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翔被直接推入手術室,連大夫都無法肯定情況到底如何。手術門閉合時,關在外面的,就只能是祈禱,等待和商量。
容采薇分文未帶,岑嬌娜是在路上醒過來的,到了這裡,依然沒完全回過神——回過神,她也沒帶錢。就只剩湛藍箏,她很爽快地取出幾張信用卡,刷一刷,被告知全都凍結了。
湛藍箏心頭沉甸甸:信用卡寫的都是湛明儒的大名,警方再懷疑自己,也不會凍結她老子的賬戶——若真到讓條子凍湛家賬戶這地步,她老子會不假思索,發動全體湛家族人一齊抓她。
只有一個可能,湛明儒拒絕再給女兒還錢,出手截斷這條資金來源渠道。
這無疑是他對女兒,發出的最爲嚴厲的警告信號。
湛藍箏決定無視這個信號,她收了信用卡,對上容采薇懇求的目光——
“湛藍……”容采薇哽咽着握住湛藍箏的手,作勢要下跪,讓湛藍箏緊扶着,才維持住直立人的尊嚴。
她哀求說:“卡有問題嗎……你也沒……沒錢了嗎……那怎麼辦啊……阿翔要開顱的……他要死的,怎麼辦啊……湛藍,我求你……”
岑嬌娜這會兒也老實了——畢竟戴翔是因爲陪她去冒險,纔出事故。湊過來道:“要不再聯繫一下小羅……”
“小羅這個月已經墊付孫橋的昂貴醫藥費,可別再讓他爲難。深更半夜,大家都睡下,實在來不及。”湛藍箏嘆了下,只感到容采薇打擺子般哆嗦,心裡一軟,忙道:“好了,你別急,我還有辦法。”
她背過身子,打開黑色帆布大書包,錢幣特有的氣息撲面而來,眼珠沾滿連片的紅,好似看到一口染料缸子,將人吸進去,溺在裡面出不來。
書包裡塞了五十捆紅彤彤,每捆一萬。
這錢是有大用的。是未來計劃中,必不可少的資金;是她冒了風險,從吝嗇到極點的丁姓死女人手裡討過來的……
不到萬不得已,真的不該動這筆錢。
搖搖頭,湛藍箏從裡面取出一捆。
她想,算了,救人要緊,總不能眼看着阿翔死在自己面前。至於資金缺口,以後可以試着補上,大不了就把黑烏鴉那鳥窩裡的古董,統統廉價賣了去。
交了錢後,拿着各種收據單,一面整理一面轉身,擡頭一看,容采薇和岑嬌娜的目光直愣,齊刷刷凝在她背後的帆布包上。
“你倆怎麼了?”湛藍箏驚訝道。
“嗯……”岑嬌娜揉着還有些發懵的腦袋,“湛藍……你過來……過來。”
她謹慎地看看四周,小聲對湛藍箏道:“你揹着這麼多錢,不怕讓人給劫了啊!”
“沒辦法啊。我一直都沒回過家。”
“你……你弄這麼多錢幹什麼啊。”岑嬌娜雖這麼說了,倒沒有追根究底的態度,只埋怨幾句,讓湛藍箏呵呵笑着給帶過了。
容采薇收回呆愣的目光,很誠懇地說了句“謝謝”,便一直沉默着,她獨自坐到手術前外的長椅上,抿緊脣,就此垂着頭,一言不發。
這個時候的確沒法說什麼。
湛藍箏和岑嬌娜陪了一個小時,手術室的燈依然沒有熄滅。容采薇的手也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愈發冰冷,甚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湛藍箏看她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甚至擔心,便準備去醫院對面的麥當勞裡買點熱飲——因爲得出醫院大門,爲了安全,她將揹包給了岑嬌娜,託她照看。
這段夜路倒很平安,二十多分鐘後,湛藍箏提着裝了熱可可奶和漢堡的牛皮紙袋子回來,過了拐角,先去看手術室——還是亮着燈。
再看長椅上——容采薇裹着風衣,懷裡緊緊抱着黑色帆布包;岑嬌娜站在一旁,眉眼就好似被一個巨大的驚歎號給抽散了般,充分舒展到幾乎要脫離臉龐,飛到空中去。她的兩手提在胸前,有水珠子稀稀拉拉落下——似是剛洗完手。
“我回來了。”湛藍箏對岑嬌娜說,“你幹嘛呢?”
