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橋將預算單子丟給鍾錦後,本打算立刻離開,只是門被推開了——他只好先等一會兒。
推門的是方丹霓,讓進來的卻是赫莞爾,看到孫橋,這個姑娘微微有些紅臉。
“你好,孫橋。我來找鍾錦。”她低聲說,“有點私事。”
“莞爾?”鍾錦驚奇而帶着欣喜地站起來,“你怎麼來了?”
“嗯……我打擾你工作了吧……” 赫莞爾見孫橋沒有要走的意思,更加臉紅,發音都不利落了。
“沒有。”鍾錦走到赫莞爾身邊,“明天才是情人節,你今天就要給我預驚喜嗎?”
赫莞爾拼命瞥着孫橋和方丹霓,鍾錦順着女友目光一看,“哦,丹霓來了,阿橋還沒走,剛好——”
一聲阿橋——親切到彷彿因過期而融化的奶糖。
“明天是情人節哦。”鍾錦鬆了領帶,帶着屬於朋友的笑,說道,“我和莞爾要參加裙襬特設的‘夢幻一夜’,好好浪漫一下,怎麼樣,你們二位……嗯?”
方丹霓笑了下,孫橋卻冷道:“沒興趣。”
赫莞爾驚異地對鍾錦說:“不是要看電影嗎?我都訂好票了!”
鍾錦愣道:“可是我說了不是很想看啊。”
“你說的話,你有給錄下來嗎?” 赫莞爾總算是露出了女子對男友的小野蠻,但到底還是顧忌有旁人在場,聲音幾近耳語,“反正我買好票了!不退不換的。加班我都給退了。”
鍾錦說:“可是我也訂好裙襬的貴賓席了啊。到時候還有特別奉送的浪漫套餐,情侶套裝,驚喜禮物……”
“我不管。”赫莞爾不悅地扭過臉,鍾錦掏出裙襬的情侶貴賓卡,“我託了朋友弄的,人情面子,絕對比電影票還值錢。”
赫莞爾不吭聲,方丹霓輕笑道:“鍾經理何必爲難莞爾呢?本該您讓一讓的。何況你還在乎這麼點錢嗎?”
“可也不能隨便浪費。”鍾錦看了看孫橋和方丹霓,“太好了!就給你們倆好了。”
方丹霓一笑,“那可讓您破費了。阿橋,你的意思呢?”
孫橋冷冷道:“我說了沒興趣。”
“阿橋,別這麼大男子。”鍾錦批評道,“你和丹霓處了這麼久……”
“我什麼時候和她處了?”孫橋面無表情地說,“說話要有憑據。”
鍾錦略顯尷尬,他的目光在方丹霓和孫橋兩人身上來回轉,最後道:“……總不會……是那個叫做程澄的姑娘吧?難道你要請她?”
孫橋本想走人,忽然就聽到鍾錦這麼句話,就好似一根筷子,打散了碗裡的雞蛋黃,胡亂攪拌起來。
上次的事情,過了半個月,自己壓根沒那個閒工夫去找白癡解釋——和方丹霓在一起的事情,結婚證的事情,最後相擁着送走方媽媽的事情……
白癡不來找我問,我有必要去跟白癡解釋嗎?
不過白癡的智商和膽子,恐怕的確不會跑來找我問清楚。白癡就是白癡,本大爺還是寬容一回,主動和她說清楚纔好。
什麼時候去說呢?
