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宜月本來是想給湛藍箏送一份精緻的陶瓷小禮物的——她有個習慣,看到中意的禮品了,或者是擺件,或者是掛件,就都會買兩份。彩紙包好了,放一片寫了朦朧小詩的香味信紙,用紅水筆精心畫上一顆顆小桃心,再粘上一朵自己親手做的紫色緞帶花。
然後她抱着盒子,心滿意足地擠上公交車,只想着如何給湛藍箏一個驚喜。卻在中途換乘的車站,被洶涌的人潮拐帶着,推搡着,轉着轉着,就跑到了自行車道上,一輛摩的按着喇叭,殺氣騰騰地呼嘯而來——
“小心!”
人被拽到安全地帶,手中的盒子,卻被摩的反光鏡給帶飛了,在空中一個轉體後,重重摔落在地。
江宜月睜大眼睛,對自己被摟在一個人的懷裡,已經無感了。
她張張嘴,鍾錦搶先過去,把盒子撿起來掂了掂,“裡面是玻璃嗎?恐怕碎了。”
江宜月麻木地說:“沒關係,謝謝……”
她抱回盒子,心情隨着太陽的西沉,也落了下去。鍾錦適時打破沉默,“是送給湛藍箏的?”
“嗯。可惜碎了。”江宜月不覺就多了一句話。
“別在這裡站着,注意安全。”鍾錦將手搭在江宜月的肩上,護着她上了便道,“再去買一個,還來得及嗎?我的車子就停在不遠的地方。”
“商店都關門了。沒事的,我沒和湛藍說,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江宜月垂下了託着禮盒的雙手。
鍾錦說:“你準備去哪裡?記得你住的地方,離這邊挺遠的。”
“是。”江宜月說,“那還能如何啊。謝謝你剛剛幫忙。我去對面坐車了。”
“要不搭我的車吧。”鍾錦微笑道,“或者——你看,已經到了飯點了。對面的銀千萬酒店很不錯。如果我有那個榮幸——”
“我回家吃。我爺爺奶奶還等我呢。”江宜月略感不適和尷尬地說,她拉開提包,卻怎麼也找不到交通卡了。
“遭了……”她喃喃地說,“準是剛纔擠車的時候落了……”
“沒卡了?”鍾錦問道,“別急,別急,慢慢找,實在找不到也無妨。可以補辦一張,裡面剩下的錢還多嗎?”他說着,幫忙接過那個礙事的禮品盒子,還有江宜月急忙忙脫下的手套,又幫她撐開了包,“別慌,不是天大的事情,丟了也不怕。”
冷風捲過,江宜月忽然感到一點點的踏實和溫暖,化作熱流,慢慢爬上了眼眶,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很委屈——下了班,擠了車,被推來推去,一盒的心血,卻讓一輛不地道的摩的給毀於一旦,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任誰都會感到不悅,若是再丟了公交卡……
鍾錦將茉莉香的紙巾遞上,提包接過來,讓江宜月的雙手能充分地捂住亮晶晶的眼睛。他修長的身子,迎風飄揚的深灰色外套,恰好擋在江宜月的身前,讓過往的行人,都看不清這個女子哭泣的不堪樣子。寒冷的冬風也被擋在他的身後,江宜月的臉上,只是暖洋洋。
“謝謝……”她努力讓眼淚都幹掉,“對不起啊,我……我只是有點累了,現在的交通狀況太氣人啊。其實我心情還不算太差了,只是剛纔那輛車太沒道德,有點生氣,我一生氣就有點控制不住地想哭,其實我情緒還好了……”
她語無倫次着,而鍾錦,只是默默遞上一面鏡子,江宜月照了一眼——妝糊了,臉上一道白一道黃。
難堪地低下頭,“這真是……”
有點鬱悶到說不出話,聽得鍾錦溫和道:“我去開我的車,咱們到對面的酒店洗洗臉好吧?”
江宜月哪裡還能推拒,註定是不能這副樣子一路回去的,有人能幫忙都是好的,何況又不是純粹的陌生人。
她讓鍾錦護送着到了酒店的衛生間,趕快洗臉補妝,忙了一會兒後,剛一出來,就讓客氣周到的服務員,迎入了裝潢華貴的包間——涼菜和飲料,都擺好了。
“可以上熱菜了。”鍾錦優雅地將菜單遞迴給服務員,對着鞠躬的服務員,紳士地輕輕點頭回禮。
“鍾先生,你這是……”江宜月看着四周高級的裝潢,臉上只陣陣發熱,進退不得。
“我都點了菜啊。”鍾錦很煩惱地說。
“那……那你就讓赫莞爾來陪啊。她肯定也是剛下班,還沒吃飯呢。我,我真的得回家吃啊。”江宜月很爲難地說。
鍾錦道:“她今天加班。”
“那就讓孫橋或者方丹霓來吧。他們是你的員工對吧?”江宜月握緊了提包帶子,鍾錦苦笑道:“真的不明白,我很可怕嗎?”
