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紛擾

“這是湛家所有賬戶的記錄簿,這是每個族人的詳細資料——”

夜間,湛明儒麻利地將整理好的文件,用檔案袋子裝好,一一拿出,放到書桌上,平靜地對湛藍箏說——她的雙頰紅腫,嘴角還泛起一點青黑。

“這本電話簿,記載了各關鍵部門最直接的聯繫方式;這一本是各家掌門和德高望重者的電話號碼;這個本子是學界的,那個是警界的;還有這一本里收錄的是商界人士的聯絡方法……”湛明儒只是低着頭,將本子和袋子都分類放好,低沉地交待着各類事項。

終於他收拾完了,放到早先準備好的紙箱裡,合上來,粘了膠帶,毫不留戀地朝着湛藍箏一推,“掌門全都拿去吧,我沒有一丁點保留。別忘記鎖到保險櫃裡。雖然算不得什麼機密,但總是掌門才能隨意掌握的,就不好讓別人知道。另外,我會親自通知所有和湛家有來往的人,以後代表湛家說話的將是你,也只有你,再無旁人。”

湛藍箏接過這紙箱,無意識地摩挲着,欲語,卻又抿了脣。

這對父女在安靜的書房裡站了許久,誰都沒有正視誰。

“太晚了。掌門休息吧。”最終是湛明儒先開了口,他冷靜地望着一旁的書櫃,“我還要去陪伴我的妻子,痛失愛女,她實在是太悲痛了,身體異常虛弱……接下來的幾天裡,我還要操辦我女兒的喪事,恐怕一些引薦工作,就無法勝任了。”

湛藍箏開口道:“引薦工作就不必了,我可以處理好。但是對殺害小愛的兇手的處置工作,還需要父親您的參與。”

湛明儒淡淡說:“會有什麼‘處置’嗎?”

湛藍箏道:“湛思露弒祖、害叔、逼母、殺手足,意欲顛覆湛家,謀逆掌門,已是罪大惡極。現在證據確鑿,我自然沒必要袒護她。”

湛明儒卻只虛弱說:“是是,重點是你‘沒必要袒護她’,這是重點,對,這是最大的重點……”他自言自語地,茫然搖着頭,很久。

“今後,家族一切的內外事務,掌門請隨意處置吧,我不敢幹涉了,干涉的後果太慘痛,我和我妻子都老了,無力去承擔新一次的後果。我們辛苦了大半輩子,到頭來,兒子跑了,女兒沒了,如今孤苦伶仃,只想在後宅找片安靜的地方,討口飯吃,與世無爭地度過後半生……”他長長嘆息着,緊繃數十年的麪皮鬆懈下來,溝壑深深。

“您事務繁忙,這就請回吧……以後,湛家的所有,都是您的了。”

湛明儒背過了身子,去拉那掛繡了暗紋的窗簾,他強健的手臂無力地擡着,每拉一下,似乎都費盡力氣。

湛藍箏又是欲言而止。她默默看了湛明儒一眼,抱起紙盒走到門口,回身關門的時候,她藉着書房檯燈的黯淡光芒,再次打量自己的父親——霎那間,感覺到流光的無情與世事的滄桑。如果說湛虛衡的自廢與離開,讓湛明儒大受打擊而意欲積蓄力量,最後一擊以謀取翻盤的勝利,那麼如今,湛歆愛的死,便猶如釜底抽薪,剎那絕了所有氣息。

短短几個小時內,向來剛硬果斷的湛明儒已身心俱疲,明眼人不難看出,他在迅速衰老着。湛藍箏本以爲按着父親的性子,對妹妹的遇害,定然會暴跳如雷,會破口大罵,會衝到禁室將湛思露揪出來,千刀萬剮,挫骨揚灰,誰也攔不得。她甚至想好了該如何阻攔,讓誰去阻攔——畢竟湛思露要死,也不能這麼死。

精心設計好的一切,卻都沒必要使用,看不到自己期待的後果,這無疑是一種失落。除此外,還有因爲心知肚明而油然升起的淒冷。一股股不該有的恐懼與絕望,留戀和無奈涌動着,她竭盡全力將這些多餘的情感都給壓下去,只是安靜地扶着門,看着湛明儒。