岑嬌娜張張嘴,“我……我……”
“湛藍。”容采薇小聲叫了下,“你的包。”
“謝了。”湛藍箏提了下,感覺份量差不多,她將盈滿香氣的紙袋子遞給容采薇,聽到岑嬌娜用一種乾巴巴的聲音說:“對不起啊,湛藍,你走後沒多久,我去了趟衛生間,你的包……”
岑嬌娜停頓一下——湛藍箏正小心地掀開一杯熱可可奶,遞給容采薇,“可別燙到。”她又看岑嬌娜,“你要說啥?”
岑嬌娜慢慢放下手,她說:“我把包就託給采薇了。我……”
“我幫你保管了一下。”容采薇喝了點熱可可奶,輕聲道。
“謝了。”湛藍箏說。
岑嬌娜尖聲道:“湛藍!我跟你說——”
“湛藍……湛藍……我要死了……”容采薇抓住湛藍箏的手,紅了眼圈,“我不活了,我要死了……”
“采薇。沒事,別怕別怕。”湛藍箏料想她是太恐懼了,趕快安慰。
她顫着手,小心地撥弄着散亂的頭髮,“湛藍,湛藍……”淚珠落下,“阿翔會不會,他會不會……”
湛藍箏慚愧地說:“不會的。你放心,阿翔絕對不會有事的,有我在,什麼妖魔鬼怪,都別想碰我的朋友!”
“他爲什麼會掉下來啊……他爲什麼會飄上去啊……這是爲什麼……是不是鬼害了他啊……”容采薇自顧自地哭道,“如果他就這麼去了,我也不想……不想……”
“別說不吉利的。”湛藍箏嘆息,想擁抱過去。容采薇卻一個閃身,整個人倒在長椅上,緊緊裹着風衣,“讓我靜一靜,求求你了,別說了,就放過我吧……我現在真的沒辦法了,真的好絕望好絕望,阿翔就在裡面,他傷得好重……我怎麼辦啊……我沒辦法了,求你了……求你了……別再說了……”
湛藍箏手足無措,“我……好吧,我就先不和你說話了。那個嬌娜啊,你要說啥?”
岑嬌娜盯着容采薇哭泣的眼,和懇求的雙脣。
“求求了,別說了……”容采薇還在崩潰而絕望地哽咽着。
岑嬌娜嗯了一下,她看湛藍箏,說:“哦,沒啥,就是,嗯,剛纔我擅離職守了。”
“你倆誰看包都可以,只要別讓人拿跑就好。”湛藍箏舒口氣,她吃了漢堡喝了熱飲——戴翔進去已經快三個小時了,看了看手機,深深吸氣。
“采薇。我知道這個時候,和你說這件事情很不合適。但是沒辦法,時間太緊迫。”湛藍箏溫和地說,“那個賬戶的錢要提出來。因爲一些原因,總之就是需要你本人帶着身份證去一趟。而且就得在今天白天搞定。我知道戴翔的情況,這樣要求你,真的很不應該……但是……”
容采薇渾身一抖,湛藍箏內疚地嘆了嘆,“抱歉……”
“錢?賬戶?”她緊裹風衣起身,“對了,我差點忘了……還有個賬戶……賬戶……我沒帶身份證,我也沒摺子,怎麼辦,怎麼辦……”
她無助地看着湛藍箏。
“沒關係。”湛藍箏安慰道,“我先回家取存摺,順道把包送回去。天亮那會兒,我會趕回來接你。如果戴翔的情況穩定,我就送你回去拿身份證。我們一起到銀行,取了錢,然後我再送你陪着阿翔,好不好?”
容采薇青着嘴脣,只會點頭。
凌晨四點多的時候,湛藍箏終於回公寓。鳳曉白聽到門鎖聲,趕忙迎出來,“你做什麼去了?”
他擔憂地抱住湛藍箏——抱住一隻大書包。
“遊祈樂呢?”
