麼會兒功夫,死湛垚又跑到那裡瘋去了呢?
她不由埋怨。
鍾錦輕輕一笑,找個話題,“你是來看望岑嬌娜或戴翔的嗎?”
江宜月說:“我都看。鍾先生是陪着誰來的嗎?”
最有可能是陪着方丹霓來,但江宜月纔不信鍾錦這樣禮貌謙遜的男子,會對方丹霓有什麼真正的興趣,方丹霓張揚的美豔是很多男人的菜——譬如花癡的羅敬開,苦大仇深的卓非,但她絕不會是鍾錦的菜,即便不是正式的,只是調情,耍樂子,都不可能。
鍾錦果然很給面子地說:“不是。我自己要來探望岑嬌娜,她辦的那份雜誌和網刊,贊助商之一是我的公司。”
江宜月有點驚訝,“這樣啊。還真沒聽你提起過。”
鍾錦微笑道:“我想,那是因爲我們聊天的機會少了吧。”
江宜月臉上發燒,鍾錦自顧自道:“方丹霓是來探望一個朋友戴翔,正好在同一家醫院。”
“其實方丹霓和岑嬌娜是老同學。”江宜月有點莫名其妙地說。
鍾錦道:“路上她說過,但關係很不好。她說她不會去看,省得讓人家說幸災樂禍。”
話是聽進去了,但江宜月的腦子並沒有分析這些言語,大腦已被加水點火,煮成了一鍋漿糊。這種黏稠狀態令她很不心安,拼命去尋湛垚——她可以大大方方和湛垚湊得近點,因爲湛垚嘻嘻哈哈的性子,感覺上,即便自己和他擁抱到一起,旁人也會以爲這是異性好友而不是情侶。可江宜月深以爲,若和鍾錦湊近哪怕一釐米,都有戀愛之嫌疑。
“你是來看誰的?”鍾錦打破短暫沉默,江宜月鬆口氣,“兩個都看。先去……去看戴翔吧。他更危險些。”
鍾錦溫和地笑了,“我只看岑嬌娜。大概你來的時候,我就走了。不好多坐,公司還有事。真有點可惜。”
鍾錦這幾句再普通不過的話輕飄飄地出來,江宜月卻彷彿被架到火爐上,而鍾錦不急不徐的說話口吻,就是點起的文火,慢慢熬着她,蒸汽氤氳,眼前白茫茫好暈菜。
她開始透不過氣來。現在寧可去看孫橋或者方丹霓——只可惜他倆竟也沒了蹤影。
鍾錦好心道:“方丹霓和孫橋剛剛一起進門了。”
江宜月被戳破心事,和尋常女子一樣尷尬起來,而湛垚大娃娃般的身影就恰好出現了,“嗨——!”
他小跑而來,身後還跟着一個急步走的女子,尚看不清面容,只嬌小玲瓏卻還披個粉色風衣,倒似個小娃娃。湛垚蹦到鍾錦身邊,重重拍拍肩膀——響亮的巴掌聲,讓江宜月又以爲湛垚的大巴掌會被拍折,又以爲鍾錦的寬肩會被拍斷。
“小嫂子果然是不會進車位了,我幫着停好了。”湛垚表功地讓車鑰匙順着指頭縫轉啊轉,那女子——果真是赫莞爾,幾步小跑就跟過來,嗔怪地一把將車鑰匙搶走,“三土你越來越壞蛋了。”
她笑着責備,江宜月聽了她這話卻忽然驚異,一股子不安好似孜然粉,撒上心來——
赫莞爾是叫順了嗎?還在稱呼湛垚爲三土?
鍾錦只溫和地問:“還是不會入庫啊?駕校是怎麼教的啊?”