“不是,你人很好。” 江宜月誠懇道,“雖然……您和展三土的一些事情,我想不大明白……”
“西山的事情,你還是和湛藍箏說了。”鍾錦的手指,架起了高腳杯,銀色的戒指讓玻璃中的酒水,放大到扭曲,“你對我保證過,不說給別人聽的。”
“真的很抱歉。”江宜月真摯地說,“我相信你們都不是壞人,湛藍也不是,所以你們不會有誤會。”
“湛藍箏明顯對我起了誤會。”鍾錦頭大地說。
“怎麼回事?”
“坐下說吧。”鍾錦拉開一張椅子,主動起身,取走了江宜月的書包和外套,而服務員也在這個時候,端上來一盤盤熱菜。
江宜月掃一眼,心知價格不菲,而且是兩個人的份量。
盛情難卻,這個時候再推,實在沒有人情味。
“謝謝。”她坐下道,很拘束地握着高級餐巾布,左看右看,實在不知,該如何適應這份華貴了。
“我來。”鍾錦體貼地爲她鋪好餐巾布,“爲女士服務,是男士的義務。”他得體地說,讓有點窘迫而自卑的江宜月,心裡稍微好受一點,“你剛纔說湛藍怎麼了?她出什麼事情了?”
鍾錦說:“她大概認爲我不懷好意吧。畢竟我是赫莞爾的男友。但是目前和很多她的朋友,有點接近頻繁了。”
“的確是。嗯,我是說,你的確是赫莞爾的男友。”江宜月尷尬到只會努力握杯子,裡面的飲料不安地晃盪。
“如果我和她分手了呢?”
江宜月驚訝地說:“赫莞爾很善良。鍾先生,您這樣做太不負責任了。即便是分手,也不該是您率先這麼做!”
鍾錦笑道:“我只是開個玩笑啊。嗯……我是說,如果,假設,我是個絕對的單身……你看,湛藍箏還會對我頻繁出現有意見嗎?”
江宜月想了想,說道:“湛藍一般不會對旁人有太大成見,她的包容力相當強,很多我們無法交往的人,都能成爲她的朋友。”
“但是她對我真的很有意見。”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如果你十分介意,我去問問她?”江宜月探詢,鍾錦苦苦一笑,“會讓你爲難的事情,我不會麻煩你的。何況你去見她一次,太費事了。”
江宜月略微不悅地說:“見湛藍怎麼會費事呢?其實是我太忙。”
鍾錦剛一淺笑,包間的門被轟地推開,打扮得好似聖誕老公公的湛垚,斜着身子倒進來,噗通趴到桌上,笑道:“我都偷聽到了。是啊,小月亮很忙,忙到前幾天沒吃裙襬的飯,那就讓小傢伙請你這一頓,算作彌補吧。”
“裙襬的飯?那是什麼啊?”江宜月很茫然。
湛垚笑說:“我在那裡調酒,前幾天看到一幫子人跑到那裡聚會,我一看,呦,這不是雪山歷險那次的夥伴們嘛!基本上都來了,其中還有一個叫湛藍箏的,就是小月亮你最是心心念唸的那個,玩得不亦樂乎呢。我想找找你,結果沒看到。不過還添了個新人,好個能說會道的辣妞啊!是什麼岑岑的……”
“我知道,岑嬌娜。”江宜月平靜地說——五指輕攥杯子。
什麼時候的事情?湛藍怎麼一點都沒和我說過?
“岑嬌娜初中和湛藍是一個班的。他們大概是初中聚會吧。”
“你不是啊?”
“我是隔壁班的。”
“怪不得找不到你哦。”湛垚嘻嘻道,“他們居然忘了拉上小月亮,害得我白找一番,真是不應該。”
“我和岑嬌娜不太熟悉。”江宜月似乎不是對湛垚解釋,而是對自己解釋,“所以他們就沒叫我。其實我知道這件事情的。”
湛垚說:“那個孫橋都去了呢。”
“我知道他去了,他是和程澄去的,他們是一對。我工作很忙,又不太認識岑嬌娜,所以就沒去。”
“孫橋沒去,我逗你呢。程澄倒是去了。”湛垚一笑。
江宜月頓時漲紅了臉,她氣憤地動動嘴角,卻也作不得聲,只是坐直了身子,目光冷冰冰的也不知看向哪裡。
鍾錦輕輕撂下筷子,沉道:“三土,少說幾句,你現在給我坐正了!”
