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文靜從會議室走出來的時候,已接近深夜十二點,特警與刑警隊的領導要在一起最後敲定明晚——很快就要變成今晚的圍捕行動。像她這樣並無職務的年輕刑警,此刻就要回避了。
以她目前的糟糕心情,也實在不願意參與到這種商談中。
經過幾晝夜的奔波,專案組從一些落網的小頭目口中,掏出很多有價值的信息。其中最令賈文靜震驚而痛心的,莫過於通過線索分析與取證,丁小剪,基本被確認參與了這起惡性案件,而且還是個涉黑,並且有點海外背景的小軍火販子,算是個要犯了。
而且丁小剪舊年的案底也隨之被查出來——高二時,曾因不滿學校的飯食及安全問題,組織過本年級的罷 課活動,站在講臺上呼籲成立學生權益部,與校方平等談判,頗有點繫着紅領巾的小學生們上 街拉 條幅的喜感。
事後追究責任,鑑於此乃敏感問題,不宜重責,且當事學生認錯態度良好,又是未成年人,記個大過,也就完了。當然,更重要的——與其一起組織那次大罷 課運動的同謀者,大概是個有點來頭的學生,鬧大後,那學生家長出了不少力,把這起轟轟烈烈的罷 課事件給抹平了。
賈文靜當時就問調查資料的同事,這個同謀者是誰啊?
同事聳肩,明顯給刪了啊,大概是未成年人,就給個機會,不入檔案了。
賈文靜不置可否,她心中隱隱有個懷疑:X啊!湛藍和丁小剪不就是高中同學嘛!
如果說這還算是未成年人的熱血FQ行爲,具備正義感的話,那麼接下來的案子,讓賈文靜徹底搖頭了——自大二開始,丁小剪參與傳銷活動,並逐漸做大。後事情敗露,警方立案偵查。但又因種種原因,隨着嫌疑人丁小剪的出國,沸沸揚揚的大學生傳銷案,也來了個虎頭蛇尾,不了了之。
“爲什麼當年沒查下去?大二的學生,可以負刑事責任了。”賈文靜再次質問負責檔案調查的同事。
“比起殺人綁架販毒而言,這個案子還不算太惡劣,經偵那邊的證據雖有,可嫌疑人正巧不在國內,回國無期,大部分頭目也都落網,大多數錢款追繳回來,算是剿滅那個傳銷團伙,完成任務了。最後也不知怎的,內部通了個氣,就給抹了。”
賈文靜冷道:“可是丁小剪沒從案子裡抹開啊。”
“抹的是別人的。”同事搖頭晃腦,“我聽說當年丁小剪連哄帶騙地拉了幾個金主入股,其中一個金主的老子比較有能耐,坐不住了,給自己孩子說了情。最後事情就那麼銷聲匿跡了。”
賈文靜心裡又是一沉,金主……不會是……
她對丁小剪的“光輝”歷史,頂多表示一下吃驚,哦,原來我朋友的朋友是這麼個東西啊。
現在最焦急的,莫過於害怕湛藍箏,會被牽扯到這起走私槍支彈藥的惡性案件中來。
就在賈文靜還爲朋友的清白而惴惴不安的時候,迎頭又劈來一記雷霆——負責追查資金流動的同事們說,他們剛剛又查出一個疑似參與到幫派洗錢的賬戶,戶主姓名是:容采薇。
賈文靜看到戶主資料的時候,徹底怔了。
但她到底端了這口飯碗,思維還算敏捷,立刻想:采薇根本不怎麼認識丁小剪,如何會出借賬戶?唯一的可能性,就在湛藍這個中間人身上。
想到這裡,賈文靜真的坐不住了。爲了避嫌,她沒有跟同事連夜拜訪容采薇家,調查賬戶情況。而是留在專案組的辦公地點。可那一顆心,早已七上八下。恨不得向領導提個申請,要回自己的手機,給那幾個朋友打個電話,問問她們到底在幹些什麼。
真要是有什麼,早自首,爭取寬大。總比被戴上手銬要好得多。
賈文靜想。
擡眼看到兩個同事回來了——正是剛剛去容采薇家的,步履匆匆。
“怎麼樣?問清楚了嗎?”賈文靜心急如焚。
一個同事說:“我們晚了一步。反正容采薇大概脫不開干係。”
“什麼?”賈文靜意識到自己失態,趕忙嚴肅起來,“怎麼回事?”
