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箏擋在出口,剩下的八個人站在她對面的樓梯上。
賈文靜打破沉默,“別玩偵探了,給個理由先。”
“樓女滅了,蜃樓不會這麼安然。”湛藍箏道,她依然不放鬆地盯着每個人,“樓女還在這裡。”
靠牆那一側,容采薇依偎着戴翔,哪都不敢看;羅敬開恨不得把自己貼到牆裡;居中的卓非還是那副頹唐的樣子,似乎依然沉浸在美夢破滅的虛無中;他身後,方丹霓掏出小鏡子若無其事地繼續打扮;緊挨着他們的,靠樓梯一側的孫橋和丁小剪都是老樣子,賈文靜則認真思考。
“你的意思是,樓女還存在。”賈文靜梳理了思路,“有沒有可能……湛藍,我只是猜測,會不會是月亮?”
“不會。”湛藍箏輕輕道,她的目光再次劃過衆人,最後落到了孫橋的臉上。
他們對視,湛藍箏點了下頭,孫橋面沉如水。
“因爲我已經知道是誰了!就是你!”
話音剛落,她手中的法杖直指卓非,幾步上前,猛地撞向了卓非,卓非猝不及防,身子重重後跌,將緊挨着他的方丹霓壓倒在地,他倆都撲跌到樓梯上起不來身,湛藍箏揪起了卓非的領口,法杖對準了他的額頭。
就在湛藍箏撞倒卓非的同時,孫橋掌風一出,將離他最近的丁小剪和賈文靜同時從樓梯拍向了門口——湛藍箏已揪住卓非的領口,孫橋步法一變,自她身後越過,將挨着牆那一側的羅敬開用腿踢開,身子一撞,容采薇和戴翔被同時撞向門那邊。
湛藍箏的法杖已抵住卓非的額頭,她迅速揪起了卓非,吼了一聲“還敢裝”的同時,左手用力將卓非一甩——已撞出容采薇和戴翔的孫橋正好回身接住,揪着卓非的後領子迅速退向大門。
湛藍箏看也不看,法杖指向了被連帶着撞倒在地上的——方丹霓。
“就是你。”湛藍箏微笑。
方丹霓聳肩道:“湛藍,你暈了麼?”
“我沒暈。” 湛藍箏說,“進來的人都是在演獨角戲,唯獨你和卓非是對手戲,此其一;其二,越是接近你們,鬼影恐嚇就越多,連屍首都出來了,不想讓我們過去打斷你和卓非的好事嗎?其三,一個最簡單的問題,蜃樓讓大家沉浸在各自的夢想中,卓非和方丹霓,誰想跟誰上牀?”
羅敬開對這個問題最有心得,“卓一直都想搞丹霓。”
於是獲得賈文靜結結實實的一拳頭。
“恕我說一句難聽的,卓你別介意。”湛藍箏沉靜道,“方丹霓從未想過和卓非上牀,更不要說魚水得那麼歡樂了。而且,卓是第一個進到這樓裡的,按照樓女的習性,她也就會化作第一個人心底所想的人……所以你,不是方丹霓,是樓女。”
方丹霓盈盈一笑,“精彩。”
她雙眼一亮,突泛青光,整棟樓開始震動。
湛藍箏手訣變換,一道法網彈出,扣住了欲飄起的樓女。十二道早已備好的符咒,同時從袖口彈出,兩兩相對,貼到了裂縫兩端,那裂縫本已暗到看不見,而今掙上兩掙,刷啦閃出了白光,只最外沿光芒吞吐急促,好似喘不上氣般。
“出口不能撐太久!快出去!”湛藍箏急速轉回到門口,左手將容采薇推入裂縫——法網中的樓女輕輕一笑,手指向天,一道橫樑脫落,砸向了羅敬開,讓孫橋一掌劈斷在半空,湛藍箏已趁機將戴翔踢了出去,又抓過了賈文靜。
“你呢?!”賈文靜急道。
“對付樓女,找到月亮和方丹霓。”
“她們也許根本就……”
“無法確定,你先出去!”湛藍箏推出賈文靜的同時,法杖一擡,將持續砸下來橫樑擊碎。孫橋剛剛劈斷了飛過來的幾塊樓梯板,羅敬開已嚇得面無血色,湛藍箏猶如丟垃圾般將他丟出了裂縫,法杖一揮,在上空架起一道結界,籠住剩下的人。
法網的光芒迅速減弱,湛藍箏對卓非喝了一聲“走”,手訣飛速變換,結成新的法網扣去——飛到半空已光芒大減,湛藍箏心知玄黃之力將要凝滯,但也顧不得太多,只送出了卓非後,拉過丁小剪。
“盡力活,死了我也不怪你。” 丁小剪迅速將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塞給湛藍箏,只說了這麼一句,她已主動跳入裂縫。
此刻,結界薄似輕紗,法網光芒持續減弱,孫橋手中匕首一拋,刺入樓女體內,依然如穿風而走,不見任何效用。
“走!”湛藍箏喝令。
孫橋沒有動。
湛藍箏說:“我自有辦法對付。你留下來,不利戰局。”
孫橋冷笑,昂然挺立。
她說:“程澄還在外面等你,別讓她難過!”
