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班,遲到,程澄跑到商場的時候,促銷員們已經換好了統一的可愛衣服,戴着小帽子,笑得很快樂,滿商場請顧客們品嚐果汁了。
捱了一通罵,罵得很難聽,難聽到程澄幾次要回嘴,但是想想吃飯錢,想想下崗的父母,她自然不敢回嘴。
所幸沒有被炒魷魚。
程澄跑到商場的衛生間隨便洗了把臉,理理頭髮。
看到脖子,手上的紅痕,覺得又委屈又憤懣。
我爲什麼要對極品男那麼軟弱?
氣勢洶洶叉腰,鏡子裡的小丫頭,面目猙獰似夜叉。
因爲他是能殺人的。
迅速軟化下來,好女不吃眼前虧,小雞蛋不要碰石頭,對我有什麼好處。
何況……
極品男也不是那麼不講理的人,昨晚上…………
“哎,你怎麼還沒換好衣服啊?開工啦!”和程澄分到一組的桔子從外面探頭。
“這就來!”程澄應了一聲,她跑進更衣室換裝,戴好小帽子,對着鏡子露出了一個燦爛的微笑。
一定要笑到讓顧客高高興興地把果汁喝下,最好買走!
表現要好,加油,程澄。
她對着鏡子唸完自編的臺詞,溜身跑出去了。
但是當那個猥瑣男第三次將手伸向她胸 脯的時候,她二話不說,一托盤的杯子直接甩了過去,附送了一句“流氓!”
猥瑣男滿臉果汁。
惡人先告狀,小人得志。
“你被開除了。”負責人面無表情地宣佈。
桔子要爲程澄說話,程澄卻將帽子拍到負責人的臉上。
“是我自己要走的。”
她一字一頓地說,挺直腰桿,昂首離開。
商場外陽光明媚,刺得程澄淚流滿面。
她被飯館開了之後,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份臨時工作,又丟了。
蹲在街心公園哭了一場,附近出來遠足的幾個幼兒園小朋友,圍在她的旁邊,好奇地觀望,幾個膽子大的,拉拉她的頭髮,摸摸她的手,歪嘴看着她的眼淚,似乎在研究晶瑩的這些,是什麼東西。
程澄迅速抹乾了眼淚,跳起來,衝着小孩子們揮揮手,笑了笑,“姐姐什麼事情都沒有啊,好好玩。”
匆匆逃走,隨便上了輛公交車,她縮在了最後面,最靠裡的一個座位上,然後一滴一滴地掉眼淚。
掏出手機,要打給男朋友戴翔,卻想起來戴翔曾經很不耐煩地說過,他出差辦公的時候,不要老打他電話,影響工作。
程澄很不高興,如果我有要緊事怎麼辦?我怕了那極品男,難道還怕你不成?
按下號碼,放在耳邊,等了半天,那邊纔有反應。
“程澄?”
好熟悉的聲音,程澄的淚水刷地下來了,“阿翔,我讓人家欺負了,你快回來吧……”
“別哭,好好說,怎麼了?”
程澄不敢說極品男的事情,她知道戴翔一定會去找極品算賬,但也一定會被極品男一腳踹到太平間。於是只說了她被人猥褻,奮起反抗,卻被炒魷魚的事情。
說到最後泣涕連連,被動地聽了半天的售票員都一臉同情。
電話那頭的戴翔沉默了一會兒,“就這點小事啊,別哭了,以後我掙錢養你好不好?”
程澄叨嘮半天卻只得了這麼一句話,有點失落。但也覺得男友負責任地說“我掙錢養你”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於是點點頭,“嗯,你說的。”
“當然是我說的,我發誓會讓你過好日子。”
程澄感到這幾天被極品男嚇出來的心臟病神經病精神病統統都好了,破涕爲笑,“好,你都出去那麼久了,什麼時候回來啊,這邊發生了很多事情,我得好好告訴你。”
“快了,大概還有兩三天吧。”戴翔說,“後天的飛機。”
“我去接你。”
“不用了,晚上下飛機,而且我和同事在一起。”戴翔簡單地表述,“要開會了,我先掛了。”
“嗯,親一個。”程澄說。
那頭已經掛了,嘟嘟嘟嘟嘟……
程澄卻很高興,聽到了男朋友的安慰,比吃一百塊蜂蜜糖都甜。
正好公交車到站了,她自己也不知道坐到了哪裡,不在乎了,開心地跑了下去。臨街的是一家豪華會館,程澄在裝潢華麗的門口,象徵性地踮腳,羨慕地看了看:
等我和阿翔結婚了,我們要一起努力工作,賺錢,然後當存款夠多的時候,我們也到這裡來奢華一下。
然後她拍拍手,在保安哥哥對她的白癡動作表示疑惑之前,跳着跑開,低下頭看了看一輛奢華車的牌子,認了認上面的拉丁字符,隔着茶色玻璃,她看到會館的大門打開了,一位帥哥摟着一位美女,親密無間地走出來,樸實的保安哥哥點頭哈腰,讓人看得很不舒服。
帥哥旁若無人,在門口和美女親吻,吻得時間很長,動作很放肆,保安哥哥在一邊看得很爽。
接着,這對小情侶手拉手,向停車場走去。他們經過了程澄欣賞的這輛奢華車,沒看到程澄——因爲這個小丫頭拼命地爬到車底下去了。
“中午去哪裡吃?”