“我們到的時候——”另一個同事說,“容采薇家發生了一起爆炸。不過羣衆都已疏散,沒有造成人身傷亡,只有財產損失。”
賈文靜一聽“沒有造成人身傷亡”,立刻鬆了口氣。
“但這絕對不是尋常的爆炸,而是人爲的。” 最先開口的那同事嚴肅說,“根據我們剛剛初步的走訪調查,是容采薇本人打開自家天然氣管道,並封閉室內,造成爆炸環境。而她這麼做,據受害者的轉述人講,是爲了毀屍滅跡。”
“受害人……毀屍滅跡?!”賈文靜呆了。
“受害人是一個叫做岑嬌娜的女子。她是容采薇的好友,被容采薇刺傷,生命垂危,已送醫院急救。發現了她並及時報案的,是上門來找容采薇的——”同事看了眼記錄,“孫橋和程澄。這事情說起來挺複雜,這兩份是他們二人提供的證詞,老姐你自己看看吧。”
賈文靜無聲無息地靠住了牆,她暫時沒力氣支撐身體了。
接過孫橋和程澄的證詞,賈文靜迅速理清了頭緒:丈夫戴翔跌落,重傷頭部,有癱瘓危險,醫藥費昂貴。容采薇一時心急,貪心起而偷湛藍箏的錢,被岑嬌娜發現。岑嬌娜出於友情,既沒有報警,更未告訴湛藍箏,而是於當晚來到容采薇家,勸告其承認錯誤,如數還錢。後二人發生爭執,混亂中,容采薇用匕首刺穿岑嬌娜的胸膛,並將未死的岑嬌娜拖入廚房,封閉窗戶,打開天然氣,有毀屍滅跡的企圖,而後捲款逃離,目前不知行蹤——
“我靠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憤怒地低吼了聲,忽然敲開會議室的門,“報告!”
她敬了個禮,一字一頓道:“隊長!我有急事!需要請半天假!”
湛藍箏趕到醫院的時候,岑嬌娜還在搶救中。
這是第幾次來到醫院,在手術室門外,等待一個不知是喜是悲的消息了呢?
程澄看到了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擁抱過來。
“丫頭。”湛藍箏喃喃地開口了,“人呢?”
“還在……”程澄哽咽着,“搶救中……醫生說……很……很危險……孫橋簽了字,我剛剛通知了她父母……不過我沒說她要……要……我就說受了點傷,得讓家屬過來交錢。”她從湛藍箏懷裡起來,擦着眼淚,“湛藍,你可以用救孫橋的辦法,救嬌娜的,對吧?”
湛藍箏怔住了,孫橋在不遠處冷冷道:“白癡。救我和救岑嬌娜,對某人來說,是兩個性質完全不同的事情。不可相提並論。”
程澄只盯着湛藍箏,“湛藍!”
“抱歉。”湛藍箏如實說,“我不能隨意干涉天意的生死簿子,所定下的人類壽限。孫橋壽命未到……因爲……因爲……”
“因爲我值錢。”孫橋好心地給她補充,程澄氣了,回瞪他,“你別陰陽怪氣的好不好?!”
“那你看她否認了嗎?”孫橋冷笑道。
“你隨時都可以回鍾錦那裡去上班。”湛藍箏說。
“我不敢。”孫橋陰冷道,“我還不想三魂七魄永世不得完全。”
湛藍箏忽然有一種卑劣的感覺,自己就是那陰暗中的蟲子,醞釀一身的壞水。這感覺讓她猛然脆弱而遲疑了——
還要不要,繼續下去……
如果繼續,那麼湛藍箏,恐怕你將放棄更多。你最後會成爲一個,連你自己都會唾棄的人。
可如果不繼續,那麼姑母的悲劇是否會在自己身上重演?
如果不繼續,這箭已射出,還如何收得回來?
