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桔子殺人,其實我們也不是很信。”
醫院的走廊裡,賈文靜對湛藍箏說。
“因爲一個女子,一般情況下,是沒有那麼大的力氣砍腿的。只是我們搜到了兇器——應該是兇器沒錯,因爲上面沾滿了死者的血,抱歉我不能說太具體。總之兇器上有桔子的指紋,兩個都有。第一次她發現了屍體,第二次她是最後見過死者的。對,我們是沒有證據,如果有確鑿證據,就直接逮捕了。目前只是先拘二十四小時審審,敲打一下,看看能不能讓她自己撂,如果抓不住破綻,露不出馬腳,還得放人。”
她瞥了默不作聲的湛藍箏一眼,“怎麼?還生氣呢?不就是銬一下麼,你至於這麼氣大嗎?不是我剛當警察那會兒,你鬧着要玩手銬的時候啦?”
湛藍箏笑說:“我不在乎銬子,我家的鏈子銬子多得很,看都看不過來。我只是覺得當時你應該壓制住沈珺,讓我能去後院看那口銅缸子。”
“那可不行。沈珺是那裡的租戶。如果她不許你進去,那我只能支持她。畢竟你不是警察,沒有搜查證,我都不能亂來。”
“這會兒正義起來了,不是你嚇唬桔子的時候。”
“客氣能破案嗎?桔子是嫌疑人,沈珺不是。”
“沈珺就不在你們的懷疑之列嗎?”
“疑點沒有集中在她身上。”賈文靜翻看着案卷,閒閒道,“我聽說你倆是高中同學,有點過節。但是沒想到那麼厲害。至於讓你抽人嗎?”
湛藍箏嘖了一下,剛巧鳳曉白將孫橋送到打石膏的地方,又交錢回來了,她便說:“曉白。今天晚上跟我到‘裙襬’去。條子不靈,咱倆就能搞定。從樹上跳進去,你望風,我查那水缸子。只要有人經過,無論男女老少包括人妖變態,見一個就點一個。如果是沈珺親自來了,給我多點幾下。”
賈文靜聳肩,“目前我失聰中,你倆繼續商量。”
鳳曉白啼笑皆非,“可是沈珺已經把報酬給咱們了……”
“她那是‘給’嗎?那是把錢丟給咱們,讓咱們快快放過她。她越這樣,我就越糾纏,看我氣不死她呢。”湛藍箏說,“丫頭在極品那兒?打個石膏還得有人陪啊?”
得到鳳曉白的肯定答覆,湛藍箏鬱悶道:“我覺得我得找丫頭談談了,她對極品的態度很不對,老姐,你說呢?”
賈文靜合上案卷,一張複印紙飛出,她一面撈一面道:“他倆不可能,你別瞎想了。我不過是等着看極品和方丹霓的好戲,看看最後到底誰踢了誰。”
湛藍箏哼了一下,伸手撿起亂飛的複印紙,目光掃過,微微一怔,賈文靜已接過來,“怎麼?認識?”
“沒啊。只是這人的名字很古怪。三土,呵呵……”湛藍箏笑了笑,賈文靜依然疑惑地看她,“說起來這人還真有點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呢?”
湛藍箏若無其事地說:“那你慢慢想吧。”
傍晚的時候,烏雲聚頂,雷鳴電閃,一陣風過,天空垂下水幕。
孫橋斜在沙發上,打了石膏的左腿撂上了茶几,然後指揮程澄端水送茶。惹得湛藍箏譏諷道:“要不要讓我們程大丫頭伺候世子爺出恭啊?”
程澄面紅耳赤,水杯子差點落到孫橋身上,孫橋接住了罵道:“白癡。”
鳳曉白及時咳嗽兩聲,“雨下大了呢。水庫可不用愁了。”
“什麼啊,人家說上游沒來水啊。不過小河溝小湖泊倒是能喝飽。”湛藍箏興致勃勃地打着網遊,將剛剛賺來的餘錢,都給送了進去,“看好時間啊。咱倆七點出發。”
鳳曉白小心道:“湛藍,你注意一下,我們這個月又要赤字了。沈珺今天付的報酬,一半是孫橋的醫藥費,剩下的也只夠你充三次。也就是說,我們又開始吃緊。”
湛藍箏說:“孫橋的醫藥費得單算,他是在辦理這個案子的時候受傷的,所以不能算到事先說好的那份酬勞裡。”
“孫橋是自願踢缸子的。”鳳曉白無可奈何道,“而且嚴格來說,他應該算你的員工。他得找你要治療費,你要麼賠本,要麼就得找沈珺要……”
“行行行!”湛藍箏說,“下回碰到沈珺,就逼她把醫藥費給吐出來。”
程澄就說一句“這個錢該找她要嗎?會不會違法啊?”結果讓無良女瞪了一眼,“帶種她就上法院吧,姐姐我就喜歡跟她折騰。”
鳳曉白哀嘆,沈珺同學,你惹到不能惹的了。
給人物安排了幾個自動任務,湛藍箏便溜到一個探討各種未解之謎,兼論玄黃之術的論壇上去轉悠,登錄後愣了一會兒,又笑道:“曉白你看啊。我不過是半年沒來這兒,結果出了個新名人,冷風過境,已經升上十級了,真不像話,我混了一年才十二級,我得抄下他老底。”
然後喀嚓一下,斷電了。
大家在昏暗中坐了一會兒,湛藍箏怒視鳳曉白,“你沒去買電?”
