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書法史上,唐朝是盛極一時的黃金時代,從初唐到晚唐,出現了一個又一個聞名當時,影響後世的著名書法家,其書法異彩紛呈、各領**,至今仍是我們臨帖練書,案頭必備的“字帖”。在唐代著名書法家中,不僅有象顏真卿、柳公權這樣的工筆楷書大家,草書藝術也達到了很高的境界,出現了張旭、懷素兩位狂草高手,其書法龍飛鳳舞、狂怪怒張,被後人稱之爲“顛張狂素”。
張旭,字伯高,吳郡(今江蘇省蘇州市)人,確切生卒年不詳,大約生活在唐玄宗時期。他最初在常熟擔任過地方官,後入朝長安,官至金吾長史(皇宮警衛軍長官),故又被人們稱作張長史。張旭嗜好飲酒,性豪放,經常在大醉時狂呼疾走,喚來紙墨奮筆疾書,作品險峭怪奇,人稱“張顛,與另一草書高手懷素合稱“顛張狂素”,又在當時與李白詩、裴曼劍,合稱“三絕”。
張旭自幼隨舅父陸彥遠臨習“二王”書體,學習非常刻苦,經常點着蠟燭練習到深夜而不知疲倦。陸彥遠是開元初吏部尚書陸柬之之子,以一手頗爲傳神的王體字而遠近聞名,繼承的是從智永、虞世南一脈親傳的“王家”書法。張旭早期的楷書寫得非常出色,從流傳到今的《郎官石柱記》來看,完全繼承了虞世南、歐陽詢等初唐大書法家的筆意,寫得端正謹嚴,十分工整。宋代黃庭堅對張旭早期的楷書推崇備至,甚至稱譽說唐人寫楷書的書法家,沒有誰能超過張旭。應規人矩、師承前人的楷書是張旭學習書法的堅實基礎,雖然他的楷書繼承多於創造,嚴謹有餘而發展不足,卻爲他日後的草書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張旭很快就不願循規守矩地臨習前人書法,而決心有所創新,開始在草書方面銳意探索,爲此下了許多苦功夫。唐代大文豪韓愈曾記載說:張旭善寫草書,放棄了其它愛好,一心投入,他曾經跋山涉水,“見山水崖谷鳥獸蟲魚草木之花實,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歌舞戰鬥天地事物之變”,喜怒哀樂,一同溶入書藝。所以張旭的草書能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並因此而名揚後世。大詩人杜甫在著名的《飲中八仙歌》裡寫道:“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由此我們可以想見他陶醉於點畫之間,進行書法藝術創造時那種如癡如迷的狂態。張旭草書文字時,“酒酣不羈”,信手揮灑,勢如疾風驟雨,完全沉浸在書法藝術的玄妙境界之中。從流傳至今的張旭手跡《肚痛帖》可以看出,他能把書法藝術昇華到用抽象的點線去表現作者思想感情的罕見程度,喜怒哀樂漾溢在字裡行間。張旭草書用筆頓銼承轉、剛柔相間、千變萬化、蕩氣迴腸。他的字有音樂的旋律、詩的激情、繪畫的墨趣,達到了相當高的藝術境界。在書法藝術中,他把形象思維、藝術聯想這些藝術創作的特殊思維方式運用得非常成功。他自己曾經見到皇室公主與樵夫爭道、咄咄逼人而得其意,觀看公孫大娘舞劍的跳躍劈刺而感知神韻,並且將這些意境與草書聯在一起。“意”在剛柔相濟,“神”在氣韻連貫,以點線傳神。張旭草書的顛狂怪絕不是毫無根據、隨心所欲地糊抹亂塗,而是符合草書章法的。北宋《宣和書譜》評價說:張旭的字雖然千奇百怪,但考察它的源流所出,沒有一處點畫不符合規矩,所以又有人說他的草書既顛狂又不顛狂。可見張旭的草書貌似狂奇而不怪誕,關鍵在於點畫用筆完全符合傳統規矩。可以說他的書法是用傳統技法表現自己個性,而在書體方面又有成功創造的一代草書大師,其縱逸豪放的風格遠遠超過了魏晉以來的行草書家,具有富於時代的特徵的盛唐氣象。
