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了湛藍箏的死訊,大家的態度經歷了從一致到不同的過程:最開始都是哭泣發泄憤怒懷疑,然後均認爲應該即刻找到鳳曉白和孫橋——尤其是程澄。只是沒人知道鳳曉白和孫橋到底去了哪裡,他們的手機關了,也沒個消息遞回來。大海撈針,從何找起呢?若是他們二人不主動聯繫,留守在城市的這幫人,是根本沒法找到他倆的。
僅有的一條活路被堵死後,大家的表現就不同了:羅敬開,卓非,方丹霓悲傷完了,就回到原有生活中。羅敬開要管管家族企業,卓非還要掙錢餬口,方丹霓是上班族,無法耽誤太多時間。留存的人,還要活下去。
賈文靜因爲被停職,故而閒在。她第一次信服方丹霓做出的謀殺論,雖然事情發生在美國,雖然她還在停職期,能利用的資源極少,但她依然通過網路平臺,報刊雜誌,不停搜索這起案子的蛛絲馬跡。她曾想飛去美國現場勘查,但是赴美的理由着實不足,被拒簽了。之後她就泡網絡,找線索,糊里糊塗地捱了一個多星期。
江宜月是最神秘的一個。
從噩耗傳來那天起,她就和疑似男友湛垚一起跑了,臨走的時候口口聲聲“要調查,要報仇”,之後就再沒見過人。打她手機,她就說“我現在很忙很亂,有事聯繫”,便匆匆掛電話——自然是和湛藍箏的死亡有關。對於她的轉變,大家都很體諒,內心深處也知無論如何努力,都換不回人命,而真相能否撿起,更是未知。江宜月再忙,無非也只是盡人事罷了。可有的忙,總比空虛的悲傷要好。
程澄就落單了。她無法進入湛垚和江宜月的小圈子,也不能給賈文靜幫倒忙,她沒有正式工作,卻還得天天兼職。可小羅,卓非和方丹霓忙工作,到底也能靜下心。她卻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以前和湛藍在一起生活的點點滴滴,讓那淚水滴滴點點地落下。
尤其是擔心着孫橋。
他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呢?如果安全了,爲何不給我報個信?如果不報信,是否意味着他也不安全了呢?
程澄拼命甩頭,搖開這個不吉利的念頭,堅信孫橋會回來。
她還住在湛藍箏的那座大公寓裡,卻只是睹物思人——活人和“死人”。她不擔心湛明儒會跑來搶法杖,在程澄的認知中,法杖的主人死了,留着這根杖子,除了紀念,還有什麼意義嗎?至於湛明儒會以房主的名義趕她離開,她就更不在乎了——你親女兒被你迫死了,甭管怎麼死的,總是你害的,去忙後事吧!再逼我,我抄起菜刀和你拼命!算是給湛藍出氣……
想着想着,淚水流下,滴落到膝蓋上的法杖,浸入木色。
當白癡程獨守空房,不斷悲痛時,已被囚禁的湛明儒,想的是怎麼和宗錦,蕭婷拼命。而佔據優勢的宗錦,想的是如何從湛家人口中套出答案,自然不會想到程澄。
平安的一週,就是這樣得來的。
程澄卻寧可有緊張的事情做,讓她不再有腦子去無休無止地悲哀,擔憂。
唯一能讓她提起點興趣的,一個是羅敬開帶來的戴翔甦醒有望的消息;另一個就是岑嬌娜的出院。
湛藍箏死了,鳳曉白和孫橋失蹤,也不能阻擋人體的正常康復,活着的八女王,還是按時出院了。她出來後想去工作,讓家裡人押回去休養三天,方纔復職。但她的工作無非就是到處亂跑,跑着跑着,就跑到程澄這裡。
神情卻不大對——面色發白而又抑制不住激動。
“湛藍以前——”岑嬌娜低聲說,“有沒有提過她那個圈子分佈在東南亞的人呢?”