她遲遲沒有關門,而窗簾早已拉好,但湛明儒也沒有轉身,只是背對着房門,面對着窗戶,去凝望窗簾上那些迴轉不清的暗紋。

湛藍箏想說什麼,但是想說的話,已化作深而輕的嘆息。

她退出房間,關上了門。手指拉着溫熱的銅黃門把手,慢慢地拉着房門——她睜大眼去看,去看那逐漸變窄的父親;看那如小溪般的瘦弱溫暖光線終成“一線天”——那一道明亮將她那張籠罩在走廊陰暗中的臉蛋,分割成兩半,明暗交融的地方,如火苗子般不安地跳躍、晃動。

她的神情就此輾轉在明暗與虛實之間,恍恍惚惚,變化不定。

門被合攏的最後剎那,湛藍箏很小聲,很小聲地念道:“爸爸。”

咔……

門被她輕輕關上了。

鬆開門把手,湛藍箏沒有立即離開。她佇立在原地,小心地盯着木門上深刻的紋理,估算着曾流經這裡的歲月;紙箱子被抱在手上,她沉默而細心地去體會這份拼命得來的沉重。

退後幾步,她轉過身,走開了。

拖着緩慢的步子,繞過一條走廊,她看到宗錦正站在自己的書房外。

應酬的笑容竟如此自然地切換上來,“宗掌門。這麼晚有事麼?”

“湛掌門,令妹的事情,我深感抱歉,還請掌門節哀。”宗錦鞠躬,臂上竟繫了黑巾。他見湛藍箏瞥眼,輕聲說,“爲家姑服喪。當然,也算是爲我那紅顏天妒的小姨子聊表心意。”

湛藍箏冷眼望他。宗錦俯身在她耳畔,“姎妱神逝了。湛掌門,你我的配合非常默契,大獲全勝啊,值得慶賀一下。”

“您已經告訴我了。”

“但是有的事,我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好好地、心平氣和地和您商榷。”宗錦的語氣中沒有半死哀傷,只是邪魅的笑。

“您直說。”湛藍箏無畏道。

“家姑有一門法術非常實用,是專門用來掩藏罩門的——這個湛掌門自然知道。而今她已神逝,爲她送終的不巧是在下。在下深以爲家姑雖無不破金身,但一身法力若白白流失,未免可惜——”語調轉冷,而自信的笑意滿滿。

湛藍箏敏銳道:“姎妱的法力,你繼承了?”

“一部分。”宗錦謙虛道,“不瞞湛掌門,作爲半個凡人,我也是有罩門的,而且比家姑的罩門更加脆弱。呵呵,幸好我出手的時候不算太重,得以從家姑體內找回到份法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呵呵,保守估計,我現在對付您,是綽綽有餘了。”

湛藍箏微笑,眸內佈滿了寒冰,“是嗎?那可要恭喜您了。”

“我現在若是想殺您,會更加容易。即便殺不動您,也可以隨便拿一個湛家人開刀。”宗錦風輕雲淡。

“可您爲什麼這樣做呢?”湛藍箏淡淡回問。

“如果您肯履行婚約,我當然沒理由那樣做啊。”宗錦無辜地攤開手,“姎妱已神逝,封印也重新架設,城市危機基本解除,你的目的達到了,而你我也都成爲繼湛明嬋和宗堰後,拯救天下的新功臣。如此功德,用一場盛大的婚宴來慶祝,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湛藍箏仰頭看他,“不用擔心,我從未想過逃婚。”

宗錦淡然一笑,他一面盯着湛藍箏的瞳孔,一面慢慢從衣襟後掏出一隻絲絨匣子,打開來,裡面果然放了一枚鑽戒。

他捉起湛藍箏的手——對方輕輕抽回去,“咱們玄黃界用的不是這套規矩。”

“換個新鮮的。”宗錦建議。

“那麼也把戒指換個新鮮。”湛藍箏說,“換成宗家法戒如何?”