情人節?嘖,這個年代弄出的噁心事兒。一堆瘋瘋傻傻的笨蛋男女,趁機發發花癡摟摟抱抱。其實要他看,那就和普通日子一樣,太陽照常升起落下,吸完氣照樣得吐氣,憋不住屎尿一樣得脫褲子。
不過那個白癡,似乎很吃這套,而且這個理由倒是比較合適,也省得本世子爺在平常日子去找她,那就太屈尊了。
見孫橋停住身子,鍾錦笑了,“原是如此。好了,我不多問,你總是受歡迎的帥哥。貴賓卡就給你,你隨便邀請。即便真不喜歡,丟到垃圾桶,也比讓我這個出錢的親手丟棄,要舒服得多。”
拍拍孫橋的肩,“男子漢大丈夫,喜歡了,就得有勇氣。愛,不是你這麼談的,學着點。”
孫橋心神輕動。
一生無愛。是他兵敗投水自盡之時,最後的悲憤。
學會愛,才能擁有愛。是瘋女人的先祖湛悠思,當時對他說的話。
湛悠思聲音清朗,過水波,颶風而來,一字不差,落入他耳,也入到他心。只可惜之後紛紛擾擾,一個全新的時代,亂七八糟。
如今再度想起,便是他,也感到感慨與茫然。
他和瘋女人曾經有一次不爲人知的對話,那是在結盟定計的深夜——甚至瞞過了鳳曉白。
結盟需要坦誠。瘋女人隨意地問起了他的過往,孫橋就說了,無非是兵變奪權的失敗,父親的偏向,母親的委屈,偏房的受寵,異母手足的奪嫡,還有身邊那三個女人——自己不愛的世子妃韋雙素,自己不愛卻愛自己的侍婢芊冉,和自己心愛多年,卻被傀儡悄無聲息給殺害的侍女素顏。最後隱晦地提了提湛悠思的“忠告”。
瘋女人說,你若是真和素顏在一起了,會待她好嗎?
那是自然。我的女人,我自然要好好待她。
這不就結了。喜歡誰,就得好好對誰。你喜歡了哪個女的,對她,就得和對別人有所不同,是好的那種不同,而不是故意冷漠,打壓,躲閃,欺負。你不要嗤之以鼻,不如試試看,會有什麼結果。
………………
孫橋向方丹霓伸手,“手機。”
方丹霓怔了怔,還是給了孫橋,對方利落地撥了程澄的號——果然,沒人接。
白癡程接方丹霓電話的機率,會比較小。
孫橋是不耐煩的人,立刻撥了老姐賈文靜的號,乾淨地甩過去一句,“告訴那個姓程的白癡,明天那什麼節的,我請她吃飯,晚上六點,在裙襬。”
他也不等賈文靜回話,將手機丟回給方丹霓——她臉上已泛了層鐵青,僵着手指頭捏了手機,卻不說話。
這一悶,就悶到下班。方丹霓將報表放到孫橋的桌子上,沒離開,“你是故意的。當着鍾錦與赫莞爾的面,給我難堪。”
“你母親已經死了,我們之間的約定結束。”孫橋收拾好公文包,方丹霓攔他,“孫橋!”
“我說過不要亂說。”孫橋冷道,“這就是後果。”
“結婚證是有法律保護的!”方丹霓尖聲道。
孫橋想甩她一巴掌,可看到她脖子上,還帶着那隻據說能召喚母親靈魂的紫色袋子,猛地想起了自己慘死的母親韋秋影。
不由放了這念頭。
“你唯一該感謝的,是你有個被搶了老公的母親。”孫橋冷道,“我幫你,只不過是因爲我們的母親有相似的命運。”
“法律不是說笑的。”方丹霓倔強道。
“我孫橋也不是說笑的。”孫橋挑眉,越過方丹霓要離開。
“阿橋!”方丹霓背對着他。
“阿橋……我是真的喜歡你了。”
孫橋沉默一會兒。
“謝謝。但我們結束了。”
孫橋離開好一會兒,方丹霓的眼淚,才流下來。她獨自站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讓淚水自然風乾。
掏出手機,撥了容采薇的號碼。
“采薇,我要和你見一面,很急,立刻,求你了……”
關於極品男孫橋要在情人節之夜,邀請白癡女程澄的八卦,經由賈文靜傳開,在岑嬌娜口中發酵,而後如啤酒泡沫般噴出,一發不可收拾。
只是傳到湛藍箏這裡……
她鬆開正在反覆練習的複雜手訣,確認賈文靜不是在說笑,便立刻給丁小剪打了電話。
無涯從屏風後轉出來,蹙眉。