程澄一臉茫然。
“振作點,我這裡恐怕發現線索了!”岑嬌娜小聲呵斥,“我這幾天也在追湛藍的案子,算是給老姐幫忙。就在三天前,我從一個海外華人論壇上看到這麼一份貼子,我給印出來了,你看——”
程澄低頭看。最開始的內容,是在討論“去美國做學術交流的國內女研究生,慘烈自殺於公寓”的事情,大樓蓋到一百多層的時候,冒出一個署名“原初”的人:
你們都有所不知吧。其實這個女研究生是國內玄黃界的人,她的死,是玄術造成的。
簽名檔爲“湛齊應薄宗,玄黃五流 氓。而今風水轉,邪惡終敗亡。”
之後的樓,要麼嘲笑,要麼自動無視這個留言。但是過了幾個小時,“原初”又上來了:
玄黃界所謂“餘孽”,將直搗流氓大本營,終結罪惡。
再之後的樓,基本就是無視了。
程澄身子一抖,“玄術?!”
“我覺得有問題。”岑嬌娜高深莫測,“湛藍絕對不會自殺,也不是意外事故,因爲有遺書被擺出來。如果不是自殺,又有遺書,那隻能是謀殺僞裝自殺。誰謀殺湛藍呢?她有法力啊!哪那麼容易就死了。而且還是跑到美國去殺人。除了他們玄黃界內部,誰這麼大能耐呢?誰會覺得湛藍有千里迢迢也要除掉的價值呢?湛藍的出走,是爲了什麼啊?”
程澄驚悚地說:“難道是她的家人?!”
“還真說不準。”岑嬌娜的臉上混合了傷心,憤怒,不屑,“林子大了,啥鳥都有。爲了名利金錢,骨肉相殘的事情還少見嗎?哪國沒有?什麼時候停過啊!”
程澄也憤怒了,她以前並非沒有懷疑,但總覺得畢竟是親人,因而沒太往那裡想。如今被岑嬌娜這麼一說,程白癡——熱血沸騰了!
“混蛋!我們立刻找老姐,把能叫上的都叫上,一起殺到湛家去!”程澄狠狠道。
“你傻啊!坐下!說你白癡你還真敬業。”岑嬌娜按住她,“我還沒說完呢。這個貼子出來後,我就跑去幾個和玄術有關的論壇,結果也發現了這個ID。你看看,這人的種種言論,我都給弄下來了。”
程澄一一看去:
湛齊應薄宗,這所謂的圈內五大世家,實際是五大流 氓。他們內訌不斷,罪惡累累。對外道貌岸然,笑裡藏刀;對內嚴苛暴虐,私刑不停——弒父母者有之,殺手足者有之,堂表親相殘者更有之!
至於五大流 氓爲了一統玄黃界,搶奪頭把交椅,彼此進行的爾虞我詐,爭鬥殘害,甚至大規模衝突,弄得生靈塗炭,更是屢見不鮮,從未間斷!
千百年來,玄黃界這本該是淨土的地方,卻被一羣流 氓們攪起腥風血雨,道是斬妖除魔爲己任,殊不知妖魔早已變作他們自己!
而在這五大家族內,有很多正義人士,於不斷殘殺中,被迫出走南下,於追逃中損兵折將,寥寥幾人,保全性命,躲入東南亞,定居於此,繁衍生息。自此被“王者”視作“敗寇”,被“正義”稱呼爲“餘孽”!
黑白相生而非顛倒!陰陽交融卻不可混淆!
所謂“餘孽”,各家均有,其先祖,同爲玄黃界名利爭奪之犧牲品,心有慼慼。不滿玄黃界之烏煙瘴氣,已是許久。積怨數代,不可不發,不可不泄。深信天理昭昭,公道自在人心。而今把持權力的五大流 氓,都將受到應有的懲罰!
近日風聲鬼祟,機會千載難逢,“餘孽”們將把握時機,團結在湛家先慈德掌門湛玟韞之玄外孫女湛飄雅女士名下,齊心協力,一路北上,誅邪惡,鏟不平,主持公理,討還公道。恢復原初之純淨!
故,我們的統一戰線,名爲——原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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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澄看暈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速度抓重點,理頭緒。”岑嬌娜教育她,“這人打的是玄黃界後裔的旗號,只不過這個後裔,不是咱這地頭的,而是在爭權奪利中失敗的敗寇後代,他們居住在東南亞,必是將家族歷史代代相傳,子孫心存不滿,然後也不知哪根筋被挑了,要來報仇。我特意查了這個人三天來所有貼子的IP地址,最開始,是在馬來西亞,而後進入泰國,最後這幾個貼子,都是在國內雲南發的。排除代理的話,初步可以認爲,這個所謂的玄黃界餘孽,具有很高的真實性。”
“哦……這說明什麼呢?”