孫橋遲疑了剎那。
電光火石,湛藍箏用盡力氣,將他撞出了裂縫。
媽的!
孫橋在跌出去的同時,心中大吼。
我竟然被那個瘋女人給推出來了?
我那結實的下盤功夫呢?我那引以爲傲的警惕性呢?
爲什麼我竟然能讓瘋女人迅速接近我,還給我推出來了?
瘋女人,你罪過大了!
你竟敢讓本世子爺,成爲丟棄朋友于戰場的逃兵!
等你出來再算這筆賬!
他彷彿一隻陀螺,旋轉着撲入到嗖嗖冷風中,撞入眼簾的是開始逐漸合攏的裂縫,沒有星月的夜。
“出來了!”
鳳曉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他扶住了孫橋。
“湛藍呢?!湛藍在哪裡?!”鳳曉白扣住孫橋的肩膀急速地問道。
“孫橋!孫橋!孫橋!啊?!你胳膊受傷了?!”
自然而然是白癡女人,用力抱了過來,抱得孫橋差點喘不過氣。
“箏兒呢?”這回問話的人,是湛明儒,他十指交握,扣成一個訣,綠色光芒自他手訣而出,化作光柱,奔入裂縫前的綠光法陣——陣中是一柄雪亮刀刃,四周貼滿符咒,卻都斷成兩截,而那刀刃,此刻亦佈滿鏽跡,隨時都要斷開。
六道綠光自不同方向灌入到這把刀刃上,堪堪穩住了斷裂的趨勢。
湛明儒的目光緊盯着那道開始強行合攏的裂縫——孫橋已發現另外還有五個人亦雙手扣訣,分站在兩側,冷風吹着,他們的額頭卻都已冒出汗珠。
“她要找江宜月和方丹霓。”孫橋話音未落,鳳曉白麪色鐵青。
“什麼?!”
江宜月撲了過來,“你說什麼?!湛藍在找我?!”
程澄難得將話給說利落,“月亮沒進去,她剛剛趕過來的!”
“我醒了,找你們都找不到,最後打車到了這裡,你說湛藍……”
孫橋的臉色已沉了一半,等他看到被氣急敗壞的賈文靜給推過來的方丹霓的時候,臉色就和硯臺沒什麼兩樣了。
“我暈倒了。醒過來就躺在公園裡。我還納悶是怎麼回事呢。”方丹霓聳肩。
“大舅,這裡已經撐不住了!!”
隨着湛思晴的一聲呼喊,她手中的訣先散了。
轟隆聲隱隱傳來,衆人看到,裂縫頃刻間變窄了。
彷彿多米諾骨牌般,幾秒鐘內,湛虛衡,湛歆愛,湛明磊,湛思露紛紛凝不起足夠的玄黃之力,法訣自動潰散。
看着裂縫轉瞬間,已窄到一個人都通過不了,鳳曉白感到五內俱焚,他不再有任何過多的思考,只一腳踏出去。
孫橋眼疾手快地攔住他,“進不去了!別給她添亂!!”