回去跟父親認錯,接受家法的懲罰?或被廢黜,或繼續當傀儡掌門,但總之都是任父親擺佈一生,包括——婚姻。
不!不行!湛藍箏,你搞明白點,如今你要面對的,根本就不是一個父親,也不是一個湛家,還有宗錦,雍寂,姎妱。
一連串的陰謀,都已被旁人推動。
你別無選擇,只有應戰。
可這過程,已是腥風血雨,讓自己無法再面對了。
一步踏歪,竟一路歪到千里。
無論是否主動,都避免不了,將會有一些無辜,被牽連進來。
“其實——”孫橋走過來,看着湛藍箏道,“瘋女人,你這麼做,我很讚賞的。該出手,就得出手,算計盟友,掌握更多籌碼,是合情合理的。如果是我在主導,那麼我也會如此。”
程澄聽了個一頭霧水,湛藍箏心裡卻很不是滋味,岑嬌娜的生死未卜和容采薇的性格大變,讓她也一時亂了陣腳,根本無心再去琢磨孫橋的語意,耳朵裡只聽一陣奔跑聲,“我來了!”
“老姐!!!天!我終於等到你了!”程澄再次上演了擁抱戲,賈文靜卻無心於此,她只抱了一下,便推開程澄,“湛藍,過來,我要跟你談談。”
湛藍箏毫不遲疑地跟着賈文靜走到較遠的地方。
“丁小剪是軍火販子。”賈文靜盯着湛藍箏的瞳孔,“是,不是?”
湛藍箏吸了口氣,賈文靜目光的犀利,反而激起她心中的熱火。
我已佈局至今,就只有走下去了。
“哦?你說笑吧?”湛藍箏驚訝道。
賈文靜沉下臉說:“湛藍,告訴我,你現在這個表情,是在對我隱瞞,還是真的不知情。”
湛藍箏說:“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剪子和我的來往不多。”
“那她和容采薇的來往就很多嗎?”賈文靜冷道,“容采薇的賬戶是怎麼回事?”
“什麼賬戶?”
“別裝傻了!”賈文靜怒道,“嬌娜生死未卜,戴翔將要癱瘓,采薇已入了泥沼,造成這個局面——你還要怎麼樣?!”
“賈文靜,這和瘋女人有關係嗎?”孫橋竟不知何時,又走了過來,他內力深厚,聽力自然不錯,“自己選的路,自己擔着後果。別怪到別人身上去。你身爲警察,應該最清楚容采薇的行爲,到底是她自己的責任,還是別人的責任。或者把你置換到她那個處境,你是準備殺人捲款潛逃呢?還是準備報警呢?”
賈文靜不甘心向極品男服軟,但她也確實無法蠻橫地爲容采薇開脫,掙扎了半晌,只說:“湛藍,如果真有什麼事,現在快說,跟該說的部門說。既然孫橋也說容采薇是自己選擇的路,你就別再選錯,總之,千萬不要等到——”
她沉下臉色,“被戴上手銬的那一天。”
湛藍箏沒有答覆,賈文靜等了會兒,終是失望地去找程澄談話。
“忽然——覺得我很卑鄙。”湛藍箏輕輕道。
她身邊只有孫橋。
極品男無限鄙視地說:“沒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湛藍箏,搞明白你走得是什麼路,拿出點該有的素質來。要不就趁早躺到砧板上,任人宰割好了。真有那麼一天,我絕對不會同情你,只會嘲笑你的軟弱,逃避與無能。我只會認爲,處在你那樣的環境下,卻有如此低的智商和如此小的膽量,還沒怎麼着,就開始慈愛蒼生地抱着一堆沒用的負罪感,最後若是獲得一個倒黴的結果,落個悲慘下場,那是上天絕對公平的安排。”
他逼近湛藍箏,“鳳曉白是君子,所以他是個失敗的皇帝。這點你比誰都清楚,不如去問問他吧。若是沒錢,就別當慈善家。憐憫與慈悲,不是你這個階段該具備的境界。”
“成就我自己,鋪得滿地炮灰?”湛藍箏反問。
孫橋做出極其不屑的表情,“那你就洗乾淨身子去砧板上躺着吧。是你老子殺,是你家其他人殺,還是鍾錦殺,反正別指望我會給你哭喪。我不僅不會給你哭喪,而且還會踩着你的屍骨,冷笑說,看,這就是無能之人,註定的下場。相信我,我會這麼做,不僅我會,把你變作炮灰的人,都會。除非你有能耐,讓自己不當炮灰。”
湛藍箏沉默。
過了會兒,她說:“我先走了。嬌娜一有消息,趕快通知我。”
她向醫院大門走去,聽到賈文靜追過來,高喊了聲“湛藍!”