“睡了。”
“很好。”湛藍箏低聲道,“這裡面是五十萬,我用了一萬,還剩四十九萬,你待會點點,然後分成三份,都收到我臥室的保險箱裡,別和任何人說。”
“你要做什麼去?”鳳曉白見女友跑進臥室,便也跟過去,“找什麼?我幫你找。”
湛藍箏揣好存摺,“你就別管了。看好遊祈樂,如果她非要出去,或者有什麼聯繫性的舉動,不要看得太嚴,要半推半就放過她,但態度上,要注意分寸。”
她輕聲叮囑,踮起腳親了親鳳曉白暖洋洋的臉蛋,隨後拎起車鑰匙,匆匆離開。
鳳曉白站在陽臺上,看着女友的小藍車子,亮起兩盞車燈,再次沒入到清晨黑冷中。
嘆了嘆,湛藍,你還是不肯讓我爲你一起分擔嗎?
湛藍箏馬不停蹄地趕回到醫院,第一道曙光擦亮東方的天邊,空氣卻清冷依舊。
手術室外的燈,熄滅了。
不見容采薇和岑嬌娜。
“人呢?”
飛快地撥着那二人的手機號,沒人接聽。和護士打聽,可換班的這個護士竟不清楚夜間急救病人的狀況。正惱火的時候,聽到岑嬌娜遠遠喊聲“湛藍”。
“你可算回來了。”岑嬌娜心急如焚,“又出事了。”
“我該怎麼辦啊!”一聲虛弱的哭喊,容采薇宛若一片遊魂般地飄過來,“湛藍,湛藍……”她雙目發直,湛藍箏心驚,“又怎麼了?”
岑嬌娜小聲道:“醫生說……說……說阿翔有……有癱瘓的可能……”
湛藍箏木然了。
“采薇一時心急……就給阿翔的父母那邊打了電話去哭訴……主要也是得通知阿翔父母一下嘛。結果……結果……”岑嬌娜掙扎好久,“結果阿翔的爺爺接了電話,他最先知道的……老人家有心臟病的……挺嚴重……就……”
“老人家現在怎麼樣?”湛藍箏鎮定地問。
“死了。”容采薇沙啞地說,她哭泣着,剛剛把手機從耳邊拿下,“剛來的電話,他爺爺死了,他爺爺當場就不行了,天啊……我害死他爺爺了,我害得阿翔要癱瘓了,怎麼辦,怎麼辦!他爸爸媽媽是要罵死我的!怎麼辦啊……嗚嗚嗚……”
她抱緊自己的身子摔倒在地,岑嬌娜趕忙扶住她。
“采薇,你要堅強啊!”湛藍箏低聲說。
萬萬沒想,這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一個結果。
歸根究底,到底源頭在哪裡呢?
她煩躁而愧疚地想:如果我前天一發現高坡下有點問題,就不辭辛勞,立刻過去,解決問題的話——那麼第二天,嬌娜不會三更半夜非要跑到那裡去搜集八卦。嬌娜若不去,采薇就不會讓戴翔陪着去壯膽,他們不會碰到夜遊女,不會暈過去,不會被夜遊女弄到天上。采薇呢?她也不會因爲等不見人,找我求助。那麼如果我不過去的話,采薇也不會爲了迎接我而提前外出,因此受到嚴重驚嚇。而夜遊女呢?她看不到附近人煙,大概玩一會兒戴翔和嬌娜,也就會覺得無趣,丟到荒地完事。戴翔可能就不會掉落到車子上,不會腦損傷,不會有癱瘓的危險,更不會因此就……就害得他爺爺心臟病發……
一連串的內疚爬上來,再看看手裡的存摺。湛藍箏更是不忍心,賬戶的事情,的確是我利用了采薇,雖說當時打着給程丫頭“報仇”的名義,可捫心自問,湛藍箏,你還不就是拿這個安慰自己,實際依然是欺騙朋友啊。
這條路,走得真是困難。有時候,連自己都爬不過去。
默默呆立好久,她才道:“總要一步一步來。采薇,你是阿翔的妻子,是他家的兒媳婦。事已至此,你不能再倒下去。追究責任也好,哭泣內疚也罷,總要先安頓好阿翔,辦好老人家的後事,再做打算。”
岑嬌娜也勸道:“就是的。哭也沒用啊。咱們還是再去找醫生問個清楚吧。是再做手術呢,還是用別的治療,或者轉院,這可都是要你拿主意的。”
她們三個在醫院逗留到十一點多,戴翔被安排到單間病房,還要進一步觀察。
“治癒可能性較高的手段還是有的,就是……”主治醫生猶豫了一下,“費用比較昂貴。保守療法的費用比較合適,只是完全恢復的機率,確實要低些。”
容采薇說:“醫生,求求您治好我丈夫,到底要多少錢?我出!”