“讓開。”鳳曉白冰冷地吐出這兩個字,一掌掃向孫橋的面門。孫橋側頭躲過,右掌格擋的同時怒道:“你們幾個都給我攔住他!”
戴翔,卓非和羅敬開被他這霹靂一聲吼給震醒,紛紛圍住鳳曉白——旁邊的程澄也是尖叫一聲,她,容采薇還有賈文靜,正拼命拉住江宜月。
“月亮你冷靜!”賈文靜怒吼着。
“讓我進去!!”江宜月失態地哭喊着,“湛藍還在裡面啊!”
“可是你進去也沒用啊!你給她添累贅!”賈文靜帶着哭腔吼叫着。
“湛藍你出來啊——!!”江宜月絕望地幾乎喊破了嗓子,突感身子一冷,竟是丁小剪強行扒下了她的外套——這女人手上還拿着方丹霓的小披肩。
“你……”江宜月尚未反應過來,丁小剪將兩件衣服都拋給孫橋,孫橋一掌掃去,但見那衣服在掌風催動下,化作一道線,直直投入了正迅速合攏的裂縫中。
湛明儒胸口一顫,鮮血從他嘴角流出,手中法訣無可挽回地散開,湛虛衡和湛歆愛立刻扶住他,“爸爸!”
又是轟隆一聲陰沉的響動。
蜃樓臺階前的那個綠色陣法,陡然熄滅了全部的光芒。
刀刃無聲,碎入灰塵。
裂縫合攏,霧氣中,已不見蜃樓。
“不……”
程澄是第一個輕輕吐出這個字的,她茫然地看向孫橋,“湛藍不會有事的吧?她能進去就一定能出來吧?”
孫橋說:“她會全力對付樓女的。我相信她能明白那兩件衣服的意思。你反應很快。”
最後一句話是對丁小剪說得,這女人面色已經很白了,和臨時繃帶上的斑斑血跡形成鮮明對比。
其實孫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胳膊痛得厲害,但此刻除了忍耐,別無選擇。
一旁的湛家人再度聚集到湛明儒身邊,“大哥,怎麼辦?”湛明磊憂心忡忡地問道。
湛明儒輕聲說:“小愛,祖劍。”
湛歆愛乖巧地遞了上來,湛明儒握住劍柄,左手再度掐訣——讓湛明磊給掰開了,“不行的!大哥!用祖劍強行突破,這絕對不可以!太危險了!太危險了啊!湛家不能沒有你主持大局!你不能有閃失啊!大哥你三思,我們想別的辦法好不好?!”
江宜月用從未有過的尖聲道:“湛藍是你們湛家的掌門!她的命呢?!到底誰纔是湛家的頂樑柱?!”
湛思晴立刻回敬道:“湛家的事情,不容外人插手!”
“哼,你們都給我撫着良心問問,真比起感情來,我倒要看看誰纔是湛藍心中的外人!”江宜月通紅着眼睛,兇狠地說,“有什麼辦法說出來吧!要命就拿我的!”
湛思晴冷笑着推開要勸阻的湛思露,“我們的掌門大人,都是從哪裡找來這一班瘋朋友啊。”
程澄炸鍋,“你罵誰瘋子呢?”
“罵你啊。”湛思晴挑挑眉毛。
程澄怒道:“瘋子罵我!”
“我罵瘋子!”
“瘋子罵我!”
“我罵瘋子!”
她倆這廂鬥嘴。那邊,鳳曉白走向湛明儒,“把劍給我,我去救她,一起出來,或者相反。”
湛歆愛緊緊抱着湛明儒的胳膊,小聲說:“湛家祖劍,非湛家人操縱不了。”
鳳曉白只是向祖劍伸出手,“給我。”
湛虛衡向鳳曉白走近一步,手上掐訣。
“別打!”湛明磊立刻呵斥,“都什麼時候了!”