賈文靜飛奔幾步,停在離湛藍箏的背,幾步遠的地方——是的,她沒有證據。但是多年的朋友,那份心中的默契,讓這位老姐,已是全明白了。
“湛藍,如果你繼續走下去。”賈文靜的眼圈微微泛紅,身子卻挺得正直,“那麼,我一定會親手逮捕你。我發誓!”
程澄慢慢地跟了過來,她就站在她們的身後,她不知道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不明白那些原本快快樂樂,過安穩日子的朋友們,到底是爲了什麼,開始扭曲,脫軌。
她只是本能地感到悲哀,而悲哀就是泄洪的水,一旦開閘,難以抑制。
“不要。”程澄低聲地呢喃。
孫橋只是抱臂立在一旁,冷漠依舊。
沒有迴應,沒有回頭,湛藍箏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鑽入車子,一路開到荒地高坡旁,凌晨兩點整,夜沉星璀璨,風冷草悽悽,遠處樓宇羣,黑壓壓如泰山壓頂,讓人猛地喘不過氣來。
雖然離那棟大樓很遠,但空氣中,依然瀰漫着血腥的味道——或許,這是一種心理作用。
湛藍箏深深呼吸着,似要將滿心滿肺的亂七八糟,都給排出去。
孫橋的話,一直在她腦海裡旋轉,猶如巨大的漩渦,把她折了進去,暈頭轉向。她左耳朵是孫橋那句“沒錢就別當慈善家”,右耳朵是無涯走之前那句“好自爲之”。
眼前是蕭婷厭惡的表情,冷冷地斥責她是個“毒辣的小丫頭”;是最親密的月亮,那副絕對信任自己的神色;是白癡程丫頭的單純與執着;是老姐賈文靜對職業原則的恪守;是岑嬌娜血淋淋的身軀,容采薇猛然猙獰的臉龐,戴翔的身軀,糊里糊塗地跌落。
是鳳曉白,我的曉白,對我這種行徑的,失望的目光……
姑母,你在哪裡呢?爲什麼這個時候,不出來抱住我,安慰我,鼓勵我?而要我一個人去面對,去拼搏?你對我的墮落也失望了嗎?還是你不喜歡這樣的箏兒?一個註定將自私地爲自己而戰,爲自己搶奪利益的箏兒?
湛藍箏太累了,她熬了好幾宿。將臉埋在方向盤上,讓那上面的柔軟套子,溫暖一下冰冷,承接一下眼角已控制不住的溼潤。
然而,然而這些不是全部,閃在心中的,還有湛垚的善意欺瞞,宗錦的陰險算計,爺爺的糖衣炮彈,父親的僭越與相逼,母親對弟弟妹妹的明顯偏袒,二嬸和表姑那一派的陰謀……
在這後面,還藏着雍寂,姎妱,一個不爲人知的惡毒秘密。
要想在對自己最有利的基礎上破這個局,那麼只有走下去。
砰!
一顆腦袋落到車蓋上,滾了幾滾,方擺正了,一對紅眼珠子盯着她,咕嚕嚕亂轉。
“啊——”夜幕下飛來一張紅嘴脣,嵌回到人臉上,討人嫌地一開一合,“你哭了?湛家掌門怎麼會哭?真是不可思議啊!”
湛藍箏擡起頭,目光恢復了沉穩。
“夜的船在哪裡?”她下車,拿起法杖,“我幫你恢復它。你,免費送一個人去她要去的目的地。”
零碎的肢體飛過來,拼湊出完整的綠衣女郎,“啊?”