張旭是開一代風氣的書法大家,風格之新、造詣之高、影響之大,堪稱前無古人。同時代許多人拜他爲師,著名書法家顏真卿、鄔彤都曾直接受過他的指導。特別是顏真卿,爲了向他求教學書,數次專程從長安趕到洛陽,拜師學藝。他所總結、傳授的包括用筆、結字、章法、境界等一系列精闢獨到的見解和書法理論,在顏真卿的《十二意筆法》中有詳盡記錄。後來顏真卿也成爲唐代書法史上一代大師,與張旭的指導和影響有很大關係。
懷素(725—785年,一說736—798年),俗姓錢,湖南長沙人。少時家貧,出家爲僧,懷素即其法名。後來徙居京兆,以非同凡響的草書書法名噪一時,與中唐許多文人學士、達官顯貴都有交往。懷素雖是出家僧人,但性情狂放,不守佛教清規戒律、既飲酒又吃肉,喜歡醉後狂草,故與張旭合稱“顛張狂素”。
懷素是唐代繼張旭之後又一大草書家。相傳少時家庭貧寒,無錢買紙,於是在門前屋後種了萬株芭蕉,摘下肥大的葉子揮灑筆墨。另外,他還用漆盤練字,竟把盤子都磨穿了,因爲自幼刻苦學書,書藝長進很快。出家爲僧後,在寺廟裡仍然經常秉燭夜書,鍥而不捨,爲此感化了寺內方丈,特闢一禪房供他所用。爲了投拜名師,他不遠千里自楚地來到長安,向住在京城的大書法家顏真卿、鄔彤拜師求教。顏、鄔都曾受過張旭指點,系張氏親傳弟子。當鄔彤用自然現象作比喻給他講授草書的道理時,他高興得大叫“得之矣”!他又和顏真卿切嗟筆法,常常談得眉飛色舞、忘乎所以。顏真卿也很欣賞這個從長沙來的青年和尚。一次,當懷素說自己從“夏雲多奇峰”意境領悟落筆奇詭筆意時,顏真卿對此十分讚賞,還專門在自己的著作裡記了此事。
懷素認爲自己的書法楷書來源於三國時代的鐘繇,草書出自二張(張芝、張旭)。他以狂繼顛,能學善變,頗得張旭狂草神韻,又有自己獨到的風格。他的《東陵聖母帖》、《藏真律帖》,後人評價“勻穩清熟”、“出入規矩,絕狂怪之形”,是唐代草書中不可多得的佳作。懷素草書受張旭影響較大,但張草偏肥,懷草細瘦。懷素草書作品真跡傳世者尚有好幾幅,比較可靠,且又多系精品,如他的《苦筍帖》、《千字文》、《自敘帖》、《食魚帖》等,都是狂怪怒張、筆墨飛舞的狂草書。特別是其代表作《自敘帖》寫得波譎雲詭,氣勢逼人。是真正的“心手相師勢轉奇、詭形怪狀翻合宜”的抒情佳作。《自敘帖》當繫懷素晚年作品,前人評述已不減張旭,雖是“援毫掣電,隨手萬變”,卻不離規矩。《自敘帖》包括宋人蘇舜欽補的前六行在內,前半段敘述他的學書過程以及受到的鼓勵,寫得較爲舒緩飄逸;寫到別人對他的讚美時就狂態畢具。終篇二十行龍飛風舞、愈加狂放,最後到後嘎然而止。這幅作品既可以說是潑墨大寫意長卷畫,也是一組感情奔放激越的抒情曲。用抽象的點畫與文字內容有機結合達到了中國書法表情達意的美學境界,爲後世書法創作留下了至爲珍貴的傳世手跡。
懷素的狂草在當時影響很大,詩人韓偃曾有幸得到過懷素的一幅作品,在一首《題懷素草書屏風》詩中寫道:“何處一屏風,分明懷素蹤。雖多塵色染,尤見墨痕濃。怪石奔秋澗,寒藤掛古鬆。若教臨水照,字字恐成龍。”形象地描繪了懷素草書的風神氣韻。當代的書法藝術也以疾草見長,據他自己說過,相當程度上是師承懷素的狂草而又有自己創新的。兩相對照,果然有其相似之處。