湛明儒對鳳曉白說:“箏兒是我的女兒。我一定會帶她出來的。”
“我信不過您。”鳳曉白冷冰冰地說。
湛明儒臉色一沉,鳳曉白再度逼近祖劍一步。
“都別爭了,我去吧。”
老人的聲音,淡淡響起。
他確實已老了,但並不顯眼——頭髮染黑,梳理得整整齊齊,緊繃的臉龐,透出絕對威嚴,腰板總是挺得很直。
尤其是那冷硬的目光,和壯年時,並無二致。
湛家人都直起了身板,收斂了各異的神情,統一換成了恭敬。
湛明儒和湛明磊一起上前,“父親!”
“爺爺(外公)!”湛家小輩們躬身稱呼着。
湛修慈拿過湛明儒手中的祖劍,“你弟弟說的對,你還需守着湛家。”
湛明儒欠身道:“有父親在……”
“我畢竟老了。”湛修慈說。
湛明儒說:“父親,不行,我不能讓您去冒險。箏兒是我的女兒,我去救她。”
“她是我的親孫女。”湛修慈淡淡道,“有什麼不能冒險的。明儒,你妹妹走之前,她心心念唸的,她苦苦叮囑的,你都還記得麼?”
湛明儒的面上,掠過了痛苦和陰暗。
“可是父親……”他還是希望做最後的努力,湛修慈的神情,打消了他的這個念想——這從來都不是他能反抗的人,他的父親。
他苦笑着和弟弟湛明磊並肩而立,目送湛修慈提着祖劍,走向空場的背影——誰能反抗他的決定?妹妹,即便當年你用生命去拼,可實際上的一切,還是在我們親生父親的操縱下。
碧光輕閃,擋在了湛修慈身前。
“都不用去了。”
無涯上仙朗聲道,“我相信她能應付這一切。我相信我的弟子,會平安出來的。”
麻繩捆綁着雙手,毫不憐惜地拖動着她的身體磨過逐級的臺階,半刻都不得停歇,一直拖上了十層,衣衫已被磨破了一半,周身火辣辣地鈍痛。
湛藍箏動了動雙手,麻繩捆得很緊。她口中滿是血腥,心裡倒不懊悔。
衣服拋進來的時候,她立刻便認出一件是江宜月的,一件是方丹霓的,也隨即明白她倆都在外面。湛藍箏立刻要離開此地——但差了幾秒鐘,就差那麼幾秒,裂縫被關閉了。
蜃樓劇烈顫抖,四周一片黑暗,湛藍箏倒在地上,她抓緊法杖呼喚力量——但已經枯竭的玄黃之力,只能凝起一點點綠光,堪堪照個明。
湛藍箏夾住法杖,從包裡拿出驅邪藥水,她握着丁小剪塞給她的那個東西——手槍。
將驅邪的藥水,塗抹在槍口。法杖擡起的瞬間,照亮了逼近的樓女——她和方纔那個冒牌貨一模一樣,只表情要豐富得多。
扳機扣動,子彈射出的同時,湛藍箏看準了滾向樓梯下,她掩藏在裡面——蜃樓又是整體一動,樓女叫了一聲——子彈通過塗有驅邪藥水的槍口,自然帶了這功效。
樓梯忽然倒了下來,湛藍箏急速滾出,接着法杖的光亮,看清樓女一掌抓來,她連續扣動扳機,射穿了樓女的右手掌。
樓女持續憤怒,讓整棟蜃樓陷入了不安,地板好似滾梯一樣滑動起來,湛藍箏好似物品一樣被送往樓女站定的那頭。
她舉起手槍射出了最後一顆子彈——卻讓樓女避開了。
湛藍箏立刻甩袖,彈出符咒。
但此刻對樓女而言,這些,卻不過是幾張紙片而
已。
“玄黃之力已經進不來了。”樓女撕碎了符咒,開口了,“湛藍箏,放棄吧,你的術法失效了。所以你註定要留在這裡,不如陪着我解悶。”
湛藍箏笑道:“對不住,你欲求太過不滿,我可不想跟着你上牀啊。”
樓女大怒,“小賤人!死到臨頭還敢妄言!”