看那驚訝的表情,似乎對這個條件,有點躊躇。
湛藍箏微笑道:“時間不多,今晚就要啓航。我告訴你,如果你不答應,那麼玄黃界會將你這最後一點渣滓都幹掉;如果你答應,那麼今晚,你和你的船,就可以獲得遨遊夜空的自由,你等了百年,終是等來了這一天,你盼了好久,對嗎?而且如果你聽話,那麼用不了多久,你在玄黃界的名譽將會被恢復,日後你可以大大方方地開着船,運着一些見不得人的客人,滿世界亂跑。當然,前提是你不得故意殺傷人類,不得惡意嚇人,尤其是夜空中的航班。否則玄黃界照樣會收拾你。”
法杖輕搖,綠光閃爍在這片黑暗的荒地間,似是灰濛濛的寒冬中,那一點盎然的新綠。
“我以蒼溪湛家掌門的身份,對上述的話,做出誠信保證。現在由你給出答覆吧。”
“你姐姐要行動了。”鍾錦坐在辦公桌後,看了看手機。
“水獺來的消息?”湛垚問。
“對。”鍾錦微微一笑,“和你分享一下。湛藍箏說,今晚要送她離開,去大洋彼岸生存,逃開——啊,逃開瘋子姎妱的瘋子行爲。呵呵。”
“水獺還是取得了我姐姐的信任。雖然中間有波折。”
“一個妖,哭訴一下對異類愛情的無奈和等待,這一手絕對有效。我想湛藍箏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奸細被戳穿後,還能繼續扮演另一種奸細吧。” 鍾錦說,“所以今天晚上,丁小剪也會離開。湛藍箏會用夜的船送她倆一起走。時間——”他又看了看手機,“水獺說,湛藍箏暫時保密。這可有點煩人啊,我還得及時通知警方呢。”
“不通知我伯父嗎?”
“讓警方通知你伯父吧。”鍾錦微笑,“那會更有趣的。”
湛垚卻笑不出來,“我姐姐要真是讓警察給扣了,捲入走私槍支這樣的惡性案件,我伯父怕是會雷霆大怒的。小傢伙,這一點都不好玩!”
“即便沒有這件事情——湛明儒也準備讓湛藍箏不好玩了。”鍾錦優雅地插着雙手,“前幾天,他特意委託我迅速PS了一堆假圖片,都是破碎而飛翔的人體,然後讓我換個IP,發到天外居去談生意呢。嗯,公司的網絡的確比較容易做手腳,而且比較不幸的是——”鍾錦隨意碰了碰鼠標,讓那屏幕亮起來,“湛藍箏答應接破碎人體飛翔案這筆生意了。我想湛明儒一定是藉機在背後,收集了一些可以指控湛藍箏反叛湛家的罪證。”
湛垚眼中露出厭惡,他抿了抿嘴脣,一臉的鄙薄。
“那是他親生的女兒——”湛垚噁心道,“如此提防,算計,利用自己的女兒……”
“阿垚,我要再幫着你去理解一下。你的那位大伯父,是個自卑到自負的人,這樣的人,最恐懼那種被人看扁的感覺。即便沒人看扁他,他自己也總是會不停地假想出一羣人,在背後如何地看不起他,指點他,壓着他。所以,這種人是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染指他的權力,質疑他的威嚴,哪怕那是他親生的女兒,哪怕只有一點點的風吹草動。而偏偏你的姐姐湛藍箏,又是個莽撞而不服軟的性子——”鍾錦略有遺憾地搖搖頭,“在我看來,這對父女的性格本身就矛盾,這麼多年下來,積怨頗深。如果他們不是父女,大概早就掐起來了。”
湛垚苦笑道:“我已經很噁心那宅子和裡面大部分人了。別再給我分析他們的行爲動因,我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我只想把它推倒成廢墟。”
鍾錦點頭,“放心吧,快了,會有那麼一天的。”
蕭婷對於尚未開學,湛藍箏就要給她交上一份讀書報告的事情,感到無比驚訝。殺了她,她也不相信湛藍箏會是如此勤快而好學的人。
不過當看到那是一份舊的讀書報告的時候,她立刻釋然,感到自己的眼光尚未落伍:這毒辣的小口口——爲了蟲子,她儘量開個天窗,留點長輩的口德。一定是又有事情要自己辦了。
“痛快點,說。”蕭婷不喜歡和小口口呆太長時間。
湛藍箏伏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蕭婷的臉色,先白,再青,最後黑沉。
“Miss Zhan。”蕭婷冷笑,“要求太高,這可不是好玩的。”
“聽起來荒唐,但操作起來,是絕對可行的。”湛藍箏彬彬有禮地鞠躬,“謝謝老師提攜了。”