宗錦只笑而不語。

“我們已經訂婚了,目前就不需要這個了。”湛藍箏試圖推開戒指。

“補送。”宗錦坦然地拉起湛藍箏的手,斯文而堅定地掰開她緊握的手指,要去套上鑽戒——江宜月剛剛跑上二樓,她沒注意到宗錦,只叫了聲“湛藍”,就驀然止住了話頭,扶穩欄杆。

“抱歉。”她看到宗錦手裡的戒指和此刻二人的姿態,立刻喃喃道,“打擾了……”

“月亮別走。”湛藍箏趁着宗錦閃神,一把推開他,“幫我把這箱子東西搬到書房,好沉。”回頭看了宗錦一眼,不用她多說,宗錦冷笑一下,收了戒指,徑自離開。江宜月表情複雜地將紙箱子放到湛藍箏的書桌上,“湛藍,宗錦他……他要對你如何?”

“逼婚。”湛藍箏淡淡道。

“……你不會答應的……吧?”

“他吸收了姎妱的力量,實力更加強勁。我如果不答應,一家人包括你們都有生命危險。”湛藍箏說,“我本來就和他有婚約,都訂婚了,怎能退婚呢?”

“那曉白呢?!”江宜月有些激動。

“這件事情我們早就談過了!”湛藍箏跟着提了聲,“現在不要用這些來煩我好嗎?月亮拜託你了。”

江宜月降下聲音,“可是你根本就不想和他在一起,這簡直就是……太過分了!”

“我沒有辦法,他現在強過我。”

湛藍箏冷冷地說,她踱着步子離開書桌,繞過書架,走到窗邊——窗簾未合,玻璃外是森森樹影。

她用很輕的聲音說:“月亮……來。”

握着法杖,催動力量,慢慢地,在湛藍箏的周圍騰起一股綠光,籠罩開來。

“湛藍?”江宜月走到她身旁,不解。

湛藍箏說:“我會害你嗎?隔音的結界,我這屋子有小蟲。”

“竊聽器?”

“嗯。”

“誰做的?”

湛藍箏似笑非笑,“除了丁小剪,還有誰這般能耐?”

江宜月立刻又氣憤上,“受不了!丁小剪她簡直就是——”

湛藍箏將食指放到脣前,江宜月勉強平靜下來。

“莞爾逝世後,她偷偷安上來的,就在桌沿下。其實她也並非是針對我,只是想確定一下到底誰是殺害莞爾的兇手。”湛藍箏疲憊道,“搞得我每次提到有關這方面事情的時候,都不得不把人請到窗邊,還要架開結界。”

江宜月微微一愣,“你是要和我說赫莞爾的事?”

“小小宗很可愛吧?聽說最近睡得更踏實了?不再夜啼?”湛藍箏天外來了一筆。

“啊……那孩子很乖……”江宜月點頭,又黯然,“只是她實在有點燙手……你真打算給她當……後母?”

“你忘了嗎?小小宗是莞爾的骨肉。莞爾去世前,將她託付給我,而不是宗錦。我要對得起莞爾的囑託。”湛藍箏堅定道。

“我明白……可是……”江宜月無奈着,“可是……她畢竟是……一個宗家人。你和宗錦,你們之間……勢同水火。”

湛藍箏苦笑,“你也看出來這個趨勢了?”

“這是必然的。我和你在一起那麼久,還能不瞭解你嗎?”江宜月也苦笑,“你怎麼會嫁給他?笑話。你愛的是曉白。”

“我祖父曾經罵過一個神仙,說愛情只是個冷笑話。”湛藍箏卻不感到好笑,“而現實不幸地證實了我祖父的話,那個神仙和凡間女子的愛情,的確成了個冰冷而無情的大笑話。”

“湛藍……”

“所以我覺得你和阿垚在一起很好,很好。不要深究有沒有愛情,其實我知道你還是念着宗錦。”

歷經幾個月的波折,江宜月比以前要沉穩的多,“可沒有人能和他共度一生。我只是個普通人,不想把一輩子丟出去。”

“是啊。所以你還是向現實低頭了。”湛藍箏和顏悅色地說,“找一個愛你的,可以成全一段——你所希冀的婚姻與生活的男人。我弟弟很好,你未來的婆婆也不是壞人,當然她討厭我,但是她很滿意你的無辜和單純,尤其是你那份無慾無求的淡然和對親友專心致志的守護。”