主治醫生更加躊躇,他單獨喊容采薇進辦公室,聊了好一會兒後,容采薇臉色灰敗地走出來,順着牆落到地上。
“別碰我!”她虛弱地喊道,“讓我冷靜一下。”
湛藍箏和岑嬌娜不敢驚擾她,就離上幾米盯着。
快十二點的時候,容采薇從地上起身了。
“湛藍。”她說,“還是先把你的事情解決了吧,要不然事情太多,我腦子更亂了。”
湛藍箏靜靜地凝望着這位從初中起,就和自己在一起的朋友,容采薇,她從不是堅強的女孩,文靜溫柔,也膽小怕事,這個姑娘從不求大富大貴,求的是安安穩穩。
又是愧疚地嘆了口氣。
“謝謝。”她由衷感激。
湛藍箏送容采薇回家,沒跟上樓。容采薇自己上去的。
站在防盜門前,看到門和旁邊的牆壁上,都被紅油漆潑出一堆一樣的大字:
必死!
“九點那會兒,好幾個凶神惡煞的小夥子找你啊。”隔壁老奶奶偷摸打開門,“你們小兩口都不在,他們就砸門,砸不開,就罵人,罵得好難聽哦。然後還亂寫啊,真是好嚇人。我說孩子啊,你和你家那口子,是不是在外面做生意,得罪人了啊?”
容采薇低下頭,“是的。對不起啊奶奶,嚇到您了。我們會解決的。”
她不再多說,進門拿了身份證,提起一隻大手包,將風衣內兜的東西,迅速塞入手包裡,再飛快跑下樓。
“走吧。”容采薇對湛藍箏說。
之後都很順利。將現金提出來後,負責提現的容采薇將一捆捆錢迅速裝到自己的手包裡,湛藍箏警惕地護衛着她。兩個攜帶鉅款的女子輕快地回了車子,湛藍箏總算舒口氣,“這事算是差不多解決了。我先送你回醫院吧。一會兒你把錢拿出來,就幫我包到這裡——”
她將一摞報紙遞過來,容采薇接過來,“你安心開車吧,我幫你包。”
湛藍箏感激道:“謝謝采薇。你放心,阿翔的事兒,我會負責到底。”
車子開出幾站地,嘩啦啦的報紙聲停了會兒,容采薇說:“湛藍,先停下好嗎?我想方便……”
湛藍箏見路邊正好是一家高級商廈,知道里面必有衛生間,就停了車。
容采薇輕聲說:“那我先去了啊。湛藍……”
她提起手包,“湛藍,對不起。”
湛藍箏嘆了嘆,“好了,該說這話的人是我。”
“不。”容采薇抿了抿脣,她低下頭,“謝謝。我去了。”
“快點吧。嬌娜還在醫院等着咱倆呢。也真難爲她了,連班都不上。這回連累你們了。”湛藍箏給了容采薇一個愧疚而鼓勵的笑,容采薇只低下頭,挎着沉甸甸的手包,一溜小跑,進了商廈。
對不起……
湛藍箏閉目想。
謝謝……
采薇跨起手包,一溜小跑,進了商廈……
眸子忽然張開。
不對!
湛藍箏跳下車,拉開後車座,看到報紙被疊成立方體。
打開來,裡面包的是——
放在車後座上的毛絨玩具。
迅速追進商廈,湛藍箏看到商廈一層的側面,還有一組出入口,通向熱鬧的道路。
晚上八點整。
程澄和孫橋自花園溜達完,舒舒服服地回了病房。
孫橋痊癒很快。晚上查房的醫生也笑着說,這小夥子身子板結實,基本都復原了,可以提前出院。
“太好了。”孫橋一彎脣角,“爺早就受不了這個鬼地方了,天天讓一堆爛機器擺弄。”
“那是給你檢查的醫療器械啊!”程澄笑着說,“先別急着提前出院。都說了是下週三。”
她給孫橋蓋上被子,“時間得訂好,到時候我們要給你辦個慶賀宴會呢。”
孫橋不耐煩地甩開被子,“凍不死我的!你看看你的手,涼得跟個死人一樣,自己裹好了!還有,那個什麼亂七八糟的白癡慶賀會,不需要!老子就那麼像差點要死的人嗎?”