“反正比你教的好。”赫莞爾斜視鍾錦,兩個臉蛋通紅,也不知是凍得還是燒得,就說人體很奇妙,極冷和極熱竟能呈現出同一種色澤,讓旁人甚至自己都霧裡看花,琢磨不透。
“我又不敢像教練那樣罵你。”鍾錦和氣道,“你和江小姐也認識,就不介紹了。我們進去吧。三土,你是要跟我和莞爾走,還是——”
湛垚說:“反正我都不認識,不過是陪你出來一趟,呼吸點新鮮空氣,你和小嫂子去吧,我和小月亮走。”
鍾錦挽起赫莞爾的手——後者的臉繼續通紅,倒是柔順,“那我們先走了。你看着點時間,我一會兒就……”
“不用管我了。你和小嫂子去忙吧。我自己打車回去。”湛垚揮揮手,一旁的江宜月聽了,心知肚明,她不肯跟赫莞爾一起比賽臉紅,就揚起臉看雲彩,看得腦子都暈菜了,讓湛垚一把拽住,“小月亮,走了走了。你是看誰呢?”
“去找戴翔。他在重症,我不認識——”
“我去打聽,走吧。”湛垚拍拍結實的胸膛,摟過江宜月,一併去諮詢臺。
在戴翔那裡最先看到的是方丹霓和孫橋,倆人面對面站着,手腳都十分規矩,方丹霓對江宜月說:“看不到。他在做檢查。小羅和卓非也來了,正找醫生諮詢呢。你要跟着去問問嗎?”
“不用了。我實在幫不上什麼忙。但我想戴翔一定能康復。”江宜月得體地說。
方丹霓道:“醒來會更痛苦。他老婆犯罪,跑沒影了,爺爺也猛地去了,家裡還哭天搶地,偏生他自己幫不了忙,也需要照顧,而且不定留下什麼後遺症。若是醒了還癱瘓,那倒不如一了百了地好。”
江宜月心裡不悅,但她也不愛理方丹霓,隨口問“治療費還行吧”。
方丹霓露出詭秘的笑來,“我剛和小羅打聽,聽說采薇的父母倒是給親家送了一大筆錢啊,說是專門用來治療的。我看資金不太是問題,就是請護工伺候幾年,也還勉強夠數。”
這笑意讓江宜月知道那錢來路不正,定是容采薇從湛藍那裡偷來的,江宜月不知其中內幕,自然而然認爲那是湛藍箏的錢,心裡就更加彆扭。她和戴翔的交情純粹建在程澄和容采薇身上,而今程澄和戴翔一拍兩散,容采薇又不得她真心喜愛,即便憐憫戴翔糊里糊塗受了大罪,但此刻也不願多停留。寒暄幾句,便和湛垚一起看岑嬌娜——果然鍾錦和赫莞爾不在了。
“他們剛走啊。”程澄笑道,“你們是去看戴翔吧?孫橋在那裡嗎?”
江宜月想起方丹霓正和孫橋在一起,就善良地說“沒注意看,大概錯過了”。先俯□子問候了岑嬌娜——八女王目前非常虛弱,只躺着輸液,還說不清話,眨巴幾下眼睛,勉強算答謝。江宜月與湛垚也不多打擾,和程澄去外面走廊談話——出了這般驚天的事情,朋友們總得商量。
“我真沒想到容采薇如此狠毒。”程澄毫不留情地說,“偷錢還殺人,甚至妄圖毀屍滅跡,真是太過分了!她若是出現在我面前,哼,我一定抓住她。”
“警察會抓到她的。”江宜月寬慰,“老姐呢?”
“八女王脫離危險後,老姐就回隊裡了,她還有大案子。連着幾天沒開機。”程澄道,“湛藍也跟着不見了。”
江宜月把前幾天的見面說了說,湛垚聽得倒十分專注,問道:“三天前,湛藍箏也來過啊。”
江宜月不動聲色,程澄道:“她是凌晨來的,嬌娜還在搶救。”
“後來她沒再來過?”
“我和孫橋都沒見過了。”程澄說。
湛垚點頭,剛好岑嬌娜的母親來看護女兒,程澄過去招呼。江宜月留在原地,聽湛垚輕鬆地說着“岑嬌娜是個小靚妹,她母親也是個老靚女啊”。江宜月並未跟着湊趣,待湛垚感到沒勁,總算閉嘴的時候,江宜月才冷道:“湛垚。你和鍾錦到底打什麼鬼算盤呢?”