湛藍箏若無其事地當着他的面講手機,講到差不多了,欣然掛掉。
“別這麼看我,我接着練就是了。話說,這玩意會很有用嗎?”湛藍箏道。
“你沒和宗堰,雍寂,姎妱打過交道,所以你不瞭解宗錦。”無涯閒閒地說,
輕揮衣袖,十幾條灰色影子,哀嚎着滾入小鍋子中,讓沸水歡騰着吞沒了它們。無涯手指輕點,將蓋子掩上。只咕嘟聲甚是動聽,好似在熬着一鍋美味濃湯。
“這麼多?引魂使者懶得帶回黃泉,就丟給你處理?”湛藍箏又鬆了手訣,饒有興趣地問。
“都是罪大惡極的厲鬼,就地處決,以免回去的路上出岔子,冥府這個忙,還是能幫的。”無涯只微微垂睫,“你練你的,不許分心。你就是太愛玩,到得今日,在法力上根本就沒有任何優勢。若是這些年,肯聽我的,好好練習,近距離竊聽術,生死誓言咒,都不在話下。”
“別隻說我,宗錦又好到哪裡去?破壞性的,他倒是靈光。喚個死屍,大概還不如湛垚在行。”
“那是因爲雍寂和姎妱,都沒好好管他的結果。”無涯不悅道,“我卻是一直督促你。”
“我姑母的法力很強,這些術法在她成年前便已遊刃有餘,不在話下。玄黃界除宗堰,誰能超過她?可最後呢?”湛藍箏冷冷道,“或許我可以總結爲——姑母看錯了某位?那麼法力的強弱,似乎還是敵不過心術的較量。”
無涯說:“你走的是以術法爲根基的玄黃界之路,心術只是打天下的手段;而法力,纔是最終坐穩權勢的利器。記住我的話!”
拂袖而去。
深夜的時候,丁小剪將第一批貨,秘密地從裙襬後院挪走。
看看日程表——月底就要離開了。
再回到這片熟悉的土地上,又不知何年何月。
甚至不知道還有沒有命,能回來。
丁小剪不在乎這些,對她這個孤兒來講,過得盡興,哪怕下一刻就死掉,也是值得——唯一缺憾,就是姓湛的傢伙,還是不肯說出那個送自己去孤兒院的女人的身份。她並不相信湛藍箏能如此湊巧地打聽出來,甚至不相信湛藍箏已經知道或者已經在調查,她看中的只是湛藍箏的潛力——目前的家世,成功後的權勢,調查這個情況,要比自己方便地多。
作爲一個商人,沒有高瞻遠矚的目光,發現潛力股的眼神,扶持小透明的勇氣,是成不了大氣候的。
當然,利益交換,是最重要的。湛藍箏既然率先開了這個條件,無疑就是一個利益的互換。
沈珺一直都提心吊膽地陪在一旁,“剪子啊……我說你到底在運什麼呢?深更半夜的……”
“白天害怕交通堵塞啊。親愛的珺珺,情人節我陪你過好吧?”丁小剪笑道,沈珺鄙薄地茲一聲,也就不問。丁小剪倒是有問題了,“珺珺,莞爾的男友,你見過嗎?”
“鍾錦啊。知道。”沈珺漫不經心。
“他是不是要帶着莞爾到你這裡過情人節啊?”
“不知道。”沈珺否了,“貴賓都訂出去了,大概他要普通散座吧。那我可就不清楚了。”
丁小剪沒再多問,一直到她和沈珺走到視野開闊的馬路上,才緩緩地說:“唉,你店裡的那個員工三土,有沒有女友啊?他要是訂裙襬的貴賓,可是近水樓臺了。”
“他也不過是送朋友。”沈珺隨口說,“是拿了兩張走。我懶得理他。人家有關係,何況沒耽誤過什麼正事,生意也招攬不少,我這個老闆是那麼不講情面的嗎?”
丁小剪就和她開起了玩笑,到倆人打了不同方向的車子,分開後,丁小剪方用自己的另一隻手機,發了條短信——
三觀不正致意瘋婆子:
不能提名字的人說,小弟拿走兩張貴賓。
情人節,終於在很多人的七上八下中,如約而來。
賈文靜還在力勸程澄提高警惕,不可輕信了極品男,她已將警察的職業本能挪到戀愛上,堅定地認爲其中有詐,一定要送程澄過去。
“他都和方丹霓結婚了。”這是賈文靜的殺手鐗。
“可是,老姐看到他倆領證了嗎?說不準是方丹霓咋呼。” 程澄雖然保持着鎮定,但並不緊繃的嘴角,泄漏了她的心事。
“他當時否認了嗎?”
“他承認了麼?”