“是誰打扮成方丹霓的樣子,跟卓非做了幾天幾夜啊?” 湛藍箏譏笑道,“不愧是蜃樓的樓女,獨守空閨的結果就是性慾旺盛。”
樓女冷笑,“你剛剛殺了我的妹妹,放走我找來的居民,弄跑我的男人,現在又滿嘴污言穢語,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呢?”
湛藍箏說:“你不守規矩,帶着蜃樓介入到我們的空間來,誘拐無辜的旅人,扣押我的朋友,把他們當小丑耍弄,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呢?”
她突然舉起手槍——樓女反射性地向後躲開,湛藍箏一笑,丟下槍的同時躍起,抱住了樓梯的扶手,艱難地翻身上了二層。
熄滅法杖的光。湛藍箏立刻摸着黑,向蜃樓的最高點奔去——她知道,此時此刻,最後的一線希望,就是奔上頂層的至高點,嘗試着再次凝聚玄黃之力,然後向下擊破——至高點,是蜃樓的命門。
淡香一卷,湛藍箏心知不妙,但她此刻已全無對策,只感到一塊木板朝着膝彎重重擊過,她踉蹌地撲倒在樓梯上,一根麻繩,靈蛇般繞上了她的雙腕,一刻都不容她思考,那麻繩拖着她便朝上走去。
一路就走到了頂層。
湛藍箏忍着摩擦的劇痛,輕哼:不錯,倒是省得我自己爬樓了。
胳膊一抻,麻繩撲入空中,繞上橫樑,將她吊了起來,只有腳尖能堪堪夠到地面。
青光亮起,樓女微笑着,站到了她的身後——手裡握着烏黑的鞭子。
“你的罪過大了。第一,你放走了我的居民。”樓女說。
一鞭子抽到湛藍箏的後背。
湛藍箏悶哼了一聲,背上衣衫碎裂,一道血痕浮了出來。
“還有我的男人。”
又是一鞭子,鮮血向兩旁浸開。
“殺了我的妹妹!”
這回是連續的十幾鞭子,湛藍箏咬牙忍住背上撕裂的痛楚,只感到鞭子的暗勁已經透進了五臟六腑,胸腔一痛,一口鮮血滾到嘴裡,她生生給嚥了回去。
突然懷念起湛明儒的藤條——她老子經常抽她沒錯,但藤條比起鞭子要溫柔得多,而老爸抽打的力道和這個相比,更是小巫見大巫。
靠!看來我老子揍我,倒真是留了不少力氣啊。
她拼命伸縮着手指,試圖召喚玄黃之力——但應召而來的力量,微弱到令人絕望。而身後,樓女的鞭子似乎不肯再停下,大概是決意要將湛藍箏鞭笞至死。
湛藍箏咬緊牙關,奈何抗不過背後的劇痛,她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感到眼前是白白的,清清淡淡的……
“箏兒。快醒醒。”
那個女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湛藍箏昏沉地想,這是假的,假的,是蜃樓趁着自己的虛弱,所以……
“箏兒!勇敢些,堅持住。”女子不停地親吻着她的額頭。
忽然一激靈。
這感覺……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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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吻,總是剛剛好的觸感和溫度。
溫暖地驅散了背後的痛楚。
她是存在的,這不是蜃的印象。
湛藍箏睜大了眼睛,汗水和淚水下,她隱約能看到一道白影,就在自己面前。
“你是……”
“快,召喚玄黃之力。”那聲音在她耳畔響起,似乎有一雙手,握住了她被吊起的雙手。
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心靈深處騰起——湛藍箏確定這不是外界輸送而來,是從她體內產生的,巨大到她幾乎承受不住,眼前一片發黑,身子似要炸開。
“可以了,現在,快把它們引入法杖。”輕柔的聲音下,已被這股力量折磨到不行的湛藍箏,毫不猶豫地照做了。
龐大的力量順着經絡衝入手心中的法杖,綠色的光芒在頃刻間四射——麻繩鬆開,鞭子斷成數截,隱隱聽到樓女尖叫了一聲。
“你是誰?!”