江宜月面紅,“別誇我了。湛藍,你不用提醒我,我也不想說服你,我向來尊重你的決定。一個人要去做什麼事,必然有非那麼去做的緣由,旁人是攔不住的。縱使事後悔恨,也是成長中避免不得的一節。”

“是,是……但我清醒得很……月亮,你看那皎皎明月,終於衝開浮雲再現世間了。看,流光若水,清輝擦亮沉寂的大地,在黑夜中也依然有一道希望……所以說,月亮,我真的不想放棄,也不願後悔,我現在很清醒。但是我很無奈。”

江宜月小心地呼吸,心臟如擂鼓般猛烈跳動,她有些虛弱,想轉身逃出去,但是友情的力量讓她腳底生根。

湛藍箏握住窗簾,面無表情地望着如水的黑暗,過了好一會兒,“月亮,”她向後伸着手,握住江宜月的手腕,卻並未回頭,只是繼續凝望着黑暗,彷彿已與無邊黑夜,融爲一體。

“爲了日後不會悔恨,幫我個忙吧,求你。”

深夜探監,總是件悲慼的事。

聽那暗夜中,鐵索咯吱的聲響,嗅着鮮血和鐵鏽的氣味,置身在潮溼與昏暗中,品嚐窒息的恐懼,再去體味身陷囹圄的悲涼。

一點光明亮起。

湛藍箏持着提燈,輕快走下禁室的臺階。湛思露已如她所料想的那樣,聽到動靜,便坐到牀邊,撥弄了一下頭簾,帶動着手腕上那副特製的沉重法銬,喀拉響個不停。她在這特殊的伴奏下,若無其事地將自己整理乾淨,這才正式地向湛藍箏端莊微笑——三道破相的疤痕,匍匐地迎 客,如此坦然。

“表姐。我就猜到你是等不及了的。”

湛藍箏放下提燈,鐵門在她身後關閉,留下一串金屬撞擊所特有的嗡鳴聲,在昏暗的室內更顯蒼冷。

“我不是來殺你的。我答應過姑母,手上不染血。”湛藍箏沉靜道。

湛思露笑說:“可是你的手,早就鮮血淋漓了。”

她拖着法銬,擡起手指,一根根放下,數着,“容采薇,宗錦所殺,卻是你丟出去當替身的;卓非,自己湊熱鬧,把命丟在我豢養的網鬼手裡,下達命令的是孫橋,做出刀他行爲的是蕭婷,可他的確是陣亡在你反擊我的網鬼計劃中;羅敬開與赫莞爾,是我害的沒錯,但卻死在你的車裡,你陰錯陽差的種種決定,讓他們糊里糊塗地當了替死鬼;戴翔是岑嬌娜推下去的,可他落得那種境地,你有臉去撇清關係嗎?湛虛衡爲了岑嬌娜而心甘情願的自廢,確實是我泄露了岑嬌娜的動態,是我擊昏了看守的傀儡,促成湛虛衡去刑房自廢,可是你真敢說岑嬌娜的事,除了移民之外,再無別的退路嗎?而湛思晴又是誰刻意縱容我去殺的?你就在隔壁,早來一點,不是問題。還有湛歆愛,捫心自問,你不希望她死翹嗎?你不希望別人幫着你讓她死翹嗎?包括湛修慈的昏迷以及湛明磊、陸微暖的死,還有我母親的腦死亡,這一切的後果,哪個不是對你有利的?而今回首,這一步步看似偶然,其實都在表姐您必然的宏觀把握下,最後您如願以償了。恭喜。”

她一氣說完,並不粗重喘息,反倒輕輕一籲,由衷讚道,“表姐,您纔是高手。真正的宮鬥高手。殺人不見血,不髒手,不污名聲,不費力,不會提心吊膽,不用內疚自責,輕輕鬆鬆就夙願得償了。再次恭喜啊。”

湛藍箏聽她說完這一席話,並不辯護,只問她,“別的不多說。爲什麼利用你的母親?爲什麼殺自己的親叔叔和親姐姐?爲什麼意圖謀害你的親外公?”