賈文靜氣怔的時候,兩個不速之客跑上門來——是在岑嬌娜陪伴下的容采薇。
“你來做什麼?”程澄對岑嬌娜是不吝嗇一個笑臉,對容采薇雖沒有以往的憎惡,但依然有慣性的反感。
“你別去。”容采薇掙扎着說,“孫橋……他沒安好心。”
孫橋心煩意亂地捧着玫瑰花——對天發誓,他是腦子進水了纔會買這個東西。緩緩步入裙襬,將貴賓卡遞給沈珺,對方努力擺出一臉“我堅決不認識你這個湛藍箏的朋友”的樣子,僵硬地帶入席——已經有一位美豔女子,側臥在沙發上,圓桌上兩隻空酒瓶,酒杯橫在花瓶旁。
“這位女士一直在等你。祝你們玩得愉快。”沈珺匆匆忙忙離開。
孫橋將玫瑰花束丟到沙發上,“你真是個難纏的女人。”
方丹霓擡起頭,頭髮散亂,滿臉酡紅,一身酒氣,毛皮外套半脫到腰際,領口已打開,低胸衣使得胸口凝白全露,襯得那隻紫色小袋子,更加扎眼。
“阿橋……”她伸出手,摸上了孫橋,“抱……抱我……”
孫橋沒這個好心情——六點整了,程澄卻沒到,這有點不正常。當然,他相信是方丹霓做了手腳。
“你醉了。我找輛車送你去回家。”孫橋淡然道。
“不……”方丹霓摟住孫橋,“我們結婚了。”
“你說那個無聊的本子?如果你那麼重視它,那就按你們的破律法,離吧。”孫橋壓抑住抽人的感覺——抽一個喝高的女人,有點無趣,因爲她不僅不會知難而退,反而更加來勁。
“不……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都沒感覺。”方丹霓輕輕道,“我媽媽死了,從此,我就是……孤單單一個人了……”
孫橋一把拉起她,朝着外面走,“我給你找輛車,送你去醫院清醒一下。別再給我搗亂了。”
“不!”方丹霓扒住了路邊的郵筒,“我媽媽死了,從此以後,我就是一個人了!再也沒人陪我了!”
“你鬧完了吧?”孫橋冷靜地說,“你媽媽去世了,我同病相憐地爲你哀傷一下。但是適可而止,你最清楚我們這場臨時婚姻意味着什麼。方丹霓,我一向欣賞你的聰明,不要在這個時候犯傻。”
方丹霓醉醺醺地笑了,她胡亂搖着頭說:“我媽媽走之前……你抱着我,在病牀,告訴媽媽……照顧我……一生一世,一生一世……媽媽,媽媽……”
她開始哭泣,哭得太洶涌,妝全毀了,美麗的臉蛋成了調色盤,她卻不顧形象地蹲下來,哭聲愈發增大。她顫抖着,終於坐到地面上,叉開了腿,開始捶着地面哭嚎,彷彿要哭乾淨一輩子,下輩子的淚,她抖得那樣厲害,胸口的紫色小袋子也跟隨着抖動,蹦出了外套,在脖子上懸吊着——忽然,這口袋,閃過了一道不安的紫光。
咔——咔——
這聲音淹沒在往來不歇的車流中。
路燈噼啪兩下。
恍惚地,似乎有一道黑影,印在地面上。
孫橋去拉方丹霓,“你這樣很難看!起來!”