“華宴?”
“嗯嗯——可是我想吃自助了。”
“那金錢豹怎麼樣?我請。”
“不用了,這幾天都是你請。”
“是我心甘情願地喔。”
“行了,省些錢吧,房價又漲了。”
“讓它們漲吧,漲得再高,我也會買下來娶你過門啊。”
之後這對情侶說什麼,因爲走遠了,程澄也聽不到了。
她靜靜地躺在車子底下,在灰塵和黑暗中,呼吸着汽油的味道,吞嚥着那些不知道從多少公里以外帶來的他鄉灰塵。
淚水滾滾滑落。
他們的臉,隔着汽車玻璃,她都看清楚了。
他們的聲音,在汽車底下,她也都聽清楚了。
世界末日來了……
孫橋在沙發上看報紙,門鈴已經持續響了半個小時,他知道不是無良女和鳳曉白。因爲鳳曉白強行抱着醉得滿屋子貼符佈陣的無良女人去醫院醒酒的時候,特意說明帶了鑰匙。
而且鳳曉白不會耐心按半個小時的門鈴,他更有可能從外面用輕功飛進來,孫橋還難得好心地把窗戶給打開了。
如果是無良女,她早就罵街踢門了,不會這麼客氣。
既然不是這屋子裡頭的人,那就沒必要開門,自己在這裡無親無故,不會有人找自己,至於無良女和鳳曉白的訪客,他也沒必要接待。
但是這個人……
孫橋看了看錶,已經三十分鐘了。
似乎太有耐心了些。
孫橋不是好奇的人,但他是討厭別人打擾的人,於是他把門打開,決定教訓一下擾了他清靜的人。
程澄邊哭邊按門鈴,她自己都不知道按了多久,只覺得這麼按下去,心裡就會很舒服,似乎門鈴成爲了她發泄的渠道。
樓上有人罵街:“別按啦!要不要人睡覺?!”
程澄一聲斷喝,“要你管!姑奶奶我要抽風!要進精神病院!我他媽就願意按!誰不痛快誰滾出去!”
號啕大哭,樓上以爲是瘋子,遂檢查一遍門鎖,確定鎖好後縮回腦袋。
程澄的嚎叫不到十秒鐘,木門就被打開了,一縷光照到她臉上,她下意識捂了眼睛,從指縫裡看到了…………
極品男。
“喂!湛藍和曉白呢?”
孫橋蹙眉,怎麼又是她。
關門。
程澄臉上的光消失了,她怔怔地看着被關上的木門,想起了炒魷魚,想起了男朋友的……
自己永遠都被拒之門外……
嚎哭。
嚎了十分鐘,一縷光再次透過網格射了出來。
“你有什麼事,我轉告。”網格後,孫橋儘量保持平靜地說。
程澄看着孫橋,“我沒事……”
關門。
永遠被拒之門外,走投無路了……
程澄捂住嘴,癱到門邊,輕輕地哭。
二十分鐘後,一縷光再次照到她臉上,咔噠一聲,防盜門被重重推開了,程澄像一包垃圾被推到牆角,扭頭看到極品男孫橋居高臨下地看着她,一臉陰沉。
“進來吧。”
喝了很多熱水,偷眼看極品男,他坐在沙發上,慢慢看報紙。
他看得懂嗎?
程澄一時半刻忘記了自己的傷心事,開始琢磨。
看他閱讀得如此深沉,似乎都明白了啊……
才子嗎?
文武雙全的公子哥?
孫橋感到口渴,起身去倒水的時候,看到那賤女人程澄抱着紙杯,蹲在飲水機旁邊發呆,他本想繞過去不理會,但是卻發現不把這女人弄走,他倒不了水。
伸手推開她,“別擋道。”他冷冷地說。
程澄還在琢磨極品男的來頭,被這麼一推,一杯子水灑到衣服上,啊了一下,“你幹嗎?”
孫橋不理她,倒水。
“你能不能禮貌一些?” 程澄坐在地上說,“你這樣也太過分了,太自私了。”
孫橋喝了一口水,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再廢話扔你出去。”
“那你就扔我好了。”程澄心灰意冷,“你把我從這裡扔出去吧,或者你一掌拍死我算了。”
孫橋轉身回沙發,懶得搭理蠢女人。
“喂!”程澄叫他,“極品男,我說真的,我不想活了,你殺了我吧,我知道你恨我。”
孫橋反感,她是個什麼貨色,也配我投入感情去“恨”她?
“我說真的,我不想活了,與其自殺不得入輪迴,還不如斃命武林高手的掌下,死得也算華麗。”程澄認真地說。
有病吧?孫橋煩躁地想撕掉手中的報紙,女人都是這樣,來不來就要死要活的。
“你快點動手吧,就一個要求,別讓我毀容啊,拍心口吧,千萬別拍天靈蓋,頭骨一裂,據說很難看的。”程澄提要求。
孫橋裝聾作啞。
程澄閉目等了半天,發現自己還活着,而極品男看完了報紙,起身要離開。
“極品男!”程澄叫住他,“我失業了。”
關我何事?孫橋輕蔑一笑。
“而且還失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