“你蠢啊!”岑嬌娜道,“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第一,我們也許可以通過他們,查清湛藍自殺的真相,甚至可以幫湛藍報仇。第二……玄黃界要掀起腥風血雨了。說白了,就是要有熱鬧看了!”
程澄以爲岑嬌娜很關注最後一條——熱鬧。
“那……那怎麼辦呢?”程澄還是不明白。
“你真是……唉……”岑嬌娜嘆息,“首先要做的,就是確認真實性。我想出一個很好的方法,我準備申請做一期神秘專題,專門考究玄黃家的那點事兒。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觸這個圈子,蒐集很多資料,探聽無數內幕,八出N多八卦!並且我可以……”
“八女王……”程澄小心翼翼道,“誰會給你做這個專題啊?你們主編……人家能同意嗎?”
“只要贊助商支持我,那些老太婆不敢有意見。”岑嬌娜自負道,“我確定這個方向後,一直在聯繫一個和我不錯的贊助商,他人很好,出錢痛快,路子也開,上次錢亭盛的料,就是他提供給我的。可惜他太忙,都是讓他秘書給接的電話,那秘書的聲音可真老,還敢推三阻四,敷衍姑奶奶我。不過今天可好,他剛剛來了電話,我跟他一說這事兒,嗨——他非常感興趣!還要我立刻登門去談呢。不過我得帶上你,因爲人家指名道姓要你跟着過去。”
“我?”程澄不明所以,咱啥時候認識大款了啊?
“所謂無巧不成書嘛。這人其實你認識,我住院的時候他看過我,就是你的前老闆——”岑嬌娜點點程澄的額頭,“鍾錦啊。”
程澄一臉白癡樣。
“他說他有孫橋的消息——”
程澄躥起來,“走!現在就找他!”
岑嬌娜按着鍾錦給的地址,帶着程丫頭打車趕過去。下了車,程澄轉着鑰匙圈,看看四周,呆呆說:“咦——我怎麼覺得我好像來過這裡啊?”
“這是超級有錢人住的地方。獨門獨院而且佔地超廣啊。傻丫頭,你確定你來過?”岑嬌娜笑了。
“爲啥我總覺得……”程澄的指頭晃啊晃,“這裡好像是湛藍家啊……”
“說不定啊。”岑嬌娜聳肩道,“你想啊,鍾錦有錢,湛家有錢,搞不好都住這邊。所以你看着眼熟。別轉了!看得我眼暈!”她輕責着將鑰匙奪過來,丟到自己包裡,程澄沒留神,還在努力地想啊想啊想,爲什麼這裡如此熟悉呢?
請不要責怪白癡程想不起來,因爲她只來過湛家兩次,還都是在晚上。且最近的那次,她並沒有來到湛家大門口,而是守在幾裡外的岔路上。這一帶全是灰色高牆環繞着佔地不一的別墅豪宅,猛一看很是相仿,輕微路盲的白癡程若是能分清,那就怪了。
“嗯……”她勉強接受岑嬌娜的說法,一起走到大鐵門前——樸素的中年女子,已站在那裡了。
“小鐘的客人吧?”中年女子溫和地說。
鐵門自動打開,岑嬌娜和程澄萬分新奇地跟在她身後,穿過甬道,順着封閉式透明長廊,一路走進大廳——宗錦立在門口等候,“可算來了。”
他親切地笑着,和岑嬌娜握手,又對瞪眼睛的程澄說:“程澄,又見面了。”
“你好,鍾經理。”程澄笑了,和宗錦握握手,“聽說您知道孫橋——”
“別急。孫橋是我的員工,他的事情,我自然也放在心上。雖然不太清楚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宗錦嘆了嘆。
程澄聽得稀裡糊塗,“您知道他在哪裡嗎?”
宗錦請她們進來,關了門,“這個……”
看着宗錦一臉爲難,程澄的心就提起來了,“他不會是……”
“沒有沒有。只是我能不能稍後和你說呢?因爲有些複雜。”宗錦禮貌道,“我和岑小姐的事情,比較簡單,所以我想先和岑小姐談一下。這樣吧,阿姨,您帶程小姐先休息會兒。然後您能幫忙弄些蜂蜜熱茶嗎?”