湛垚笑呵呵地舉起酒杯,“呦呦,小月亮生氣了吧?我只是逗逗你啊,來來來,我敬你一杯謝罪好吧?”
“不必,我累了,想回家。”江宜月淡漠地起了身,湛垚高舉杯子攔了過去。
“可憐可憐這些酒水好嗎?你看它們晶瑩剔透的樣子,多麼有愛啊。可惜還沒完成變尿的使命,就讓你無情地拋棄了。”
江宜月的嘴角向兩邊一扯,又猛地收緊,“你這人……”
“三土,吃飯呢!說話乾淨點。”鍾錦教訓道,湛垚聳肩說:“客觀事實啊。所謂萬物有靈,小月亮,別讓這杯美酒太悲劇了好嗎?”
江宜月努力緊住了即將綻開的嘴角,只說道:“我不喝。噁心了。”
鍾錦將盛了淡粉果汁的杯子,塞到江宜月的手心。
“心裡再不痛快,也先坐下來,好好吃個飯再走吧。既然你很忙,就更該注意營養的補充。這個點鐘回去,哪裡還能吃到暖胃的熱飯?冬季嚴寒,總要照顧好自己。”
他的手,放到江宜月的肩頭上,輕輕一按——江宜月不由自主地坐回去了。
眼睛對上眼睛,她沒有什麼狀態,他只是默默注視。
江宜月看了看手中的果汁,喝了很小的一口,點點的暖,微微的甜,軟軟的劃開再流下去,心口發脹,似乎被一團液體堵住,要從淚腺那裡出來。
她重新拿起筷子。
盯着這雙猶如象牙骨的長筷,在流瀉而出的星點光暈中,散開迷醉。她知道,對方的目光,沉穩而從容,卻並未離開自己的臉頰。
湛藍箏和鳳曉白度過了一個神奇的週末。
首先,白癡程回父母家去了。
臨走前,湛藍箏倒是很坦率地問了她關於極品男的問題,程澄的答覆卻很空虛——
“我說了,我和他都應該冷靜一陣子了。要好好考量,我們之間到底算個什麼,到底有什麼。”她說,“想起來,我和他太快了些,可是彼此的相處,除了一些靈異事件外,幾乎就沒什麼新鮮內容了。我們的關係就是在原地踏步……我們沒共同話題,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或許只是距離,讓彼此產生了錯覺。冷靜一下吧。正好他換了工作,又搬走了……到底是距離的迷幻還是真的……真的是互相吸引……或許再等幾周,梳理心情,就能有一個答案了。”
“既然看開了,那你辭職做什麼?”湛藍箏挖苦道。
“我只是想換個環境。我即便不走,新經理也會讓我走人。那是個吝嗇鬼,捨不得出錢僱一個專門的錄入員。我想離開地體面點。”程澄提好了小行李包,“安了。湛藍,感情的事情,我比你經驗豐富好嗎?”
“有時候,經驗的深淺,不是用數字來評定的。”湛藍箏用並不看好的口吻說了一句,“要照顧好自己,丫頭。”
悲觀地揮手送走白癡程,轉臉就笑容燦爛。
“太愉悅了。二人週末,睽違許久了啊。”湛藍箏愉快地摟着鳳曉白的脖子,“極品滾了,丫頭回家了。嗯——”
她鼓勵地閉上眼睛,鳳曉白會意微笑,他輕輕低頭,向着女友的嘴脣上——
叮鈴——!!
岑嬌娜在容采薇和賈文靜的陪同下,提着大包小包進來了。
“湛藍,我讓那個無德房東給轟出來了,咒她以後生孩子沒後 竅。可憐我吧,借住你這裡幾天,不超過半個月,如何?”
週二的凌晨,湛藍箏在岑嬌娜的大力敲門聲中,被驚醒了。
“死人了嗎?!大早上就要出殯啊?!”
她勃然大怒地抄起玩偶,對着門板丟過去,裹着被子翻個身。
岑嬌娜倒不介意,只激動地喊道:“湛藍,快來快來!那個我上次和你提的錢亭盛出大事了!桃色事件!和美女研究生的激情N夜啊!哇啊!太勁爆了!網上都傳開了啊!”
