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請更定鴻臚寺職掌專轄外務疏》
如何封賞王世貞,這件事確實是一件難事。
王世貞的功勞,如果放在嘉靖朝,入閣是綽綽有餘了。
可放在隆慶朝這一年辦十件大事的“大爭之世”,就靠着這功勞入閣也未必能服衆。
你說王世貞功勞大,那妥善處理了楚藩問題的殷士儋怎麼辦?
甚至別說是入閣了,就算是禮部尚書這個位置,王世貞和殷士儋都可以爭一爭。
可這樣的功勞,又不可能不賞賜。
除了王世貞,副使沈一貫也是同樣的情況。
你沈一貫功勞大,能和蘇澤比?
恐怕就算是讓沈一貫升官,他也是不願意的。
無法升遷,沈一貫已經是六部郎中了。
同樣級別的位置上,含金量比禮部郎中更高的已經沒幾個了,就是吏部文選司郎中,兵部武選司郎中,這樣幾個核心部門的郎中,可那些位置早就填滿了,而且也做的不錯,沒辦法讓出來。
這件事也着實讓皇帝和閣老們頭疼,最後隆慶皇帝乾脆下了密旨,讓重臣各自上書來決定如何封賞草原使團,同時也要解決上次殷士儋的賞賜問題。
顯然顯然這一次的“重臣”名單之中,也包含了蘇澤。
不過蘇澤遲遲沒有上疏,一直到了十月初,這纔將奏疏遞上去了。
蘇澤倒也不是爲了耍大牌,而是九月份的模擬次數用完了。
九月份蘇澤合計上了兩疏,一份是《請巡疆南洋疏》,另一份是【請再冊順義王王疏】,用掉了兩次模擬的次數。
所以爲了順利通過這份奏疏,蘇澤拖到了十月份。
而蘇澤這麼做,自然是爲了這份奏疏能確保通過。
這份奏疏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請求朝廷重新釐定鴻臚寺的職權。
朝廷現在的難處,不就是王世貞在外交工作上有功勞,但是又沒有適合的位置給他嗎?
大明主管宗藩外交的最高部門就是禮部了,可實際上禮部的職權之中,也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外交的。
在明初的時候,禮部可是名義上的六部之首,“掌天下禮儀、祭祀、宴饗、貢舉之政令”。
其職責遠超原時空“外交部+教育部+文化部”的集合,禮儀幾乎是整個封建時代最重要的工作。
隨着時代發展,禮部的實際權力逐漸被吏部和戶部超過,但是名義上的地位依然很高。
禮部尚書這個職位,也被視爲半步閣老。
王世貞雖然在外交工作上屢次立功,他是當世文宗,勉強在文化工作上合格,但是教育上他談不上有什麼成就,其文人性格又不太適合祭祀工作。
實際上從楚宗案中歸來,能夠公正處理楚宗案件的殷士儋,更適合擔任禮部尚書。
殷士儋是皇帝和太子的講官,也是儒學宗師,曾經執掌翰林院多年,在教育上的履歷十分完美。
他長期在禮部工作,熟悉禮部的祭祀工作,其人雖然古板,但官聲也很高,禮部恰恰需要這樣的官員。
這也是核心矛盾所在。
蘇澤這份奏疏,就另闢蹊徑,認爲應該將外交朝貢事務,從禮部劃撥到鴻臚寺。
鴻臚寺的職責,原本只是“禮賓”和“儀典”兩項。
原本鴻臚寺算是禮部下的一個衙門,雖然也有外交職能,但主要是負責朝貢使團的接待和禮儀培訓。
蘇澤的奏疏提議道:
“將禮部所轄之藩屬朝貢、使節接洽、盟約議定、邊務交涉等一應外務,悉數劃歸鴻臚寺執掌。”
“鴻臚寺原職止於“禮賓儀典“,今當升格爲總攬外交之衙署。仿六部建制,分設諸曹,專司國書傳遞、使團管控、邊情偵辦等務,使其名實相副。”
“鴻臚寺卿宜晉階從三品,視同九卿,屬官擇才授職。”
蘇澤又寫出了設立鴻臚寺專司外交的重要性:
“今四夷往來頻密,非專設衙署無以精研對策。鴻臚寺統理外務,則應對機速,鮮有貽誤。”
“外邦朝覲,見有專司夷務之威儀,足顯天朝懷遠之制,而禮部亦得返本清源,專修內治。”
這就是蘇澤給出的解決方案。
不是覺得王世貞外交幹得不錯嗎?