蕭婷帶走程澄。宗錦請岑嬌娜坐下,看了她帶來的資料,眉頭越蹙越緊——
真是那批餘孽?
母親宗堰曾被宗家這樣的餘孽威脅過一次,好在母親雖被湛家掌門迷得神魂顛倒,對這類事情,還是毫不含糊。從母親留下的寥寥訊息中看,當年,母親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刻奔赴餘孽所在城市,直接滅全家,幹得漂亮。
那案子,至今還是那座城市的超級懸案,自然無解。
這些餘孽是絕對存在的。玄黃界的人,個個都清楚——誰的祖宗不是從千百年的腥風血雨中走過來的呢。只是時間較近的敗軍之將,大都被斬除乾淨;時間久遠的那些,早就在異地甚至異國,紮根繁衍,疏遠玄黃,祖先於他們而言,也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傳說罷了。又怎會跑過來挑釁呢?
而留下的勝者們,總是要向前看,忙發展——縱使建文帝找不到,派多少個鄭和,也不能影響治理大明帝國,那纔是皇帝的第一要務。
但宗錦是格外謹慎的。從他知道世界上還存在一批海外玄黃後裔那天起,就一直覺得斬草不除根,遲早成禍患。雖然這個念頭也很微小,但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現在,宗錦心中那些輕微的小懷疑,被岑嬌娜帶來的這些資料,給點燃了。
保不齊哪個後裔,在國外發展好了,有錢了,學了玄黃之術,然後就……
只是……湛飄雅是哪一個?
慈德掌門湛玟韞的玄外孫女?湛玟韞只有三個女兒——湛青嶽只湛修慈一個兒子,不是她這一系;湛青凰終身未婚。
是湛青閣那一支的?他們都讓湛修慈給擺平了——湛青閣的兒子湛修則和孫女湛明菲慘死;女兒湛修婷已逝,留下一個兒子湛明乾,那一家人目前都在掌控中,不足爲慮;另一個女兒湛修晚……卻是早就被廢去功力,驅逐出了湛家。難道是她的後代?
宗錦的指節,輕叩桌案,“湛飄雅是誰?”
“我也很想知道。”岑嬌娜認真道,“鍾經理。其實我希望追蹤這個主題,也是有一些私心的。和我一個不幸的朋友有關。所以這個案子對我格外重要。如果做好了,會很吸引人的。您知道時下的人都對神秘事物感興趣,再和豪門世家,爾虞我詐,謀殺一類結合,這絕對是個超級大賣點。”
宗錦理解地點點頭——怕什麼,來什麼。
後院起火已經很麻煩,好不容易有了法杖下落,尚未鬆口氣,就來了如此棘手的事情。
他現在走不開——又要看管,拷問湛家人,又要應付姎妱隨時的出手,無論如何也不能離開湛家主宅。他需要一個人,在外面幫他調查。湛垚是最好的人選,他了解玄黃界的底細,但他還得保護江宜月,提防姎妱。而岑嬌娜是主動送上門的人選,只是……
宗錦不會忘記,湛藍箏雖死,鳳曉白和孫橋,卻是音訊全無。
“岑小姐。這個案子對我也有相當大的意義,只是恕我不能相告。但我會說服貴刊主編,全力支持你調查這個事情,一切費用都有我來承擔。您先做個預算吧。多少都無妨,只要您能查出真相。不知是否勉強您了呢?”
岑嬌娜萬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但對方既然答應,就要立刻敲定,以免生變,“太好了,謝謝您!就這樣定了!”
岑嬌娜和宗錦握手,彼此的微笑算是一種承諾。然後她開始在心中速算,又和宗錦一起分析這些資料,時不時喝一口蕭婷送過來的蜂蜜茶,期間宗錦請辭去了一趟衛生間,他離開一會兒後,岑嬌娜就收了一條程澄發來的短信:
八女王!我好像看到孫橋了!他跑了,我追他去。你別管我,忙你的。
“搞什麼啊?”岑嬌娜很是莫名其妙,她還沉浸在工作順利的喜悅中,沒想太多,只在宗錦回來後,問了句“程澄跑了。您院子大門開着吶?”
“那鐵門沒鎖,可以推開。而且樓裡不是隻有這一個大門。”宗錦指了指和長廊相通的深棕木門,“她怎麼跑了?”
