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太子赴南京,妖氛起東南
渤海滔滔,浪花滾滾,遙望天際之邊,海天呈蔚藍一色,數以百計的大船載着大明的戰士往日本而去,李顯穆在碼頭上遙望遠去的艦船,目光中滿是擔憂之色。
李祺亦在九天之上,遙望着遠去的大明船隊,整個大明沒有人比他更明白日本的局勢。
在上一任日本國王源道義(足利義滿)前期,日本實際上處於南北朝時期,南朝和北朝各有一個天皇,這個時期的天皇,比起藤原氏所處的平安時代、奈良時代,實際上是有一定政治權力的。
在源道義時期,日本歸於一統,現在的日本,正處於幕府大將軍的鼎盛期,且剛剛統一,內部矛盾極小。
距離歷史上著名的日本戰國時代還有100多年,相當於是一個王朝的鼎盛期,而一個海島農耕文明的王朝鼎盛期所能發揮出來的實力,甚至比隋唐時期的高句麗還要強大!
朱棣不願意和日本開戰,李顯穆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和日本開戰,畢竟北方的威脅還沒有解除。
可是日本的銀礦又是大明所必須得到的東西,他希望不會走到最後全面國戰的結局。
雙方最好是能夠合作。
上一代的日本國王源道義非常喜歡和大明做貿易,所以對大明所封的日本國王頭銜欣然接受。
可是按照歷史來看,這一代的日本國王源義持麾下的大名和武士,都不願意對大明卑躬屈膝,在明年永樂九年的時候就會斷絕和大明的貿易。
直到下一任幕府將軍源義教,雙方之間才重新恢復了貿易關係。
縱然是李祺,也不知道大明這一次的使團出使會得到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既然明達對使團如此不放心,爲何不跟着去呢?如果你向陛下提議的話,陛下是不會拒絕你的。”
王艮有些不解。
李顯穆搖了搖頭,回望北京的方向,眼中帶着深遠的意味,“師兄,我又何嘗不想前往日本爲我大明奠定百年大業呢?
可現在京城正是多事之秋,我隱隱有種預感,漢王即將對太子殿下發起下一輪攻擊,如果在這個時候我在日本的話,我擔心太子殿下會出事。
況且前幾日我去看望陳伯父的時候,能夠明顯的看出,他的精力已經不大好了,如今京城之中,心學在朝堂上已經不處於優勢,如果陳伯父不得不致仕,甚至不幸離世的話,我就更需要在朝堂上穩住大局,日本的局勢雖然很關鍵,但我在朝堂上的位置更加關鍵,大明纔是一切的中心,如果因爲枝幹,而放棄了主幹的優勢,那可真是不智了。”
王艮聞言有些羞愧的低下了頭,“本來說由師兄我來挑起心學的大梁,卻沒想到最後還是要將這一堆重擔子加在你的身上,是爲兄的無能啊。”
李顯穆沉聲道:“師兄切不可枉自菲薄,這幾年你撐得已經很是辛苦了,還是因爲我心學本就薄弱,一個學說的壯大不僅僅需要理論的完備,還需要權勢人物在朝堂上爲之撐腰,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你我的官位太低,而陛下那裡對於心學還存有疑慮!”