蕭婷冷道:“你就這麼確定,我能辦到?要知道你們家的勢力不小。而且我認爲,你應該有別的方法,而不是來指望我。”
“我知道您有辦法。”湛藍箏笑道,“而且我別無選擇,只有您能讓我站穩腳跟。因爲我認識的人裡,只有您是熟悉那裡,並且能幫到我的了。”
蕭婷露出嘲諷的笑容,“大小姐,這是需要錢的。”
“我已經準備好了錢。”湛藍箏坦然道,“您放心,是借朋友的,我會還。”
蕭婷面色一沉,“好。很果斷,很利落。時間呢?這需要一個比較準確的時間,至少給我一個區間。”
湛藍箏說:“最遲三月上旬。您不要來找我,我還會來找您。”
蕭婷不厚道地想,放心吧,我十分不想主動找你這心狠手辣的小口口。
蟲子,你不是很納悶你的小寶貝疙瘩像誰嗎?好的,我現在可以堅決地認爲,你這個心肝寶貝,絕對像你的老子,她的爺爺。
所以請原諒我對她無好感吧。我喜歡一個人,也是有原則的。對於用感情和利益來脅迫我同意各種條件的小丫頭,殺了我,我也不會喜歡她。
直到黃昏時分,湛藍箏纔回到家。她已經接到了岑嬌娜脫離危險的短信,由衷地鬆了口氣。她也接到了賈文靜的告知,容采薇留了一部分錢給自己和戴翔的父母,就再次消失了。因爲殺傷岑嬌娜的匕首上沾了容采薇的指紋,所以警方的內部通緝令正在協調着準備發出。唯一擔心的是,在申請下通緝令之前,行動異常迅速,彷彿吃了興奮劑的容采薇,恐怕已經離開這座城市。能不能追回來……
賈文靜沒有寫下去,她只給湛藍箏發了這麼一條短信,平平淡淡的措辭。
打過去電話,對方已關機了。
湛藍箏有預感,老姐的反常,預示行動的開始。
她將今夜的出發時間和地點都發給了丁小剪。看了看錶,五點整。
鳳曉白一直在旁邊默默地看着女友回來後的一舉一動,沒有打擾,沒有詢問,只有注視。
湛藍箏深吸了口氣,“遊祈樂!”
小水獺慢慢從房中走出來,水盈盈的眸中,不知道在醞釀着一種怎樣的情緒。
“今晚九點,和我一起離開。我用夜的船送你去巴西,和沈秋凡會面,你們兩個就可以平平安安,永遠廝守在一起了。即便你不願意,也至少,可以擺脫西山的夢魘。”
湛藍箏溫和地說,“今夜一過,姎妱就再也不會傷害你了。請相信我。”
面對湛藍箏的誠懇,遊祈樂穩定的表情,差點就破碎了。
但她還是點了頭,“謝謝,謝謝你,湛掌門,謝謝,謝謝……我……”
噗通!
她跪倒在地,淚水涌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有機會,我一定,一定,一定會報答您!我發誓,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說着,她要磕下頭去,讓湛藍箏給扶起來,她已開始抽泣。
“這有什麼啊。”湛藍箏平和道,“路見不平,本是我該做的。”
門鈴被按響,湛藍箏知道是江宜月應約而來,她打開門,“月亮。剛好,你陪遊祈樂在客廳先聊會兒嗎?我和曉白要回臥室,說點私人的——嗯,你明白的。”
江宜月愉快地答應了,“不過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情?”
“我只是——”湛藍箏忽然抱住她,“月亮,月亮,我的好月亮,我好想你,好想看看你的樣子。”
“哎呀,我也想你啊,我恨不得天天都能看到你呢。”江宜月好笑着說。
即便是細心的她,在這個時候,也沒有注意到,湛藍箏那忽然潮溼的眼角——因爲湛藍箏的下巴放到了她的肩膀上,面朝着門,而努力保持身體與聲音的平穩,不去顫抖。
“嗯。那你先等會兒我吧。”湛藍箏眨巴下眼睛,讓一切恢復正常。
“曉白。”湛藍箏甜甜笑道,“到我屋子裡,我要給你個小驚喜。”
鳳曉白立刻配合出得意的壞笑,心裡卻沉甸甸——他知道,他明白,湛藍箏要告訴他的事情,驚,會很驚。
但絕對,不會是喜。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是這一卷的最後一章。
下一卷,是這一冊的最後一卷。
不多說了,心情沉重。俺飛走,熬夜去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