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沒有結果的結果

楊樹精閃開湛藍箏的攻擊,迎上了鳳曉白的一對肉掌,這小老頭的身法也靈活,閃躲開後,縱身欲跳到楊樹上去。鳳曉白打起架來,從不是個客氣的,翻掌亮出降魔的寶劍,劍氣凌厲揚起,齊刷刷斷掉了這一側所有的樹枝樹杈,枯枝落葉劈頭蓋臉地打了下來。楊樹精自是撲空,便趁着枝葉紛飛,視野略有模糊之際,身子一縮要跳下圍牆,逃到院外。

鳳曉白的眼力豈是能被輕易所阻,只聽聲辨位,簡單出手,寶劍一橫一壓,降魔寶光爍爍而出,已逼得那楊樹精恐懼地來一個急剎車,身子晃盪三兩下,登時跌回了牆內。落地時,他堪堪避過湛藍箏第二次的攻擊,綠光劈得泥土四濺,楊樹精接着這股衝擊力,就勢在地上滾了幾圈,擡頭見到湛藍箏的法網步步緊逼,已對準了扣下。

他旋身避開,見那法網撲空後,迅速騰起再扣。急速閃躲了兩三回合,忽然他高喝了一聲“給你便是!”

但見一道亮光刺過空氣,竟閃開早有戒備的湛藍箏,直直砍向了探頭探腦的程澄!

咔一聲,分外刺耳。

孫橋撞到了程澄身上,他二人一起飛起來,又跌落到泥漿中,滾了個全黑。程澄緊緊抓住了孫橋,只依稀感到剛剛那亮光朝着自己腦袋來了,然後孫橋飛起柺杖去檔,柺杖在空中斷成兩截,那亮光減弱了勢頭,到底還是劈了來,孫橋旋身似乎是擋住了她,然後擡起那條萬能的石膏腿踹去。

之後便是咔一聲,程澄揪住了孫橋,心就像個螺旋,一點點擰起來。

他們跌落到地上。

一把長柄斧頭斷成兩截,戳到了泥漿中。

“孫橋。”她低聲問,看孫橋一額頭的汗水,“你怎麼了?”

孫橋擰起眉毛,“白癡。”

撐地要起來,卻跌撞到程澄身上,程澄被他砸得胸骨大痛,也不敢叫喚。因爲她能夠聞到一股子血腥味,偏頭看到孫橋的褲筒被紅色浸染着,她的臉色就讓雪白給塗抹了。

“你受傷了。”

“白癡!”孫橋都要氣炸了。

這還用問嗎?!

“你的嘴巴就是專門說廢話的!”孫橋咬牙,拖着那條受傷的腿,十指在泥地裡一點點摳着,嘴角開始抖。

程澄說:“你起開啊。”

“廢話!”孫橋罵道。

老子不正在努力起開嗎?你竟敢催老子了?

孫橋考慮要不要給她一個大巴掌。

程澄認真地說:“我起不來啊。你壓着我呢。”

我起來了好去扶你啊。你往邊上躺躺好不好?

她還沒來得及說清楚,孫橋雙手一鬆,重新壓回到程澄身上。

“有個軟墊子挺好。還是趴會兒吧。”

他對程澄說,“正好我仰着腦袋有點酸,乾脆就在你臉上歇會兒吧。”

程澄來不及反應,孫橋的臉龐就迅速下降,放大,接近,然後——

完了。

程澄麻木地想:

又親上了。

他緩緩地在她的脣上挪動,只是眼睛冷冰冰地睜着。程澄感覺不到親吻的甜美,有的是忐忑和驚慌。

“孫……嗯……”

說不出話了,連氣都要上不來。

程澄哀怨地想:

爲什麼孫橋的吻,比以前的男友們,都要過份呢?

