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有侍女匆匆而來向楊渥稟報着:“公子,夫人讓你過去見客人。”
侍女口中的夫人自然是楊行密的正室夫人朱氏,前不久楊行密被封爲吳王時,她同樣被封爲燕國夫人。
她的弟弟朱延壽,當初跟楊行密一起起兵,多立戰功,被封爲壽州刺史,盤踞壽州多年,漸漸有些尾大不掉,楊行密對他也很忌憚。
有這麼一個強勢的弟弟撐腰,朱夫人在內宅向來唯我獨尊,平日裡經常打壓楊行密的侍妾。
楊渥的生母史氏,也是楊行密的侍妾之一,同樣不受朱夫人的待見。而朱夫人嫁給楊行密多年,卻沒有生下一兒半女,看着別的侍妾紛紛爲楊行密生下子女,朱夫人心裡更加不痛快。
近年來,楊行密身體大不如從前,有些利令智昏的朱夫人開始打起讓她弟弟朱延壽來擔任淮南節度留後的算盤。
所謂節度留後,就相當於朝廷設立的“太子”,將來楊行密若是去世了,節度留後就會即位。在這亂世,什麼吳王,什麼中書令等官位,那些都是虛的,唯有淮南節度使這個位置纔是最重要的。
對於自己多年征戰打下的基業,楊行密當然更願意將其傳給自己的兒子。這樣一來,朱夫人對楊渥這個長子自然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現在朱夫人派人來召他去接見客人,只怕未必有什麼好事情。
果然,一問起侍女,侍女告訴他說,是朱延壽的兒子朱廣德來府上了,朱夫人準備設宴招待他。
這個朱廣德極愛出風頭,沒事的時候喜歡作幾首詩附庸風雅,又心胸狹隘,面對比他有才能的人往往嫉妒萬分,但對於那些沒才能的人又非常瞧不起。
以前的楊渥,剛好屬於沒有才能的那一類人,平時沒少被朱廣德嘲笑。
上次朱廣德來的時候,更是在宴席上吟誦了幾首好詩,接着又得意洋洋的向楊渥炫耀,並出言擠兌他,非要楊渥也當衆作詩。
那時的楊渥哪有作詩的本事,結果在衆人面前臉色憋的通紅,過了很久才指着池塘裡的鴨子道,“一隻鴨子兩隻腿,扇着翅膀想要飛…”,最後當然是淪爲衆人笑柄。好在那一次參加宴席的人並不多,事後也沒怎麼流傳出去,楊渥才逃過一劫。
那次回來後,楊渥一直說要做幾首好詩準備着,可惜他的確沒那個天賦,又性子貪玩,沒過多久便將此事忘在腦後了。如今要是朱廣德再次提出讓他作詩那就糟了。
想起上次的事情,一旁的楊柳不禁滿臉擔憂的提醒道,“公子,你要當心那個朱廣德,要是這次他還讓你當衆作詩,那可怎麼辦呢?”
“哈哈,作詩啊,這個我很擅長,楊柳你就放心好了。上次不過是我沒有準備,所以才作不出好詩。這一次卻不一樣了,我早就作好了幾首詩,一會兒定要那朱廣德好看。”
楊渥聽了反而笑了起來,他如今剛準備出仕,正是需要名聲的時候。而這個時代想要博取名聲,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吟詩作詞了。
如今雖然是天下大亂,武夫當道,文人早就不如和平盛世時期那麼值錢,但在淮南之地,文人的地位相對還是較高的,那些能作得一手好詩的人依然能受人尊重。
“公子您早有準備嗎?這真是太好了。不過怎麼沒有聽你吟誦?”楊柳欣喜的道,她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狐疑。
她長期侍奉在楊渥身邊,自然知道楊渥的本事,之前也從來沒見過他作詩,此時聽了心中不免懷疑。
“當然準備好了,你就等着瞧吧。”楊渥暗自發笑。
作爲一個穿越者,即便那浩如煙海的唐詩不能抄襲了,但宋代以後的衆多詩詞中,要找出幾首經典的詩詞出來,出出風頭還是很容易的。
“不過以前那個楊渥可沒多少詩才,我如果將那些太經典的詩詞抄襲過來,只怕會引起大家懷疑,所以最好還是找那些普通的詩詞。”
想到這,他低頭沉思了一會兒,這才擡頭對朱思勍交代道,“朱將軍,這兩天你也不要來我這裡做侍衛了,回家先好好陪陪家人,等我父親正式任命我官職的時候,你再來輔佐我。”
“是,公子。”朱思勍答道。
楊渥點點頭,帶着小翠、楊柳二人向朱夫人的院子走去。
身後,朱思勍望着楊渥的背影,用只有自己一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的說道,“公子,朱思勍此生此世,就效忠與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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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度使府內房屋衆多,亭閣林立,錯落有致。朱夫人的院子就坐落在後宅的西側,是一間雍容華貴的院子。
剛跨進院門,眼前是曲折的遊廊,地上由石子鋪成一條甬道,直通到院子中間的一個石亭。
院子有一處小池塘,幾隻野鴨在池塘裡遊玩嬉戲。旁邊種着大片的桃樹,如今正是開花季節,一朵朵桃花盛開,在春風吹拂下在空中飄零。果然是“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映淺紅”。
亭子中間擺放着一張石桌,上面鋪着蘇州產的精美錦布。一個貴婦人端坐在桌子前的主位上,她衣飾華美、雲髻高挽,正是朱夫人。下首坐着一個十六七歲的錦袍公子,旁邊六七個婢女下人各自垂手低頭立在一旁。
“小子楊渥,見過夫人。”楊渥快步上前,向朱夫人恭敬行禮。
“嗯,坐吧。”朱夫人語氣很平淡,“這些日子,聽說你都在靜心讀書,不知道都讀了些什麼書?”