“爲什麼?您今天就是來夜審嗎?難道不該公開審訊我嗎?目前爲止,我還是湛家主脈的族人。審問我,該按着湛家規矩走。”湛思露冷道。

“西山裡,你自己鄙視了湛修慈的姓和湛明嫣給你的名,而今又要撿起嗎?湛思露,你記得,你是湛家人,是因爲你是湛修慈的外孫女,湛明嫣的女兒。”

“你是要藉此告訴我,我縱使能成功,也是託了湛修慈和湛明嫣的福?”湛思露嘲諷地笑笑,“所以你懂得感恩,留着湛修慈的命,留着湛明儒和齊音然的命。其實表姐,想想看,衡哥自廢而遠走,小愛也死了,您讓湛明儒夫婦徹底絕望了吧?那我要第三次恭喜您,最不好搬動的石頭,也自動離開您的大路了。然後我要建議,殺了他們吧。現在讓他們活着,沒有威風地躲在小屋子裡,整日癡癡憑弔,簡直是凌遲般的折磨。如果你真的孝順他們,要麼讓你弟弟恢復功力,讓你妹妹復活;要麼就親手殺了他們,我想,此時此刻,他們甘願把性命結束於你手。之後,唯我獨尊,你是湛家毋庸置疑的第一人,整個玄黃界,也無人可擋。”

湛藍箏想起湛明儒在短短几個小時內的轉變,想起齊音然醒來後的狀若癡呆,心中愀然,“湛思露,我不是你想的那樣。而今的一切只是個敲門磚,當我進門後,我會毫不猶豫地把那染血的磚頭丟掉!”

湛思露微笑,“從良後把賣身契一燒,搖身就能蓋牌坊了嗎?”

湛藍箏冷然不語,湛思露低低地笑,“發生過的事情,也許會被遺忘,但永遠不會被抹殺。敲門磚什麼的,不過是個藉口。你可以許諾上臺後將把陽光引入湛家,引入到玄黃界,開創一個公平、公正、公開的嶄新未來。我也相信你會這樣做,爲了人心,爲了穩定,爲了功德和名垂青史,爲了你自己內心深處的那份真善美的渴望。你肯定會成爲新時代的唐太宗,不光彩的上臺,卻能光彩的留名。但是你永遠不能否認,那樣一段齷齪而不堪的歷史正存在着,是你人生抹不去的污點。騙天下人,繞不過自己的心。”

湛藍箏不怒反笑,“這話,我也可以還給你。別忘了,你最後是如何敗在非玄黃人的孫橋手裡。區區一顆迷魂珠,就讓你心虛而分神了。難道你繞得過自己的心嗎?”

“我能,可你不能。”湛思露支起額頭,略微傷感道,“因爲我將坦然面對自己的罪孽,而你卻必定會粉飾自己。我理解你,這是你必須做的。換了任何人,都要面對新的未來嘛。”

湛藍箏長嘆,湛思露狡黠道:“我說對了麼?表姐?”

可是湛藍箏並不言語,她的目光落到湛思露光潔的額頭上,手掌覆蓋過去,感受這個已入絕境的少女的體溫,微涼,但也透着溫暖。

其實,她是自己的親表妹。

其實,她的母親和自己的父親,是親兄妹。

其實,她的外公和自己的爺爺,都是湛修慈。

她們承襲了一個祖輩的血脈。是一棵參天大樹散出來的枝椏,在親熱糾纏,一併成長。

手掌下的額頭內,那些血管裡,流淌着同樣的血

湛思露坐在那裡不動,任湛藍箏輕柔撫摸,只是用清澈的眸子望着前方,微弱的光芒下,她臉上的三道疤痕,依然可怖非常。

多少人會知道,她曾經也是個清秀的小姑娘。

正如陸微暖也純真過,湛明嫣也決心安穩過。

但該過去的都過去,該來的還是會來。

“表姐,你的手,可真軟啊,一看就是個不操心的命。”好久,湛思露才享受般地,輕輕道。

“你是湛家的姑娘,該明白這個命數不是一副手掌能判斷出的。”

“但有什麼比事實更具說服力的呢。”湛思露仰視着她,好像躺在搖籃裡的嬰孩看着母親那般純真而充滿依賴,“我這一路,苦心孤詣。可到頭來,也只是爲你做了嫁衣裳。唉……生不逢時嗎?”她幽幽道。