初吻給了羅敬開那個敗家子。當時他們都小。下了學,揹着書包,手都不敢牽,緊張地找了個旮旯,然後哆哆嗦嗦地,你看我,我看你。

“要不試試。”羅敬開終於憋出了一句。

於是碰了一下,然後分開,再碰一下,再分開。

反反覆覆好幾次。腦門都撞疼了,最後天色已晚,羅敬開揉着額頭說:“嗯,大概就是這樣吧。”

程澄很認真地點頭,也揉着腦門,開始朦朧地明白,什麼叫愛與痛交織。

最刻骨銘心的那個吻,給了霍小可。

他是高一生,自己是初三生。

大雪皚皚。

她在凍結的什剎海上哭跑,然後滑倒。霍小可一言不發地抱起了她。冰湖上,他們吻了個昏天黑地,少兒不宜。

程澄始終瞪大了眼睛,以表示自己對這個吻的憤恨。

但她沒看霍小可,她看得是背景色。

只記得枯樹老鴉,一片純白的天空下,裹着豔粉羽絨服的方丹霓光彩照人,站在冰面上微微一笑,滿不在乎。似乎剛剛不是她,和霍小可在樹下摟抱,說着甜美的情話,編排着自己的是非。

當天晚上,和霍小可談妥了分手。

第二天下午的數學課,她進到教室,一腳踢翻了方丹霓的桌子,以“賤人”兩字爲開端,拉開了轟轟烈烈,讓雙方都背了處分的罵戰。

和戴翔交往時間最長,關係最穩定。因爲都是成年人了,所以吻起來也沒了顧忌。只是戴翔很體貼,吻得很溫柔。程澄一直慶幸自己找到了一個紳士,現在想起來,覺得自己是個蠢蛋。

孫橋罵得沒錯,自己不是白癡是什麼?你見過男朋友接二連三都被身邊的女人給拐走的嗎?

以爲擺脫了方丹霓,再也就沒了噩夢。

卻沒想到,那麼溫柔可愛的容采薇,跟自己交往了這麼多年,感情甚是不錯的容采薇,竟然也是個小……小……小……

小bitch。

可我竟然還不能驅逐你!

因爲你沒有得罪老姐,湛藍,月亮。

因爲戴翔沒有得罪小羅,曉白還有卓。

甚至我還要不得不容忍你和方丹霓一副閨閣好姐妹的噁心樣子。人以羣分,怪不得你倆現在那麼有的聊。若不是你一直拉着方丹霓,光靠男生那邊的邀請,方丹霓怎麼可能老厚顏無恥地賴在這個圈子不走!

程澄越想越氣,她感到自己需要孫橋的粗暴來緩解心中騰起的怒火,舉起雙臂抱住了孫橋的後背,開始努力迴應孫橋。

孫橋卻擡起了頭。

程澄說:“接着來啊。”

孫橋說:“有人過來了。”

鳳曉白說:“你們幹嗎呢?”

………………………………

一隻烏鴉從衆人頭頂飛過。

程澄大着舌頭說:“他他他……他昏迷了。”

鳳曉白疑惑地去看眼睛很亮瞪得蠻大的孫橋。

“他他他他現在又醒了。”程澄卷着舌頭道。

孫橋冷道:“腿折了,起不來。不小心就撞上了。反正是個白癡,也就是給本世子噹噹肉墊子。”

他很大爺地伸手,鳳曉白會意地扶他起來,敏捷地點了幾個止血的穴道,又掰開已經基本碎裂的石膏,先撕開一截褲筒纏住傷口,說了句“忍忍,一會兒去醫院”。

程澄只是躺在泥漿子裡望天。

很明顯,我又把事情搞砸了。

鳳曉白忙完了孫橋,又拽起了她,“一會兒回去都要好好洗澡了。”

他嘆道,“水費啊……”

“可以回去了?”程澄本能提問。

鳳曉白點點頭,“湛藍已經收服那妖邪了。”

他和程澄扶着孫橋挪到了湛藍箏所在地點——大銅缸子的“遺址”旁。那裡有一張綠幽幽的法網,扣着一個青衣女鬼和一截黑乎乎的樹根。

“楊樹精呢?”程澄問。

湛藍箏聞言,也不回答,只用法杖狠狠地捅那女鬼,捅得女鬼縮成一團。

“湛藍,好了。時間不多。”鳳曉白待女友折磨夠了,看起來神清氣爽了,方出言勸阻。

湛藍箏道:“丫頭,其實你那天看到的,是個不男不女,不鬼不妖的傢伙。”

程澄愣住,她仔細看網子裡的女鬼,驚訝道:“這不就是……”

再看旁邊那具裹屍布中的屍首,“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她的……”

指着女鬼,又指着屍首,“身體嗎?”

湛藍箏對女鬼冷笑道:“倒還真是硬啊。你信不信我現在問都不問了,直接打你個魂飛魄散?”