鳳曉白無奈地說:“本來我算計的買電的錢用沈珺的錢,但是先墊付了孫橋的治療費,然後你剛剛又買充值卡了,這樣一來就不大夠。我回來後找了下存摺,發現裡面的錢還得交水費和燃氣費,如果扣除這個月四個人的飯錢,再算上一些必須的生活用品的錢……”
“我要你一句話,咱家有那麼窮嗎?是不是下步就該吃糠咽菜了?”湛藍箏質疑。
鳳曉白艱難地說:“實際上已經入不敷出很久了……油錢也漲了,咱們的車該加油了。而且……水電氣費,這幾個月是成倍增長,畢竟……現在不是你一個人住了。”
程澄在一旁聽得明白,很尷尬地重複她說過無數次的話:“我存摺裡還有一千元的工資呢,取錢吧。”
轟隆一聲,電閃撕破濃雲,大雨瓢潑。
孫橋說:“白癡,銀行都關門了,現在取來得及嗎?”
程澄不服氣道:“那你說個好主意啊!你不是還掙了一千的工資呢嗎?鍾錦私下說要給獎金的,你那錢呢?”
孫橋冷笑,“找我要錢的還真沒有。”
“你現在住在人家的房子裡,不交房租就夠那啥的了……”
“就好像你交了似的。有人比較仗義,自己說大話說不用人家交房租,又不懂細水長流,天天把那一點點的銀子往遊戲裡送。現在吃緊了,電都沒了,能賴誰呢?”孫橋譏諷道。
程澄面紅耳赤,“不許你說湛藍!湛藍是心善!”
“我說她了嗎?沒點名沒點姓,白癡纔對號入座呢。”孫橋冷笑。
程澄橫眉豎目,“你又開始卑鄙了!”
“我一向卑鄙,要不然對不起你們私下給我起的綽號。”孫橋大言不慚。
湛藍箏惱道:“得了得了!今天晚上大家都忍忍,明天我取錢先把電買了。以後這些生活支出,等這回的事兒了結,我也騰出功夫了,咱們四個人得好好商量一下了!”
晚八點。雨歇,雲後見亮,時而有涼爽的小風,是個散步的好天。
“裙襬”的人格外多,但沈珺不是很高興,因爲這些年輕人大都是來捧三土的場子。她不是很喜歡三土,即便他能帶來生意,這不僅不會讓她徹底扭轉對三土的看法,反而更加蹙眉,嫉妒一般地想:他那些花裡胡哨,流裡流氣的,憑什麼就能讓那麼多姑娘們眼睛冒星星呢?
說起這個三土,也沒規沒矩到了一定境界,這幾日經常是隨隨便便請個假就跑沒影,也聯繫不上他。傍晚那會兒卻冷不丁地冒雨跑了回來,找塊毛巾隨便一擦,就拎起吉他自顧自地彈唱。他嗓子好,身板結實,模樣又出挑,很快就吸引了小年輕們圍成一團,喝彩起鬨的聲音差不多掀了房頂,而沈珺是很不耐煩這樣的喧鬧——她願意“裙襬”有些人氣,但不意味着一定要像個鬧市區的草臺班子,如果三土再吼歌的話,她開始考慮將音響設備都給藏起來了。
沈珺叫來三土,“差不多就得了,我不想太折騰。這裡只是請大家歇息休閒的,不是歌廳迪吧。”
“沈姐,你這不是招徠生意的頭腦啊。”三土滿不在乎地笑道,“你也太悶了些吧?”
沈珺只是面無表情地說:“差不多就散了吧。我從一開始要的就是一個穩重的調酒師,你也說過你認字的。”
三土卻問:“桔子是怎麼回事?”
“是警察的事情。我只是把我看到的,知道的說一遍。”
“沈姐,你也太冷了。”三土拎起吉他,“就像這堆裙子一樣,孤伶伶地飄在這裡,你到底想表達什麼樣的心情呢?”
沈珺面色一沉,“別忘了我是老闆。”
三土聳肩笑道:“喏喏喏,沈姐啊,我好怕哦。你可別忘了,我是房東介紹的哦。要不沈姐你就收拾東西另盤個店吧。”
沈珺被這種“以下犯上”的霸道給氣得發怔,三土已經吹了聲長長的口哨,在年輕人們的招呼聲中,拎着吉他走了回去,他後背寬闊,長髮披散,時不時揮舞幾下,舉手投足之間,怎麼看都是個——譁衆取寵的小流氓!