湛藍箏聽到樓女這麼喊。
她忽然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竟已回覆了自由身,便迅速戴上陰陽鏡。
整個頂層空空蕩蕩,盈滿了新生的綠光。
四下並無旁人。
還來不及失望,那聲音再度響起——
“口唸驅邪咒,先收樓女。左手掐破空訣,對準正前方。”
湛藍箏擡起法杖,顧不得背上的痛楚,心靈中突然產生的這股玄黃之力,是如此強大——在她的知識範圍內,能擁有並支配這麼豐厚的力量,似乎只有湛家前任掌門,她的親姑母湛明嬋和前任宗家掌門宗堰。
這不太可能是我的力量。
消滅樓女的瞬間,湛藍箏震驚地想。
能夠突破空間的限制,排山倒海般地席捲而來——樓女彷彿一隻弱小的螻蟻,哼都來不及哼上一句,便已灰飛。
“法訣調整,破空訣之力導入法杖,左手再捏收樓咒。法杖配合破空訣,向正前方割開,反覆三次後,順勢將所有力量打入蜃樓頂點,直接收樓的同時便可穿回到原有的空間裡。”
那女子的聲音,輕柔而堅定地急速念着。
湛藍箏舉起法杖,手訣再三變換,心口被這股力量填充地格外飽滿。
“你是誰?!”她問。
無人回答。
綠光閃耀,再無禁忌,湛藍箏知道自己快成功了,但她立刻意識到——離開了這裡,這個女子,又會何時出現呢?
“你在哪裡啊?!”湛藍箏忽然跪倒在地上,“你存在的對嗎?你一直在對我說話是嗎?你認識我,而我也認識你對不對?!你會親吻我,而我叫你媽媽!對不對?!”
蜃樓的每一個窗口都被導入的綠色力量重開,整棟青灰的樓,豁然通綠。
“你到底在哪裡啊——!!”
淚水忽然滾落,惶恐,不安,依賴,在心中滾動着。
“箏兒。”
湛藍箏軟軟地躺倒在地上,宛若回到母親的懷抱裡。
她臉上都是淚,忽然覺得,這聲音之所以讓自己如此脆弱,是因爲來自心靈的深處——她撫摸着心口,這聲音,這感覺,這力量,似乎都是來自這裡。
有什麼人,停駐在內心最底層,徘徊着不肯離開嗎?
頭痛欲裂,有什麼要一點點地,涌出來。
那是我記不起,卻至關重要的人。
輕輕的吻,暖暖的撫摸和濃濃的愛。她彷彿回到了嬰孩時代,並沒有印象,只是無力地伸着手,去拽眼前的那縷散着清香的發。
“媽媽。”湛藍箏喃喃地叫道,“你說過,不會離開我的。”
“箏兒。我的寶貝。”
女子抱着她,溫軟的手撫摸着她後背的傷口,“我沒有違背誓言啊。”
“那你在哪裡?”
“我一直在你心裡啊。”
她低頭,再次親吻了湛藍箏的額。
那是最令人心安的守護與溫暖。
來自母愛。
綠光在空場上空轟然騰起,向外四射——居民樓的燈,接二連三地亮起。
但是空場外的衆人,已來不及管這些了。
那光芒一圈圈終於散去的第一刻,他們看到薄霧裡,湛藍箏平躺在空場的正中。
霧氣濛濛,那道修長的白影,就輕輕浮在湛藍箏的身前。
碧光一劃,無涯是第一個閃到湛藍箏身前的——那虛浮的白影,卻比他還快,只輕輕向前一倒,竟重合到了湛藍箏的身上,再也尋不到蹤跡。
無涯靜靜地站在湛藍箏的身旁。
鳳曉白是第二個趕到的,他抱起昏迷的湛藍箏——法杖還緊緊握在她手裡。
“湛藍!”鳳曉白感覺到手底下一片模糊,他張開手掌,都是鮮血。
心臟好似被刀割,鳳曉白努力不讓淚水涌出,“湛藍,湛藍!”