“回稟夫人,小子最近讀的是詩經,自從上次家宴上聽了廣德表兄作的詩後,小子覺得自己相差太遠,所以決定從最早的詩開始學起。”
一旁朱廣德笑了起來,有些戲謔的道,“哦,是嗎?表兄我最喜歡詩經了,沒想到表弟你竟然也在細心研究,不知道可有什麼心得體會?”
“心得體會倒沒多少,不過是閒着無事看看而已。上次表兄作了幾首好詩,讓大家讚歎不已,不知這次可有新作?”
想起上次宴會上的經歷,朱廣德得意的道,“當然有新作。前些日子爲兄閒來無事,就隨手作了幾首,反正也沒花多少時間。待會兒在宴席上爲兄可是準備當衆吟誦的,只是不知道表弟這次有沒有準備呢?不會又像上次那樣,半天都憋不出來,最後作首狗屁不通的詩吧?哈哈哈…”說到最後,朱廣德忍不住大笑起來,用手不斷的拍着自己的大腿。
“哼,定然不會讓表兄失望就是。只希望表兄作的詩不要太差,到時候就讓人笑話了。”所謂打人不打臉,上次的事情知道的人都不敢提起,此人卻故意當着他的面說起此事,這完全是當面打他的臉嘛。楊渥心中惱怒,盯着朱廣德的眼睛,冷聲說着。
“哼,你如此欺人太甚,今日就不要怪我教訓立了。”他暗暗決定,待會一定要背誦幾首好詩,好好教他做人。
朱廣德本以爲楊渥會支支吾吾掩飾過去,沒有想到他回答的這樣自信,一時間有些驚疑不定。
“這小子向來不是作詩的料,不然上次宴席也不會鬧那麼大的笑話。如今怎麼這般自信?”朱廣德暗自嘀咕。
“表弟如此有信心,不如現在就吟誦出來,也讓爲兄和姑母一起賞鑑一二,長長見識如何?”朱廣德試探着問道。
“哈哈,此事不急,小弟也會在待會的宴席上當衆吟誦出來,到時候表兄自然就能聽到。”楊渥擺擺手打着哈哈說道,心中卻是思考着一會兒準備用哪首詩。
正當兩人脣槍舌劍的暗自試探時,一位身穿白色羅裙的少女風風火火的闖了進來,還在甬道上就衝着衆人叫道,“是廣德表兄來了嗎?”
朱夫人見了來人,笑着點頭道,“是靜兒啊,快來見過你表兄。”
這時楊渥也注意到了剛進來的少女,笑着站起身來衝她揮手道,“姐姐,這裡。”
這少女正是楊渥那位還未出嫁的姐姐,名叫楊靜。她只比楊渥大兩個月,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極好。她肌膚雪白,細潤如脂,粉光若膩,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
“咦,是弟弟啊,你也在這裡?”少女一臉欣喜的道,快步走進亭子,在楊渥的身邊座位上坐了下來。
楊渥回想着記憶中兩人的親密關係,他們小時候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一起,如今長大後,楊靜依然是活潑好動,依然喜歡和他打鬧,時不時地捉弄他。
想到這些過往,楊渥感到非常溫馨。前世的他是獨生子女,沒有其他兄弟姐妹,沒想到這一世會有這麼一個和他差不多年歲的小姐姐,或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看着眼前少女欣喜的模樣,楊渥暗自嘀咕着,“可惜是姐姐,我是不可能娶她了!也不知道將來會便宜哪個混蛋。”
他記得按照史書的記載,今年年底,楊行密和鎮海節度使錢鏐聯姻,楊行密的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錢鏐的兒子,從年齡上看,到時候出嫁的應該就是眼前這個姐姐了。
“看來最後得了便宜的那個混蛋,就是錢鏐的某個兒子了?”楊渥暗自想到。
楊氏和錢氏乃是老仇人,兩家勢力緊緊靠在一起,在地盤上有着難以調和的矛盾,即便暫時結親了,日後也肯定會再次鬧翻。也不知道將來她嫁過去後會不會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