坐下來,嫺熟地撥弄着琴絃,三土開始慢慢地哼吟,反反覆覆的那些“你愛我來我愛你”的,讓沈珺在心裡冷哼着:
“靡靡之音!”
她看了看錶,想起剛剛派到後面取香精的幾個招待生到現在都沒回來——最開始讓甲去,然後派乙催,接着讓丙找,到現在丁還沒回來。
沈珺不悅地想:是不是都在外面聊起來了?
乾脆都開了,換一批新的吧。
人太熟,就是很麻煩。陌生的冰山融化後,解除了謹慎,各種得寸進尺的行爲就會開始顯山露水,自以爲是鐵關係的開始指手畫腳,甚至在背後自作主張,就像當年的湛藍箏——
親自去後院取貨,望着燈火稀疏的地上,黑壓壓疊了幾個人。
心中一緊,店裡再也禁不起死人了。她祈禱着急走幾步,忽地見着黑影從側面一卷,一陣風過去後,沈珺感到眼前一黑,就啥都不知道了。
鳳曉白將昏過去的沈珺給拖到一旁,小聲對踩着磚頭,和銅缸子“奮戰”的女友道:“完事了嗎?沈珺都讓我給點了!”
“誰?”
“沈珺!”
“多點幾下!只要不死不殘廢,你給我可了勁兒地點!”
湛藍箏剛剛把缸子裡的水給排得差不多,廢品都剔除出去。此刻,她正費力地將手裡的探測工具——十幾根竹竿首尾相連,綁在了一起,然後小心地捅到那缸子底下的黑窟窿裡,一點點往裡捅着,“奇了怪了,我感到羅盤針的震動了,雖然很輕微,我打賭這裡面有問題,這底下肯定——”
喀嚓。
她用力太猛,竹竿子斷了。
鳳曉白哀嘆,“要不我進去探探?”
他走過來幫着湛藍箏看那個窟窿,“這裡會有什麼問題呢?”
“就一個可疑點。應該是盛水的缸子,這底下去有了個洞。按理說進來的水都該流乾淨了,但是剛下過雨,我過來的時候,缸子正往外冒水呢。”
“窟窿下大概是磚石或者結實的泥土,喝飽了雨水,就開始往上漫,盛滿了缸子,然後向院子裡溢出?”鳳曉白思考。
湛藍箏給他看竹竿子,“我伸進去起碼有五米了。”
鳳曉白沉吟道:“難道說……這下面是個地道?可是看半徑……一個人進去,也一定是被緊緊卡住,進退不得。”
湛藍箏站在缸子邊,認真地往下探頭,“不不,今天的降雨量,如果灌到地道里,那也不會吃水這麼多。這缸子夠大的,而我剛纔憑着手勁,覺得竹竿子捅到的都是鬆軟的泥土。泥土會吸水,在這個條件下灌滿一個至少長五米的地道,再灌滿和地道相通的水缸子,然後甚至往外溢水……我覺得不太可能……而且最關鍵的是,這裡只出了兩次事情。而缸子卻是老早就放在這裡了。”
她從磚頭上跳下來,“這附近一定有什麼被改變了,纔會讓凶事發生。這口缸子脫不了關係,尤其是下面的地道,也許——”
“沈姐?”一個服務生怯怯地叫了一聲,在鳳曉白去點她之前,尖叫便響了起來,“不好啦——殺人啦——!”
湛藍箏嘖了一下,鳳曉白抱住她,準備運輕功,先跳牆,再躍過牆外的河,然後躲入公園的密林就可以脫身了。
“出什麼事情了?”一個男聲響起。
湛藍箏忽然一壓鳳曉白的肩膀,鳳曉白心領會神,立刻收功。
“三土,你快看!沈姐,還有他們,他們怎麼了?都倒下了!”
三土往前走了一步,他尚未俯身去探最上面的沈珺的氣息,一個聲音,威風凜凜地炸響在雨後夜空中。
“湛垚——!你給我站住!”
三土一愣,“哦呀!女魔頭來啦!大家快跑路啦!”
他雙手一翻,兩道符咒破空而來,湛藍箏從鳳曉白懷裡跳出來,手中法杖迎頭一抽,那兩道符咒登時在半空碎裂。
“敢向我發符咒了?!”她瞪起眼睛,那三土舉起流光溢彩的吉他,只誇張地高呼“羣衆們跟我一起跑路”,已閃過了拐角,看不清人影。
湛藍箏隨即倒抱住了鳳曉白的脖子,“快!從外面包抄他!我還不信了,我這個掌門兼長姐的,會逮不住他這個離家出走了三年的小混蛋!”
鳳曉白只遲疑了一下——他在遲疑是否先幫那堆暈過去的人解穴,但這念頭一閃即逝。
不過是點了昏穴,兩個小時後自動解開了,不會出事的。
走吧。
他抱起女友,輕功一運,踩着一腳喧囂和混亂,追逐逃家小孩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三土跑了,湛藍和曉白追去了,一堆被點了穴失去防護的人躺在那裡,今天……已下過雨了…………算是下集預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