他摟着她不住地喚着,可湛藍箏依然緊閉着雙目——一滴晶瑩還掛在眼角。
無涯伸手,一道仙光當頭罩下,湛藍箏的胸脯顫抖幾下,在更多的人聚集過來的時候,方悠悠然醒轉過來——江宜月已抱住了她的左胳膊,只是抽泣;程澄和容采薇都跟着哭,賈文靜也沒忍住淚。
“以後你別這麼嚇人了。”羅敬開驚魂甫定地說,“你要是真死裡面,我罪過就大了。”
“呸呸呸!”賈文靜罵他,“你個烏鴉嘴!”
“大家沒事就好。”湛藍箏緩過了勁,她躺在鳳曉白的懷裡,虛弱地說着。後背的痛楚,在無涯的仙法下,已大大緩解,“我也沒事了啊……老天保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根據我的經驗,這句話的確很靈光。”丁小剪依然嬉皮笑臉,“那傢伙讓你給丟了吧,女人,又欠我一頓飯了啊。”
湛藍箏白她一眼,看到孫橋黑着臉站到她面前。
“我不是個逃兵。”孫橋說,“以後別大公無私地自作主張。”
湛藍箏沉默了一下,笑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以後並肩戰鬥。”
孫橋也沉默了一下,“有何不可?”
湛藍箏心中一暖,她不由地望向鳳曉白,對方含着笑,輕輕點頭。
她忽然感動起來,有種想哭的衝動,又給忍了回去,只拼命靠着鳳曉白的胸膛。
“箏兒。”
……爺爺?!
湛藍箏心中一緊,她抓着鳳曉白的胳膊,“我爸,我爺爺他們都來了?”
“來了不少呢。”程澄插嘴道。
“箏兒。”
朋友們都無聲地讓開了一條路,湛修慈走到孫女身前——看也不看無涯一眼。
“身體還能堅持嗎?”他輕輕地問道。
湛藍箏撐着鳳曉白的大腿,勉強欠身,鳳曉白和江宜月將她慢慢扶起來。隨後湛明儒冷着臉,上前一把,便將女兒給拽了過來。
痛啊!
湛藍箏很硬氣地挺着眉毛不吭聲。
“您弄痛她了。”鳳曉白冷冰冰地對湛明儒說。
湛明儒冷笑道:“我的女兒,我能照顧好。”他攙住湛藍箏的胳膊,掃了一眼她後背上的血痕,“誰幹的?”
“讓妖怪抽的。死不了。”湛藍箏淡淡道,她只是有些不安地望向了湛修慈——這位不怒自威的老人,一直默默站着,即便無涯上仙起身後向他點頭示意,他都沒有理會。
爺爺,爸爸和黑烏鴉的關係,的確並不好。
尤其是爺爺,基本上提到了黑烏鴉,除了冷笑,就是冷漠。
“爺爺?怎麼了?”
湛修慈道:“傷得重嗎?”
“我沒事。” 湛藍箏猛然意識到了什麼,“有什麼急事嗎?我可以堅持一下。”
湛修慈的神色微微黯然。
“箏兒。你的祖母,恐怕不行了。”
湛修慈輕輕道,“她現在,只想見你一面。”
卷五完。
上冊完。
敬請期待中冊。
作者有話要說:感覺這最後一章還是有些潦草---因爲我今天要出遊一天,很晚纔回來.因此熬夜寫了後,送到了存稿箱裡.所以等回來後,再慢慢刪改一下,不過大致上就是這個樣子,頂多是弄弄細節.大家可以放心看.然後我要宣佈:上冊完結.上冊完結!上冊完結啦!我們的中冊---我的地盤,都來做主,將要緩緩拉開序幕了^^比起上冊的小輕鬆小恐怖,中冊就要緊張而冷酷地多了.在此,敬請大家做好準備.若有要求,可及時提出--趁我還沒寫中冊的時候,修改還來得及.那麼,現在^大家是否明白,死哪個人,箏兒才能知道真相---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麼了吧?啊,我們可以翻翻旁邊的話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