湛垚有點納罕,“說什麼呢?小月亮。”
“別裝了。”江宜月氣憤道,“湛藍一直懷疑鍾錦在搞小動作。我寧可那是一場誤會。但現在看來,果然如此。你爲何不敢讓人知道你與湛藍的姐弟關係?你隱瞞真實身份,到底是爲了什麼?”
湛垚沉默。片刻,他掃去所有玩笑之意,淡淡道:“因爲我是離家出走的。”
江宜月愣了。
湛垚面無表情地說:“我和家裡矛盾很大,你也知道我姐姐跟家裡的關係也不好,我受不住,就先一步離開。我儘量不想露出我湛家人的身份。這一點,我姐是知道的。告訴你,是因爲你並不是外人。”
江宜月倒沒料到還有這麼個隱情,她見湛垚神色怏怏,倒還真是自己捅破了這枚巧克力杏仁的甜美糖衣,讓苦澀泄漏出來,只窘迫得恨不得自己是張背景畫。
恰好賈文靜來了,還跟着小羅和卓非,方丹霓踢踏着高筒靴慢吞吞而來,孫橋走在她旁邊。
程澄臉色有點不悅,但賈文靜的神色只會更難看。她問了岑嬌娜的情況,又看看四周的朋友們,大部分倒是都來了。
“我忙完了,現在跟大家說個事情。” 賈文靜悶悶道,“采薇已經被髮了內部通緝令,但是目前還沒找到她。”
大家都不吭聲。
賈文靜也是料到——事已至此,有什麼好評價的?
但接下來——
她強讓自己鎮定,慢慢出了口氣,“你們都揍我吧。”
她說,“湛藍幫着丁小剪逃亡,我就把湛藍給銬到拘留所去了。”
又及時地補充一句,“目前,她已經被她父親給接走了。”
其實湛藍箏還真希望在拘留所多呆幾天,並且強烈認爲審訊室的氣氛都比目前好。
湛明儒將女兒強拽出來後,爲防止她逃跑,愣是從駕駛座這邊將女兒塞到副駕駛座位上,隨後也不鬆手,關了車門迅速按下中控鎖。也沒立刻打火,而是亮出一副手銬——三個環,更高級。喀嚓一下先銬住女兒的手腕,再拷到駕駛座側面安置的鐵環上。
做完這些工作後,他才擰動鑰匙,只盯着反光鏡,將車子開出小路,上了大道。從始至終,他的目光就沒落在湛藍箏身上過,幾乎是完全無視女兒的存在。
湛藍箏一直還算乖巧,她也知道捅了天大的婁子,要想讓皮肉少吃點苦頭,最好認罪態度好一點。不過她是個閒不住的人,車子開了半個小時,氣氛的凝滯讓她胸悶,終於試探性地說:“老爸,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湛明儒沒搭理她。
“撈我出來,用了不少關係,花了不少錢吧?”
湛明儒一聲不吭。
“大家都知道了吧?媽媽,二叔二嬸,還有表姑,大家都有什麼新奇的,好玩的,可笑的反應嗎?”