女鬼不言不語。程澄糊塗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說楊樹精騙你?活屍不是躺在這裡呢嗎?她又是怎麼搞的?”

法杖點點那青衣女鬼,湛藍箏道:“我喚出來的這屍首,纔是她的身體。”

又指了指裹屍布裡的屍體,“怨念極大,想來在以前埋她的地方,就作孽過。讓人家給封在這卷施咒的裹屍布中。前事已不可推測了,大概是斗轉星移,世事變遷,某日一場大水,把她給衝到了地下河道里,陰錯陽差地讓楊樹根給卡住了。遂在這裡安了家,繼而鳩佔鵲巢,先奪了楊樹精的修爲,再吞併了他的靈體,搶了他的人身。剛剛那個不是楊樹精,身子裡頭裹着的,就是她。”

“鬼上妖身。”孫橋沉沉道。

湛藍箏肯定地點頭,程澄把思路給捋了一遍,驚訝,“湛藍,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剛剛楊樹精的態度太諂媚,他本是說過不敢碰這屍體,絮絮叨叨了一堆,可是等撈出來了,他反倒幫我打開裹屍布,那火燒火燎的勁頭,分明急着要我把這屍體給幹掉。是啊,這只是一具屍體了,陰陽鏡下我看得清清楚楚,屍體內沒有任何的靈力跳動了。我便是砸成碎塊,對她都沒大礙了。反正她都已經找到新的身子了。把罪責往這屍體上一推,就可以帶着新身子溜走了。出去後沒準還會宣傳說,是湛家的姑奶奶,許諾放走了她呢。”

湛藍箏冷笑道,“我推測,這地方本有這口鎮邪的缸子壓着,她便出不去,又不想再回到河裡當個無依無靠的水鬼。就靜下心來,日日夜夜地吸收楊樹精的力量,補充自身,逐漸給做大了。恰好那排水口不知怎地,本是堵住的,最近卻落了下來。這樣一來,但凡趕上陰日陰時,天若落大雨,上下游閘口配合不當,河水一漲便會滾入地下河道,藉着水的卷天陰氣和她自身膨脹的力量,一個突破就能暫時衝開缸子上的封印,順水冒出缸子,進到院子裡來砍腿殺人。”

程澄叫道:“等等。我還是沒搞明白,這個女鬼才是殺人的,那剛剛那楊樹精……”

“楊樹精早就朽了。”湛藍箏指着那樹根樣的東西說,“楊樹精死了,這是骸骨。是讓她給吸乾了精元,死了。她佔了楊樹精的身子。可她是女體,而楊樹精是男身,所以融合到一起,就成了你和桔子所看到過的那個‘女鬼’。你剛跟我說過,那女鬼,骨骼有點粗壯對吧?保留着她的身高,衣衫和頭髮,還有楊樹精的體格和力氣。對了,最後讓我確認的,是這個布袋子……”

湛藍箏撿起來,抿了抿嘴,表情不太自然,“我知道這袋子是誰的。不多說了,這裡面裝着湛家的法符,可辨識妖鬼,以不同符文呈現。我認出這袋子的主人後,掏出來看了一眼,那法符上清清楚楚,留着一撮厲鬼的氣。她縱使佔了楊樹精的身,也改不掉鬼的戾氣。”

法杖擡起那女鬼的下頜,“你以爲你換了個男體,就能逃過法網了嗎?”

杖頭綠光一點,毫不留情地再次捅翻女鬼,“說吧。就因爲你沒有雙腿,所以你嫉妒到殺害有腿的女孩子?”

大家只聽到院子裡飄起了幽怨仿似嘆息的聲音——

“沒有了雙腿……”

青衣女鬼慢慢地擡起頭,一張還算秀氣的臉蛋從厚實的黑髮後露出,只有青白的肌膚和幾乎全白的眼球,才能表明她是一個異類的存在。她緩緩啓動着嘴脣,冷硬的手努力翻開她的下裙——那裡面空空蕩蕩。

“你猜啊——”她慢條斯理地向湛藍箏微笑。

程澄恐懼地看到這女鬼的嘴脣正一點點地腐爛。她便躲到了孫橋和鳳曉白的身後,卻看到這倆忽然都動了動耳垂,目光轉向了後院門口。

“裙襬是否會飄得更美?”女鬼輕飄飄地說完最後一句。

湛藍箏嫌惡地一杖打翻她。

“對厲鬼,談是談不攏,問是問不清,送走得了。”湛藍箏左手掐訣,欲要念咒。

“等一下。”門口傳來了淡淡的聲音,“問清楚,再做打算。”

湛藍箏一怔,“爸?”她難以置信地喊了一聲,“您怎麼來了?”