“她說去追孫橋。孫橋在您這裡?”
宗錦愣到道:“怎麼可能?我的確有他的消息,公司給孫橋辦的一張信用卡,在外地出現了違規轉賬,我想順着線索大概可以找到孫橋。我本來是想先跟方丹霓說的,畢竟她是我的員工。不過忽然想起她和你們關係似乎有點……呵呵,所以我就讓程澄直接來了。但是我沒說我找到孫橋啊。程澄呢?”
“她跑了。”岑嬌娜拍拍腦袋,“小丫頭不會思念到精神錯亂吧。”
“那你快去找她吧。”
“沒關係,她給我發短信了。晚上我再給她打電話吧。事不宜遲,鍾先生,我這就去調查了。”岑嬌娜痛快地說。
宗錦送走岑嬌娜,輕輕籲口氣——他本是準備了兩套計劃,一套是岑嬌娜和程澄知道這裡是湛家;一套相反。自然後者是他所盼望的。但他現在心裡很亂,突然冒出來的“原初”,攪渾了一灘池水。目前無法斷定,那個“原初”的後面,是否和鳳曉白,孫橋有關。但無論是不是,只要“原初”是真的存在,而且真的北上了……那麼都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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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清楚,立刻除之。
他掏出手機,給湛垚打了電話,“月亮還在你那裡吧?很好。阿垚,我給你傳幾個網址,你幫我調查一件事。”
他交待完後,走回大廳,蕭婷握着一隻掛彩鏈的手機道:“那個叫程澄的丫頭走了嗎?這是她的手機吧?怎麼落在刑房走廊的花臺子上?”
“給我吧。我下次給她朋友就好。”宗錦接過手機,放入口袋。
蕭婷盯着他,“我覺得她離開太快,手機丟的地方也新鮮。她去過刑房嗎?”
“阿姨,您懷疑這個幹嗎啊。”宗錦笑道。
蕭婷冷冷地說:“湛明磊好像說了法杖的下落,在一個誰誰的手裡?我當時顧着和你說話,都沒注意。”
宗錦道:“那是我們玄黃的事情了。”
蕭婷笑了笑,“好,阿姨不管你。不過要跟你說,湛青凰聽了一週的刑訊錄音,我看她的身子有點不行了。要不要請個醫生……”
“吃喝都沒短了她,也沒對她用刑,不過是讓老人家聽聽錄音解解悶,湛家人沒那麼脆弱的。”宗錦道,“阿姨,我還沒徹底消化湛家,我自己不便外出,也不能讓太多外人登門。再給我五天時間吧。”
五天……
只剩五天了。
宗錦蹙眉,一定要速戰速決!
程澄在哪裡呢?
蕭婷照着宗錦的吩咐,安排她在右宅一間小廳休息,自己去了廚房。
程澄坐下還沒多久,隨便一擡頭,竟看到熟悉的身影,從門口飛快溜過。
“孫橋?!”
她驚呆了。雖然沒看真切,但那個身材,那個輪廓……
百分之一的可能,就要堅持。
她跑出房間,剛好看到孫橋的身影,閃過走廊盡頭,向左邊去了。
程澄趕忙跑過去,喊幾聲“孫橋”,她聽到空氣中,慢慢飄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程——澄——
“孫橋?!真的是你嗎?!”程澄激動地叫着,“你在哪裡?出來啊!”
孫橋的影子忽然從她眼前劃過,程澄叫了聲,剛定下心神,就看到那背影閃入前方一扇虛掩的黑門內。
“孫橋!站住!”程澄啥也沒想,直接追去,“孫橋!”
她努力推開沉重的黑門,一股甜腥,騷臭和焦灼味撲來,她渾沒在意,只叫着“孫橋”,疾步下了臺階,擡首入目的是——
一排排刑架,一條條鐵鏈,一個個被吊起來,遍體鱗傷的男男女女——那一張張虛弱的臉,在燈光下,格外慘白。
程澄的腦子雖然不好使,但被吊在正中間的是湛明儒,他的那張尊容,白癡程即便瞎了眼睛都能認出來。
當下傻了。
“湛……湛湛湛湛湛……”她渾身哆嗦,“這是……你們……這是……怎麼……怎麼……”
身後吱扭響,她猛地反應過什麼,旋身的剎那,一聲咣噹!