王艮亦是點了點頭。
朱熹的理學已經被證明過成功,當初李祺憑藉着深厚的學識,從嚴密的理學之中撬開了一條縫隙,使心學旺盛,但現在還不是明朝後期,理學的僵硬以及與社會的不匹配,還沒有到達終點。
馬聖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一種社會制度在它所能夠容納的所有生產力發揮到巔峰之前,它是不會被取代的。
在思想領域之中,這句話也同樣發揮着作用,一種思想在它沒有被絕大多數人認爲阻礙社會發展之前也是不會被自主取代的。
漢朝初期用黃老學說取代了秦朝的法家學說,因爲當時的人們認爲法家不能夠再統治帝國了。
漢武帝時期又使用今文經學取代了黃老道家。到了東漢時期又用古文經學取代了今文經學。
心學發展最大的阻礙就是李顯穆還沒有向皇帝證明,它比理學能夠讓大明更加的偉大,如果不能證明這一點,皇帝以及整個皇室就不會利用其所掌握的巨大行政權力,去廢除理學而爲心學提供政治上的支持。
“師兄,明年,永樂九年的會試主考官,我會向陛下舉薦你,這一年的試題是我心學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你一定要結合心學提出對我大明如今最關鍵的考題,而且要切中皇上的心思。”
王艮重重的點了點頭,“師弟你放心吧,這些年爲兄也算頗有一些名望。”
李顯穆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永樂朝他的限制還是太大了,朱棣是一個真正的雄才大略的皇帝,這樣的皇帝即使再信任一個人,也不會讓他一人獨大,李顯穆想要在永樂朝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行政權力,堪稱做夢。
所以將朱高熾扶上位,就是他必須要做到的事情,等把朱高熾熬死,到了朱瞻基的時代,他就是皇帝的表叔,三朝元老,聖人之子,心學領袖,外加士林大儒,文人領袖,懾服江南,那個時候的他想要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
李顯穆是真的感覺到了漢王的一些異動。
在鄭和的使團前往日本稍後不久,太子殿下突然被派往南京祭祀孝陵,這是國朝應有之義,可是李顯穆卻從中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因爲漢王最近半年的時間實在是太過於安靜了!
他甚至沒有在皇帝的面前攻擊過太子,這是一件非常不同尋常又不合理的事情。
隨着皇帝年紀的增長,漢王在奪嫡之中的勝算就會越來越小,他必須要在皇帝對他的寵愛還保持在比較高的位置上時候完成這件事,因爲他現在是以親王的身份非法滯留在了京城之中,他本該立刻就回到自己的封地上!
“如果一條經常犬吠的狗突然不咬人了,那麼說明他只是變得更加可怕。”
東宮之中,面對即將前往南京的朱高熾,李顯穆神色非常的嚴重,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讓本以爲只是一趟尋常祭祀之旅的朱高熾也不由緊張起來,他胖胖的臉上帶着蒼白,遲疑問道:“顯穆,真的有這麼緊張嗎?
往年父皇可以親自至孝陵祭祀,如今遷都後派太子前往,應當是非常合理的事情吧?”
李顯穆緊皺着眉頭沉聲說道:“正是因爲非常合理,所以才更加能夠從中上下其手。
如果一件事情太過於不同尋常,難道您不會升起警惕之心嗎?
而這件事情如此的合理,您纔會以一種輕鬆的態度前往,等到再落入網中,就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還記得微臣曾經和您說過的事情嗎?
做太子最危險的事情,就是離皇帝的距離太遠!
難道您忘記了上一次皇帝北征歸來對您的懷疑嗎?
難道殿下認爲那是最後一次嗎? 前往南京勢必還要到南京觀政,畢竟在南京還有一整套的衙門!
而這必將引起皇帝的懷疑!”
永樂七年皇帝北征歸來對朱高熾的呵斥,永遠都是他心中縈繞不散的噩夢。
“還請顯穆教我!”
李顯穆神色陰沉的搖了搖頭,“如今之計,只能是見招拆招,如果有異常的消息,太子請儘快來信,臣好在京中爲您周旋。”
朱高熾有些失望,卻又知道李顯穆畢竟不是神,不可能猜得到漢王到底有什麼陰謀。
“顯穆你放心,我在南京的時候會注意這些異常之事。”
李顯穆又頗爲不放心的交代了幾句,才離開了東宮。
踏出東宮殿門的那一刻,李顯穆回身凝望,太子此行去南京真的能安然無事嗎?