湛明儒壓着步子,緩緩踱過來,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兒,餘光劃過了鳳曉白,孫橋和程澄,最後凝在了法網中正慢慢腐爛的那女鬼。

院門口魚貫而入幾人,有湛虛衡,湛歆愛,湛思晴和湛思露。另外還有一個面容可親,一看便很有教養的女子,只她最是和藹地向湛藍箏微笑,稱呼了一聲“掌門”——她便是湛明嫣了。

湛藍箏也很禮尚往來地問候了一聲“表姑” ,態度親切誠懇,然後她考慮是否要給親人和友人們互相做介紹的時候,湛明儒的一句話就打消了她的念頭。

“她若魂飛魄散,你就真的是滅口了吧。”湛明儒沉着臉地對湛藍箏說。

湛藍箏的思路,從滿腔和平友愛的“互相介紹”,立刻三級跳到了硝煙瀰漫的“如何打架”上。

她握緊了法杖,毫不顧忌地看了鳳曉白一眼,鳳曉白馬上站到了湛藍箏身旁。他們並肩而立,一起面對着臉色愈發陰沉的湛明儒。

孫橋受傷,實力大減。待會打起來,讓他護着程丫頭離開最好。我和曉白一起抵抗。只是我不能殺人……若是不殺人,還要全身而退……太難了。我老子和表姑實力不俗,我一個人都不一定能拿下他們,四個平輩的倒是弱一些,可合起來,我也不是對手……

湛藍箏正飛快地轉着腦子,湛明儒已對她道:“現在,你的弟弟妹妹們,都堅持他們捉到的就是元兇。而且認爲你對他們的指責和判罰是不公的。”

湛藍箏便不厭其煩地將剛剛得出的結論又說了一遍,湛明儒只簡單道:“證據。”

“我辦事還需要亮證據了?”

一口氣馬上就要衝出來了,湛藍箏冷笑地指着青衣女鬼道,“問她啊。是不是她乾的?”

湛明儒看了一眼,“她已經被你的法網束縛到說不出話了。”

女鬼的臉正在快速腐爛,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湛藍箏只說:“她離了新找來的身子,又回不去被封印的舊身子了,會是這個樣子太正常了。我不動手,她頂多變爛倒不會滅絕。她說不說話不是我能勉強的,您信也好不信也好,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橫豎這案子是身爲掌門的我辦的,只要我認爲公正合理就夠了。湛家的諸位

還是請回主宅。該幹嘛就幹嘛去。我這兒還有傷病員等着伺候呢。”

“事情不說清楚誰都別走。”湛明儒厲聲道,“湛家辦的案子不容留疑點!尤其是連元兇都未能確定,如何能說着案子了結?現在你說你逮住的是元兇,你弟弟妹妹們都說,他們捉到的那個女鬼,纔是元兇。並且他們已經在長輩們面前,共同指責你,身爲掌門,碌碌無爲,卻還嫉賢妒能,以掌門的權威奪走他們的案子,併爲了讓自己攬功,不惜篡改事實,嫁禍到別的鬼怪頭上。”

湛藍箏氣得發怔,“哦?我這麼卑鄙呢?”她將那句“我他媽還真希望我有如此卑鄙”的話給咽回去,只瞅着四個神情不一,或尷尬或冷漠的弟弟妹妹說:“人在做,天在看。整件事情我看着,你們也看着呢。你們四個還小,姐姐我給個機會,拍拍胸脯都給我看看良心還在不在。看清楚了再發言。”

湛明儒冷道:“我在這裡,還容不得你來教訓弟妹。”

“掌門在此,還容不得族人越權訓誡。”湛藍箏冰冷相對。

父女二人已對峙起來,湛明儒的手輕輕一動,湛明嫣幾步上前,“大哥,別老嚇唬孩子。父女倆至於成天跟個仇家似的這麼吵嗎?湛家的事情,自己解決,別讓外人——看了笑話。”她低聲說。

“他們不是外人。”湛藍箏很不給面子地糾正,“我的三個房客,也是我的朋友。鳳曉白,程澄,孫橋。這樁案子是他們陪我走過來的,幫了我很大的忙,所以他們有權利知道最後的結果。”

湛明嫣尷尬了一下,她的大女兒湛思晴不服氣地出言道:“掌門是不是已經把我們抓到的元兇給滅口了呢?”