湛藍箏放下手,望着湛思露,“什麼時候呢?我們流淌着一樣的血,一起在這個宅子裡成長,有着更多相同而親密的記憶,譬如那片供咱們小時候,盡情玩耍草坪、涼亭、花圃、密林、池塘……”

“草坪上,你帶着阿垚踐踏了我和姐姐,還有小愛擺的家家酒;涼亭總讓你一人霸佔,不許我們進去;花圃是你玩花仙子的戲臺,不許我們染指;密林是你帶着阿衡阿垚玩彈弓,偷偷打我們幾個小妹妹的戰場;還有池塘……是你自殺過的地方。”湛思露笑容可掬,“這是這個家,最讓我喜歡的地方,池塘。大舅舅爲了小愛,把你抽個半死,你就義無反顧地赴清池了。好傻。呵呵,多年後,我媽媽把這段歷史講給我聽的時候,姐姐在笑你,媽媽在笑大舅舅,我在笑你們所有人。”

湛藍箏呆呆地聽着,她並不生氣,只是感慨,“你還在說這種話……怎麼會這樣呢?你們一個個,都變成這樣……衡兒,小愛,思晴,你……”

“還有你。其實我們都變了。誰會不變呢?誰能不變呢?總是要成長,要選擇自己想走的路。表姐你希望擺脫外公和大舅的束縛;阿衡哥哥和阿垚哥哥也是嘗試着擺脫這個家的束縛;小愛對孫橋的追求,我姐姐對母親的不恭,還有我的反叛……表姐,我們都是在用不同的方法表達自己的心聲,試圖去反抗這個家。”湛思露嘆息。

湛藍箏感喟嘆息,“是了。你現在看得可真清晰。”

湛思露淡淡笑。

“其實,我們就像一棵大樹的枝條,本是同氣連枝,自當親密無間……”

“大樹的枝條,總要被修剪。爲了整體的成長,總有一些必須的犧牲。而表姐的手足,扮演了奉獻者的角色。成就的,是你。”湛思露緩緩站起來,帶動了腳踝上的法鏈,勉強走了幾步,“是你,表姐。記得,成全的只是你。”

湛藍箏定定地看着她,提起桌臺上的提燈,“我記得了。”

她倒退着到了門邊,深深看了湛思露一眼,“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湛思露已坐回牀榻,聞聲微笑。

“表姐,我絕對不會認罪,也絕對不會自裁。”

已是意料之中。

湛藍箏默然一刻,“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咔……

門鎖。

湛思露睜開眼。

一片無邊的黑漆。

她獨自坐在沒有明天的黑暗中,等待不會看到的陽光。

次日黎明。

湛藍箏被敲門聲弄“醒”。

她睜着一夜未合的眼,打開門。

也許是心有靈犀,鳳曉白並沒有慌張,也沒有擔憂,他甚至沒有立刻開口說出來意,似乎篤定女友一定知道了。

但是他略微攏起的眉峰,昭示了他依然有疑惑。

“怎麼了?”湛藍箏去撫他的眉。

鳳曉白握住她的手,拿下來,只是握着,放到了他自己的心口。

“湛思露死了。”

“怎麼死的?”

“方丹霓……”鳳曉白慢慢道,“是方丹霓……她偷了丁小剪的槍……嗯,裝了消音器的槍……然後湛思露不知怎麼逃出來了……剛好讓方丹霓撞上,就……就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湛思露也謝幕了。。。。。。。