首先,這個貼子被髮到了名大的校內罈子裡,隨後放到了各大門戶網站的論壇中,配了一個,或者說,簡直就是故意配了一個加粗加大的標題:
著名學府名大教授,和XXX大學美女研究生不可告人的秘聞(驚悚慎入)
“這貼子太勁了,居然都點名道姓了!錢亭盛!我XXXXX地就知道丫這事兒準有人捅!”岑嬌娜激動地叫着,她飛快穿衣,化妝,梳頭,收拾採訪包,滿屋子就見一道窈窕倩影——上竄下跳着。
鳳曉白也被弄醒了,他卻知道此事不妙,只沉了臉,默默站在女友身後,能看出湛藍箏此刻的臉色,異常凝重。
“這是誰幹的呢?六要素都齊了……”湛藍箏輕輕道,“連細節都和我包裡那封信是一樣的。”
“對!細節!”岑嬌娜開始化妝,“居然能知道細節!爆料,這絕對是驚天的爆料!相信我湛藍,這種事情只要有人折騰,就能搞大。”
“你要幹什麼?”湛藍箏擡頭。
“深入發掘學術腐敗和性 醜聞。”岑嬌娜將口紅丟進小坤包,撲了點粉,拽過沙發上的羽絨服——讓湛藍箏給拉住了袖子。
“唯恐天下不亂啊!”湛藍箏不滿道,“你能不能淡定點?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情……”
“我也是見證人好嗎?這事情最開始還是我和你說的呢。”岑嬌娜不以爲然道,“我就是個八卦記者,就喜歡發掘黑暗面,哪裡有爆料哪裡就有我的身影,如此敬業,怎麼不對了?湛藍,以我的職業敏感,我發誓錢亭盛絕對還有別的事兒。”
“這個美女研究生,是我同校同系同專業同導師的師姐。八女王,搞明白點!”
岑嬌娜愣了一下,她撩起頭髮看了看顯示屏,“尹眉?你確定不是同名同姓?”
“大學,專業,姓名。”湛藍箏緊着臉說,“這是我的師姐。”
岑嬌娜說:“我可以採訪她嗎?”
“你有病啊!”湛藍箏氣憤道,“這種會傷害人的事情,不壓下去,還要挑起來嗎?!”
“或許她是受害者,需要正義的輿論呼聲!”岑嬌娜較勁。
湛藍箏怒容滿面地站起來,電話鈴響了。
鳳曉白探頭,“湛家主宅……你父親書房的號。”
“靠!”湛藍箏說,“把電話線給我拔了。”
鳳曉白遲疑,湛藍箏扭頭拽下電話線,鈴聲戛然而止,防盜門在她身後重重一關——岑嬌娜已趁機溜走了。
“追嗎?”鳳曉白忠實地問。
湛藍箏彎彎嘴角,“錢亭盛,和我老子是朋友,也是湛家的一條重要人脈。而這個尹眉,是我的同門師姐,這件事情她告訴過我,包括控訴信,她都託我換個地址發到網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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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曉白搖頭道:“荒唐。你不會同意的。”
“我收下了。”
“你不會發。”
“我沒發,但是已經上去了。蝴蝶一抖翅膀,錢亭盛懸了。”
鳳曉白已想到了後果,“錢亭盛倒了,你父親絕對會勃然大怒。他不會懷疑你吧?”
“電話線拔了,他會更懷疑。”
湛藍箏若無其事地坐回到電腦前,“看這文采,風格真是沒變啊。我猜是用手機照下來的,不負我望,不負那邊的望。好孩子,省了兩頭的事兒。”
鳳曉白很想問一句“誰”,更想問清楚“你到底什麼意思”。
但他掙扎半晌,忽然覺得,自己落伍了,落伍到問上一問,都沒了勇氣和自信。
“八女王興風作浪的能耐一向強,蝴蝶一抖翅膀,一場颶風就會掀起。”湛藍箏翻看着幾百條的跟貼,不鹹不淡道。
鳳曉白的心情卻很複雜,他躊躇半晌,終於再次問出了他一直憋在心裡的話。
“湛藍,你到底想做什麼?”
湛藍箏嗯了一下,她扭頭看着忠實男友,笑了笑,“我想被人迫害啊。”
作者有話要說:小箏兒到底要做什麼呢?呵呵^
那個^我目前還並未確定,明天晚上是否會有飯局,所以現在還不能保證明天一定更.如果沒有明確說明,明天晚上過了九點沒更,那基本就是停一次了.抱歉抱歉.其實眼看着,十一就要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