湛藍箏取出包裡的小瓷瓶,打開了瓶塞,放出被收到裡面的眠琴來,“她嗎?好得很,現在這裡有兩個女鬼。大家對質吧。”

眠琴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靈體的光芒忽漲忽落,她的身子開始輕微顫抖。

湛藍箏感到不對勁,習慣性地一送法杖,“喂。說話啊!”她叫道,又用法杖碰了碰眠琴。

眠琴叫了一聲。

這聲音淒厲猶如閃電,撕裂了空氣,如潮水般猛烈晃盪。她只喊了這麼一聲,已經近乎透明的整個靈體,瞬間向外炸開,在程澄抑制不住的驚呼聲中,眠琴碎成了數千片,紛紛揚揚,散落在院子四周。

變故只在瞬間。院子裡的安靜也是短暫的。

湛思晴立刻道:“媽,大舅舅,你們看!”她憤怒地說,“掌門當着我們的面滅口!她銷燬證據!這下我們就死無對證了!”

湛藍箏大怒,“口胡!” 她順嘴甩道,“我根本沒發動力量,是她自己這樣的!一定是事先就被某個人,給施加了咒法!”

她指着法網道:“既然那個莫名其妙地沒了,還好有這個,那我們就拷問她好了。直到她肯說出來!”

程澄忽然喊了一聲“天吶”,鳳曉白臉色已變,一手穩穩搭在了湛藍箏的肩膀上,“湛藍,這事情不對。穩住。”他低聲說,只讓湛藍箏一人聽到。

湛藍箏不可思議地看着法網——剛剛那雖然虛弱,但還好端端存在的青衣女鬼,此刻已成了一灘黃水,速度之快,讓她連法網都來不及撤去。

“這絕對是事先就加諸了咒法!”湛藍箏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將所有可能的咒文法術都篩了一遍,最後說,“我的法網絕對不至於讓妖鬼束縛到徹底融化。而且我再囂張,也不會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去行滅口之事!”

“你已經夠囂張的了。”湛明儒平靜地說,“好了。我這個當父親的,和你的表姑都已經目睹了這件事情了。請掌門現在跟我回主宅去吧。掌門尊貴,可家規也不能變。我會和你的爺爺共同商量,怎麼處理這件事情了。”

湛藍箏舉起了法杖,程澄叫道:“湛叔叔!您誤會湛藍了!我們都可以作證,湛藍抓到的絕對是元兇!”

她急切道:“我被抓到地底下的時候,和那鬼面對面過,湛藍手裡有個布袋子可以證明那是鬼,但她卻假借了妖的身,分明有詐!湛藍,布袋子……”

“沒什麼布袋子!”湛藍箏冷冷道,她看也不看程澄,“丫頭你記錯了。那是我給你的護身符。都讓你給丟到下面去了,現在找都找不回來!”

程澄怔住了,“湛藍?”

湛明儒不理會這紛爭,“走吧。”他拽住了湛藍箏的手腕,湛藍箏拼命甩開了這鉗制,鳳曉白向前一步,橫在這對父女之間,手心輕握,微泛赤光。

“湛先生。”鳳曉白終於沉下了君子臉,“您想把您的女兒如何?”

湛明儒盯着鳳曉白,“湛家行家法,不用外人管。”

程澄忍不住嗆道:“湛藍不是您親生的吧?!您爲什麼不肯相信自己的女兒,您怎麼能這樣待她?!”