那給他升官也沒有更好的位置,不如增加鴻臚寺的職權。
將鴻臚寺從小九卿升格爲大九卿,不就是給他升官了?
將禮部手裡的朝貢外交職責,全部交給鴻臚寺來處理,這樣效率也會更高。
而且正如蘇澤所說,隨着大明的對外政策轉向積極,日後有關外交朝貢的工作會越來越多。
乾脆明確給鴻臚寺負責,交給擅長外交的王世貞負責,也算是朝廷物盡其才。
而沈一貫的賞賜也容易多了,直接將他調入新設立的鴻臚寺就可以了。
但是蘇澤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原因也很簡單,這次給鴻臚寺擴權,和給通政司擴權不同。
通政司擴權,算是做蛋糕,通政司現在的這些權力,原本是無主的,蘇澤是做出蛋糕來分給了通政司,其他衙門自然沒有意見。
等大家發現通政司手上權力的重要的時候,楊思忠已經牢牢把握了通政郵遞司了。
但是這一次要從禮部手裡奪走權力,這就是切蛋糕了。
這一定會遭到大量禮部官員的反對。
沒有一個衙門願意失去手上的權力。
蘇澤將寫好的《請更定鴻臚寺職掌專轄外務疏》,塞進了【手提式大明朝廷】。
——【模擬開始】——
《請更定鴻臚寺職掌專轄外務疏》送到內閣,除了趙貞吉外的閣臣都表示支持,趙貞吉雖然支持你的奏疏,卻因爲禮部沒有票擬意見。
禮部官員紛紛上書反對,並且搬出《大明會典》,旗幟鮮明的反對你的奏疏。
在禮部官員的反對下,你試圖通過商議王世貞封賞問題,來重新釐定鴻臚寺職權的計劃破產。
皇帝駁回了你的奏疏。
——【模擬結束】——
【剩餘威望:1620。】
【若要完全通過你的奏疏,需要支付1000點威望值,是否支付?】
果然阻力不小啊。
能用1000點威望值,完成這樣的重大機構改革,也已經算是相當划算了。
由此可見,機構改革的難度之大。
蘇澤自然是果斷選擇了“是”。
【威望點已扣除,剩餘威望點:620點。請儘快在現實中完成上書。】
——
果不其然,正如系統模擬的那樣,蘇澤這封奏疏,迅速打破了平靜,禮部官員極力反對蘇澤的奏疏。
禮部上下官員紛紛上書反對,禮部的反對聲堆滿了通政司,然後又送到內閣和司禮監。
但是也虧得是如今蘇澤的聲望,這次朝爭大家也學會了“就事論事”,沒人再從私人道德上攻擊蘇澤,而是引經據典來說明朝貢事務對於禮部的重要性,絕對不能交給鴻臚寺。
而禮部的官員,也都是此道高手。
禮部官員的反對,幾乎癱瘓了內閣。 而爲了如何封賞王世貞,朝廷已經下令讓王世貞延緩入京了,但再怎麼慢王世貞也快要返京了,總不能有功之臣回京還商議不出封賞吧?
留給內閣的時間不多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內閣的幾位閣臣也一籌莫展。
他們是支持蘇澤的奏疏的,但是禮部的反對聲實在是太大,而內閣之中也沒有閣臣有足夠的威望壓下這些反對。
等等,其實內閣是有的。
這時候閣臣們看向了李春芳的座位。
其實《西遊記》早就已經連載完畢了。
李春芳大概是趕稿真的累了,所以在《西遊記》完結後依然告病在家,至今都很少來內閣。
平日裡首輔摸魚也就罷了,這種關鍵時刻,大家纔想起來這位首輔的威望和手段。
高拱首先說道:
“這件事還是要請李首輔來平息事端。”
張居正也連連點頭說道:
“我上次聽說李首輔已經調攝好了。”
趙貞吉也說道:
“必須要請李首輔出山。”
內閣達成共識,上報給隆慶皇帝。
皇帝此時也正在頭疼,連忙同意了內閣所奏,再次派遣御醫前往李春芳府上問病。
李春芳自然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朝堂陷入停擺,他這個內閣首輔確實應該出面收拾殘局。
於是御醫彙報李首輔的“病體初愈”,皇帝又賜下很多珍貴的調養藥物後,李春芳回到內閣。
李首輔返回內閣,首先召見了禮部侍郎殷士儋。
上次殷士儋處理楚宗案,得了一些恩蔭之類的賞賜,還是繼續擔任禮部侍郎。
雖然很多人爲殷士儋鳴不平,但是殷士儋倒是不在乎這些事情。
殷士儋對於入閣沒有執念,而這一次楚宗案也讓他看到了一條廢藩的新路。
直接廢藩不行,那就和蘇澤做的那樣,尋找一些罪大惡極的藩王,廢除他們的司法特權不就行了?