第十一章 絕交酒和新房客第五章 快刀亂麻第十一章 一個白癡的堅持與大膽第十六章 餘波第一章 露餡第八章 人倫第九章 接近真相楔子第八章 程澄被極品男綁架了第二章 神逝第十五章 剝繭抽絲第二章 誰住客廳?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一章 將要飛走的紅彤彤第六章 爭奪第八章 心靈過渡第三章 不動聲色的改變第一章 給極品男和沮喪女找工作第六章 玩轉第四章 紙,包不住火第四章 藍色圍巾的主人第十章 程澄失業失戀了楔子第七章 選擇(本卷完)第十九章 劫後餘生第十章 “真相”(因爲要真相,所以寫多了,抱歉)楔 子第六章 玩轉第七章 虛實第二章 華麗醉酒第三章 船第八章 這是在哪裡?第六章 剁洋蔥的用意第十四章 深夜容易發生故事第六章 玩轉第三章 船第二章 父女第五章 晦氣的一天新年章 承諾與背叛第六章 藕荷色衣裙的女子第七章 朦朧的希望第十四章 亮燈第七章 符咒引起的衝突楔子第九章 衝突第八章 這是在哪裡?第五章 跌落第九章 接近真相第六章 車上遇“險”第三章 談個交易第二章 似曾相識楔子第七章 做賊楔子 搬家楔子楔子第十三章 蓬蓬頭上的腦袋第五章 煎熬第一章 月色悽迷(新版)第四章 覆沒第四章 坦白第十章 颶風來襲第二章 魅影妖嬈第六章 玩轉第二章 冰屍第十五章 朝陽(大結局)第一章 新的夜店第九章 日出第十二章 再見第五章 有客上門第四章 當年的真相第五章 冰屍再現第十章 滿地髮絲第九章 談心第三章 虐的第一重第五章 爲他們而戰第九章 莞爾的聲音第二章 魅影妖嬈楔子第十章 自取(解決陸微暖,長了點,見諒)第十一章 承諾第八章 第二股風第十六章 無良女有了新導師第八章 雙胞胎第六章 爭奪第九章 日出第一章 給極品男和沮喪女找工作第四章 虐的問答第三章 船第一章 月色悽迷(新版)第三章 魅惑女要對付極品男第二章 冰屍第六章 又進來一個楔子第十七章 廖清奇的家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三章 山寨第十四章 亮燈
第十一章 絕交酒和新房客第五章 快刀亂麻第十一章 一個白癡的堅持與大膽第十六章 餘波第一章 露餡第八章 人倫第九章 接近真相楔子第八章 程澄被極品男綁架了第二章 神逝第十五章 剝繭抽絲第二章 誰住客廳?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一章 將要飛走的紅彤彤第六章 爭奪第八章 心靈過渡第三章 不動聲色的改變第一章 給極品男和沮喪女找工作第六章 玩轉第四章 紙,包不住火第四章 藍色圍巾的主人第十章 程澄失業失戀了楔子第七章 選擇(本卷完)第十九章 劫後餘生第十章 “真相”(因爲要真相,所以寫多了,抱歉)楔 子第六章 玩轉第七章 虛實第二章 華麗醉酒第三章 船第八章 這是在哪裡?第六章 剁洋蔥的用意第十四章 深夜容易發生故事第六章 玩轉第三章 船第二章 父女第五章 晦氣的一天新年章 承諾與背叛第六章 藕荷色衣裙的女子第七章 朦朧的希望第十四章 亮燈第七章 符咒引起的衝突楔子第九章 衝突第八章 這是在哪裡?第五章 跌落第九章 接近真相第六章 車上遇“險”第三章 談個交易第二章 似曾相識楔子第七章 做賊楔子 搬家楔子楔子第十三章 蓬蓬頭上的腦袋第五章 煎熬第一章 月色悽迷(新版)第四章 覆沒第四章 坦白第十章 颶風來襲第二章 魅影妖嬈第六章 玩轉第二章 冰屍第十五章 朝陽(大結局)第一章 新的夜店第九章 日出第十二章 再見第五章 有客上門第四章 當年的真相第五章 冰屍再現第十章 滿地髮絲第九章 談心第三章 虐的第一重第五章 爲他們而戰第九章 莞爾的聲音第二章 魅影妖嬈楔子第十章 自取(解決陸微暖,長了點,見諒)第十一章 承諾第八章 第二股風第十六章 無良女有了新導師第八章 雙胞胎第六章 爭奪第九章 日出第一章 給極品男和沮喪女找工作第四章 虐的問答第三章 船第一章 月色悽迷(新版)第三章 魅惑女要對付極品男第二章 冰屍第六章 又進來一個楔子第十七章 廖清奇的家第一章 深山旅店第三章 山寨第十四章 亮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