仿若夏日雷雨,晴空轉瞬消失,濃雲霎時密佈。

湛明儒此刻的臉色,就好似雨落前那朵最暗的雲。似乎他額角的太陽穴也在一點點凸起着。他轉向了一直被他無視的程澄,凌厲的目光讓這個膽小的白癡開始後退了。

“我說錯了嗎?”程澄還是小聲嘀咕,“我……我就是質疑一下……哪有親爹這麼對閨女的……”

湛明儒向程澄走了一步,他輕輕俯身,面無表情地審視着不安的程澄。

孫橋一瘸一拐,已站了過來。

鳳曉白離得更近,他一面拉緊了女友,以防她被擄走,一面半擋在了湛明儒身側。

湛明嫣及時道:“大哥,好好說話。”

她按住了湛明儒的前臂,“光天化日,而且這裡可都是小輩,還有外人。”

“湛藍箏是我和她媽媽的親生女兒。如果誰需要,我不介意提供一份DNA的鑑定書。”湛明儒對湛明嫣的話,彷彿聽進去,又似乎沒聽進去,他用一種更接近於自言自語的口吻,硬邦邦地對程澄說,“她是我和我妻子的親生女兒,是我們把她生下來,養大的。她沒有別的父母,從來就沒有。無論是誰都……”他聲音愈來愈低,注視着瑟縮的程澄,“別想奪走。而你——小姑娘——”

他擡起手指向了程澄,程澄躲到了孫橋的身旁。

“以後說話注意點,不要讓我再聽到這樣的話。”湛明儒冷冷道,“請掌門回主宅。”

他一言既出,湛虛衡四個小輩,便都亮出了手中的符咒,湛明嫣嘆了一下,對抿緊嘴脣的湛藍箏道:“箏兒聽話好吧。別惹你爸爸生氣了,跟表姑回趟家,把事情原原本本說清楚。別讓表姑——”

她看了湛明儒一眼,也亮出了符咒,“別讓表姑爲難。”

“是你們,在讓我爲難。”湛藍箏微笑道,她舉起法杖,嘴脣有些顫抖,卻還是微笑着,環視着她的親人們,最後她說:“既然你們非要如此迫我——”

“湛藍。”無涯在門口閒閒道,“讓你今天到我那裡去一趟,你幹什麼呢?又跑出來玩?”

無涯上仙一身便裝,從容走來,“哦,這裡好熱鬧啊。湛先生也在啊,嗯?這是做什麼呢?惹出禍事了嗎?鳳曉白,你又沒管住湛藍吧?我都說過多少次了,不要擔心,你完全有資格去管她,還有她的事情。”

聞聽此言,湛明儒的臉色好像隔夜茶一樣,“無涯上仙。這麼多年了,您就是喜歡在最恰當的時候出現。看來,您還是一如既往地珍惜時間。”

無涯優雅點頭,“這就讓湛先生笑話了。就這點毛病。對了,湛藍還得到我那裡上課,我每次的課程都有嚴格安排,容不得耽誤。她既然下午因合情理的公事未能出席,那就今天晚上補補課吧。湛先生若沒別的事情了,我這就帶着我的弟子走了。”

湛明儒和無涯對視。

院子裡的氣氛很沉悶,猶如這逐漸壓低的天。

夜幕蒼茫中,大家都不約而同的明白,這起事件的最終的決定權,大概是在這兩個男子的目光——交鋒中。

無涯上仙用只有湛明儒能聽清的聲音說:“湛先生,請別忘了,她最後的囑託。”

湛明儒的表情,一點點地鬆動,卻又逐漸地僵硬。

“那就請上仙先等一下……”湛明儒沉吟,“我有幾句話,要和我女兒單獨談。”

無涯微笑,“去吧,湛藍。和你父親好好說幾句。爲師的,還有你的朋友,在這兒等着你。”

湛藍箏從容地跟着湛明儒走到牆角。父親轉過身子,嚴厲地審視着女兒,女兒倔強地盯着父親。他們誰都不肯讓咄咄逼人的目光,先軟化半分。

“跟你師父好好上課去吧。”湛明儒對湛藍箏輕聲道,“不過這事情還沒完。我會記在賬上,待日後再說。你注意點,我是你父親,在我面前,別太放肆了。”

湛藍箏盯着她的父親。

“您也應該——”她心平氣和地說,“注意一點。我是您的掌門,您在我面前,至少,也該做足了面子纔對。”

“不要以爲你長大了,就可以隨意地飛。你若是做了違逆我的事情,我絕對會知道的。”

“不要以爲您是我爸爸,就可以永遠地束縛我的成長。您是派傀儡也好,是安個奸細也罷,一旦讓我逮住了,決不留情。”

父女倆再次冷冷相望。

“湛家並不是你的。”湛明儒將聲音放到了最低,“你的任務,是乖乖地聽爸爸的話,好好掛着掌門的名號,安安穩穩地享受榮華富貴。所有雜亂的,煩心的難題,爸爸會替你解決。其餘的,你不要過問了。好好認清楚了,這纔是事實。以後,不要再跟我頂撞。我說過,湛家不缺藤條,我也不缺理由。”

湛藍箏這次沒有說話。

她收回了霸道的目光,再挪開視線,又慢慢偏過頭。

湛明儒點點頭,這就對了,很好。

這回,他很滿意地離開了。

無涯懶洋洋地說:“好了,他們都離開了,你們三個還愣着做什麼,快送孫橋上醫院吧。湛藍,這週末的課,別忘了時間。湛藍?湛藍!”