“逞什麼能啊!連着幾天都沒力氣說話的是誰啊。不是讓我天天餵飯擦身子的時候啦!哼。”程澄頗有幾分撒嬌的樣子,她捏了捏孫橋脣邊肌肉,孫橋剛要罵“白癡”,就聽到手機響。
“湛藍的。” 她笑眯眯地接了電話,“湛藍——我告訴你個好消息,醫生說阿橋——啊?什麼?”
“丫頭。見過容采薇嗎?”湛藍箏一面開車一面急切道。
程澄怔住——哪壺不開提哪壺,湛藍不可能犯這種錯誤啊。
“對不起丫頭,但是情況太緊急了。”
此刻,湛藍箏滿腦子都是剛剛丁小剪給的訊息:
你那姐妹提了錢,目前跑沒影了。我這邊那幾個XXX非常憤怒,要追殺她,討回錢。
該死的容采薇,你讓無恥混蛋威脅了,爲什麼不告訴我一聲?!
你就認定那些混蛋和我有關係?!
你遭遇鉅變,急需用錢,生命又被威脅,這些是很難承受……
但是你哪怕去報警,也總比這樣好啊!
“都是你那邊的混蛋!”她對丁小剪飆了,“你們憑什麼去威脅她?!”
“憑什麼?亡命徒辦事還要理由嗎?!沒當時輪了她就是給面子了!”丁小剪也怒了,“我不是沒提醒過你……”
“你提醒得太晚了!”
“那麼我告訴你,你最好趕快找到她!要是再晚點,屍體都收不回來!”
“丁小剪,你丫還想不想跑路?!”
“我知道你生氣,但這是我的問題嗎?!我不是那幫流氓的老大好不好?!我沒法對他們負責!因爲這個,我都被他們懷疑呢!我還得想辦法脫離他們,立刻出國!你那個姐妹,叫容采薇是吧?真他媽黑!多少錢吶!是丫的嗎?!丫還真敢捲走啊?!就算咱們對不起她,就算小流氓威脅了她,那她堂堂正正去報警啊!捲款潛逃這算什麼呀?!她對不起我沒事,關鍵是她這麼一來,把你給弄得裡外不是人啊!”
“行了我知道!再聯繫。”湛藍箏怒氣沖天地將手機撂了。
其實還有更噁心的,是丁小剪都不知道的。
鳳曉白來過電話,告訴她,包裡只有四十六萬。
有一萬,是自己用作戴翔的醫療費用。
還缺整整三萬。
那個包……
湛藍箏無力地想:自己去麥當勞,嬌娜去衛生間,采薇抱在懷裡,嬌娜的神情有點不對勁,采薇死死裹着風衣……
當時自己的心思都在戴翔的搶救上,在對容采薇的愧疚上,愣是沒注意。
太疏忽了!
可是——自己會擔心朋友們因爲無知,而被敵方利用,譬如目前對月亮的謹慎,對丹霓的小心,對老姐的試探。
但和這次的性質,是完全不同的!
她絕對不會相信,朋友會主動地把手,伸向自己的錢!
她能確信親妹妹湛歆愛有隨便翻她包的臭毛病,但也不會相信一向文靜的容采薇竟會偷她的錢!
將事情簡單地跟程丫頭說了下——只說戴翔出事了,自己的錢又被偷了,正在找嫌疑最大的容采薇,“她沒去過醫院,也沒去她婆婆那邊,我正在西二環上,準備趕去她家一趟。現在情況特別危險而複雜,事不宜遲,我想拜託你幫我去容采薇她父母家看看行嗎?她父母家在南二環,我記得初中那會兒,大家去過幾次,還有印象吧?”