只要能讓藩王府歸於地方司法,那阻止藩王兼併土地就有了抓手。
殷士儋的初心,就是當年他主持修訂的《宗藩條例》。
李春芳是單獨接見的殷士儋。
在內閣偏廳中,兩人簡單交談了片刻,李春芳說道:
“正甫(殷士儋)兄,還記得先帝朝二十六年,吾等同登科榜,一晃都滿頭華髮,昔日同年也不剩下多少了。”
是的,李春芳和殷士儋是同榜同年,李春芳正是嘉靖二十六年的狀元,而殷士儋也是二甲進士,以庶吉士入翰林院,之後通過館選留任翰林院。
因爲是同年,所以李春芳更瞭解殷士儋的政治抱負。
李春芳接着說道:
“當年正甫兄主持修訂《宗藩條例》,卻未能廢藩肅王,至今我也覺得遺憾。”
殷士儋擡起頭看向李春芳。
正因爲兩人是同年,所以更知道對方的政治抱負。
殷士儋是山東濟南府人,他讀書的時候家中的土地被當地藩王德王侵佔,還有親族被德王府逼迫身亡。
德王始封於英宗朱祁鎮之子朱見潾,其最初封地位於山東德州,後因德州“地瘠民貧”改藩濟南,此後德王一系世代駐於濟南。
和荊州的張居正一樣,濟南府的殷士儋也是從小所見德王府的驕縱長大的,削藩的立場堅定。
只不過殷士儋更沉穩,很少當衆表達自己的政治觀點。
這一切自然瞞不住李春芳這個同年。
李春芳繼續說道:
“正甫兄,如今是個實現你抱負的良機,可不容錯過啊。”
殷士儋確實心動了。
今上繼位以來,已經連續革除兩藩了,如果再加上取消司法特權的楚藩,隆慶皇帝在處理宗藩方面,可要比他爹手狠多了。
但是作爲同年,殷士儋可不覺得李春芳會爲了敘舊,專門將自己叫來內閣。
“閣揆叫下官過來,是爲了禮部的非議吧?”
“可這件事還是蘇子霖太心急了,才激起禮部這麼大的反對,就算是下官支持,也無法阻止禮部其他官員。”
聽到這裡,李春芳露出笑意。
作爲老狐狸,他聽出了殷士儋的意思。
殷士儋本人是不反對蘇澤的奏疏的。
至於後半句,殷士儋在禮部甚有威望,又實際上代理禮部事務多年,他怎麼可能沒辦法彈壓下禮部的反對意見?
這不過是向自己開價罷了。
既然開價,就有談的餘地。
李春芳再次開價:
“陛下已經批准了大宗伯高儀的辭表。”
禮部尚書高儀多次請辭,但是這個時候皇帝批准他的辭表,意思也很明確了。
李春芳是用禮部尚書這個職位,換取殷士儋的支持。
殷士儋顯然並不滿意這個價碼,他說道:
“那禮部上下,會恭迎新尚書上任的。”
李春芳嘆息一聲,果然這位同年不是那麼容易說服的。
他只好繼續說道:
“內閣會推動重新修訂《宗藩條例》。”
這下子殷士儋擡起頭看向李春芳,他追問道:
“當真?”
“當真。”
殷士儋又說道:
“這次要讓蘇子霖參與重訂。”
李春芳無奈的說道:
“讓蘇子霖參與,正甫兄不怕他太激進?”
“本官就怕他不夠激進。”
既然如此,李春芳答應下來。
殷士儋得到了滿意的結果,他說道:
“下官也只能減少禮部的上奏,但禮部也有些官員是沒辦法說服的。”
李春芳說道:“只要禮部的上書沒那麼多,本官也有辦法說服陛下,通過蘇子霖的奏疏。”
“那就一言爲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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