湛明儒繼續開車。
湛藍箏嘆了嘆,哀怨道:“老爸,您不會真生氣了吧?別啊,我對天發誓,丁小剪丫把我給騙了,我哪知道她拜託我整個賬戶,是爲了洗錢啊。而且她那生意,我絕對沒沾過。我知道那玩意沾不得,是給咱家惹禍上身的。”
湛明儒將車子停在紅燈下,他一言不發,取出一捆膠布,撕下一張後,直接貼住了湛藍箏的嘴。
湛藍箏雙手被銬着,也沒法撕去膠布,只氣得發出連續嗯嗯聲來抗議。可是一直到車子駛入主宅車庫,湛明儒始終沒理會她。
將女兒一路拽到大廳——齊音然聽到車聲,早就侯在門廊,看到這父女倆回來了,只嚴厲地看了湛藍箏一眼,接過丈夫的外衣,吩咐傀儡去清洗,又問了句“沒在外面動手吧?”湛明儒搖頭,齊音然方鬆了口氣,“那就好,可別在外面丟人現眼。”
“家裡人呢?”湛明儒問妻子。
齊音然說:“我按你說的,讓老二兩口子和明嫣,帶着孩子們去給應家那個八十大壽的老爺子慶賀去了。湛明乾那一家子,也讓我打發去置辦下個月倉庫的存貨。父親在閉關,姨婆向來不出來走動。”
湛明儒滿意地點頭,回手撕開女兒嘴上的膠布。湛藍箏初得言論自由,還沒來得及發表強烈譴責,竟劈頭迎來一巴掌,重到將她立刻搧翻在地,一時間腦中混沌,嘴裡甜腥,耳內嗡鳴,眼前金光四射,天旋地轉,忽明忽暗,分外凌亂。
湛藍箏垂下頭髮,盯着地板,也不抗議,摸摸自己紅腫的臉,只想人體能品嚐到這般天地翻覆,明暗交錯的銷魂感覺,可真是不易,自己屢次品嚐,倒真是幸運。
湛明儒打翻她後,也沒閒工夫去觀察,對妻子說:“讓她去淋浴,把衣服換好,就把她帶過去。”
他丟下這句話便徑直離開。齊音然對趴在地上的女兒蹙眉道:“快點站起來!在不乾不淨的地方呆了那麼多天,還不快去浴室洗洗乾淨?!待會看你爸爸不狠狠收拾你呢!”
湛藍箏幾乎是被齊音然的傀儡給強行扭送進浴室,待洗完澡,換了齊整而單薄的家居衫子後,她對着鏡子慢悠悠吹頭髮,吹乾了也不放下,只繼續吹。
齊音然終是等不及,責道:“吹頭髮用那麼長時間嗎?快關了!”
“媽,我頭髮又長又多又密——”湛藍箏拖着調子道。
齊音然一把奪過吹風機,“你這孩子越來越不成話!大人說什麼都逆着來!就不能老老實實找着父母說的去辦嗎?!難道我們還能害你不成?!”
“這話您說了好幾年,我都快背下來了。”湛藍箏隨口道。
齊音然擡手給了女兒一巴掌,她力氣自然沒丈夫大,但也照樣能把臉蛋抽得火辣辣。
吹風機的線路被她拔開,“還跟我頂嘴!一定好好管管你!把她給我帶走!”
兩隻隨身的傀儡立刻架起了湛藍箏,一路跟在齊音然身後,向着幽深處走去。
湛藍箏大聲道:“媽!您帶我去哪兒?您和我爸不會真準備謀殺了我,再分屍埋葬吧?”
齊音然一面走,一面說:“讓你父親好好教訓你一頓。湛藍箏,這次你把禍闖大了。你父親絕不會饒你!”
湛藍箏說:“動私刑犯法啊!媽,您別忘了有個吃刑警飯的條子是我姐妹。”
齊音然冷道:“你的姐妹,要麼姓湛,要麼姓齊,勉強有姓薄的,我可不知道這三家人什麼時候養出一個女刑警來。你就是和外面亂七八糟的女孩來往太多,才弄得如此沒教養,沒規矩,任性,頂嘴,不聽話!真不知道我和你爸爸怎麼就生養你出來!”
湛藍箏真想來一句“那你何必還把我從姑母手裡要回來啊,當時你在姑母病榻前,就無私表態說我的女兒就是你的女兒,不就完了”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而且這段路也走完了,刑房的黑門,就在眼前。
湛藍箏雖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還是深深吸了口氣——齊音然打開門,裡面已亮起燈,湛明儒站在一臺刑架前,背對着她們,落在地上的陰影很沉重。
齊音然道:“明儒,孩子給你帶來了。”
湛明儒說:“你先出去吧。”
齊音然說:“打是一定要狠打,只是別像上次那樣折騰。你看住孩子,動靜別弄太大。總不能平白讓老二那兩口子和明嫣再看了咱們的笑話。”
湛明儒點頭說:“你放心,我有分寸。”
齊音然將湛藍箏一把推進去,她自己帶着傀儡退出刑房外,將門閉好。
湛藍箏扭頭看被閉緊的刑房門,笑道:“老媽真無情。老爸,您不會也那麼無情地收拾我吧?”