方丹霓甩開他的手,紫色袋子又顛了一下,閃過的電流,讓路過的車燈給照下去了。
咔——咔——咔……
地面上影影綽綽,已不止一道黑影。
路燈又閃了閃,但在周邊商場的霓虹下,在來來往往的車燈照射下,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
一輛黑色車子,靜悄悄地,停在稍遠處。
沒有人下來,也看不見裡面。
孫橋終於拉起方丹霓,“你醉了,我給你找輛車去醫院。”
“我要媽媽……我想我媽媽……我想照顧她……” 方丹霓對着孫橋流淚,“孫橋……我換了手機鈴……你聽,你聽……我小時候,也被逼着學過繪畫,學鋼琴,學各種才藝……我恨過我媽媽,羨慕過別人的童年……但是我現在真的很高興,我擁有這些才藝,它們讓我在社交中……更加有優勢……你聽啊……”
孫橋靜靜地聽着手機裡的流行樂——雖然被外界的嘈雜,給拉扯不清。
但他聽清了。
“我明白。我母親對我也很嚴厲。”孫橋低聲道。
學武,讀書,廢寢忘食,母親的嚴厲,只爲我能討得父親的歡心。
她爲的是我。
“我知道媽媽的苦……”方丹霓伏在孫橋的胸前哭泣,“我都知道的……曾經我可憐她,厭惡她,覺得她沒能耐挽留爸爸……我竟然鄙視她……可是我長大了,我再也不恨她了……我感激她,我愛她……現在,我終於長大了,我能保護她的時候,她卻不在了……她不在了啊……”
孫橋,你也長大了,但你最終也沒能保護自己的母親。反而是母親,爲我擋下了父親致命的一掌,死不瞑目。
“去醫院吧。”孫橋猛地仰了頭——他沒有注意到,方丹霓脖頸上的紫色袋子,愈發不安地閃光;他沒有注意到,一陣咔咔的聲音,在向自己逼近。他更沒有注意到,時光流動的瞬間,會有一道道掩蓋不住的黑影,自虛空浮現,鐵索拖拉地面,手中的長劍,指向了——
他只沉浸在了回憶中,覺得自己也有點控制不住,便當機立斷地說。
“不……”方丹霓摟抱着孫橋,“孫橋,你聽啊……我們都沒有媽媽了……我們都是孤伶伶一個人了……如果可以重新來過,我都聽媽媽的……我再也不讓她傷心……”
“我也不會的。”孫橋苦笑着,“好了,你醉了,我打輛車……”
方丹霓摟住他的脖子,送上了脣。
孫橋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識,已經回到廣平王府,母親死的那一刻。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方丹霓已醉醺醺地笑着,拍着手,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上,依偎着,宛若戀人。
孫橋感到背脊寒冷。
他突然看向了路的對面——
程澄。
程澄站在對面,正看着這裡。
車流滾滾,他們在空隙中望着對方,讓這一幕變得斷續而真實。
孫橋靜默。
車來車往,路燈和車燈交錯在他們之間,誰都看不真切了。
程澄展開了一個微笑。默默地側過身子,跑開了。
賈文靜風風火火地撲過來,“XX啊!你倆幹什麼呢?!”
“丫醉了!帶她上醫院!”孫橋將方丹霓推給賈文靜,向着程澄的方向追去。
黑影翻動,急追而來,那咔咔聲,已經大到開始有行人駐足聆聽——孫橋卻不知,他只是運起輕功,瞄準那件粉色的羽絨服,不停追趕。
隱藏着的黑色車子,猶如一尾靈動的魚,輕輕跟在後面。
方向盤上,那枚銀色的戒指,閃着光亮。
反光鏡內,男子,還掛着深不可測的微笑。
現在,路偏了,燈暗了,車流少了,人少了。
沒車了,沒人了……
上檔,加速。
那個男人還在悶頭跑着。
能看清他的後背了。
距離足夠了。
猛踩剎車!
手指緊扣方向盤,戒指的銀光一閃——
砰!!!
程澄在奔跑,哪裡僻靜,她就朝哪裡跑,她要到沒有人煙的地方,放聲大哭,哭完了,就徹底放棄吧。
已敗到一塌糊塗,從容放手,纔有尊嚴。
然後她聽到一聲急剎車,聽到“砰”的一聲,聽到輪胎急速滑過地面的摩擦聲,刺啦中,泛起燒膠皮的味道。
那輛黑色的車子,從她身邊飛速開出,瞬間不見了。
程澄納悶地回頭,看到孫橋在天上。
就好像一個演砸了的跳水運動員,離開十米跳臺後,動作都散開了,四仰八叉,翻滾着,掉下。
砰!!!
又是一聲悶響。
程澄看到孫橋躺在路中間,平攤身子。
鮮血,自他身下,擴散開。
孫橋一動不動了。
那一刻,天地無聲,程澄只能聽到自己的肺腑,所炸出的那聲吶喊——
“不————!!!!!!!”
作者有話要說:我想我又寫多了……控制不住……汗……以後一定要改改。
情人節就這樣離奇而悲慼了。
誰撞的孫橋,呵呵,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