沉重的黑門,被關上了。
程澄撲過去,推拉數次,那門顯然已被鎖住,她本能地拍打着,很快就有一羣傀儡冒出來,將她踢下臺階,程澄滾落到刑房地上,直接掏手機,衝着湛家人“手舞足蹈”着,“喂喂,你們別怕,我這就報警!”
一根棒子襲來,砰!
手機從程澄手中滑落,兩眼擦黑,暈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程澄發現,自己被反綁在一張沉重的鐵椅子上。
右邊是刑架和受刑的湛家人,左邊的紫檀扶手椅上坐着一個戴着手腳銬的憔悴老人——似乎是湛藍的爺爺,前方是——
“鍾錦?你要幹什麼?!”程澄大喊,“放開我!”
宗錦說:“交出法杖。”
“………………啥?”
“你是交出也好,提供線索也罷,總之別跟我說‘不知道’。”宗錦冷道,“我不是鍾錦,我是宗錦,玄黃界宗家掌門。這些事情你不用知道,你只要清楚,現在湛家已被我拿下,湛家人都成了我的階下囚。擁有高超法力的他們都如此,不要說你了。湛藍箏已死,法杖留在你手裡也沒有意義。給我吧。”
程澄的腦子裡一片混亂,“你……是壞人?”
宗錦冷笑,“你已別無選擇,除非你想和他們一樣——”
他手訣一打,傀儡們將手中鞭子浸入到一桶桶鹽水中,開始抽打被懸吊起來的湛家衆人,又是一片血肉橫飛和哀嚎。像齊音然,湛歆愛等女性,已經喊不出來了,只是低低地呻 吟,無助地抽動身體。
程澄清楚地聽到離她最近的那個女子(湛明嫣),正悽慘地喃喃着“殺了我吧”,她旁邊的少女(湛思露)已經暈了過去,隨後又被鹽水潑醒,五官痛苦扭曲。
“我X啊!”程澄尖叫,“鍾錦你丫是不是人?!住手!”
宗錦揮手,鞭子停下,“法杖呢?”
“湛藍是不是你殺的?”程澄的頭腦,赫然清醒。
宗錦不置可否,“法杖呢?”
“你殺了湛藍。”程澄一字一頓道。
宗錦說:“法杖。”
“不知道。”程澄重重喘了口氣——帶着仇恨,乾脆道。
宗錦點頭,傀儡手中的電棒靠到鐵椅子上。
程澄被電得尖叫,“我XXX!鍾錦你大爺的!你TM不得好死!”
“湛藍箏是不是把法杖交給你了?”
“哪隻烏龜王八蛋產下來的烏龜小王八蛋說的?!”
“湛家已知你手裡有一根法杖。是不是真的?”宗錦追問。
“假的!純粹胡扯蛋!自己熬不過刑,就他媽胡亂栽贓!當我沒在電視上看過這套路啊?!TMD這誰說的啊?誰那麼沒皮沒臉啊?站出來跟老孃我親自對質啊!你哪隻眼睛瞅見那個XXX的杖子在我手上了?!”程澄開始謾罵。
“湛藍箏臨走前,沒把法杖給你,或者你們這羣人中的一個嗎?”宗錦俯□,和聲和氣地說,“程澄,你不是這個圈子裡的人,也不礙我的事,和我無怨無仇,還有過共事的情誼,所以我並不想傷害你。只是目前事態緊急,我壓力太大,急需法杖,迫不得已要用激烈手段。而且我有理由確信法杖不在湛藍箏身上,那麼她會給誰呢?”
程澄無辜地說:“我怎麼知道?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湛家人一直在搜索法杖的下落,並且很有進展……”宗錦慢悠悠道,“所以我站在他們的調查結果上,算是撿了個現成便宜。根據湛家的判斷,法杖就在湛藍箏身邊那幾個朋友身上……”
程澄鎮定道:“那你去找鳳曉白或者孫橋吧。”
“不要推到下落不明的人身上。”宗錦笑了,“程澄,雖然你腦子笨了點,但是生死關頭,利害關係你還是分得清。”
“你要是不信,就搜我身啊。”程澄理直氣壯地說。
宗錦說:“我還會搜你住的地方。鑰匙。”
“……你不是有法術——啊——啊——我X你丫的!鍾錦——你他媽不是人!”程澄在電流的竄動中痛呼着,“啊——啊——別電啦!X啊!我把鑰匙丟了!”