湛明儒猛地扯住湛藍箏的衣襟,幾步就走到刑架前,將女兒按跪在地上,拽過繩索開始往湛藍箏手腕上纏繞。
湛藍箏拼命掙扎,“爸你幹什麼?!有話你好好說啊!我說過我沒摻和她的生意!”
湛明儒卻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他的力氣到底比女兒要大得多,尤其是盛怒之下,無論湛藍箏怎麼折騰,不出一分鐘,雙手還是被拉開,讓繩索固定在刑架上。
兩隻傀儡過來將湛藍箏的頭髮撥到兩邊,又將她背上的衣襟掀起,露出光潔的後背。感到身後的絲絲涼意滲透,湛藍箏不由抖了下,而湛明儒已從消毒桶內將備好的鞭子取出,用乾淨的白毛巾擦拭乾淨,提在手裡就站到她身後,湛藍箏尚未開口,就聽得咻一聲,後背忽然翻天覆地般地劇烈疼痛,好似一道滾油潑了過來,皮肉俱開。
湛藍箏尖叫了一聲,第二鞭子卻立刻吻了過來,身子不由往前一撲,讓刑架的橫樑給擋住,直把幾根肋骨撞得生痛。而第三鞭子很快就從背上掃過去,她感到絲絲鮮血正鬼祟地從皮肉下探頭探腦,背上的骨頭也跟着叫囂起來。
湛藍箏痛得罵道:“你用鞭子抽我!你憑什麼用鞭子抽湛家的掌門!”
湛明儒做出的回答,是接連又下去十幾鞭子,刑房裡只有鞭影森森和湛藍箏呼痛的聲音。待湛明儒感到累了,稍微垂下手腕,湛藍箏已痛得撐不住身子,肋骨再痛,也只能頂着那道冰涼的橫樑休息。
湛明儒的聲音,終於冷冷地傳來,“我告訴你,湛藍箏,我抽你,因爲我是你父親,而你犯了巨大的錯誤,我懲罰你,是合情合理的。如果你不是我女兒,我打都懶得打,直接把你丟到拘留所,送到法庭,慢慢讓牢裡的人折磨你。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以爲你闖了這麼大的禍事,還能再當這個湛家掌門嗎?”
湛藍箏道:“我說過我沒參與丁小剪的破生意!”
咻啪一聲,又一道血痕拉開在背上。
湛明儒利落地收了鞭子,冷笑道:“你已經沒有頂嘴的餘地了。你再敢和我頂着來,頂一句,我就抽一下,抽到你閉嘴爲止。而且你應該慶幸沒有參與到她的生意,否則我會直接把你拉到祠堂,公開審判。”
湛藍箏忍着背部如洪水般肆虐的痛,照常回嘴說:“我現在還是湛家堂堂正正的掌門。父親,您拉我去祠堂審判,恐怕是犯上的舉動。”
湛明儒沉着臉說:“很快你就不是了。我不會再容忍你當這個掌門。”
湛藍箏卻努力偏過頭,餘光瞥着湛明儒的身影,笑道:“老爸,我可是您親閨女,我若是被廢了,您還怎麼保住您手上的權力啊?”