湛藍箏孤單地站在狹小的牆角,她望着頭頂上,那廣闊而無際的蒼穹。

姑母當掌門的時候,難道就是這樣,被她的父親——我的爺爺束縛了一生嗎?

用愛的名義去掠奪,以關心爲由來控制,用分擔勞累來篡奪權力。

若真是如此的安逸而富貴,姑母又爲什麼會過早地逝去呢?

不信服地搖搖頭。

“總有一天,會是我的。”她堅定地說,“我就是喜歡穩穩當當地,拿在自己手裡頭。”

暮靄沉沉,大地無聲,青山無言。

卷三完。

敬請期待卷四:駕校。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卷三到此爲止。砍腿元兇確認了,但卻並未被認可。生活中有時候也是這樣,找出了結果,卻不被接受。而且,這個事情並未結束。實際上從卷二溺靈開始,就已並不存在真正而徹底的“真相大白”了。一切都在暗中開始着,猶如發芽的種子,不經意間就會破土而出,迅速長大。卷三告一段落,請期待卷四——驚險刺激的駕校。在下一卷裡,小宗的戲份會增多,我們的老友蕭婷也出來見見太陽吧。啊,對了,還有一位很重要的配角將要登場了。算是我又打了個小廣告吧。笑。飛走了。

第五章 作廢的保證第十二章 傷逝第三章 混亂前夕第十七章 廖清奇的家第四章 虐的問答第一章 西山的決鬥第六章 藕荷色衣裙的女子第十二章 傷逝第三章 不動聲色的改變第六章 出走之後第一章 八女王的八卦第二章 危機第十五章 朝陽(大結局)第七章 圍剿和反圍剿第六章 一錘終定音第二章 冰屍第三章 所謂淡定第七章 真相第三章 生死交替第九章 想哭的感覺第八章 墜落第十三章 紅塵第三章 鬧事的來了第一章 淪陷的湛家楔子第九章 爲了開始的結束第九章 接近真相第九章 母子第一章 淪陷的湛家第五章 煎熬第二章 選擇第六章 爭奪第一章 生意上門第十二章 再見第六章 玩轉第六章 爭奪第九章 接近真相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十一章 一個白癡的堅持與大膽第八章 雙胞胎第十三章 紅塵第十章 自取(解決陸微暖,長了點,見諒)第十一章 絕交酒和新房客第一章 新的夜店新年章 承諾與背叛第一章 月色悽迷(新版)楔子 搬家第十五章 剝繭抽絲楔子第五章 跌落楔子 搬家楔子第三章 不動聲色的改變第十章 離開第四章 珠簾隱約第十三章 蓬蓬頭上的腦袋第六章 行動前夕第七章 啓航第五章 作廢的保證第九章 想哭的感覺第一章 淪陷的湛家第九章 莞爾的聲音第一章 生意上門第六章 極品男搬桌子了?第六章 圍困第二章 神逝楔子第十一章 一個白癡的堅持與大膽第三章 休養和繁忙第八章 戰果只是謝幕第六章 出走之後第七章 啓航楔子第六章 出走之後第八章 掉落的車鑰匙第七章 朦朧的希望第十五章 朝陽(大結局)第三章 夜晚湖邊過渡第九章 和極品男共度第九章 母子第九章 母子第六章 極品男搬桌子了?第十八章 事變第二章 危機第八章 屏風後的白癡第七章 相遇第五章 血腥後院第一章 身後第二章 似曾相識第十章 地下驚魂第二章 似曾相識第十四章 深夜容易發生故事第十章 暗流襲來第一章 八女王的八卦第十三章 紅塵第六章 極品男搬桌子了?第六章 初入蜃樓第四章 三土跑路第二章 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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