……
就在太子所乘坐的船往南京駛來的時候,在應天府中卻正在發生的一件頗爲詭異的事情。
在廣袤的大明土地上,幾乎每一天都會有各種工程,修路、修橋。
其中有一部分是由朝廷及中央政府直接撥款所修建的,還有一部分是地方官府所修建,還有一部分則是地方的土豪等所出資修建的。
其中修路的危險性相對來說比較低,而修橋的危險性就非常高,甚至可以毫不誇張地說每一次修橋都必定會死人。
在古代的時候並沒有成體系的工程學,自然也就找不到專門的工程師來修建。
所以無論是官府還是土豪,在修橋修路的時候,所找到的都是那些擁有代代相傳的手藝,家中世世代代都是石匠和木匠的匠人,社會上通常認爲只有這些人才能夠儘可能安全的把橋修好。
在這個各行各業壁壘猶如天塹的時代,甚至拜師都要先爲師傅做數年學徒的古代世界。
再加上經過元朝,將所有的百姓分爲匠戶農戶等各種戶口。
普通的百姓對於石匠和木匠這一類專業人士,實際上是把他們看作和道士、和尚差不多的人。
大部分百姓認爲這些木匠以及石匠能夠比普通人更好的去修理、建造一些東西,並不是因爲他們掌握着精湛的技藝,而是掌握着某種神奇的法術。
比如在民間就流傳着木匠可以將活人的名字寫在一張紙上,然後將這張紙打在木樁上,其後工匠就會如有神助,而被寫下這個名字的人則會被奪走魂魄,成爲工匠施展法術的力量來源,這就是工匠所擁有的一種法術。
對於大部分的讀書人來說,這當然是非常荒謬的,可老百姓他就是相信這些東西。
不要說古代的那些百姓,即使是到了21世紀,也依舊有大批大批的人在相信這些民間的傳說,甚至到了政府都要打擊封建迷信的地步。
在如今的江南大地上,遍地妖氛、遍地妖風,而在這個時候,京城突然傳來了太子殿下,要來南京祭祖的消息,地方官員又是振奮又是畏懼。
……
時間還要退回到兩個月前。
浙江布政司,紹興府,會稽縣。
縣衙按照往日的規劃在縣中招募修橋的工程隊,最終是技藝精湛的吳石匠包攬下了這個項目。
修橋之事當然不可能僅僅是吳石匠一個人,他很快就召集了一羣常年跟着他一起幹活的人。
二月十三這天恰好是風和日麗,正是適合開工的時節,吳石匠帶着兩個學徒在準備開工的地方觀察適合動土的地方。
“師父、師父,這個老頭子非要讓我帶着他來找您,我實在攔不住,他說找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吳石匠詫異的望了一下來人,發現自己並不認識他,於是疑惑問到:“不知道老丈尋我何事啊?”
那老丈神神秘秘的,“這裡人多說話不方便,我們到那邊去說。”
吳石匠也不擔心,這個身形枯槁的老頭能害自己,於是便跟着這個老頭到了旁邊,避開了別人。
那老頭先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而後面容上升起了幾絲痛恨之色,憤然道:
“老朽是王家村的王德有,唉,可惜家門不幸,三個兒子沒有一個是孝順的,整天在家裡虐待老朽,我聽說你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石匠,想必定然精通那種叫魂的秘術,我想讓你把我三個兒子的名字都封在木樁上,將他們的魂魄叫來鎮在這橋底下,也恰好助你一臂之力,你不必再去找其他無辜的人的性命,便可以將這座橋修成,你以爲如何呢?”
吳石匠做了這麼多年的石匠,自然清楚民間的這些傳聞。可他作爲真正的內行人,當然知道這些事情全部都是虛假的。
這些所謂的秘聞不過是一羣無知之人的臆想。
他立刻高聲道:“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可不會那些害人的秘法!”
“我又不會將這些事告知別人,求求你幫幫老朽吧,你是十里八鄉最好的石匠,聽說在你手底下修橋補路,從來都沒有出過傷亡,怎麼可能不會這些秘法呢?”
那王老漢根本就不相信吳石匠說的話,只以爲他是在推脫。
吳石匠一聽就知道這是一個相當固執的老頭,根本和他說不上道理,立刻拽住了王老漢的手臂說,厲聲道:“走,你立刻與我去見官,妖言惑衆傳播這等之事,必然饒不了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