湛明儒冷道:“小愛比你懂事一千倍,踏實一萬倍。”
“這就是您和老媽當年又奮力生了個女兒的好處。”湛藍箏點頭道,“不過您最好有確鑿的證據來指控我。咱家人都不是傻子,而且您最好徵求我爺爺和我師父的同意。”
“你爺爺已經閉關,你師父也離開了。他們不在的原因,和你違背諾言,與引魂使者衝突的事情直接相關。湛藍箏,你這是自作自受!”湛明儒森然道,“你以爲現在,還有誰可以保你的位置嗎?我不止一次提醒過你,你手裡沒有一丁點湛家的權力,而我,纔是湛家的主人。”
湛藍箏實在忍不住地笑了,扯痛後背猙獰的傷勢,流出眼淚,卻還在笑——她知道現在應該示弱,低頭,儘量不讓自己受到太多傷害。
但她實在忍不住,反正結局不會變,過程變變形,認了。
寧可換一身痛,此時此刻,也要讓憋在心裡太多年的話,全都放出去。
“爸,我的老爸啊,我真同情您!可憐您!您自詡和那油菜花一樣油菜,到現在也只能活在爺爺和姑母的陰影下。論實權,您掌控地根本就不如爺爺那樣牢固;論名分,姑母能輕鬆拿到的,您永遠都得不到!我能理解您眼巴巴地看着那根擀麪杖丟來丟去,就是丟不到您手裡的感覺。什麼湛家的主人,如果不是我爺爺放權,您算什麼主人?就是到現在,爺爺以退隱之身,隨便一聲令下,您也恐懼地只有俯首聽命的份。我爺爺給您一巴掌,您都不敢申辯幾句,只會忙着表忠心,當孝子,可您心裡不定有多怨呢!您連我都不如。好歹我湛藍箏敢把這番話堂堂正正地說給您聽,而不是在心裡嘀嘀咕咕,在表面上還裝孫子當奴才!湛家的主人?父親,您知道您剛剛說這句話的語氣,給女兒一種什麼感覺嗎?女兒我是真心告訴您,那純粹就是一暴發戶的德性!”
啪!
湛藍箏尖銳地痛呼一聲,血痕重疊,痛上加痛。
“兒子越不過父親,這沒什麼可丟人的!真正丟人的是明明比不過,卻還打腫臉充胖子,擺出拳擊手的威武,可偏偏那些聰明的人,一個個早就看穿了您層疊衣服下努力僞裝的瘦小身材!”她激烈地喊道。
湛明儒臉色鐵青,鞭子又一次舉起來,“湛藍箏,你喊,你盡情地喊,我今天豁出去了,非抽你到一個字都說不出的份上!”
“只有心虛的人才會拼命想堵住天下人的嘴巴!不去正視弱點,您早晚是要因此失敗的!”湛藍箏無畏地高呼。
迴應她的,是一連串清脆的鞭子聲,是後背已連成一片的劇痛。那痛苦仿若洪水般席捲到全身,伴隨着從清脆道沉悶的鞭笞聲,抽到她再也喊不動,而虛弱地,慢慢垂下頭去……
夕陽西下。
門鈴堅持不懈地響了一個小時,每隔五分鐘,響一次。縱使鄰居喝罵,門外的人,也頑強地繼續按鈴。
鳳曉白昏沉沉地躺在地上,隨手將喝乾的酒瓶子丟到地毯上——那裡已經滾落了數只酒瓶。
三天了,湛藍,我的湛藍,你在拘留所裡怎麼樣?你父親把你帶回去了吧?他是不是開始打你了?你會痛,你會冷,你會受到屈辱和折磨……
而我,我竟然只能呆在後方,等消息……
鳳曉白對着天花板發呆。
叮鈴——叮鈴——叮鈴——
他終是爬起來,踉踉蹌蹌地來到門前——看在那人如此有耐性的份上。
門外是孫橋。
他走進來,看着鳳曉白的消沉樣子,不由蹙眉。
鳳曉白關了門,毫無表情地注視孫橋。
孫橋說:“鳳曉白是她成功的秘訣之一,別讓她失望。”
鳳曉白雙眸一寒,先前的困頓一掃而空,警惕地看着孫橋。
孫橋在這種森冷的審視下,擡起手,撩開袖子,左手在右手腕處,摸了摸。
沉默。
鳳曉白微微笑了,他也撩開袖子,在右手腕那個地方,輕輕一拍。
孫橋的脣角一彎,鳳曉白伸過手來,他也毫不遲疑地將手一伸。
這兩個男人的手,終於,第一次,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我寫多了,寫多了!天啊!一個楔子不該這麼多字數,那還是楔子嘛…………
唉,字數啊字數!我越不過去的瓶頸。可是這些情節卻總要在前交待一下………………唉……
總之,就是一切都開始了啊。
大虐之前,我會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