程澄早就懵了——她也不相信容采薇會偷錢。偷人是有可能,但是人和錢,那性質是截然不同的啊。偷人的話,法律不管;偷錢的話,要坐牢的。
孫橋接過電話,“瘋女人,事情太緊急,你別繞路了,直接去她父母家吧。我和程澄去容采薇家看看。從醫院打車去那邊,比你要更方便。”
“那程丫頭……她行嗎?”
孫橋看了程澄一眼,小丫頭奪過手機,“都什麼時候了!過去那點破事算啥啊!湛藍你放心,沒問題!”
孫橋和程澄一併到了容采薇家的樓下,黑夜又一次沉下,春寒陣陣。
他倆剛從電梯間出來,孫橋忽然拽住悶頭往前走的程澄,“不對。”
程澄乖乖停住,孫橋蹙眉,“這邊有什麼味道不對。”
啪……
一隻沾滿血的手,從前方拐角處拍了過來,牆角雪白的牆壁上,登時印上幾根血指頭。
程澄兩條腿立馬發軟。
隨即就愣了。
一顆人腦袋,從牆角後顫抖地伸出來,長髮散亂,鮮血將髮梢都凝成一團。
“救……命……啊……”
程澄傻了,“嬌……娜……天啊!你怎麼了?!”
孫橋已幾步上前,把住岑嬌娜的脈搏,程澄只看見盡頭的門是敞開着,旁邊的牆上還寫着一堆必死的字——那正是容采薇和戴翔的新居。
兩層門都開了一點,露出黑暗的客廳,再往下看,門外的腳墊子上,走廊的地面上……
全是血。
岑嬌娜趴在地上,背心一把匕首,深深刺入。
那血就是從她被刺破的前胸,淌出來的。
“嬌娜!”
程澄一把抱住她,“你撐住了!撐住了啊!我們送你去醫院!阿橋,怎麼辦?!”
“煤……氣……她把煤氣……打開……快……跑……”岑嬌娜張開嘴,一口鮮血噴出來,孫橋聽了她這話,眉頭一皺,忽然大吼:“快點下樓!快!快啊!”
他抱起岑嬌娜,蹬蹬往樓下跑去,程澄幾乎是滾着到了樓門口。
“報警!快!”孫橋臉色鐵青,“煤氣泄漏了!快報警!”
程澄哆哆嗦嗦地拿不穩手機,氣得孫橋奪過手機,撥了匪警撥了醫院又撥了煤氣公司。
於是派出所來人,居委會出動,燃氣公司的人跑來,於是疏散……
這已不是程澄和孫橋管得了的,他們跟着岑嬌娜上了急救車,程澄跪在一旁緊握她的手,“嬌娜,你撐住了,你一定沒事的。”
“是……”岑嬌娜狠命瞪着眼睛,她側在擔架上,鮮血從口中滾滾而出,“是容……採……薇……”
程澄哭着搖頭,“不,不,她不會的……”
“容采薇……急……了……” 岑嬌娜痛苦地抻着脖子,胸前與口中的鮮血,止不住地流淌,“告訴……湛藍……我……對不起……她……我該……該告訴她……是容……采薇……偷了……她的……錢……我……我當時……沒……說……采薇……求我……我心軟……後來……我勸采薇……還給湛藍……她……不同意……我倆……吵架……她……急了……就用匕首……刺……”
一口鮮血又吐出來,落到程澄的手腕子上,慢慢滴落。
“別說了,別說了!我求你!你要撐住啊!快別說了!”程澄哭得不行,孫橋一手抱住她,另一手卡在岑嬌娜的脈上,一股真氣輸送進去。
岑嬌娜的臉上,慢慢有點血色,眼中恢復一點晶亮,“我……倒下……她……把我拖到廚房……她說對不起……但是……她卻……關了窗子……打開……煤氣……都泄漏了……她……要……毀屍滅……滅跡……她帶了好多錢……跑了……”
“別說了……我求你別說了……”程澄哭到上氣不接下氣,岑嬌娜突然一陣咳嗽,鮮血如噴泉般從口中激出,醫護人員立刻圍上去,孫橋鬆了手,他緊緊抱着程澄。
他們被推到一旁,再也,幫不上忙了。
作者有話要說:嘆息。容采薇走出最錯一步,爲她日後的境遇埋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