宗錦冷笑,兩隻傀儡開始搜程澄的身,另一隻傀儡將程澄的包,倒了個底朝天。
程澄來不及管搜身的傀儡,只緊張地盯着地面,滿腦子都是“完了完了,愧對湛藍的遺願啊!白癡程也去死得了!”。
不過……
嗯……
鑰匙呢?
我的鑰匙呢?
湛藍公寓的鑰匙呢?!
我明明帶出來還反鎖了門的啊!
我記得下出租車的時候還在我手上吶……
程澄傻了,搜身的傀儡也一無所獲,宗錦蹙眉,“真丟了?”
“嗯……當然丟了!我說丟了,你不信啊。傻了吧!”程澄來精神了,“你不是會法術嘛,自己破門吧。”
宗錦冷笑,對剛從昏厥中甦醒的湛明儒說:“湛藍箏公寓周圍的那個結界,是湛先生給佈置的吧?爲了保護法杖?還是保護這個知道法杖下落的程澄呢?您不用對我冷笑,我知道您不會給我解開那個結界的,而我還不能打死您。那麼程澄——”
他又對程澄說:“湛先生施法,讓像我這樣的人,無法用玄黃之術進入那裡,所以我必須拿到鑰匙。”
程澄繼續無辜地看宗錦,“那你找個開鎖師傅吧。”
“我想,湛藍箏的防盜門不會那麼無能,開鎖師傅和她的鄰居們也不會是傻子,她住五層,我可沒有你家孫橋的功夫,而且不瞞你說,我不好丟下這一大家子人,自己離開啊。”
“你走不脫,那讓你朋友替你去吧。”
“我不想讓我的朋友,知道這件事情。”
程澄說:“你真卑鄙。騙不了我,卻還想繼續騙你別的朋友。你不是個東西,王八蛋。”
宗錦好脾氣地說:“好好想想,還有誰有鑰匙?”
“鑰匙啊,湛家給湛藍買的房子,他們沒備用的嗎?”程澄開始踢皮球。
宗錦還沒來得及問,被抽得皮開肉綻的陸微暖,已經主動道:“沒啊……宗先生,真的沒啊……我可真沒有,也真不知道她那鑰匙啊……那孩子可壞了……防家裡人跟防賊似的……她搬進去第二天,就把門鎖全換了……這是真的啊……您要打也別打我了,我是真不知道……”
宗錦看了看這羣湛家人,心知今日不可再過多用刑。印象中,也的確聽湛垚聊起過這個情況,點點頭,“程澄?”
“嗯……”程澄的腦子開始轉動,“鳳曉白和孫橋也有。”
宗錦問:“岑嬌娜是不是也當過湛藍箏的房客?”
程澄心裡一緊,“是嗎?這個我不太清楚,哦,容采薇可能有。”
“還有誰有?”
“戴翔,他也有。”
“還有嗎?”
“丁小剪,湛藍的朋友丁小剪也有。”程澄鎮定自若。
一股電流捅進來,宛若尖刀片肉,程澄慘呼。
“別跟我耍心思。”宗錦冷道,“說一個我立刻就能找到,而且神志清醒能動彈的。”
“…………”程澄努力從電流的僵痛中緩過神,“……你女朋友赫莞爾有!”
宗錦怔了一下——赫莞爾?
“不可能。湛藍箏和她,還沒到不當房客也託付鑰匙的地步。”宗錦這麼說着,忽然冒出一個念頭——月亮?
她有沒有?
程澄打起精神,“那你就電死我吧。”
宗錦說:“沒告訴我法杖的下落,我不會弄死你,但是會讓你生不如死,把拶子——”
“小宗。”蕭婷敲着刑房的大門,“開開門啊。有人找你,我可不敢出去迎接。”
宗錦立刻道:“是阿垚嗎?”
門外沉默一下,“是江宜月,就在門口呢。”
作者有話要說:鑰匙,嗯,鑰匙哪兒去了?法杖還沒找到,鑰匙又沒了。其實白癡程也在努力回想,鑰匙呢?
月亮來了,呵呵。月亮離開湛垚,單獨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